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礼将他们一路送到门外,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姜阮问:“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姜明礼定定看着她,半大的少年,虽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眼神异常坚定。
“大姐姐,我带母亲与姐姐向你道歉,她们,她们做的那些事,祖母已经告诉我了,我,我知道已经晚了,可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他说完,眼眶有些红,向她深深鞠了一躬才告辞回府。
姜阮瞧着少年挺得笔直的瘦弱背影,什么也没有说,与陆晏手牵手走了出去。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儿,原不原谅都不值得一说,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呢,总归是回不去了。
活着的人或许还会有爱恨纠葛,可死去的人,只能被遗忘。
那些恨她的,害她的,根本不值得她言说“原谅”二字。
至于姜明礼的好坏,只能让时间来给出答案了。
姜府老太君的院子里。
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坐在摇椅上,看着被朝霞染成了咸蛋皇一样颜色的天空发呆。
小小的稚童越看越觉得有些饿,揉着肚子问:“舅舅,姨娘是什么?”
姜明礼道:“就是你母亲的姐妹。”
可稚童自记事起就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有些疑惑,“母亲是什么?”
“母亲啊……”姜明礼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喃喃道:“母亲是带你来这个世上的人。”
稚童似懂非懂得点点头,眼皮子有些打架,闭上眼睛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姜明礼一直抬头看着天,眼睛似被那绚丽夺目的朝霞刺痛了一般,逐渐的蓄满了泪水。
他伸手遮在眼睛上,默默的哭泣。
拿着半旧大氅的姜老太君扶着门框看着自己早慧董事的孙子哭的伤心,浑浊的眼里满是哀伤。
对于每个孩子来说,母亲本是这世上最大的庇护,因为有了她,我们的人生才有了归途。
可是,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配为人母。总有一些人,如钱氏一般,贪得无厌,心肠恶毒,到头来一场空也就罢了,还倒是害了自己的儿女。
第71章 大结局
因着去了姜家一趟, 姜阮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搬开了,总觉得通体舒畅,晚上回去用晚膳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碗饭。
只是她这边高兴了,自家弟弟自打沈将军府上回来看上去却不那么好, 一连几日瞧着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姜阮十分好奇, 多番询问, 可是他半句话不肯说, 成天愁眉苦脸的,一天到晚直愣愣蹲在她院子里看着她新栽的桃树唉声叹气,比平常见不到他人还要可怕。
她看在心里急在心里,这天便拉着陆晏将情况与他说了一遍,末了, 道:“阿允一向比较听你的话,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陆晏原本心里还憋着劲儿想要带她出去玩,只是天公不作美,一连几日天气冷的很。后来他一想, 这个季节出去,确实不大好,便打消了念头, 又见她为了自家弟担忧, 十分殷勤的应下来。
为此,姜阮特地选了一个月色撩人的晚上,在暖阁内准备了酒菜开窗饮酒赏月。
阮明允原本心里苦闷, 见着自家姐姐姐夫精心为他准备的席面, 又想起自己被拒绝了,感动之余,话也就多了起来。
他三句话不离沈靖, 姜阮听着意思,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这是真对沈靖动了心思,不过瞧着他这个样子,沈靖定然是拒绝了他。
“阿姐,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阮明允醉了酒,眼睛微红。
漂亮的少年总惹人怜惜,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弟弟。她安慰了几句,陪着吃了几杯酒。
只是,阮明允酒饮的多了,被屋子里的暖意一醺,酒意便有些上头,雪白的脸庞红扑扑的,对着皎洁的月亮酸诗一首皆一首的伤春悲秋,只听得姜阮与陆晏两个牙根都酸了。
再加上姜阮本就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整个人便有些晕晕乎乎,又被他酸的实在受不了了,求助似的看向了陆晏。
陆晏伸手瞧瞧握住她柔软的手指,见她眼神都有些迷离,侧身靠过去与她咬耳朵。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姜阮低声道:“他这个人,瞧见稀罕的,新奇的人或物便喜欢,当时瞧着真情实意,可过了那股热活劲儿,便抛到脑后去。从前在祖父家时,有一位远房表妹来家中做客,他当时喜欢的不得了,甚至央着祖父去提亲。祖父自然时不肯,他为此闹了许久,颓废了好长时间。祖父以为他真伤心了,特地派人将那表妹祖上三代了解了一遍,觉得人家家世清白,性子也极好,心说他若是喜欢,娶了也便娶了,便去同他说了。你猜怎么着?”
陆晏瞧了对面正抱着酒坛子一脸伤怀的阮明允,笑:“怎么着?”
姜阮忍不住笑了,抬头瞧了一眼陆晏。
她脸颊染了酒意,有些红,看上去眼波流转,眼睛就跟带了钩子似的,直勾到陆晏心里去了。
他不动声色缠上她的手,又问了一句。
姜阮掩嘴在他耳边,忍着笑意,“他问祖父,什么表妹,祖父我这才多大,你就着急给我娶妻。气的祖父狠狠揍了他一顿。”
陆晏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倒是符合阮明允的性子。
阮明允这边才干刚刚念完一首酸诗,就见自家姐姐姐夫相视一笑,情意绵绵。顿时满腹委屈,黑亮的眼睛一眼不发的看着他俩,只看的姜阮与陆晏心里有些发毛,坐直了身子。
陆晏赶紧替他夹菜,又配合着他说了几句,他才解了气,又在那问:“姐夫,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哪儿不好?”
陆晏忙道:“姐夫瞧你哪儿都好,她不喜欢你,定然是她的损失。”
姜阮这边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推说自己累了,要先回房睡觉去了。临走前,陆晏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刮了一下,眼神不言而喻。
姜阮脸一热,才不理他,由丫鬟扶着回屋沐浴完便睡了。
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口渴得厉害,嚷嚷着要水喝,被人扶了起来,然后将一茶杯搁到了她嘴边。
她就着杯子喝了水,靠在他怀里惺忪着眼睛看着他吃吃的笑。
“陆晏哥哥?”
她不知怎得,心中高兴得很,转过身紧紧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前,深深吸了口气。
他应是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香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好闻的很。
陆晏“嗯”了一声,伸出指尖替她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茶水,然后将她圈在怀里,在她脸颊轻轻亲了亲,道:“阿允弟弟准备回陇西了。”
“嗯?”姜阮脑袋晕晕乎乎的,抬眼看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仰头啃了一口,呢喃:“这么快?如此也好。”
陆晏被她咬的心里痒痒,将她披散在背后的柔滑的青丝拨到一边儿去,拿捏着力道不轻不重的替她揉捏后颈处。
“他瞧着是真伤心,在那儿骂我二哥哥不是东西。”
姜阮听的迷迷糊糊,被他捏的十分舒服,又低低喊了一声;“陆晏哥哥……”
陆晏听着她猫似的呢喃声,很是受用,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哪里还有心思与她说什么旁的事儿,低头去寻她的唇。
平日里总是十分拘谨羞涩的小猫,难得得没有抗拒,仰头回应他,甚至主动将他推到了床上,趴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伸手解他的衣衫。
陆晏心痒难耐,克制着任由她在那儿无意识的点火,忍不住轻哼一声。
姜阮只觉得他鼻音诱人,柔软的手指在他不停攒动的喉结处摸了摸,然后滑到了旁边那处被她曾经咬过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的搔弄。
陆晏哪里忍得住她这样撩拨,一把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你若是再摸,我便忍不住了……”
他话还未完,只觉得脖颈处被人舔了一口,湿湿滑滑的舌毫无章法的在他脖颈处游走,刺激的他小腹胀痛不已。
“陆晏哥哥,我喜欢你。”姜阮坐起身来,借着月色,一双染了酒意的眸子,似是含了一汪泉水,湿漉漉的十分诱人。
陆晏从未主动听过她诉说过自己的心意。他从前以为两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一直相伴相守,即便是她什么都不说,可她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
可这句话真从她口中说出来时,他心里竟是难言的激动。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颤声道:“你方才说什么?”
姜阮低头去寻他冰凉的唇,学着他平日里撩拨自己一样咬啮着他的耳尖,与他十指紧扣。
“我喜欢陆晏哥哥,很喜欢,很喜欢。”
陆晏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将四处点火的小猫覆在身下,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姜阮第二天一大早是被人亲醒的。
手支着脑袋,赤/裸着胸膛陆晏正有一下没一下轻啄着她的眉眼,把玩着她的手指。
他见她醒了 ,笑得眉眼处尽显风流,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阮阮昨晚抓的我好疼……”
姜阮想起昨夜荒唐,羞得满面通红,转过头往被子里躲。
陆晏也同她一块钻到被子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灼人的厉害,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姜阮嗔他一眼背过身去,轻哼一声。
陆晏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咬她的耳朵,“昨晚,分明是你主动,怨不得我……”
姜阮:“……”
这个臭流氓,还是赶紧叫他去做官赚些俸禄,免得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做,精力太过于旺盛,日日在家折腾她!
“你还说,你喜欢我。”陆晏见她不回应,在她身后抵着她,哑声道:“那句喜欢我很喜欢听,阮阮在说一遍好不好?”
只是,这一次,恼羞成怒的小猫事后终于想起自己还能够变成猫,任凭他如何使坏,都不肯搭理他。
又过了没几日,沈靖来府中与姜阮道别,如陆晏所说,阮明允好像这次真就对沈靖上了心,见她走了,垂头丧气收拾收拾回陇西继承家业去了。
姜阮心想,他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至于情深二字,从来与他没关系,长久不了。若是沈靖真与他好,那她才真的担心,怕他负了沈靖,到头来伤了旁人的心不说,再被性情直来直去的沈靖给打了,那才叫她忧心,见他老实回去,整个心也都放下了。
阮明允前脚才走,她后脚修书一封给自己的外祖父,说是他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替他寻一门好亲事好收收他的心。
她原本以为沈靖的离开不过是一件小事,毕竟,沈靖的父亲是守边疆的大吏,除非留在长安成亲,不然迟早都要回去的。
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陆攸,这个从小到大最是循规蹈矩,行为端方的君子,竟然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至于去哪儿,答案当然是不言而喻。
姜阮震惊之余,给仍在宁川的婆母去了一封信,将陆二哥哥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她说的极其婉转,只说陆攸去散心了。
谁知没过多久收到长公主的回信,信中依然是洋洋洒洒一大堆的琐事,以及对他们的关心,临了,她在信的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你那木头一般的二哥哥不是跟人跑了?若是跟人跑了,我便在宁川替他放一挂鞭炮庆祝,左右他一把年纪,还有人肯要!
姜阮将信反复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看错,拿着信给陆晏,陆晏将她揽在怀里笑得前仰后合,道:“我二哥哥的婚事,早已经成了阿娘的一桩心事,你等着,二哥哥下次回来,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姜阮听他提起孩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偎在他怀里。
半晌,陆晏道:“阮阮,咱们生个孩子吧?”
姜阮转头瞧他,见他脸上柔情似水,一颗心肠也跟着软了。
她将头搁在他肩上,认真想了想,“只是到时候生了一只小猫可如何是好?”
陆晏吓了一跳,见她眉头紧皱,适时说道:“那你以后莫要总是变成猫,若是咱们才刚刚做过,你不高兴又变成猫……”
姜阮见他□□的说这个,臊得脸都红了,又想变成猫,一想到他说的话,也犹豫了。
不会真的生个猫娃娃吧?
她将陆晏这句话放在了心上,果然再闹脾气,也不敢随意变成猫吓唬陆晏了。
陆晏欢喜有余,见她愁眉苦脸的,心里也不舒服的很,哄了好几日,她就像是钻进了牛角尖,心里一直记挂着。
转眼过了三个月,经历了一场战乱的朝廷算是恢复了一半的元气,再加上得到以陇西阮家为首等世家的助力,很快的恢复了民生,沉寂了几年的长安城又重新活跃起来,总爱蹲在城墙根聊八卦嗑瓜子的人又多了起来,就连平康坊也出了心戏,这次排的是乱世豪情的戏码。
这一出便是昔日被革职流放的御史大夫陆大人摇身一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将军,与他青梅竹马的夫人安乐君主乱世中相知相守的故事。
当然,这一次陆将军那只小猫终于做了一会儿主角,成了为了报恩托生成姜家阿阮的猫仙,两人有着三生三世的情缘,在这乱世中上演了一场旷世绝恋。
这场人仙之恋被演绎的就跟真的一样,不知赚足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眼泪。
戏红遍了整个长安,就连戏文里的主角陆晏也带着他那位猫仙娘子包了一个雅间去听了一回。
他的猫仙娘子一边目不转睛的瞧着戏台子上的旦角,一边紧紧握着抓着他的手,眼泪从头到尾都没停过。
陆晏不得不将她抱进了怀里,一边替她抹着眼泪儿,一边趁机亲了亲脸蛋,摸了摸小手,然后悄声在她耳边道:“戏里都是骗人的,当不得真,你单单瞧瞧那个演猫仙的伶人就知道了。”
姜阮终于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他,哽咽,“什么意思?”
陆晏低头附在她耳边道:“我家小猫夜里支着猫耳晃着尾巴的模样她可半点没有……”
姜阮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耳尖红的滴出血来,一边吸鼻子一边狠狠在他不老实的手臂上拧了一把。
哼,她发誓下次绝不与他一起来听戏。
陆晏咧着嘴求饶,趁人不备,瞧着那挂着泪儿的眼,嫣红水润的唇,欺身过去与她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