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生摇摇头,迟疑道:“……我不想带着恶意揣测人心。”
姜之玺:“是不想,还是不能?”
陈若生过分的善良不是天生,而是表演,她必须演技高超,甚至到达自欺欺人的地步,她得相信每个做着正常表情和她说话的人,尽管她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祸害。
姜之玺无法告诉陈若生,因为游戏世界观的崩塌,她的主角光环正在满满消失,她可以抵抗原剧情中任何伤害,但剧情之外的突发事件,不会因为她是主角而给她面子。
“我只能说,‘善良’这个东西确实很重要,也能解决不少问题,但是人生是一场冒险,困难和危机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不是每一次都能靠善良化解的,你必须学会以有锋芒的方式保护自己。”
“你觉得危险的事,就不要去做,你觉得对方可能是坏人,就要有所保留,你每次都选择‘善良’是因为事后那些坏人会如你所愿得到惩罚,你的‘善良’是假的,所以也没必要被它束缚。”
姜之玺的话让陈若生愣在原地。其实每次遇到危机,她不是不想惩罚那些始作俑者,相反,她的报复愿望总是来得强势而疯狂。
她想报警,想痛骂,想还手,不想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一句,没关系,我原谅你。
可每当这时,陈若生又会生出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阴暗的一面隐藏起来,生怕内心的恶意影响善良的表演。
姜之玺好像看透了陈若生人设与自我之间的冲突和矛盾,笑了笑,拍了下她的肩。
“没人逼你宽容,逼你大度,之前我们在赵雪瑶的别墅里玩密室逃脱时,你用了很刁钻的伪造手法,你想赢,想胜利,想出彩,这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你是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那就当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伤害,摧毁路障,合理合法地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寄希望于‘善良’之后的‘老天开眼’,靠虚无缥缈的东西惩恶扬善。”
“能自己动手的人,何必看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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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巷子里,方浩气喘吁吁地跑着,不远处老树下依着一个人,双手抱臂,蹙眉看着他。
“这么晚把我叫出来干什么?”
方浩弯腰扶住膝盖,抬头目光愤恨地看着她,“你敢骗我。”
黑暗中的人轻笑一声,“我骗你什么了?”
“根本就没用!”方浩怒吼:“我献祭了,用血,满满一碗血!可我什么也没得到,现在还被人发现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早说过,要用自己的血,你偏不听,心不诚,你还想要结果?”
“自己的血?”方浩冷笑,伸手指着面前的人,带着一丝鄙夷,“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人不人鬼不鬼!”方浩大喊道:“蒋鹿鹿,别以为你有一个校长的儿子当男朋友我就怕你,现在我已经暴露了,如果我出了事,第一个供出的就会是你!”
蒋鹿鹿脸色一变,“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方浩破罐子破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你把我引导这条路上的,现在我出了事,你别想独善其身,你家不是有钱吗?你男朋友也有钱,你们不想办法帮我这件事平了,我会缠你一辈子!”
“我把你引到这条路上?”蒋鹿鹿怒目圆睁,“是你自己求着我,威胁我让我帮你的!我告诉你方浩,你自己出的事自己解决,我不会给你花一分钱说一句话!要怪就怪你自己能力不足贪欲太重!”
方浩怒火中烧,手中的折叠刀弹了出来,他猛扑上前去抓蒋鹿鹿,后者惊叫一声,下意识一躲,反手狠狠推了方浩一把。
锋利的刀刃划过蒋鹿鹿的手腕,割断了一串古朴的手链,素色的圆珠脱绳飞出,其中两颗刚好滚到了方浩脚下。
重物砸地的声响掺杂一声闷哼在寂静的巷子里短促震荡,等蒋鹿鹿回过神来,方浩已经面朝下滑倒在地。
而他手里的折叠刀不偏不倚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叫……叫救护车。”方浩吃力地向蒋鹿鹿伸出一只手。
蒋鹿鹿怔在原地,一只手紧紧攥着断裂的手链,迟迟没有动作。
方浩不能再等了,他挣扎着去摸自己的手机,刚滑开屏幕,蒋鹿鹿忽然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她上前一把夺过了方浩的手机。
这个人,这个人威胁她,惹了麻烦还说要缠她一辈子,她凭什么救他?
方浩瞪大了眼,颤巍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去抓蒋鹿鹿的鞋,“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蒋鹿鹿沉声道。
趁着方浩的手机是解锁状态,蒋鹿鹿清除了两人所有聊天痕迹,接着弯腰一颗颗捡起自己手链上的珠子,牢牢握在掌心。
方浩一直在低声哀求,蒋鹿鹿不为所动,之前慌乱的神色渐渐冷静,然后变得无谓冷漠。
终于,她捡起了最后一颗,俯下身,靠近方浩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方浩瞳孔骤缩,以一种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她。
蒋鹿鹿笑了笑,指尖一松,手机砸在了方浩身侧。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出了巷口。
第79章 . 【绝望的赌徒】十 他杀与自杀
当晚姜之玺他们报案后, 警方立刻着手调查。
方浩没有逃回家,他的父母都是跨省务工人员,在本市没有亲戚。警方扩大了搜查范围, 本以为犯罪嫌疑人会去不正规的小旅馆暂时避难, 可没想到最后居然在上泽中学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他。
方浩死了,失血过多而死,身上那一刀扎得很深, 伤到了脏器。
折叠刀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而他又是在陈若生被救走后身亡的, 传言开始说他是畏罪自杀。
警方在现场找到了一颗素色的圆珠子,就压在方浩身下,他们找到了陈若生让她辨认证物, 陈若生摇摇头,说从没见过。
自杀还是他杀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案件艰难地推进着。好在陈若生恢复得很快,缓了两三天就可以来上课了。
猫二白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可真会赶时候,刚一回来学校就要月考了。”
陈若生闻言有些诧异,“又考试?”
上泽中学自从上次泄题事件后就变成了考试狂魔,好像这样就能补回那些下降的平均分数一样。
“我看你们学校是疯了。”猫二白摇摇头,“死咬着平均分不放,恨不得开除几个差生把分数拉回来。”
姜之玺耸耸肩,“上泽倒是想放, 可当了这么些年重点中学, 多少双眼睛看着它,它要是不能把分数的降幅给解释清楚,以后就不用在教育界混了。”
“道理我都懂。”猫二白摊手, “但这就是它乱找借口的理由吗?”
姜之玺一愣,“什么理由?”
猫二白挑眉,看了眼肖骋,发现后者根本没在认真听,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了,也就姜之玺说话时点头附和地“嗯”一声。
“不是吧你们俩。”猫二白抓了抓头发,“到底你们是上泽的还是我是上泽的,学校论坛天天盖楼讨论这事儿,你们一点都没听说?”
姜之玺:“那不是这几天忙着仙杜瑞拉计划的事吗,再加上陈若生又无故失踪,谁跟你一样天天闲得在论坛潜水窥屏。”
“这叫监控舆情。”猫二白纠正道:“你们学校最近疯狂开会商讨平均分下降的问题,一会儿说是初入高三学生紧张,然后一连请了十几个校友专家来学校搞讲座,一会儿又说是早恋影响了学习,让各班班主任严查早恋情况,我看再等两天,你们学校都能把华美商业战扯出来说经济危机影响了你们买教辅资料。”
姜之玺:“……倒也不必。”
“早恋的事我听说过。”神游的肖骋忽然开口,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能插上嘴的话题。
“跟之前聚会上那个郑哲有关,留意了两句。”
姜之玺:“就那个郑校长的儿子?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蒋鹿鹿。”猫二白接话道:“郑哲也是靠着仙杜瑞拉计划得到好成绩的,现在计划半死不活,他的成绩一下被打回原形,这就等于变相说你们上泽中学校长家的孩子都考试作弊,那校长到底知不知道泄题的事,有没有纵容泄题的行为,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哦——”姜之玺悟了,“怪不得学校最近疯狂甩锅,这是想洗白白啊。”
“蒋鹿鹿就惨了。”猫二白叹气,“你们校长正愁找不到借口呢,结果发现自己儿子在和她谈恋爱,那郑哲学习成绩下降简直不要太顺理成章。”
校园论坛疯狂讨论的正是蒋鹿鹿因为“早恋”被全校通报批评这件事。有人匿名爆料说在这之前蒋鹿鹿还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挨训,几个老师围着她,让她自己背出来给郑哲写的情书,当着她的面解析她和郑哲的聊天记录,说她小小年纪就满脑子男女情爱,不健康。
“而且你还耽误了人家学习,郑哲以前成绩多好,怎么和你谈恋爱之后分数就直线下降?你是优等生,你是自控能力强,可他呢?如果因为这样他高考失利,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你能弥补他本该拥有的美好人生吗?”
蒋鹿鹿一直面无表情听着在场每个人的评价和议论,但当这句话出口,她忽然神色一动,抬头看向了那位老师。
老师以为自己说动她了,让她产生了悔意,可谁知道下一秒蒋鹿鹿忽然笑了,眼神莫名阴冷。
“他有什么美好人生?他最庸常的人生,都是被你们毁掉的。”
……
那之后,蒋鹿鹿在学校的状态似乎一天比一天差,校园论坛里总有人发帖说看见她行为异常,有时是自言自语,有时是惊恐躲藏,甚至还有点被害妄想症。
“看来这事对她打击挺大的。”姜之玺“啧”了一声,“这校长也是白当了,有空掘地三尺地找借口,为什么不痛快点承认是自己在家庭教育方面出了问题呢?”
“害。”猫二白摆摆手,“认错这件事,它毕竟不是人类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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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向来比周考严格,这次谨慎程度更是全面升级,出卷请了外校的老师,考前又是分场地又是排序号,为了拉开学生的距离动用了好几间闲置教室。
仙杜瑞拉计划目前还是蛰伏不动,没了泄题的源头,一部分学生被迫疯狂学习,另一部分索性破罐破摔,还有一小部分尝试回归原始作弊方法。
这次的考场是按照年级排名分的,大概学校是想防止差生偷瞄优等生的答案。被分到前几间教室监考的老师都松了口气,清一色的优等生在他们眼里就是纪律的保障。
考试这天姜之玺来得挺早的,按照序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一抬头忽然发现坐在她左前方的一个女生特别眼熟,仔细打量了半晌,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最近处在舆论中心的郑哲女朋友,蒋鹿鹿吗?
上次见到她还是一副腼腆的模样,会红着脸跟陌生人打招呼,可现在,蒋鹿鹿的精神状态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似乎很亢奋,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又似乎很颓废,浑身上下带着精力透支的疲惫。
蒋鹿鹿左手托脸,右手无意识扣着木制课桌的边缘,那里破了一个角,木材糙起了毛边,倒立的小刺随着她扣挖的动作一次次剌过手指,指甲缝隙中全是木屑和血迹。
姜之玺看得强迫症都快犯了,只觉得自己指甲也隐隐有种塞满了东西的胀痛感。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上前递给蒋鹿鹿,“你……没事吧?”
蒋鹿鹿机械地抬头看向她,半天才开口回话:“应该没事……”
考试开始了,整个考场只剩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姜之玺有条不紊地跟题目周旋,心里正想感叹一句手感不错,忽然听见左前方传来一声巨响。
蒋鹿鹿把手中的笔“啪”得拍在了桌子上,双手握拳锤向自己的头:
“你别说了!你闭嘴!”
整个考场被吓了一跳,昏昏欲睡的监考老师也是一个激灵,立马站起身往这边走。
“同学你怎么了?”
蒋鹿鹿没有回答,她眼神落在了涂卡用的2B铅笔上,二话不说拿起来就要往自己耳朵里捅。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还好监考老师动作快,一把扯住了她的手,把铅笔夺了过来,转头冲剩下的考生喊道:“去叫其他老师,快点!”
就这么片刻分神,蒋鹿鹿一头撞开了擒着她的监考老师,她拿着黑色水笔狠狠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漫出的鲜血副盖了黑墨,然后成串滴落下来。
监考老师想上前拉她,蒋鹿鹿立刻踩着椅子上了窗台,把水笔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不许动!”
“你们谁都别想控制我!”
监考老师冲她抬起手,试图让她冷静,“先把笔放下,有话好好说……”
蒋鹿鹿充耳不闻,忽然用后脑勺狠狠撞了一下玻璃,“不许说话,你不许说话!”
没有人敢再靠近了,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蒋鹿鹿。姜之玺皱着眉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荒谬中带着彻头彻尾的疯狂。
蒋鹿鹿反复重复着一样的话,像中邪了一样,某一时刻动作忽然变得激烈,竟转过身用头狠砸窗户玻璃。
姜之玺和监考老师眼神同时一变,都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救人机会。两人相继伸出了手,可谁知蒋鹿鹿这次用力过猛,一头撞碎了玻璃,整个人顺势栽了出去。
这里是六楼,窗台上的身影眨眼间就不见了,只剩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满地带血的玻璃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