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己却偏要自欺欺人地被她嘴里一句“爱慕”的谎言,一些有目的刻意而为之的行为,执意地去说服自己,她是对自己有感情的。
是啊,感情是有的,不过是厌恶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他以针锋相对的形式对待她,一来是不肯诚实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二来是,他自己当这个尴尬的太子,如若有一天自己练的玄冰天煞神功失败,死掉了,或者他朝有一天,他这个太子不幸被人除掉了。
那么,他宠爱的这个小子,岂非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了吗?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走得如此心急,一如婚前那次被赵贤抓包的那次逃走,难道她真的厌恶他至此,他不过是才刚答应她放了楚王楚后,她还没有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被释放,便如此着急地逃了。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赵贤等人去节外生枝了...
姬夷昌苦涩地笑了,如今见她一面就成了最大的奢望,他甚至在想,要是那家伙下一刻真的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那么,即便那家伙是个男的,即便是委屈他去做在下位的那个,取悦她,他也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殿下。”
就在姬夷昌愣神间,姒思阙捧着一个托盘,笑意盈盈地出现在火光中。
第77章 小性子
“殿下?”见姬夷昌愣着像傻了一样, 姒思阙又唤了一句。
姒思阙搁下手里的托盘,将托盘里一碟碟精致的小食井然有序地排放在案几上。
这些都是阿云她们几经辛苦从那些侥幸没被踩坏的干物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因为那罐子被毁的虾膏蛋黄酱, 姒思阙开始对太子生了一种特别愧疚的情绪, 所以刚才她是和一众女官们去后方的小厨房给太子做吃的去了。
“噢,对了。”姒思阙摆放完了吃食, 又想起什么,匆匆跑进内室鼓捣了一会,最后带着一些伤药和一些薄纱的织物出来了。
“殿下,把手给我。”她对他笑道。
不知为何,今天的姒思阙似乎对姬夷昌态度格外温柔, 而且不是那种虚伪的温柔,是发自内心的温柔。
姬夷昌忙不迭就伸出去了。
现下的姬夷昌,便是姒思阙笑着让他把命交代在她手里,他大概也是会照做的吧。
姒思阙就着柔和的灯盏,在烛火下, 掀开那些被他胡乱覆盖在手上的厚巾帕, 打开一看, 发现厚的巾帕不透气, 而且伤口没有好好处理过,现下伤口都和布块粘连在一起, 皮肉被轻轻撕扯着。
思阙越看越觉得揪心, 只好将止疼的药粉轻轻撒上一层在那些伤口上, 才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粘连着皮肉的布块剪开。
“殿下,这样会疼吗?”
思阙只能一边给他处理,一边询问是否有弄疼他。
姬夷昌深邃幽暗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等她问了许久都得不到回应, 正要抬起眼来看他时,发现对方同样看着自己。
那一瞬,思阙看着那双幽深凤眸的感觉,如被雷电击中,带有丝丝缕缕酥.麻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一种奇怪的感觉,反正产生这种感觉之后,她竟然下意识地就觉得这种感觉很可耻,匆匆又垂下了眼睛。
她纤细的指尖糊上药泥,轻轻涂抹遍姬夷昌的全手,等指尖上厚厚的药泥被匀抹平了,指尖和皮肤相触时,姬夷昌的指头突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平时对这些没那么敏感的姒思阙,此刻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令人面红心跳的局促感。
在某一刻,她突然生起了一种警觉,她觉得两人的手再这么抚摸下去,很可能就会发生某种不可避免的事情。
她心下一跳,就在某瞬,突然就跳起来往旁退开。
可惜已经太迟了,姬夷昌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她纤细的皓腕,并用力一拉,就将她拉回自己的怀抱中。
“殿下!您的手...”姒思阙细瘦的身子被他用力锢在怀里,感受到了眼前这男子身上冰与火交汇的温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姬夷昌一手搂着怀中人,一手“撕拉”一声,就将自己的披袍撕裂开来铺在了地上,再用掌往案几上用力一震,“砰砰乓乓”一阵响动,原来摆放在案几上的那些碟子全都被震落到了地面。
姬夷昌搂着姒思阙仰头就往“处置一空”的案几上倒去。
姒思阙被搂着趴伏在了他身上,和他一起躺在了案几上。
姬夷昌把她搂得很紧很紧,紧得她能听见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响声,响亮而热烈。
“殿下,您的手还没包扎呢...”姒思阙小声地蜷缩在他怀里道,她生怕这人会在这样的氛围下对她做出何种超出理智范围的事情,遂只能小声提醒他。
她也不敢挣扎,此时二人的姿势正是敏感的姿势,她不能动,一动随时有可能引发某种不可控制的局面。
二人就这样在案几上相拥了很久很久,久到,思阙自己都觉得手臂被自己压麻了。
于是,正是松懈的时候,她轻微挪动了一下,只是想给自己挪一个稍微舒服点的位置,好让手臂不被压得发麻。
可谁知道这一动,下面那男人震了一震,按住她肩膀及时把她按住了。
“殿...”思阙再次试探式地出声。
谁知姬夷昌突然就松开了他,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般,默默转过了身趴伏在了案几,然后沉着嗓音对她道:
“孤...辜念你身子瘦弱,日后...都让你坐正上位。”
姒思阙眨了眨无辜的桃花眸,眼尾处一颗殷红姝艳的小痣在烛火下越发灼灼。
她盯了盯太子殿下形状性感好看,微微翘伏的屁.臀,有种道不破的难言感觉就要呼之欲出,她感觉他们之间一定是存在了什么误会,可偏偏就想不出来误会了的到底是什么。
然后,她目光下移,就瞄到了地上有一碟用剩余虾膏蛋黄酱做的肉泥蛋羹落到地上的时候,不甚将大半的蛋羹震掉出碟子,此时大半的蛋羹都粘在太子那件披袍上了。
“啊!完了完了!都浪费了,多可惜啊!”姒思阙突然大叫出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手掬起一捧摔落在太子披袍上的那些蛋羹。
“这是剩下的所有的虾膏蛋黄酱了...”姒思阙可惜地看着手里的蛋羹,眼尾有一点点发红,不知道是灯火的缘故还是她垂怜那些蛋羹的缘故。
总之姬夷昌看了,莫名地感到又心疼又高兴。
他从案几上起来,也默默蹲在了她身边。
“你喜欢,孤日后再给你寻来就好。”他用唯一完好没伤着的尾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她嫣红红的带了点蛋羹残渣的脸。
然后,下一刻,他就就着思阙的手,将她手中那掬蛋羹认认真真地吃完。
姒思阙开始还有些愣怔,手缩了一下,但看太子低头吃得认真的样子,突然又有些心头发酸。她想抢过来自己吃了,把碟子中剩余的干净的那些留给太子。
姒思阙这人就是这样,只要别人给她掏了真心,她就性子热,巴不得给别人加倍还回去。
于是二人就在分夺蛋羹的缠斗中,最后被太子硬是横过来用高大的身子挡在了她跟前,将她仅剩残渣的手环过来,看着好似是思阙从太子背后反搂着他一样。
在思阙的惊疑下,太子吃完了她手中的蛋羹,并且顺利将她手中的残渣都清理了干净后,将碟子里剩余干净的蛋羹端到她面前,对她说:
“还是你亲手托着的蛋羹好吃啊,剩下的这些,孤吃不下了,给你吧。”
今天,整个华容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夫人生了太子的气了。
因为今儿一早,太子夫人走出凤仪阁大殿,往南边的花园散步时,太子巴巴地追了上来,可太子夫人朝他“哼”了一声,就又头也不甩地朝北面的湖泊走去。
而等太子殿下在湖泊中撑好了船,想着邀夫人一同上舟泛湖时,太子夫人又把头一甩,呼呼地回去自己的凤仪阁,还把大殿门口关严实了,任由太子殿下的人在外头喊了许久,夫人都不肯把殿门打开。
“公主,您跟殿下怎么了吗?为什么生殿下的气啊?”
阿云给思阙沏了一杯清心的茶汤,忧虑地问。
“就...看不惯他这人啊。”姒思阙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汤,沁人的菊花甜味下喉,心头的火气被扑灭不少,她慢慢变得能冷静一些下来,开始思考:
对呀,太子做错什么了吗?
“他最大的错,就是自以为是!他那样做想干嘛?是在让我内疚吗?”
火气灭下去一些,没能完全浇灭,不一会火气再度升腾上来,姒思阙捧着茶碗气愤道:“最讨厌他这种闷声闷气的闷葫芦了!”
阿云立马又给主子注满了满满一茶碗的下火菊花汤,幽幽道:
“公主,可是您在楚宫时,不是答应过司马大人,要好好接近太子殿下,摸清楚他的底子,以防合作时被他反噬吗?”
阿云一言惊醒梦中人,姒思阙顿了一顿,哑口无言。
她晃着手中的漂浮着金□□花瓣的茶汤,低头抿了一口,心里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又控制不住感情用事了?
他狗屁太子就是吃屎也不干她的事啊,她怎么就为了他吃掉稍微弄脏的蛋羹,把干净的留给她而生他气呢?
这么一想通,姒思阙立马就搁下茶碗,去给太子殿下打开了门。
当大殿门被打开时,虽然太子殿下的样子不如前头两个死命敲门的小寺人表情紧张,但见他眼尾处也确实是微微红了一圈。
“夫人...”姬夷昌见她出来,立马就大步尾随了过去。
姒思阙口硬心软,终于还是放缓了一些步子等他,微微转头来对他说:“不是说好今天让我见父亲母亲吗?殿下带路吧...”
这话于姬夷昌而言,犹如得了一道特赦令,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后,连忙紧跟过去,靠近姒思阙的时候,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她的小指。
见她没有明显抗拒,就又大起了胆,一把将她的小手拢在自己的大掌中。
姒思阙低头看了看姬夷昌满是伤痕磕口的手,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昨晚让你不给我包扎,看!伤口这么丑,不许牵我!”
她还是没忍住朝他耍了个小性子,谁知姬夷昌不但不怒,反倒显得很高兴,连忙凑过来小心地讨好道:“是孤的错...一会让人把伤药端上来,夫人你不要生气了...呃,再给孤上一次药包扎好可以吗?”
姒思阙回头瞪了他一眼,理智又及时拉回了她:现在不能对太子太恶劣,要收住脾气,收住脾气...
于是,姒思阙只好努起唇,悻悻道:“好吧,妾是看在殿下即将随妾看望父亲母亲的份上,要是父亲母亲看了殿下手上的伤,会怪罪妾这个当妻子的没照顾好殿下。您让人把药端上来吧。”
第78章 三更合一
姬夷昌见她肯松口, 自然忙不迭地就让下去把伤药纱带等一系列东西备妥了送上来。
然后二人便在一处途经的小亭里,等姒思阙给太子殿下将手的伤包扎好了再走。
这时小亭外的那些小寺人看了亭子里二人的身影,都不禁暗暗掩袖偷笑。
他们见过冷酷无情, 一言不发就要将人五马分尸的太子殿下, 也见过太子殿下在华容宫里阴森逼仄的地牢中,是如何残忍对待那些对他不忠的下属的。
在他们的认知中, 就没有人敢跟太子殿下说过一句语气重的话,从来就只有别人在太子面前因说错了话而胆战心惊,未等殿下将开膛破肚的刀斧拿过来就先吓死的份,什么时候看过殿下也能在别人面前如此小心翼翼,语气低下的时候?
还仿佛...夫人若是一个不高兴, 让殿下当众落了面子,殿下也只会把人宠在怀里,却会将那些看了他糗态的人灭掉。
所以这会子大伙可不敢轻率,只能躲得远远的,偷偷幸灾乐祸地“欣赏”殿下遭“虐”的过程, 也蛮新奇有趣的。
上完了药, 包扎完毕, 姒思阙又愿意让太子牵手了, 太子殿下珍而重之地再度牵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满意足地朝前方走去。
姒思阙跟姬夷昌来到了姑苏台的重华殿, 见父亲母亲衣着鲜丽地从殿阶上下来。
姬夷昌拉着她走前去, 正等楚王准备以败战国战俘的身份给齐国储君下跪礼之际, 太子殿下就率先谦逊地给楚王楚后行了个晚辈礼。
“孤给泰山大人、给泰水大人正式拜礼。”
楚王楚后相视一看,齐齐过去将太子殿下搀扶起来。
“不可、不可、太子殿下乃上国储君,不应对我等战俘行此重礼。”姒荆扶起太子道。
本来姒思阙也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如此庄重地给她的父亲母亲行此婿礼的,但此刻见自己父亲母亲如此卑屈的态度, 顿时又有些不喜了。
她几个大步走前来,余光瞥了一眼被搀扶起的太子,就是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以示心头的不平衡而已,姬夷昌便屈着膝,怎么也不肯起来。
姒荆可为难了:“贤婿,你请快快起来吧。”
见旁边的女儿一脸小抱怨地杵在那里跟木头似的,赶紧给女儿招招手:
“阙儿,你快来说几句。”
姒思阙愣了一愣,见父亲母亲都同时对她打眼色叫她过来,本来还想着要小意讨好太子的心顿时烟消云散。
可最终,姒思阙还是别别扭扭地走过来,因为她不愿意让楚国的一切化为乌有,她不愿意让父亲母亲明明有回国机会却因她的态度而回不去。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沉稳,沉得住气的,能收敛自己脾气的大人了。
她磨磨蹭蹭地挪到太子跟前,上挑眼睑瞟了一下太子。
太子也眼神幽邃地看了她一眼。
“殿下,妾...”她闪烁着眼睛,左顾右盼道。
“孤明白。”姬夷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孤不用你的刻意讨好。”
姒思阙愣了愣,心虚了一下。
“孤就喜欢你在孤面前展示你真实的态度。”姬夷昌继续说。
姒思阙皱了皱眉,回想起小时候神经病太子让她使劲儿揍他的情景。这太子...原来喜欢受虐,喜欢她态度恶劣地对他?
“因为,如今齐国可以算是逐步掌握在孤的手里了,接下来,孤要与楚国结缔友好互助的合作关系,孤希望你们都能与孤真诚相交。”姬夷昌接下去阐述道。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