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需要仔细对比,将两边的糕点排去后,只大致估计一下,就能看出颍川王府送来的,明显比这边送过去的要好上一档。
等顾充将话说完,赵氏一下子就懵了,这颍川王,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弈交代她送礼,她知道对方会回礼,就当两厢以后有了来往,但没想到他会回好这么多的。
迎着顾充疑惑的目光,她心思急转,猜测道:“颍川王一个人开府另居,咱们府中有母亲在,算是长辈,所以他为显礼节,送的好一些?”
听赵氏这么一说,顾充也觉得有点道理。她无论从哪边算,都是宗祁表姑母,且苏弈将来会是国公,和他这个郡王平级。
她原以为宗祁只是不愿意承他们这份情,不想扯上关系才成倍加送回来。顾充揉揉眉心,轻叹道:“看来,他是觉得现在了却这个人情,还不是时候。”
苏移光坐在旁边安静的剥栗子吃,不发一言。
回院子后,她将那几盒糖拆开,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第一盒是龙须酥,雪白雪白的糖丝裹成一团一团的,像个蚕茧一样。苏移光拿食箸挟了一个,刚咬下去第一口,便觉得满口酥脆,随后糖丝在口中化开,甜味一下子就迸发出来。
后面几盒一一打开,分别是芝麻糖、麦芽糖还有蜜饯。她一一尝过后,感觉自己满口的甜味,喝了一杯清水才缓过劲来。
“都收起来吧。”苏移光将盒子重新改好,然后交给桑其,“一天吃一点就行了。”
桑其将盒子接过,抿唇笑道:“吃多了糖,是有点腻味,娘子多喝点水。”
苏移光点点头,打开窗牖后,看着外面炽热的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几盒子糖,没有昨日皇后千秋时那两小颗糖好吃。
明明还是那个酥月斋一贯的味道,甜且不腻,但今日,她不过吃了五六颗,便觉得已经吃不下了。
难道是她刚用过饭的缘故?昨日吃糖确实是在饭前吃的。又或者是宗祁家住酥月斋旁边,和店主熟悉,所以给他的东西也格外不同?
胡思乱想许久,她也没理清个头绪,干脆摇摇头,将此事暂且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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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虽好,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入了夏。树影婆娑,蝉鸣阵阵,连风都带着一股袭人的暖意。
傍晚,苏移光坐在树下打络子,手指灵巧的四下游动,操纵着两根络子变换的方向,一朵朵梅花一下子就出现在面前。
她打算做一条挂玉佩的绳子。
承露从院子里回来,她和身后几个小丫鬟手里都捧着一大堆东西,刚一走进,苏移光便忍不住掩了掩鼻子,“你弄的什么东西呀。”
“十二娘快去洗漱吧,郎君明早就要回来了。”承露和小丫鬟们并未将东西抱进屋,而是放在了院子的一角,“端午快到了,夫人那边拿了许多艾草和菖蒲,让我们到处都熏一熏。”
苏移光又看了看她们放在旁边的杂物,哦了一声,“那你等会在我屋子里放一根菖蒲,我老觉得有蚊虫,天天绕着床帐飞来飞去,烦死了。”
她说罢,将络子放在树下的案几上,起身去旁边小房子里洗澡。
因苏卓序要回府的事,整个魏国公府从三日前便开始四处洒扫和清理,又将他在外院的书房给重新打扫布置了一番。清徽院这边尚且没什么反应,顾充正在正院里和赵氏商量明日的吃食以及用具。
赵氏拟了个单子给顾充,又问道:“咱们可要派人去城外接父亲?”
顾充接过单子看了看,笑道:“他不会回府,应该是直接进宫述职后再回来。”洗漱和换朝服,也肯定会在城外驿站都整理好。
她想了想又道:“还是派个人去吧,送他进了宫,晚上一并把人接回府。”
赵氏点点头,一并记下了,顾充又道:“明日晚上去萱安堂用饭,你派人去跟太夫人说一声,让萱安堂早做准备。”
府中人聚齐,自然是要一起吃一顿饭的,李太夫人毕竟算长辈,不好让她移位置,只能众人一起去她房中用饭。
得知了明日众人要一同在此用完饭的萱安堂,也很忙碌,无数仆役们忙上忙下,给李太夫人的屋子装饰一新,又将饭厅多加了一些案几和座位。
众人虽忙碌着,但却有条不紊进行着自己手中的活计,没什么纰漏的地方。唯有李太夫人,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快要从胸腔里蹦跶出来了。
十一娘坐在旁边吃炒松子,关切问道:“祖母,你怎么了?”她这紧张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总不会是大儿子要回来了,高兴的吧?看样子也不像啊。
李太夫人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勉力淡声道:“没事。”
何夫人拍了拍十一娘的手:“你出去找阿九和十二她们玩吧,祖母和娘有话要说。”
十一娘将这两人来回扫了几圈,方才应下,临走前还抓了一把松子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去年年末的时候,祖母鼓动她娘趁着府中众人不在,将阿九的婚事抢给她的那回事。虽不是她做的,她也不知情,但她也脱不了干系,和大房那两个,已经很久都是面子情了。在家中不过见到了说两句话,顶多面对外人的时候一致对外罢了。
想到这个,她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祖母紧张成这样,该不会是怕伯父回来以后问责吧?毕竟阿九和宋远道的婚事,可是伯父离京之前定好的,她直接在后面外墙角,很不地道。
十一娘到底是李太夫人和何夫人一同带大的,对李太夫人可谓了解至极,她确实是在担心这件事,望向何夫人的眸子里都快掩藏不住自己的担忧,“阿何,你快给我说说怎么办呀!”
何夫人无奈蹙眉,“阿娘,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娣妇当时也没说什么,兄长那边...应该也不会如何吧?”忆起那次被苏移光给讽刺的画面,她便觉得头都大了。
“你怎么半点用都没,我那次还不是为了你和小十一好?”李太夫人阴沉着脸,“我要是为我自己,何必出手。”
虽然很想打她,但何夫人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温声细语,却不见成效。李太夫人已经陷入不能自拔的难受中,顾充当然不会说什么,她最擅长的就是阴阳怪气,却从来不屑于自己动手,最是阴险。可苏卓序,他要是发起狠来,连她都怕的。
李太夫人兀自担忧着,何夫人已经不想管她了,又说了几句话后,径直离开,回自己院子准备。
苏卓序还未进城,便见到自己家的仆从候在城门外。但却如顾充所料,他并未打算回府,而是先往宫中述职。
一路上,国公专有的车架令御街两旁的行人纷纷回避,让出些许道路来。苏卓序坐在车中闭目养神,一只手掀开帘子,问道:“郎君觉得,此次回京可会有什么变动?”
苏卓序睁开眼,看了下掀开帘子、骑在马上的人,那是自己府中的幕僚,他将帘子扯了下来,淡声道:“一切听从官家安排。”
镇守大内的侍从已经接过今日魏国公要回京的指令,接过文书和令牌看了一眼后,便请苏卓序下车,引着他往内走。
原本派来接他的人没走,只请和他一同回京的人先回府休息,他们则往旁边人少的地方挪了挪,打算等苏卓序出来再护送他回去。
还没进大庆殿,苏卓序便感觉气氛跟以往不同,透着些严肃和压抑,受这气氛影响,他忍不住将腰背挺得更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外候着的时候,从殿内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那青年身着绯衣,头束玉冠,容貌隽逸出尘,连他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觉得这青年看上去着实不错。
但这是大庆殿外,没人敢轻举妄动,故而他只看了这青年一眼,便慢慢将视线挪开。
谁料这青年却没有离去,而是径直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国公从并州回京,一路可还顺利?”那青年男子在他面前站定,拱手见礼。
苏卓序吃了一惊,见他气度不凡,又还了半礼,顺带问道:“不知这位是......?”他没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的,他今天穿的国公等级的公服,紫色衣衫,玉带板,又在此处候着,无论哪一样都可章视他的身份。
幸而今天还没穿朝服,否则衮冕一穿,只怕这人还没出大庆殿,老远就能认出来了。
青年一面避开他还的那半礼,一面笑道:“我名宗祁,早便听家中长辈提过国公之名,心生仰慕之意,今日终于得见。”
宗祁......苏卓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眉心猛地跳了一下,惊愕地抬头看去,顿了一下方笑道:“原来是颍川王,早便听说郡王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呐!”
联系他刚才说听家中长辈提起,赵王这个不管事的肯定是不会管这些,那便只剩下官家和太后,或是母族之人了。苏卓序掩下这些想法,不管是谁提起的,也与他无关,何况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客套话。
“国公谬赞。”宗祁眸中含笑:“我如今还未正式入仕,年少是真的,却谈不上有为。”
对于刚才苏卓序夸他的那句话,他眉毛都没抬一下,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用这句诗来夸过他。反正他父亲那个样子,不管他好不好,夸的人也没心理负担,他总不能比他父亲更差吧?
苏卓序缓过劲来后,又想起苏弈的事,无论是苏弈还是顾充,都已经通过书信告知过他,也提过宗祁从中引荐的事,便急忙道谢:“犬子的事,真是多谢郡王相助了。”
虽说宗祁只是提了一句,真正去办事还是靠苏弈自己,他若没有那半年在范阳游学的经历也不会让他去。但苏弈现在的地位,还没有到官家面前自荐的能力。
宗祁笑了一声,半点不拿捏架子,温声道:“姑父是长辈,何须如此客气,直接唤我宗祁或豹奴即可。”
苏卓序差点被他这一声姑父给弄懵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因为秦国大长公主和顾太后这俩人,便感慨道:“你离京前不过总角之年,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
宗祁依旧面带温润笑意,轻声道:“官家还在里面跟人议事,姑父来的稍早了些。”
苏卓序摆摆手,“还好还好。”官家跟人谈事时间也没个准,万一提前谈完他不在,那多不像话,还不如早早的在这等着。
临近午时,没有旁的人再进宫,整个大庆殿外除去侍立的卫士和仆从,便只剩他们俩人。
无论苏卓序说什么,宗祁总是能灵巧的应对,不仅接住他的话,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谈得更加深入。这小郎又为人温和谦逊有礼,一下子就戳中了苏卓序的心窝子。俩人说着说着,干脆走到了大庆殿殿门往旁走一点的廊柱那边说话,这边侍从和护卫少。
俩人说了大概两刻钟的功夫,苏卓序感觉自己畅快极了,暗想宗祁可比他爹强多了,也不知怎么生出来的。
不多时,有侍从出来请苏卓序,“苏国公,官家召见。”
苏卓序正说到兴头上,听到原本期待的东西反倒还愣了一下,宗祁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他方才反应过来。
“既然官家已经腾出空召见姑父,那祁便先离开了。”宗祁满脸笑容的看着对面的人。
苏卓序捋了捋自己蓄的美髯,轻轻点头,“好,你一个人开府居住,若是得空,可多来我府上走走。”
宗祁略一拱手:“多谢姑父,祁年轻,有什么不懂之处,还望姑父多多提点。”
跟着侍从进入大庆殿后,苏卓序先行跪拜高坐金銮殿之人。自从三年前外放并州,他一年才回来一次,时隔一年,连这大庆殿都觉得陌生了些。
宗广看了下面那人一眼,虽在殿中,但这大内是他的地盘,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想起那俩人刚才在外面不过两刻钟,就已经姑父侄子的亲热上,不禁抽了抽嘴角。
因苏卓序已经进宫,魏国公府上上下下从下午开始准备起来,厨房的位置不停地飘着炊烟,一叠一叠的菜肴起锅,端入萱安堂中。
苏移光趁着府里人都在忙着,干脆在下午骑马出去外面转悠了一圈,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到家门口时,苏移光忽见街角处转出来一列人马,原本要进府门的她干脆勒住缰绳,看向来人。
等那列人马也在魏国公府大门前停下,一名紫衣玉带之人从车中下来,苏移光挑了挑眉,笑道:“哟,苏相公回来啦?”
第48章 “我今日见到宗祁了。”……
夕阳余晖照射下, 夏日晚风吹来,散走了些许燥意。
落日也同样洒在马背上的少女脸上,将她的面庞衬得犹如凝脂一般, 仅仅是一个明媚的笑, 便足以消散疲倦。
苏移光漫不经心的握着马鞭,含笑看着下面那人。
今日魏国公进宫,因在宫内许久没有回来, 她不耐烦等, 便出去外面转了一圈。谁知到了下午, 各处都在传魏国公因镇守并州有功,已经升了官位,听说很是不凡。
她感到新奇, 刚好回家前路过大内附近,顺带揪了个禁军问了一句。
那禁军认得她, 便笑着回道:“旨意才刚刚从宫门出去一刻钟,想必已经传到贵府了。官家授了魏国公参知政事衔, 准入政事堂。”
苏移光只知道她爹三年绩效都是上上,回京后肯定升迁,但没想到一下子升到参知政事这个位置。
即便对朝政没什么了解,但一批高官和常见官名她还是知晓的。参知政事,位同副相,如今又可入宰相才能进的政事堂,如今众人见到, 都要恭称她爹一声苏相公。
正是想到这个, 她才突然在门前作怪的唤了一句
苏卓序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人,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拧着眉道:“你快下来。”哪有让自己老子从底下仰着头看的, 太不像话了。
苏移光轻啧一声,慢慢从马背上下来,又叉手弯腰行礼,“苏相公万福。”
“好好叫人。”苏卓序额上青筋直跳,没料到回来第一天就差点被她折腾死。
苏移光还未说话,身后有一大群仆从涌出,随着仆从们四下散开,顾充从众人身后显现出来,她唇角挂笑,温声道:“她这不是叫的好好的?”
过来传旨意的人才喝了一盏茶,刚被众人高高兴兴的送出去,接到苏卓序得入政事堂,整个魏国公府都陷入一股莫大的喜悦中。四十出头的年纪能进政事堂的,哪怕不是正式宰执,仅为副相,纵观本朝和前朝,也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