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得太久,就会变得自负。每个血族最脆弱的时候就是驯服并融合天然精魄的瞬间,他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德沃拉是想挑这个时间点杀了他。”
“他在融合天然精魄的时候一定隔绝了外人,德沃拉应该进不去才对。”沈雁月分析道,“她有帮手,你知道是谁么?”
“林雅清,那个东方伶人,你见过的。”说到这里,蓝道尔的下巴剧烈起伏。他是典型的欧米伽型下巴,下巴上有一道非常性感的沟壑,使他的轮廓看起来更加立体、桀骜不驯。
“我去审问过他,但他表示……呵呵哈哈哈哈,他说他们不过是两个互相取暖的可怜人。可怜人啊,取暖能够取到床上去吗?”
沈雁月沉默地注视着身前的男人,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亲王运筹帷幄的高高在上感,他就像一个为爱癫狂的普通男人,已经被逼至了绝境。
“安珀也死于一样的原因吗。”
“是啊,她游走在我们三人之间,表面上似乎是选择了我。”蓝道尔喃喃道,“但是选择我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因为我是下一任摩根亲王罢了。”
“沈,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族的关系很糜烂恶心?我父亲是那样,我们兄弟三人也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这多年我没有一个妹妹吗?曾经是有过的,不过都被父亲活生生玩死了,要不然就是受不了选择了自尽。女性在我们这个扭曲的家族,还不如出生就被掐死的好。”
“我们三兄弟都不喜欢父亲,却多少被父亲影响。安珀创造出的交响乐的确无与伦比,但同时他喜欢吃精|神药物,性方面也十分扭曲。老三表面看不出什么,经常也有女仆半夜惨死,尸体被运出。”
“沈,我好像,是这个家族最正常的人了,是这样吗?”双眸通红的男人目眦欲裂地紧盯着他,“我谁都不能倾诉,只有对你我是放心的。你这人真奇怪,不为权利金钱奔走,却想要推翻元老院的统治……究竟是什么在驱使你呢?”
“蓝道尔,冷静、深呼吸。不要轻易被情感左右。”沈雁月的声线犹如一把精密的手术刀,精准地劈开了蓝道尔混沌的大脑。
他忽然道:“你应该没有见过我使用天赋,对吗。”
“没有吧,”蓝道尔下意识接住话尾,“你的天赋不是被你用来打造成风雪刀了么?等等……那原来不是你的天赋??”
“按照你亲身经历的事件,得出的结论是——免费送上来的天赋等于死期。但是,风雪刀不是我打的,是她放弃了自己天赋,然后赠予了我。”
听到语句里性别清晰的“她”,蓝道尔通红的双目瞬间被震惊所斥满,连悲伤的倾吐都停止了下来。
“哈?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有过女人??啊,果然,像你这种什么女人都不要的,一定是曾经经历过悲痛、久久无法释怀才因此守寡的。好了,来,哥们,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首先,她没有死,我也没有守寡,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其次,当年波伊尔亲王托我在天演赛上照看一下她,为了偿还人情,我答应了。我只是成功带她闯出了天演赛,仅此而已。”
“哦得了吧,我都能对德沃拉一见钟情,你们这么长时间的野外比赛,不产生点什么化学反应那才奇怪。”
沈雁月不理他,继续平铺直叙道:“比赛中间我和她经历了非常凶险的意外,那时候我厌恶我的天赋,死活不愿意使用。后来虽然受了重伤,但也算是挺了过去。”
沈雁月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微妙,“你知道吗,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交易关系。但是当时,在我身体衰弱的时候,她居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源血喂给我了。”
“……我记得天演赛有年龄限制,那时候她才多大?”
“十六岁吧。刚刚凝结源血的时候。”
“沈雁月,你真他妈是个禽兽!”身着西装马甲的男人破口大骂,衣扣陡然在他剧烈的喘息中崩落了。
停顿了几秒,呼吸恢复正常,他立刻切换了语气,亲切柔和地像是催人结婚的母亲,“好了我骂完了。你快点继续说,不许停下。”
“她给了我源血,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时候我十分苦恼,因为你知道,给予源血不是小事。”
“天演赛之前,她本来兴致勃勃地说想要等比赛结束好好游览这片新奇的土地,但是比赛结束后,她居然主动要求回去。”
“我跟着她,后来才知道,她那么急匆匆地赶回去,是为了捕捉风雪精魄铸刀给我。”
蓝道尔听得一脸迷茫,“你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吧?我记得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你那副狗臭屁的样子还有人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你?凭什么啊?我付出的不够多吗?”
“我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比赛中我始终不愿意使用天赋。她当时问过我原因,我没有回答。没想到她因此上了心,急匆匆地回去就为了打刀给我。”
“她说,有了风雪刀后,日后再遇到险境,我也能有正面抗衡和自保的能力,不用强迫自己考虑要不要使用我所深恶痛绝的天赋了。”
“我当时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天真,心里感觉却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对另一个陌生人好到如此境地。”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有这种狗屎运,”蓝道尔开始怀疑人生,“就你那个不解风情的样子,是我数据盯多了太追求理性算计,所以这种好事才轮不到我吗?”
“所以呢?你对她什么感觉?”
“我始终认为,佣兵该收到等价的报酬。这个报酬太大了,超过了我的预期。”
“是啊,谁愿意拱手相让一个天赋啊,如果有这种事,摩根家族的股份资源我都愿意分享给她啊。像你这种守身如玉多年我也可以做到!”
“……我只是对那种事没有兴趣。”
“兄弟,别绕弯子了,说吧,你对她有想法没?这么好个宝贝你不要想要的人多的是了啊。”
沈雁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难过了?”
“我是谁,蓝道尔·摩根!原地满血复活分分钟的事情。主要你这个事情太带感了,我以为你会一辈子孤老终生的你知道么!”
“我一开始付出了我认为可以与之相等的代价。”沈雁月抿了口手中的烈酒,“但是后来每次使用这把刀,我都会想到有人,居然因为我说不想使用天赋这种敷衍的理由,直接将自己的天赋送给了我。”
“这种单纯的善意,我铭记了很久。”
曾经的沈雁月因为不喜欢使用天赋,每次出任务时都依仗着血族的皮肉可以迅速愈合,在枪林弹雨中使用身体硬拼,常常伤痕累累地交纳任务。
但是自从有了风雪刀之后,他开始变得极少受伤。
甚至对于使用自己的天赋……不知不觉也没有那么多的抗拒了。
“你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么?她不够漂亮?性格不对胃口?哦天哪小老弟,到底什么样的神仙你才会喜欢,免费送给你天赋的你居然都能心如止水吗?!”
“……我想保护她。”吐露心声这种东西似乎对于沈雁月来说格外艰难,但在今晚,这个微醺的状况下,两个大男人讨论这种事仿佛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我想让她……保持那样的笑容,聪明里带点天真,那样就很好。我不想让她变得和我一样。”
像是一潭经过漫长沉淀,长满荒野杂草的沼泽。
表面上看起来依稀有个人模人样,像是回事,实则糟糕不堪。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坚持认为人和人之间只存在交易关系。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代价。她打破了我的世界观,让我发现……世界不单单是这样的。”
世界上还有最纯真的善意。
蓝道尔联系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道:“你想推翻元老院的统治不会就跟这个有关吧?!”
沈雁月轻轻颔首,“我发下了血誓,具体内容不可言说。”
“血誓?!天哪,你们一个比一个疯。”有一米九高的男人看起来惊呆了,姿态有点傻头傻脑,“我从没听到过有人会送天赋,但是这也算了,你居然还主动发下了血誓??我收回我原先的那句话,如果代价是血誓,我宁可不要送到手的天赋。”
血誓,以源血为誓言,是血族中非常毒辣的古老仪式。一旦两人达成血誓契约,若是在百年内达成不了血誓中约定的夙愿,这股誓约的力量会不断蚕食血族的源血与精血,让他变得不断衰弱,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他的语气似乎取悦到了沈雁月,背靠落地窗的男人低低笑道:“我发下了两个血誓。”
蓝道尔:“……”
“疯子……你们都疯了。我以为我和德沃拉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你们更加……”
“我竟然觉得你们的感情有点崇高怎么回事?单纯的彼此付出?肉体都没有过接触??”
“牵过手算不算?”沈雁月戏谑地笑出声,“那时候我拉着她逃跑。”
“……”蓝道尔伸手接住了第二颗摇摇欲坠的领扣。
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行了,我的事情说完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继续坐以待毙等待她出手么?”
说回了原来的话题,蓝道尔一瞬间收起了笑意。他的神情不复方才的颓丧,也没了笑意,看起来倒有点作为亲王的神采了。
“我总得活到见见你家那位小姑娘的时候啊。哪怕她想鱼死网破,我总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出事吧。”
“谢谢你啊沈,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不同寻常的过去。哎,听到你的故事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果然人在陷入低谷的时候,听听别人家更为打破世界观的经历,也就觉得自己的这些不算什么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大起大落,很容易受感情影响。谢谢你……始终愿意站在我这边。”
“客气什么,我们并肩作战了多少年。再不济,我还是这个小鬼头的教父呢。”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感谢你让我正视自己的内心。
让我变得……更加像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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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沈雁月的过去了,骚ji一样的沈雁月很大程度上是被蓝道尔带坏的(还有爵士时代的影响),以前冷冰冰的沈是幼年经历所致。
他俩早年一起打合众国天下的时候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写到辽。
仔细想想沈这么多年在瑠妹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单刷了很多地图,阿拉斯加输油管道战也是,瑠歌大概只能在别人只言片语的回忆中窥探啦!
第39章
温度奇高无比的熔炉散发着暖橙色的火光,好像这不是一个能够锻铁的熔炉,而是一个居家壁炉。
瑠歌快速地探出了手臂,预料中该有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莹白的手臂在熔炉中大胆地晃动了两下,向老者微笑道,“果然,这火焰是您的天赋是吗?”
“这样的火焰,大概只有在火山岩浆中才能取到。前辈,我很敬佩您,我无法想象您当年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收服了这个天然精魄。”
“没有牺牲怎么能锻造出最好的武器,”老者冷笑,表情却是缓和了不少,“只有最好的火才能铸造出最完美的武器。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拿什么来炼器,害怕的尖叫吗。”
瑠歌收回了手。
她自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风雪刀及草图,将之递给了老者,“前辈,这是我新设计的阵法和图纸,请问您有什么见解吗?”
两鬓银发斑驳头顶秃秃如也的老者接过图纸,浑浊的眼眸审视了片刻道,“你是自学,没有进行过导师授课吧。”
瑠歌点头应道,“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北方圣彼得堡派女巫被梅尔维尔亲王一夜灭门的事迹。我原本在女巫城堡中长大,前面说的那本睡前故事集,便是在城堡的馆藏中无意找到的。”
“女巫城堡,真久远的称呼……原来如此,呵呵……这倒是不奇怪。”老者苍老的拇指细细摩挲着那一沓图纸,突然沙哑道,“小崽子,你知道吸血鬼猎人是怎么诞生的么?我是说那些传闻中以血族为食的怪物。”
“我只知道他们当年逃亡至了东陆。” 瑠歌不紧不慢道。
“这几个世纪元老院搞出来的《血族权利法案》你应该比我了解,那里面的不少条例啊……嘿嘿,不仅为了约束你们,更为了预防新吸血鬼猎人的诞生。”
“吸血猎人,曾经不过也是十三氏族中的一支!他们只吸食血族的血液,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了起来。”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上也有属于猎人的血脉吧。”老者眼中乍然放出精光。
“您既然已经猜到了,想必知道的比我还要多一些。”瑠歌声音轻缓,“我没有姓氏,自有记忆以来一直被女巫协会所收养,不知父族母族。”
“女巫女巫,叫得像是那么回事,”老者不屑地摇头,“那些自命为‘女巫’的人类,不过是在猎人逃亡后,收集到了猎人残存的典籍,以人类之躯摸索学习自以为是罢了。小鬼,听好了,现在被元老院命名的‘吸血猎人’,是曾经消亡的希帕提娅氏族!”
“希帕提娅氏族?”瑠歌按照老者的发音重复一遍,果断道,“这念起来应该是个名字,不该是个姓。如果我没有背诵错误的话,血族列出的十三氏族里并没有这个氏族。”
“你现在所看到的历史,是被元老院修正过的历史,他们畏惧希帕提娅。”老者重新开始翻阅瑠歌的图纸,并拿出炭笔涂改了起来,“在中世纪以前,人们普遍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姓氏这东西还是西罗马帝国衰亡后逐渐流行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