这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燕朝玉道:“当年,你姑母有了身孕,先帝让黎不言替她安胎,若不是他好酒贪杯,一时大意让人钻了空子,你姑母那胎就不会滑掉, 这事情自然算到他头上, 阿爹跟先帝进言,请求先帝责罚黎不言。”
“那时候西北王与阿爹政见不合,此事又刚好被他知道了,西北王替黎不言求情,让黎不言免去死罪,被逐出了皇宫。”
黎不言侥幸逃过了一劫,但对他燕朝玉也恨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黎不言对她燕家之人如此反感。
却肯答应西北王的要求前来替她阿爹治病。
从燕朝玉的屋内回到自己的也院子里,戚三冷不丁的出现在她面前,将手里的一封书信交给她。
“燕夫人,这是我们家主上给你回的信。”
看到信封上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燕媚的心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见左右无人,迅速的从戚三手里将书信接过去。
她拿着书信进了屋,关上门,跽坐在榻上,纤指利索的信笺打开。
待看完信笺上写的之后,燕媚捏着书信的手轻轻抖起来。
她死死的咬着朱红的唇瓣,将艳丽的嘴唇咬得发白。
慕祈……他太过分了。
他都已经写了放妾书,却还不肯放过她。
她让他将戚三调走,他不答应,她撇清和他的关系,他说做过她的女人,就一辈子是他的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
燕媚气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个男人简直欺人太甚!
可她冷静下来想想,生气又能怎么样,那个人独断专行惯了,他若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既然他喜欢让人盯着她,那就随便他好了,反正放妾文书在她手里,嫁娶自是她做主,她就不信,堂堂摄政王还能强取豪夺不成。
她也懒得再给慕祈回信,在屋内闷坐了一阵,便又出来了。
这时,戚三从屋梁上忽然跳下来,立在她面前:“燕夫人可有书信回给王爷?”
燕媚眉尖微挑,杏眼瞪过去,冷冷的吐了两个字:“没有。”
“那燕夫人可有话带给王爷?”
“没有。”
戚三发现燕媚的眼眶微微发红,显然是哭过的,也不知王爷在书信里说了些什么,不过王爷另有一封信是给他的。
让他依然保护燕媚。
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有燕夫人的,燕媚动怒了,戚三不敢惹,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戚三给慕祈的回信也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燕夫人什么也没交待。
慕祈那边收到回信,气的又震断了一张案几,不过更气人的事还在后头,军中押送的粮草只够七日,他多番催促,朝廷的粮草久久不曾下来。
他收到了皇帝的一道圣旨,说如今春日,许多地方青黄不接,需要朝廷运粮救济。
根本没有粮食送到军中来,让他自个想想办法,去周边的州府借一借应急。
慕祈实在是气急了,点了一万精兵前去冀州城叫阵,宋鲸派人来应付了一下,却不恋战,不一会儿又逃回城中去了。
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慕祈的西北军给耗死。
如果他这里解决不了粮草问题,七日之后,必将陷入困境,好在他提前跟高景行打过招呼,急急飞鸽传书让高景行派人送粮。
又过了数日,崔蘅芷来找燕媚,她送了几罐子上好的峨眉雪芽给燕媚,燕媚收了这茶,却笑道:“你送这般好东西,我却没有同样好的东西回赠给你。”
燕媚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收下,盖因燕朝玉喜欢吃茶。
崔蘅芷笑着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你从前可送过我不少好的东西,我送你这点子东西算什么。”
燕媚笑了笑,虽说从前她是送过崔蘅芷许多物件,可崔蘅芷也回赠她了,并没有欠她,她知道崔蘅芷是想要她心安才这么说。
燕媚若是继续纠结这事情,反倒有些见外了。
得知燕朝玉的腿已经在康复当中了,崔蘅芷替她高兴,“若是燕伯父的腿好了,他可还会入朝做官?”
如今太后一党当政,朝中局势晦涩,她倒不希望燕朝玉再回朝廷,摇头道:“此事我不知,看阿爹的意思。”
崔蘅芷本就是随意问问,并没有太过上心,一会儿,她就将话题绕开,“过几日就是寒食节,咱们去曲江踏青如何?”
去曲江踏青,之前裴星津也给她提过,不过燕媚拒绝了。
若是答应崔蘅芷,到时候在那里又碰上裴星津,自是无比尴尬,燕媚张嘴想要拒绝。
崔蘅芷却抢先一步说道:“你就别拒绝了,去吧,自你回到燕家,闷在家里一个多月,如今燕伯父的腿也快好了,你是该出去散散心了,总之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拉也要将你拉过去。”
燕媚哭笑不得,只得答应。
寒食节是北齐的传统节日,这一日禁烟禁火,祭祀祖先,青年男女们去郊外踏青赏玩春光。
燕婳也要跟着去凑热闹,燕媚在出门后带上了自己的阿妹。
两人与崔蘅芷同乘一车。
曲江是玉京城著名的游览胜地,每年的寒食节,前来这儿游览观景的人不计其数。
三人下了马车之后,举目一望,曲江两边,一片青青草色,烟柳扶堤,行人往来其中,好不热闹。
扑面而来的是曲江上的清风,徐徐的带着一点潮意和草木的芳香,很是舒服。
站在明媚的春光底下,燕媚的心情跟着也舒畅起来,因慕祈那封书信积压的烦躁情绪也一扫而空。
三个女郎正当妙龄,哪怕是带着幂篱,那副窈窕的身段却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引来了路边男子频频侧目。
崔蘅芷凑到燕媚耳朵旁说话,她带着笑意道:“媚儿,你瞧见没有,那些男子都在看你。”
燕媚抬头望去,透过幂篱的轻纱正撞上一个书生在看她。
那书生也察觉到她发现自己,顿时红了红脸,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反倒是燕媚,神色自若将目光移到崔蘅芷身上,她低声笑道:“蘅芷,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崔蘅芷不以为然道:“媚儿,我可不是打趣你,这曲江历来就是青年男女约会之处,你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何不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如意郎君。”
崔蘅芷是一片好意,希望她早日能摆脱慕祈,不要活在过去里。
燕婳也在旁附和:“我认为蘅芷姐姐说的有道理。”
燕媚眼下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耐烦别人催她,只道:“瞧瞧你这张嘴,压根就不像个大家闺秀,倒像个久经世故的妇人,你只顾着说我,为何不操心一番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话刚好落到路过的两位郎君的耳朵里,那两位郎君循声看来。
高景行并未将几人认出来,倒是洛宴清听着声音便知道是燕媚。
而她旁边个头稍矮的自然是燕婳。
洛宴清的眸光在燕婳身上停了一瞬,无声笑了笑,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洛宴清跟高景行低低说了句,高景行一脸恍然,两人朝这边走过来。
高景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来是燕夫人,适才在下眼拙,竟没有一眼将夫人认出来。”
燕媚见是高,洛二人,有些意外,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身子:“岳州王,洛公子,民女这厢有礼了。”
她虽对此二人并无成见,但两人是慕祈的好兄弟,她并不想与此二人走的太近了。
燕婳,崔蘅芷二人跟着行了礼。
高景行笑了笑道:“燕夫人不必多礼。”两人即便知道了燕媚不在是慕祈的妾,仍然唤她一句“燕夫人”。
燕媚听了忍不住皱眉。
崔蘅芷将燕媚没说的话说出来了,小娘子声音轻轻柔柔,却带着几分冷意:“岳州王叫错了,媚儿如今已和西北王无关,王爷却仍叫她夫人可不妥。”
高景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隔着幂篱打量了崔蘅芷一眼,道:“这位是崔家三娘吧,听闻小娘子还未婚配,怎么却操心起旁人的终身大事来,不如先考虑自己。”
高景行是从洛宴清嘴里听说燕媚离开了慕祈,后来才明白为何两人给慕祈践行那日,慕祈的神色如此黯淡。
原来是被女人抛弃了,高景行一直都想为好友抱不平。
此时听了二女的话,免不得要嘲讽几句。
“这是小女自己的事,和王爷无关。”
“的确无关,不过本王也正好还未婚配,三娘子觉得本王如何?”
崔蘅芷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哪个男人当众调戏过,都说这岳州王行事荒诞,今日真是让她长见识了。
崔蘅芷羞得一张脸通红,她隔着幂篱狠狠的瞪了高景行一眼,恼道:“岳州王放心,就算这世间的男子都死绝了,小女宁愿绞了头发当姑子,也不会考虑你!”
她怎么看高景行都不顺眼,说罢,一扭头便走了。
燕媚只得追上去。
留下燕婳立在当场。
燕婳此时带着幂篱,不确定洛宴清有没有认出她,她只想马上逃离这里,谁知,刚一转身,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她回头一看,正对上洛宴清的笑脸,男人勾着薄唇道:“小婳儿,你跑什么,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第91章 狂蜂浪蝶 这些男人……当他死了么?……
燕媚追到崔蘅芷, 安抚了她几句,回来的时候,见燕婳又不见了。
只得赶紧去找燕婳。
找了半天, 也没有看到人影, 却意外遇到了一行人。
为首的两个女子,穿着华丽富贵, 满头珠翠,生的也是琼姿花貌,气度优雅。
左边穿海棠红襦裙的是如今的淮王妃苏兰裳。
另一个穿月白襦裙的是云英未嫁的雯萱公主。
如今两人成了姑嫂,这关系倒是不错。
两人身后跟了七八个奴仆。
她因要找人,走路走的急了些,路过的两人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正好拂起她脸前的薄纱。
让人将绝色的小脸看去了。
苏兰裳眼尖, 一眼就认出她是燕媚, 在她要走之时,忽然出声喊道:“燕媚,站住!”
苏兰裳如今是淮王妃,她让自己停下,燕媚不得不驻足。
说到底,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平民,见着苏兰裳还得行礼。
燕媚虽和苏兰裳不对付,但也应有的礼数却没少,她福了福:“见过淮王妃,见过雯萱公主。”
她的声音软糯,娇娇柔柔,听着就让人心生绮念。
可在苏兰裳耳里, 却十分刺耳,她瞪了燕媚一眼:“无礼,见了我等却还带着幂篱,还不快快取下来!”
上次在法华寺,且不说是不是这个贱人拿的红珊瑚耳坠来勾引淮王,但淮王对她并未忘情却是真的!
苏兰裳想想就来气!
燕媚从前是领教过苏兰裳的刁蛮无礼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没了燕家嫡女的身份,在权贵面前只能低头。
不过她也不是个怕事的,她倒想看看苏兰裳要如何刁难她。
她将头上的幂篱取下来。
这不取下来还好,取下来之后,她便成了这曲江河畔最惹眼的一道风景,满目的春光都成了她的陪衬。
苏兰裳的眼底露出几分嘲讽之色,她在燕媚的脸上扫了一眼,讥诮道:“燕媚,听说你怕西北王战死沙场让自己独守空房,自请放妾,如今得了自由之身,便巴巴的跑来曲江,可是想要梅开二度,再找个能傍身的男人?”
她说话的声音颇大,引着旁边的路人都听到了,纷纷驻足,对着燕媚指指点点,看她的笑话。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燕媚离开西北王府之后,消息便渐渐传出来了。
然而,从苏兰裳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意味。
一旁的雯萱公主不言不语,作壁上观,似在看笑话。
她对燕媚也打心眼里不喜欢,那次慕祈当着太后的面拒绝她,可不就是因为这个狐媚子将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
没想到她居然傻到自请放妾,没了西北王府的庇佑,看谁还能护得住她!
燕媚倒是听出来,苏兰裳想要抹黑她的名声。
燕媚不客气道:“淮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王府脸面,如今在此恶意揣测旁人,造谣生事,也不怕被人笑话!”
苏兰裳被气红了脸,指着燕媚浑身发颤:“贱人,竟然敢顶撞本王妃,玉几给本妃教训她!”
玉几上前,就要甩燕媚几个巴掌,将这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儿给打烂。
手抬到半空中,被人给扣住。
玉几抬头一看,对上一张俊雅严肃的脸。
是淮王!
玉几吓得打了个哆嗦,淮王皱了皱眉,将她推开,玉几踉跄了几步,退回到苏兰裳身后。
见淮王来了,还帮着燕媚这个贱人,苏兰裳登时变了脸:“王爷这是做什么,竟帮着外人?”
燕媚回头,见淮王站在她身后。
她无征兆的对上淮王的眼睛。
淮王眸中炽烈,她总感觉他一直掩藏抑制的野心,就要溢出来了。
燕媚心惊,快速的移开目光,同时与淮王拉开距离。
高炽不在意燕媚的态度,他慢悠悠的把目光移到苏兰裳身上,冷着脸道:“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欺压民女,传出去了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玉几带着你的主子回去。”
高炽对苏兰裳向来忍让,可这次他却公然斥责她,苏兰裳心中愤然。
她虽刁钻但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和自己的夫君吵架闹别扭,只得忍着脾气,愤然里离去。
待苏兰裳一走,雯萱公主也不声不响的跟上去了。
众人散后,淮王的注意力又回到燕媚身上,他歉声道:“媚儿,让你受委屈了。”
燕媚对高炽的好意真的是敬谢不敏,她神色淡淡道:“民女并不委屈,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高炽却往前一步,与她靠得更近,他低头时语气温柔:“本王自知道你离开了西北王府,心里一直想着要见你,不过这段时间朝廷事务繁多,本王一时脱不开身,今日没想到却在此见到你,本王心里实在高兴,媚儿,本王心里很喜欢你,从未忘记过你,你可愿回到本王身边?本王必然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