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晋国在与太子合作,那么太子的人去给他们送糕点,他们最多会认为女官做这味糕点纯属巧合,不会想到是试探他们的份上。
行动密图她看过,也知道这次刺杀主要由混入队伍中的晋国杀手来操刀。姒思阙要把刺杀的计划泄密给司马磊,也得先弄清楚,哪些人是晋国混进来的杀手啊。
护送太子夫人归宁的行辕大队就驻扎在挨靠一座驼峰似的山丘旁,这里倚着一条潺潺的溪流,可以方便取水,今夜所有人即将在这里歇息一夜。
赵程已经暗暗计划好了,在他率领的一支暗卫下手将晋国杀手一举歼灭之前,得先对他们下一种无色无味不会让人察觉,只会削弱一定力气的药。
若是用毒的话,不管何种毒,就算再难以让人察觉得出的独中清,晋人也有办法分辨出来。而这种药平常也是食物,则不会被发现。
晋人相当狡猾,且晋国的国主擅长施各种咒蛊,也是辨毒的个中翘首。晋国国主培养的杀手,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想当年他金国第一士门赵家,便是因为自大夏朝以来,唯他们赵家是从那时期起,由轩辕帝亲分封领地的一支年代久远实力庞大的贵族,祖上更是扶持中原大国金国鼎立中原的地位。正由于这个中多重的原因,使他们一族越发地矜贵自傲,从而忽略了近这百年来崛起的晋国,这才让庞仲有机可乘。
所以,这次他不能掉以轻心,贸然起杀,今夜就得在饭食里做手脚。
一名刚刚从庖营出来的奴隶刻意在山林间转了几个圈,抱一堆柴薪好不容易来到和赵大人约定好的地方。
“参见大人。”奴隶屈身道。
“如何了?药下了吗?”赵程一边往一棵结满野果子的树上晃悠悠地打着果子,一边问。
“下了,可是...可是今晚庖营里做的食物都是遭晋人抗拒的御草糕,怕是下了药,他们也是不吃的...”
“御草糕?”赵程突然停止了手边的动作,转身过来,“今夜庖营是谁主持的?怎么会准备这个呢?”
“回大人的话,一直是太子宫中的女官,据说是时间过于仓促,手边刚好有这些成品,便只好拿这个给大家充腹了。”
赵程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又摸了摸下腮,道:“立即去让她们把飧食重新准备一遍,就说将士们日夜赶路辛苦,飧食可不能如此随便应付的。”
“喏。”
姒思阙让阿云去庖营跑一遍,给她带些御草糕。
阿云捧着托着只有三两块糕的托盘,从营外进来。
脸上笑眯眯的:“公主,幸亏奴机灵,从那些蛮横的男奴手中夺走这几块,不然公主今夜只有嘴馋的份了。”
姒思阙扶了扶额,这个阿云,让她去庖营跑一趟,竟然真的就把关注点放在吃的上头,似乎把她嘱咐的事情全忘脑后了。
“阿云,还记得我让你去看什么了吗?怎么会去跟别人抢糕点呢?难不成糕都被人吃光了?”应该不可能啊,她明明记得晋国是抗拒御草的,便是个别能吃,那也有大部分剩下才是啊...
阿云把托盘搁下,顺了顺气,继续道:“公主,您有所不知,糕不是被人吃完的,是被挑辎重那群男奴们碾碎了喂牲畜的...”
“怎么说?”思阙皱了皱眉,“为什么拿去喂牲畜了?”
“那个叫阿方的男奴,说是内侍赵大人体恤大军劳苦犒劳全员,连牲畜一同沾光了,所以将原先弄好的糕点碾碎了喂牲畜,其他人的伙食另外准备,现在那个女官玉叶和其他女官都忙得不得了呢。”
“内侍...赵大人?”姒思阙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之前在太子身边是有见过这个人的,是个等级比周凛低了几等的寺人,只是不常出现,现下会由他跟着他们的大队去楚国,其实她也预想不到。
这个赵大人这么着急碾碎这些御草制作的糕点,如若不是窥悉了她的动机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他就是晋人那一伙的。
因为低等级的寺人,太子怎么可能让他参与刺杀这么一项机密之事,定然是不能事先知悉队伍里有晋人的。那么他用了借口,又着急要处理掉这些御草糕,很有可能,他就是晋国派人为太子所用的人。
所以,这次他所率领的人员才是参与这场刺杀的杀手!
“阿云,你赶紧替我再探探,这位赵大人在行队中,负责统率哪些人?”思阙忙又道,继而把仅剩的那几块糕都递到阿云手里。
阿云心里美滋滋地揣稳了主子给她的糕,笑容忍不住上扬,乐颠颠往营外走了。
第65章 思阙公主
赵程在庖营外面架着营火的草坪上看见太子夫人身边随侍的女奴, 一边揣着满怀的御草糕,一边笑容灿若桃花似的,跟坐地上的男奴们说话。
观那女奴身上穿的, 面前胸襟鼓胀起的都快欲呼出一般, 那把腰肢拧得,就像没骨头的柳条似的, 偏她自己不知羞地在男奴跟前晃悠,简直不知廉耻!!
这回派出去跟随赵程做事的暗卫都是经过长年累月严格训练过的,即便遇着阿云那样的曼妙身姿的,依然不为所动,意志力超强。
“小哥, 来嘛,吃一个,真的很好吃。对了,你没回答我呢,那赵大人是干什么的?他看起来很凶哦, 脸板起来眉头一皱跟街口哭丧的老头子似的呢...”阿云口中细细咀嚼着一块, 又伸手递前一块。
那作奴隶装扮的暗卫, 见她把糕点碎屑吃得直掉进襟口前山峦似的起伏中, 她那傲人的身材硬生把寡淡的衣裳穿出了惹人生旖旎的感觉,顿时只觉浑身热血在翻腾, 面上却保持沉静皱起眉默默侧了侧身, 往后面的位置挪退了一点。
赵程看得额角青筋都快暴突出来。
正当阿云即将要伸出糕点继续往前靠近时, 她手中那块御草糕突然就被人粗鲁地抢夺了。
定睛一看,那人便是她口中所说的,板起脸皱起眉像街口哭丧老头的赵程。
“啊...是,是赵大人呀, 奴...奴见过大人。刚才...刚才奴没有说大人像老头...大人明明年轻气壮...丰神俊朗着呢...”阿云心虚地说着,便要抱着糕点伏身下去给赵程行跪礼。
赵程拿着他手里边夺过来的糕看了眼,又塞回阿云怀中,皱着眉瞪了她一眼。
“别跪了!回去把你衣服换一换,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
阿云兀自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捂得严严实实的高领裾,她不明白自己穿着出啥问题了,明明还好,怎么就不知所谓了呢?
阿云在外头晃悠了几圈,等吃完了手里边的糕,就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回去公主营中禀告。
“阿云,你可弄清楚了?那群挑辎重的奴隶?确定吗?”思阙皱了皱眉问。明明她看人的时候,一眼看准的是护在两翼处的甲士,她认为那群甲士才更有可能是晋国派来的杀手。
“是,肯定是!”阿云很坚决地道:“公主您不知道刚才阿云多机智,一下就想到要用试探的。”
“刚才阿云故意在他们跟前吃御草糕,然后发现啊...阿云吃着糕一靠近他们,他们就自动避开,似乎很怕我手里边的糕似的,公主不是说晋人最受不了御草的味吗,所以他们肯定是那群杀手!”
“是吗?”思阙将信将疑。
“那...那位赵大人麾下是哪一群人,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刚才奴本是想问挑辎重那群男奴的,结果遇着那位凶巴巴的赵大人,被他硬生坏了奴的好事。”
“后来奴只好去问了女官,想不到啊,赵大人这趟来直接管的就是行装一类的庶务,所以那群他不许与奴搭话的男奴就是他统辖的。”
“所以嘛,奴说怪不得刚才说话他还来搅和了。那些男奴一定是晋人!”
姒思阙看着阿云,低头想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赵程到庖营视察看飧食的准备情况,有个小女官委屈巴巴地耷拉着头在他跟前报告。
“大人...五谷饭还稍等一会子就好了,至于大人说的要加的那种果子,一会等饭烧好再加进去。嗯...大人,那御草糕...真...真如此不堪要拿去喂马吗?那是臣的一番心机...”
赵程一边冷眼看着跟前瑟瑟抖抖的小女官,一边眼神疲倦地望向女官身后的帐帘。
就在这个时候,一袭风将帘帐卷拂起来,赵程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等待飧食饿极了的甲士卷起了臂部的衣物,上树摘果子,那臂处卷袖遮盖处便露出半个新月的烙痕。
赵程记得那道烙痕,但凡晋国国君的奴隶便是被赐烙下这种新月形状的印记,属于奴隶主人所有物的标记。不过现下看,那道痕迹像是被刻意蒙上一层肤色的粉末,应是谨慎的晋国国君为了刺杀过程得以顺利,特意让自己的杀手暂且敛去手臂处奴隶的烙印。
而就在那痕迹变浅的烙印旁边,随着那甲士伸手往上捣果子的动作,一道类似符咒一样的图。
赵程的视力极好,半里外的物什都能将细节看得清清楚楚,他眯起了眼睛,目光越过女官玉叶,专注在半里以外那个上树捣果的甲士身上。
随着他的动作,现在手臂处露出的位置变得更清晰了。
是...绘有勾陈六星宿的远古梵咒纹印记!
赵程突然不顾及面前的女官,一把冲出了帐外。
确定是属于镜印符咒类的蛊纹,下蛊者通过对被下蛊者烙下此等蛊纹,一旦被下蛊人身死,临死前释放的巨大念力便会聚成云,回传到下蛊人的镜像里。
所以,晋国国君居然一边在利用太子殿下去铲除周边国家,一边又慎防着他。
他给自己杀手所下的这个蛊,一旦在刺杀过程中太子的人将杀手反杀,那么,杀手死的真正真相便会被晋国国君得知,从而,日后对这个亲外孙太子殿下只会当弃卒一样扔掉了。
看来不能由太子的人去干掉那些人了,连下药使其削减气力也有可能被晋国国君得知。
赵程一阵心惊后怕,慌忙又折回庖营,紧急吩咐道:“刚才所说的果子,如今,不用在米饭里头加了。”
在山丘边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大军没花多少时间就抵达楚国的边界醴城,醴城县大夫得到消息早已在几日前就嘱人在城外迎公主归宁。
从城门外数里远的地方,就看见有民众手捧着花束或提篓在等候着,城门之上插满了鲜艳的旗帜,还有不少迎公主回国的以示欢迎的物件。
姒思阙被人叫着从车上探头出去看,看见那番景象时,整个人都呆愣了。
当年她还只有八岁,和王父王母乘驾简单的辇车出醴城时,醴城以及好些郢都城的民众赤脚徒步走了好几里路来相送,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个手捧一把从山里摘下的小野花,依依不舍地送别他们。
那时候没有人去驱动那些百姓那么做,全都是他们自发性要来送的。
现下思阙回国,城门内外又再次出现相似的情景。
她喉间一酸,差点儿要忍不住掉出眼泪来。
赵程则无心理会这些,现在他看着即将抵达的楚国边城,醴城。这个醴城在他还是金国谋士的时候就让探子探过,再走不远就会途经一个峡谷,他原本打算今儿一早进了醴城抵达那峡谷以后就让太子殿下给他拨分的暗卫在那里解决掉这些晋国杀手的,如今看来是不能贸然动手了。
那么,一旦到达楚国王都,让他们有机会进入楚宫,不动用自己的人,又该怎么阻止这场刺杀呢。
赵程看了看站在车辇之上那个满颊热泪的太子夫人,敛眸沉思。
楚国派出前来接应公主的大臣是司空大人纪有庸,他便是上回来齐的楚国使者纪别光的父亲。
纪大人拜见公主的时候,一双浑浊的眼珠都氲满了泪,哽咽着喉咙深拜下去,两旁亦是些跪伏在两旁揉眼垂泪的民众。
纪大人开始不知该称呼思阙为“公主”,还是“公子”,因为八年前幺公主随主公出赴齐国为质,是以“公子”的身份去的,后来主公又让人传回来消息,似乎是齐王已经知悉公主女儿身份,可后来他孩儿纪别光充当使臣参加齐太子婚宴,带上太子送的无价之宝回国后,又告诉他,原来在齐王眼里,公主还是“男儿身”,而到了太子眼里,她又“女儿身”。
思来想去,纪大人只好垂泪无比忧愁地唤了一声“太子夫人”。
这样一来,在齐人眼中,楚人是以齐人为尊,既能取悦他们,又可避免泄露公主的真正身份。
而那些两道跪迎的百姓,并不知道这次回来的是楚国公主。他们只是无意间窥见官家一些动静,还以为楚王楚后终于如约在八年后回来,他们今儿是来迎他们的国君和国君夫人的。
纪大人事先见大伙儿执意要出城来相迎,便也只好提前告诫他们,遇见咱们楚公主得喊“夫人”,不得叫“公主”,所以大家都还蛮配合的。
可是在进城的时候,思阙还是被人群中一个年迈的老头子认出来了。
那老头满头花白,走路不大利索,走起来一瘸一拐的,依然在人群中挤出来,跟着车队追了好远的路。
“公主!公主!”那老头在后方背起一个提篓追了起来,年纪大了步履走得不大稳,最后直接摔到在了后方。
司空纪大人坐在马头上第一时间窥悉了,立马命人过去拉住老头,不让他胡说。
可这时候,赵程明显关注起这微小的一幕。
思阙听到后方一阵嘈杂,掀开帘帐一看,看来是有个老头为了追她而跌倒了。
“公主,您要到哪?”阿云见主子突然提裙站起,欲要喊停车队停下,便问。
“没事,你坐好,我下去看看。”思阙说完,便挥停了车队,自个儿下了车。
司空纪大人有些忧虑,因为他不知道今儿送公主回国的人是齐王的人还是齐太子的人,如若是齐王的人,现下被百姓认出来思阙是位公主,那不是露馅了吗?如若是齐太子的人那还好...
“太子夫人...”
思阙经过纪大人的马前时,纪大人欲言又止地喊住她。
思阙一眼就看出来纪大人心中的忧虑,遂笑道:“没关系的,纪大人。这趟回来都是太子宫中派出的人,太子殿下平时极宠我,便是行队中出现什么岔子,殿下也不会怪罪于我。”
思阙的这番话便是在暗示纪大人,这次回来的人中,都是太子的人,并没有齐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