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捉婿——花下残棋
时间:2021-02-09 09:14:00

  可太后皇后都同意,她也没法拒绝,只能蹙着眉给领回去。
  赶在宫门落钥前,三人乘马车从宣德门出宫,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侍从与护卫。
  此时的御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在低着头匆忙赶路,想要在宵禁前出城或是回家。在这一片寂静中,前方传来的哒哒马蹄声极为显眼,引人瞩目。
  已经快要到宵禁的时辰,是何人还敢这时候跑马?苏移光正在闭目小憩,听到这动静后睁开眼,好奇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几匹骏马激扬起滚滚尘土,向他们奔袭而来。着青袍之人她认得,是卫国长公主家的杨少龄。
  她放下车帘,重新阖上双眸。宗朗却将帘子掀开,甚至把小脑袋伸了出去,“是杨二哥哥诶。”她兴奋地冲着外面挥了挥手。
  杨少龄显然注意到了她,高声问道:“阿朗,你这么晚出去作甚?”
  宗朗二人虽是皇女,却并未正式册封公主,故而平常都是按着她们的小字或排行称呼。
  苏移光瞪她,“你就说我睡着了。”累了一天,她中午便未曾睡午觉,现下又到了晚上,她两个眼皮都恨不得黏到一起,哪有功夫应付人。
  宗朗想问为什么,宗月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哒。”
  杨少龄很快在三人乘坐的马车旁停下,再一次问道:“阿朗你去哪?”
  “我去蛮蛮姐姐家玩。”宗朗趴在窗沿,声音小得可怜。
  宗月跟着探出头,“杨二哥哥。”
  杨少龄感到稀奇,“那她人呢?” 难道是俩人自己偷溜去魏国公府?
  “睡着啦!”宗月食指竖在口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指了指苏移光的方向,随后又好奇的问道:“还有不到一刻钟宫门就要下钥,杨二哥哥你来做什么?”
  杨少龄笑道:“去接你们阿兄进宫。”
  俩小这才注意到杨少龄身侧那人,精致的五官似笼着一层经年不散的寒气,身姿卓然。
  俩人上一次见他还是两三年前,早已没什么印象,宗祁却记得她们。打过招呼、交代她们早些到苏府后,宗朗松开卷着车帘的手,宗祁二人重新向皇城奔去。
  在浅碧色车帘尚未完全落下前,透过那一缕缝隙,宗祁仿佛瞧见一片绛色裙摆,浓艳勾人。
  苏移光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霎时愣住。马车悠悠驶过,幽香却残存在原地。丝丝缕缕间,似乎还裹挟着冬日独有的腊梅香气。
  宗祁侧首忘了一眼,复又不动声色的转回头。
  “蛮蛮姐姐,他们走啦。”宗朗趴在苏移光身上,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玩。
  苏移光将她推开了些,嘟囔道:“我知道。”随后沉沉睡去。
  望着她熟睡的侧颜,宗朗沉重的叹了口气,继续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外面的景致,和宗月嘀嘀咕咕的讨论哪些房子最漂亮。
  宣德门东侧的魏国公府内沉寂非常,府中央的春池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干枯的柳枝垂在冰面上,寒鸦偶然飞过一二,发出几声鸣叫。
  过道上的仆从们行色匆匆,有的捧着用具,有的来回奔走,有的聚集在二门处徘徊,神色忧愁。
  春池对岸的萱安堂一派灯火通明,此处小院位于魏国公府靠东的位置,院门前是一汪碧绿的池水,后面则是人为修筑的一座小山坡,上面植满了松柏与翠竹,淡雅而幽静。原本是老魏国公中年志得意满时,专门修来怡心养性的处所,如今是府中李太夫人居住的地方。
  正房中,李太夫人稳居上首,身子倚靠一方软枕,手中捧着她惯常用的哥窑茶盏,垂眸凝视下首立着的少女,淡声道:“九娘,祖母跟你说的,你考虑的如何了?”
  “太夫人,婚事是父母之命,九娘不敢擅专。我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个姑娘家,哪有自己谈婚事的理?母亲明日要陪伴太后娘娘往天青寺礼佛,如此大事,不若我修书一封与母亲,请她早些回来商议?”苏雁低垂着头颅,神情柔顺温婉。
  李太夫人摆摆手,“既然是父母之命,那你阿爹知道了不也得听我的?你阿爹有能耐,自然能给你再寻好亲事。可你十一妹就不行啦,你二叔没本事,祖母也无能,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你且让她一回罢!反正都是我们苏家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雁浅笑道:“婚书上都要写明男女排行嫡庶,我居长,十一妹居幼;我为庶,十一妹为嫡。咱们父母也不同,替婚被发现,那边可是能去官府告咱们家的。我倒是没什么,可父亲、二叔和十一妹的脸,不就丢尽了?”
  李太夫人显然是胸有成竹,“你打量祖母是个傻的?你父亲分明只同他们私下有了约定,连纳采问名都还没走,哪来的婚书?我都跟那边老太太商量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祖母的面子,应下吧,我同你阿爹阿娘那边也好交代。”
  苏雁还未接话,却忽然有仆妇从外面狂奔入内,连通报都不曾有,径直闯到李太夫人面前,“太太太夫人!”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有半点规矩!自去领罚。”李太夫人柳眉一竖,差点便要摔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盏。
  仆妇急忙磕头请罪,“太夫人,冤枉!是、是十二娘回来了!”
  李太夫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你说什么?”
  仆妇再次说道:“太夫人,是十二娘回府了!还把宫里那两个活祖宗给带回来了!”
 
 
第3章 她抢自己堂姊的婚事
  “她、她不是要跟她娘一起去天青寺吗?”李太夫人心情舒畅了一整日,陡然被惊到,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可是她等了许久才等到的好机会,就是为了顾充等人都不在时趁机行事,先斩后奏。明明十二丫头早上跟她娘一起进的宫,怎么这会反倒回来了?
  那仆妇见李太夫人已经没有要罚她的意思,胆子大了一些,抬起头说道:“咱们不是怕程姬出去叫人,派了人在前院盯着,然后就......”
  苏雁满脸疑惑的看着上方,“太夫人,为什么要怕我阿姨出去叫人啊?是有什么事吗?”
  “闭嘴!”李太夫人看了一眼苏雁,慌慌张张的制止仆妇接下来的话,“她胡说八道的,你别理她。是怕你阿姨以为你出了事,出去乱闹,对你名声不好。”
  仆妇等她发作完了,接着说:“然后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奴婢一瞧就知道是咱们府上的马车,先是下来俩个小的,过了会十二娘也下来了,这会子约莫都已经进了门。”
  何夫人正在给李太夫人捶肩,听到这,不安地看着她:“母亲,阿蛮回来了,这——”
  “你慌什么?”李太夫人瞪了她一眼。
  苏雁无声地勾唇一笑,抬眼去打量屋内摆设。龙泉窑的青釉羊耳瓶摆在西侧案几上、吴道子的《南岳图》悬在屋内最显眼的地方。太夫人右侧是装满了点心的玛瑙果盘,薄如蝉翼,犹如一团绛色的冰。
  屋里许多东西都是当年老国公珍藏的宝贝,单拿一两样出来便可满室生辉,萱安堂里却是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斟酌片刻,李太夫人皱眉看向下方,哼道:“想什么呢?别以为十二丫头回来了就能如何,我个做祖母的还能......罢了,这么晚了,你且回去洗漱睡下,旁的事改日再说。”
  苏雁并未挪动分毫,柔声道:“阿妹知礼数,回来定是要来给太夫人请安的,我等阿妹过来了一同回去。”
  请安?苏移光不气死她就算好的,能有这份孝心她可真要烧高香了!可苏雁执意如此,李太夫人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让人将她抬回去,只得按捺着心火暂且忍下。
  “十二娘!”
  苏移光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头脑发昏,晕晕乎乎的,几乎是被婢子扶着走。这也是她没往府里通传俩个小的来了的原因,折腾一通,大家都睡不成了。
  被这人细亮的嗓音一喊,她霎时清醒许多,望向笼在暗处的人影,拧眉道:“何事?”
  来人是她父亲的妾室程媵人,也是她庶姐苏雁的生母,怎么还跑到二门来了?
  程姬匆匆上前,惊喜道:“听他们说我还不信,真是十二娘回来了?”她想伸手扶苏移光,见她皱了皱眉,忙讪讪退后半步,“十二娘,快救救我们阿九罢!”
  苏雁?
  苏移光眉心微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染的蔻丹,漫不经心道:“她又干了什么蠢事?”
  程姬僵硬一瞬,抿了抿唇,“阿九她在太夫人房里,似乎是太夫人想要将郎君先前谈拢的婚事给十一娘。”阿九是苏雁的乳名,直接按着族中排行取的。
  魏国公苏卓序现下在并州任刺史,临行前同开封府尹有过约定,要将自己的庶长女许给开封府尹第三子。俩家人都清楚这桩婚事,然而魏国公往并州匆忙,故而没有正式定亲,俩家准备等魏国公明年回京后从纳采问名到亲迎一块办了。
  如今魏国公府共有两房,皆为老国公同李太夫人之子。长房苏卓序承袭魏国公爵位,其长子苏弈同次女苏移光为魏国夫人兼吴兴郡主顾充所生,长女苏雁同次子苏峦为姬妾所出。二房苏守庆娶妻何氏,俩人育有一子一女,苏守庆身子骨不大好,靠着祖荫谋了个职位,官位不显。
  听程姬说完,苏移光原本向自己小院走的步子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身旁俩小:“你们俩个先去我院子,让阿姆伺候你们洗漱,我待会便回来。”
  她虽对苏雁的事没兴趣,但说到底她们才是一房的,断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都骑到他们这房的头上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宗朗二人,被惊得跪伏于地,叩首行礼,口中直呼皇女万福。
  “你去做什么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宗朗最爱热闹,当即吵着要过去瞧。
  苏移光却不依她,“听话,快过去。”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家事,这又是俩个孩子,她自然不会将她们带去。
  俩小不情不愿的走了,苏移光方才快步向萱安堂行去,程姬紧随其后。
  每隔一小会,便有仆妇来禀报状况,此刻那年轻仆妇匆忙进来回道:“太夫人,十二娘进院子啦!”
  李太夫人先前的淡然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以手覆面,道:“你就去说我已经睡下了,让她明早再来请安。”
  话音未落,一只白净素手掀开竹帘,却并未入内,而是侧身让开半步。不多时,一张艳若芙蕖的面庞出现在众人面前,轻笑道:“太夫人不是还没睡么?”
  望着屋内众人各异的表情,苏移光面色如常,径直到堂屋中央站定,叉着手微微躬身,“孙女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长乐未央。”又转向左侧,盈盈一拜,“一日不见,叔母气色怎么不如昨日?我那里有几株丹参,改日送来给叔母调养调养。”
  行过礼,她径直在右侧第一位的太师椅上坐下,端起茶盏,悠悠品鉴。
  “今年的茶饼很不错。”喝了几口后,苏移光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评价,眸中光华流转,丰艳娇妩。
  屋内众人都盯着她瞧,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苏移光神色自若,不见丝毫变化。
  过了许久,看着立在那的苏雁,她轻啧一声,“你站那作甚?坐啊。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太夫人苛待晚辈,真是不孝顺!”
  苏雁恍然大悟,连连赔罪,最后坐到了苏移光下首的位置。
  李太夫人铁青着脸,转动手中的杯盏,“阿蛮,这么晚了,你来祖母院中就是为了来品茶的?”
  “不然呢?”苏移光笑意盈颊,唇角梨涡深深,“太夫人可是还有别的东西请孙女品尝?”
  何夫人搓着手,勉强笑道:“蛮蛮,都是误会、误会。”
  李太夫人原想今日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过几日还能再翻旧账不成?哪想这人居然还主动提起,当即怒喝:“阿何!”
  厅堂一时间沉寂下来,唯余窗外呼啸的风声,灌满整座庭院。
  苏移光敛住笑,令人生出不可亲近之感,随意转动摩挲着那方青玉盏。
  “叔母。”
  何夫人面上堆笑,“蛮蛮,你也懂的是不?”
  苏移光沉着脸,双眸阖上又重新打开,“我们当叔母是一家人,才无所隐瞒的什么都说。可我们说出来是想让族中知道未来会有这门亲事,绝不是为了告诉叔母可以随意取用的。”
  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李太夫人哀叹道:“蛮蛮,你也知道你叔叔不成器,这么些年都是靠祖荫谋个闲职。既是闲职,没有实权,那怎么给十一娘找人家?你阿爹是国公兼苏家族长,又是刺史,怎么着都能再给阿九找个更好的。”
  “是呀,你说叔母气色不好,不就是为了这事给愁的。”何夫人眼角几乎要挂上泪珠,“你和阿九都是好孩子,会理解叔母的对不对?”
  苏移光抽抽嘴角,“这有什么好愁的,我怎么记得叔母本家想要让十一姊嫁回去来着?”
  话还未说完,李太夫人断然拒绝,“那怎么行?蛮蛮,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家现在什么光景?”
  当初何家也曾风光过,不然老魏国公也不会给自己次子求娶何家幼女。自从主事的死的死、告老的告老,年纪轻的不顶用,近些年何家是愈发走下坡路,大不如前。李太夫人心气高,见惯苏家富贵繁华,自然看不上何家。
  何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自己知道本家如何,可被太夫人这么直白的嫌弃,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默念了好几遍这是自己夫婿亲娘,她才忍住火气。
  “那太夫人说怎么办?婚约还能随便换人不成?叔母也就算了,是十一姊的亲娘,太夫人怎么只想着十一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苏移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两句,光放下杯盏,问身旁苏雁,“你要不要换?”
  苏雁以袖掩面,绣着蜂逐蝶纹的袖缘被烛光一照,好似活了一般,映出她影影绰绰的五官,“阿妹快别说这个,怪羞人的。父亲决定的事,我们小辈怎么能插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手臂缓缓放下,脸颊晕染了一片绯色,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人。
  李太夫人闭了闭眼,溢出一声叹息,“阿蛮,祖母不是偏心,你和阿九有个好爹,不用愁了。可十一丫头不行呀,祖母总得为她多筹谋筹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