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拿着一把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面上一派冷静,全然不似一个正在割腕的人。
赵循大惊,一个箭步,直接夺过她手里的利刃, 吼道:“你在做什么?”
敬妃好似浑然不觉,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赵循额角直跳,冲着外面喊道:“还不唤太医!”
说完,便取过一旁的手帕,给她包扎紧缚, 血才不至于触目惊心。
等到太医为敬妃上药包扎好之后,黄婧妍抱着赵循大哭:“孩子, 孩子没了,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敬妃哭得撕心裂肺, 赵循如何不难受?但再难受,也得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将敬妃安抚下来之后,赵循虽于心不忍,但还是要问清昨日的情况, “朕知你难受,但这件事重大,昨日你与皇后,在亭中为何会落水?”
敬妃身子一颤,恍惚得直摇头,她醒来后,嬷嬷就已将昨日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同她说了。嬷嬷说确实看见皇后娘娘在她身前推搡着。两人一同坠入了池子里。
但她记忆仿佛错乱了一般,她记得自己的肚子不知为何突然一阵绞痛,皇后好像过来拉了自己一把,这之后好似魔怔了一般,记忆平白消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医书里提起过孕妇的确会出现各种孕期反应,兴许记忆错乱也未尝可知。
她同嬷嬷说好像是自己肚子坠痛,皇后娘娘是过来扶她一把。
嬷嬷脸色一变,闪过一丝慌乱,她压低了声儿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就是皇后娘娘推的您,如今您的孩子已经没了,若是和皇上说是您自己不小心坠河,将皇后撇得干干净净,到时候,您要怎么办?”
敬妃心中发堵,悲伤道:“嬷嬷,我该怎么办?”
黄嬷嬷面露凶光,沉声道:“娘娘就和皇上说不知道,再模棱两可说出是皇后推的您,反正如今已经传扬出去了,而且还有林太妃为您作证,就算皇上想保下皇后,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
用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皇后的身上,就够柴阁老喝一壶的。
敬妃动摇了,嬷嬷说得没错,这也是一个机会,让皇上对皇后失望,这中间隔着一条人命,她就不信还会如梦里出现的那样,帝后琴瑟和鸣,她孤独死在庵庙。
况且,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她需要一个人来发泄恨意,而恨一个人,才能短暂的缓解她失去孩子的痛。
“妾身不知道,妾身当时肚子特别疼,皇后娘娘原本已经离开了亭中,但忽然回过了头,走到了妾身的身旁,然后妾身便疼得记不清了...”
赵循一听,觉得有些棘手,但一想,她怎么会平白无故肚子疼,道:“是何种痛?”竟会疼得失去记忆。
敬妃现在回想起来,仍觉是一场梦一般,当时她仿佛被人操控着身体,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讲:
【带皇后去水里】
她只当作是自己的臆想,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疼,实在是来势汹汹。
敬妃摇头,她回答不出,只能在赵循的怀里直摇头,赵循见她一脸痛苦,心软了片刻,道:“你好生休息,将身子养好,不能再哭了。”谁也没有再多提一句孩子。
赵循正要离开合湘宫时,敬妃突然急切地大叫,“是皇后,皇上!是皇后娘娘,她与妾身待在一起之后,妾身的肚子便疼痛无比,她定是想着瓜田李下,无人相信她会这般光明正大,所以偏选此道而行,同妾身一起落水!”
赵循眉间发沉,他现在心绪极乱,小尼姑虽只是怀疑,但显然说的是柴旭妍要害她。
“若真是皇后要害你,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便沉着脸回了议政殿。
......
待皇上走后,徐嫔后脚就来见敬妃,敬妃现在不想见她,只让黄嬷嬷出去替她回绝了。黄嬷嬷出去后,徐嫔支开了身旁地宫人,先是假模假样的关心静嫔的身体。而后道:“如何了?”
“敬妃已经按照老奴的意思同皇上说了。”
“那就好,杨将军那边,祖父定会关照着。”徐嫔睨了黄嬷嬷一眼,心道这个老奴才倒也精明,将她留在黄婧妍身边,谅她再得盛宠,以后也只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多谢徐嫔娘娘,多谢徐嫔娘娘。”
说完之后,黄嬷嬷看着徐嫔离去的身影,老脸就是一垮。
真真是造孽啊!
前些日子都还在帮着敬妃堤防的人,现如今就要转头替她卖命。谁让人家有个权臣祖父,只要一句话的事,就能决定着远在边关的杨将军的生死。
黄嬷嬷是敬妃舅舅的家奴,黄嬷嬷和儿子当初从柳州逃难,差一点就死在了路上,幸好遇上了杨将军,杨将军保下了她和儿子的命,母子二人就一直追随着杨将军,后来杨将军带着她的儿子去北疆历练,而她则留在了杨姨娘身边帮衬着。
原本还好好的,听着边关的捷报,想着将军和儿子也快要回来了,结果却受到一封北疆来信,她认得杨将军的字迹与信物,信上说让她从现在开始,一切听从徐嫔行事,如若不然,她与黄嬷嬷的儿子,恐怕没有命能回来了。
黄嬷嬷哪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阴私,定是徐尚书向杨将军施压,只要落了敬妃这一胎,好陷害皇后,这一石二鸟,不得不令人叹服。
偏生黄嬷嬷不得不答应,她自个儿的亲生儿子都还在边关,被旁人拿捏着性命。
徐嫔看向青雯,“可都烧毁了?”
“娘娘放心,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那东西。”
徐嫔放下心来,早知如此,就应该早些向祖父哭诉。如今只要祖父一出手,什么皇后与敬妃,通通只配被她玩在手掌心。
第二日朝堂之上,众大臣可谓是吵得喋喋不休,只因徐尚书联名弹劾皇后娘娘谋害皇嗣一事,要皇上给个交代。
黄侍郎在徐尚书身后老泪纵横,赵循看得烦闷,柴阁老在下首却是没说话,他知道不是旭妍做下的,如今与他们吵吵嚷嚷也无济于事。
恰逢此时,北疆快马加鞭传来京中的捷报一路护送进了宫,赵循心道,来得及时,倒是能抵挡一阵子。
在张德海得宣读下,金銮殿上得大臣一个个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就连气定神闲得柴阁老都没忍住惊奇。
捷报上说的,与这些日子坊间传闻的大相径庭。人人都传言江统领是皇后娘娘力荐上去的,结果领兵北疆却离奇的两军交界处失踪,并且还和几个鞑靼人有接触。
但今日的捷报说的却是江统领出奇制胜,直捣鞑靼王庭,几万鞑靼兵元气重伤,无一人能前来应战。
赵循前日便已经知晓,只不过想着等捷报到了再公之于众,现在倒是能短暂的堵住悠悠众口。
赵循显然是龙颜大悦,道:“江统领打破谣言,如今一战成名,梁卿,务必查出来谁是在背后造谣之人,朕倒是也要给江统领一个交代。”
徐尚书还镇得住,黄侍郎却已经在隐隐的打摆子,只因这谣言,确确实实是他按照女儿敬妃的话传出去的。
下了朝之后,赵循将柴阁老与徐尚书单独留了下来。
张德海派了小林子前去长春宫将这一好消息告知给皇后。
旭妍听完之后,一扫之前的阴霾,整个人都松泛了起来。原来表哥消失在两军交界处是有计划行事,杨将军杀的那个二王子是个假的,真的二王子还在鞑靼王庭稳当的指挥着。
而表哥与一小队会说鞑靼语的将士潜入鞑靼的核心地带,秘密的刺杀了真正的二王子,将二王子的王章都给拿了回来。而这一下,没了王章的鞑靼王庭简直犹如一盘散沙,溃不成军。潜伏了两月有余,此战终于告捷,表哥也快要班师回朝。
小林子见皇后终于有了些笑颜,忍不住道:“娘娘,皇上为了您可谓是煞费苦心,已经两日没睡好觉了,这不,现在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皇上还在同徐尚书柴阁老商议呢。”
旭妍一听,面上有片刻的失神,小林子离开之后,双喜感慨道:“皇上现在待小姐确实不一样了...”
还没等双喜感慨完,这边清荣就面色沉凝的从殿外走来。
“娘娘,前朝吵开了,以徐尚书为首的官员弹劾您谋害皇嗣,可恨的是,连敬妃都说是您故意推她下水。”
“她胡说,娘娘明明是见她肚子疼,在帮她,我都听见娘娘叫了一句快来人,若是要害她,怎敢这般明目张胆?”
清荣有些为难,但这些不好听的话,还是要说出来,“敬妃的意思,是说娘娘瓜田李下,就是让人认为娘娘不会明目张胆,所以才敢这般。”
双喜都快要气笑了,世上还真有这种恩将仇报之人。
旭妍却是没有在意这些,只不过外面如今风言风语的,她怕祖母知道了受不了,赵循出了议政殿,就被叫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倚在软榻上,宫人在一旁打着扇,等赵循到了,太皇太后便让人退下了。
“皇祖母找孙儿?”
太皇太后悠悠开口,道:“这件事皇帝做得不错,哀家原本以为你会偏袒敬妃。”
赵循知道太皇太后要说什么,“皇祖母多虑,朕只是觉得此事疑点诸多,牵扯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那皇帝可要好好处理这些牛鬼蛇神了。”太皇太后原本还打算在赵循偏袒敬妃的时候把证据拿出来,看样子现在也不必了。
太皇太后一开始就知道敬妃不是个安生的,所以派了人一直暗中跟在合湘宫,却没想到这一举动,竟然牵扯出如此多的妖魔鬼怪。
赵循毕恭毕敬,“皇祖母既有证据,应当是想将人都揪出来,但孙儿有一言不得不讲,后面的人如今还动不得...”
第51章 你可真是个狐狸精
赵循拿着太皇太后给他的证据, 只觉得心累。料理了前朝政务不够,还要应付着后宫的阴私。
偏生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东西,极损阴德,徐家拿这个来对付龙嗣, 对付皇后, 其心可诛, 哀家知道皇帝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才将这些东西交给你,敬妃此人,你好生管束。”太皇太后命德兰姑姑将托盘上的八字与小人呈给了赵循看。
上面被施蛊之人,赫然就是黄婧妍!
赵循袖中的紧握成拳,徐尚书竟然动用巫蛊之术!
太皇太后又道:“好好问问敬妃, 到底是不是皇后害的她!也问问她,皇后到底对她做过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国母!”太皇太后显然是动了怒。
原本敬妃怀了她的小曾孙,她也是很高兴的,现在这叫什么事,徐嫔害了敬妃, 敬妃无知却还要拖上皇后垫背,由此可见, 这样的蠢妇,实在荒唐。
赵循一顿,他知道太皇太后的本事, 这么说定是有原因的,赵循没再过问,便自己下去查。他看着太皇太后寻来的这些藏物,能从徐家找到这些东西, 非手眼通天而不为。
到了晚间,暗探回禀了赵循这些日子敬妃的所作所为,赵循倚靠在龙椅上拧了拧眉心,过了良久,才道:“将东西送去徐府。”
入了夜,徐府收到皇上的御赐之物,原本徐尚书还纳闷皇上此举为何,待看到盒子里的八字与小人,顿时心下一颤,竟是一个没拿稳,全给摔在了地上。徐老夫人见此状,不免担忧,只听徐尚书立马道:“让织卉在宫里收敛些。”
他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快就知道,一时间乱了手脚,待反应过来,才知道皇上这是打算放自己一马。
徐老夫人这下彻底慌了:“老爷,那是皇嗣啊!皇上怎么可能轻轻揭过!”
“整个工部还握在老夫手里,皇上是不会拿咱们如何,放心吧...”这话说出来,徐尚书自己也没了底。这一回,倒真是小看了赵循。
而赵循,要的就是徐尚书惶恐,他不仅现在不会惩治徐家,而且还要抬徐嫔的位份,他要将徐家高高捧起,群起而攻之,再重重摔下。
敬妃得了张公公的传话,知道今晚皇上要来,心里正高兴,她虽然出不去,但外头现在全部都是质疑皇后的声音,而且这几日,长春宫就像是躲进了龟壳里,没有一丝动静,想来是皇上这次确实对皇后失望了。
一时间,倒也觉得是因祸得福了一般。
敬妃小产之后也是要坐月子的,所以赵循进来后,她也不需要下床。
“皇上。”
赵循嗯了一声,问了一下敬妃的身体状况。
见皇上没有提及处理的结果,敬妃忍不住问道:“皇上,妾身听说徐尚书向皇后娘娘发难了?”
“是,这次坐实了皇后谋害皇嗣的罪名,朕便有理由废了她。”
敬妃一听到废了她,神色一变,心底又惊又喜,没想到这次落水,竟然能够让皇上废后。
敬妃迟疑道:“皇上,这恐怕不妥。”
“怎么了?她害得你失足落水,皇嗣小产,难道还不能废后?”
“妾身不想让皇上为难,妾身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后是柴家,若是皇上要废后,得罪了柴阁老可怎么办?”虽说字字句句都在为皇帝着想,但话里话外却剑指皇后娘家。
赵循不是不能忍受她的心眼与缺点,但此时也觉得累了,不知道为什么,同小尼姑在一起,他不再觉得心中充足,仿佛她带给他的温暖与光,都只停留在了伽蓝山。好像这便是想象与现实的差距。
“你这般懂事,那朕就不废后了。”
赵循话锋一转,听得敬妃身子一僵,而后扯出个牵强的笑意,“妾身听皇上的。”
“嗯,不过朕有几件事情想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
敬妃狐疑的点点头。
“皇后说她是为了救你,而非害你,如今你们二人各执一词,倒叫朕有些难办。所以,你可要说实话。”
敬妃看着皇帝锐利的眼神,心里无端一紧,面上有些慌:“皇上是不相信妍儿了吗?”
她用妍儿两字状似撒娇,赵循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了,又道:“罢了,江统领之事,被人恶意造谣散播出去,眼下江统领扭转乾坤,不日便要进京,你说,朕要如何给忠义之将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黄婧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上这是知道是她了,敬妃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结结巴巴道:“皇、皇上...”
“你本本分分的,不要做些不该做的,朕自会让你此生无忧,婧妍,这回,你确实让朕失望了...”若她不是小尼姑,他连失望都不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