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你刚出了月子,怎可一路颠簸去往柳州?”旭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敬妃恭敬的跪在了地上:“娘娘,求您这一回,妾身实在没法子了,皇上如今厌烦了妾身,妾身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生不如死,若是不能打消皇上对妾身的成见,妾身唯有一死了。”说着便伏在了地上,一副势要长跪不起的模样。
敬妃确实懂医术,旭妍想着短时间内都没有医者肯前往柳州,颇有些动摇,但如今柳州太过危险,她一个刚出月子的女人,哪能受这份苦?
敬妃见她有迟疑,哀求道:“娘娘,求您成全。”
“此时干系重大,本宫向皇上提一提,若是不成,你也不要在本宫面前寻死觅活。”旭妍想好了,京城里的医者都不愿前去,那么地方上的更是指望不上,家家都上有老下有小,谁也不敢去冒险。如今若有了带头的榜样,而这个榜样竟是皇帝的后妃,天家起了带头作用,那么调动民间医者的积极性恐怕能轻松很多,如此一来,更能稳定柳州百姓的心。
旭妍将利害关系头头是道的向赵循叙述了一遍,原本赵循还斥责旭妍胡闹,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说动了他,还真让皇上带上了敬妃,前去柳州。
待赵循动身后,内阁监国,旭妍才稍稍放松了下来,这日,前去给柴阁老送汤食的清荣提着食盒回来了,少女一脸菜色,神情十分不对劲,在旭妍的逼问下,清荣才哭颤着说道:“娘娘,老、老夫人她...”
旭妍手一颤,不小心将桌案上的茶杯摔碎了。
“祖母怎么了?”旭妍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不管不顾回到柴府的旭妍,来不及和任何人说话,便直奔祖母的德和园,园子里的管事见皇后娘娘突然回来,原本还想拦着。
旭妍声音极为凌厉的在院子里响起:“给本宫滚开!”
旭妍气势汹汹,仿佛一路杀到了德和园一般,一路上她神经紧绷,生怕出现那个最坏的情况,此时到了祖母的房门口,反倒近乡情更却,她屏了屏息,呼出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祖母的房门。
里头的老妇人白发苍苍,卧在榻里呼吸浅浅的,屋子里的药味很浓,浓到旭妍呼吸困难。
柴老夫人听见动静,困倦的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待看到床前的人是孙女旭妍,渐渐带了些笑意,喃喃道:“是妍妍呐,我怎么又做梦了?”
旭妍双脚灌了铅一般,根本就挪不开步子,这一路上她都忍住不哭,但到了这儿,仿佛倦鸟归林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53章 我好想你
见着孙女的柴老夫人, 心里头又高兴又慌乱,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女哭成了泪人,柴老夫人心疼道:
“不哭了不哭了,妍妍乖。”说着便艰难的要坐起身。
旭妍快步走到床榻边, 将祖母扶起来。
嬷嬷这时匆匆赶来, 见着旭妍也忍不住擦眼泪, 老夫人到了用药的时辰, 她才出去一小会儿小姐就回来了,想着老夫人的嘱托,嬷嬷看向旭妍心里头更难受。
旭妍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的妇人,有些想象不出这是她精神矍铄的祖母,整个人心酸得想要蜷缩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旭妍牵起祖母形容枯槁的手, 紧贴在自己饱满的脸颊上。
嬷嬷在一旁将床幔撩起,对旭妍道:“老夫人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回回清醒便念着小姐,说是不让小姐担心,等好全了的时候再告诉您。”可怎么能好的全呢?这呆症一旦患上,只有等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的柴老夫人尚且清醒, 有些愧疚地道:“祖母快好了,别担心。”
旭妍哪里信这些话, 清荣全部告诉她了,祖母这是呆症,根本就无法痊愈, 到了后面,慢慢的就会全部忘记,忘记祖父,忘记她, 更会忘记自己,等到一点东西都记不得了,身体也就和脑袋一样,渐渐枯萎,直至死去。
旭妍想象不出祖母会忘了她,更无法接受祖母就这样离开她,她生气又害怕的大喊:“我若是不回来,祖母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
还当我是孙女吗?还当我是最亲近的人吗?
叫喊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柴老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去帮旭妍擦眼泪,嬷嬷于心不忍,但还是提醒道:“小姐,老夫人到了用药的时辰。”
旭妍用袖子擦了几遍止不住的眼泪,哑着声道:“我来喂吧。”接过汤药,就像小时候祖母给她喂药一般,一口一口,慢慢的给她喂进去。
这药有些副作用,喝完之后,便会昏昏欲睡,旭妍服侍祖母睡下,嬷嬷将旭妍带到了屋外。
“小姐,您别怪老夫人,她是念着您的。”
“我知道,祖母这样,有多久了?”
嬷嬷也没瞒她,这个偌大的柴府,最关心的还是这位出嫁的小姐。
“自从您进宫后,老夫人便时常一个人坐在一处发呆,有时候突然从梦里惊醒,说您踢被子,要去云耳院给您盖被子。老夫人她...只是太孤单了。”
听完嬷嬷的话,旭妍像个迷路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这么说,祖母在去岁就已经有了症状,偏生那次进宫,她一直在与祖父说着话,半点没看出来祖母有哪里不对。一时间自责又内疚,压得她无法喘息。
“我把祖母接进宫去,我来照顾她。”祖母如今痴傻的时间远大过清醒的时间,若是在这之前还找不到能治愈的法子,恐怕真就回天乏力了。
“如此也好,只要老爷同意了,您便能和老夫人多相处些时日了。”
她们这些老人都清楚,老夫人时日无多了,喝着这些气味极冲的药物,也不过是吊着性命罢了。老爷遍寻名医,也都无济于事,如今瞒不住小姐,索性就让老夫人在清醒的时候,多看几眼这个她最疼爱的孩子。
柴阁老原是不同意旭妍将老伴接进宫去,皇上不在,她擅作主张将人接进宫去照顾,万一被史官指摘,那便是徒增烦忧。
旭妍不想听祖父这些朝堂道理,“将祖母接进宫中照顾,史官也只会称颂皇后孝道,何来指摘一说,祖父若是不同意孙女的做法,那听不听从皇后的命令呢?”
这是直接用皇后的身份来压柴阁老了,柴阁老见旭妍如此硬气,也不想在此时与孙女产生分歧,遂同意将人接进宫。
罗佳瑟也时常来长春宫照顾柴老夫人,现在的旭妍,除却关心柳州的大事,其余的时间,都寸步不离的留在祖母身边。太皇太后劝慰旭妍,“人上了年纪,总是会有这些那些的病痛,哀家这个老姐妹,除了那几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实也算得上是圆满了,活到这个年岁,不亏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祖母高龄,可旭妍觉着不够,怎么也不够。
这日,从柳州传来密函,说是柳州治下的一个村子爆发了时疫,旭妍心下一紧,着急道:
“赵、皇上没事吧?”
小林子摇摇头,“娘娘请放心,那村子已经被封锁了,这次的赈灾物资充足,灾民大多被安置好了,没有出现大问题。”
小林子知道皇后娘娘这次搬来了半数身家来救灾,原本听干爹说这次赈灾难就难在国库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皇后娘娘此举,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让物资可以迅速的凑齐,不至于让各方陷入被动。
旭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敬妃呢?”
“敬妃娘娘同其他的医者一样,没日没夜的诊治伤患。这次时疫,更是与几位大夫合力研制预防时疫的药石,且成效显著。”这回敬妃纡尊降贵,亲自治灾救人,实乃千古佳话。小林子也算是对敬妃娘娘刮目相看,按这样,皇上回宫,还不得晋升敬妃为贵妃。
旭妍没再过问,待小林子退下之后,她心绪杂乱无章,他们二人,经过这次灾患,应该能和好如初吧?想到这,旭妍心里头颇有些不舒服,那感觉说不上来,总归是叫人不喜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循也在柳州待了大半月,旭妍没想到的是,祖母的病情正慢慢恶化,想着赵循将重心都放在了柳州,旭妍抱着侥幸动用了百鸟令为她遍寻名医。可直至柳州水患有效遏制住,赵循动身回京,旭妍都没有寻到能治祖母呆症的医师。
旭妍这日轻声唤祖母,柴老夫人慢慢悠悠睁开了眼,盯着旭妍看了半天,呆滞的问道:“你是何人?”
旭妍压抑着哈了一口气,才忍住没哭,这大半月来,她人也瘦了一圈,双喜就站在旭妍的身后,静静的看着这祖孙二人,屋子里压抑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旭妍强迫自己笑了笑,对祖母道:“我是妍妍,是祖母的皮猴儿,祖母还记得吗?”
柴老夫人摇摇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是皮猴呢?”
旭妍捂住嘴,半晌,才颤着哭腔,道:“我推您出去看木芙蓉吧?那花儿开得极好看,祖母从前最喜欢木芙蓉了。”
九月中,柳州的灾情得到极好的控制,赵循带着敬妃于七日后回京,旭妍操持着庆功宴为皇上接风洗尘。
赵循回京后,旭妍着凤袍站在兴和广场的丹陛之上,一国主母雍容大气,端庄明丽,让人不敢直视。各大臣严整以待,此时礼乐齐奏,兴和广场宫门大开,大邺的帝王身着铠甲,策马而来。
赵循骑着高头大马,旭妍看不真切,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好似时光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春日,她于茶楼之上,迎着风看向城楼处凯旋归来的男人。彼时,他们只是很多年没见过的对头,而如今,她成了他的皇后。
此时此刻,说不激动那是假的,这个人瘦了也黑了,但野性俊美的容貌更显得他气势威严。
气宇轩昂的男人翻身下马,接受朝臣跪拜,赵循一眼不错的看着丹陛之上的女人,这个女人,穿着世上最华贵的衣袍,戴着象征至高无上的凤冠,明艳矜贵的面容赋予她疏离与庄严的气场,而她,于丹陛之上,好似俯瞰着她的臣民,而他赵循,亦是她柴旭妍的臣民...
赵循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上高阶,站在了柴旭妍的身边,男人牵起她的手,紧得好似再也不松开般。
帝后二人坐上了龙辇,一同进入了华清宫。
接风宴过后,喧闹的宫殿归于宁静,赵循在宴会上一直被人敬酒,根本没有时间同旭妍说会儿话,如今终于能歇下来,他直接让人将他送去长春宫。
男人醉醺醺的,一身的酒气,旭妍这次没再嫌弃他,看着他喝得也难受,早就备好了醒酒汤给赵循递上来。
赵循心情极好的看着这杯醒酒汤,笑道:“知道我会来,特地备上的?”语气中几分得意揶揄,像个少年人一般幼稚。
旭妍乜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擦了擦手。
赵循太久没见她,觉着她瘦了许多,想着该不会是因为他走了,日日担心,这才日渐消瘦?男人醉了酒,脑子晕晕乎乎的,越发觉得是这样。
一时间,觉得这样也不错,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赵循心里头痒痒的,借着酒劲,不再顾着大殿里还有宫人在场,长臂一捞,直接搂过旭妍的腰肢,将人环在怀里。
谁能想得到这人醉了还能这么搞事情,旭妍坐在赵循的腿上,一时间只得双手攀附在赵循的双肩之上,男人的手掌扣着她的腰,身上的酒气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数不出的暧昧,这种暧昧,竟比殢云尤雨时还要来得让人脸红心跳。
旭妍看着他薄红的脸,还有几分迷醉的眼神,心下一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喉头。
宫人自觉地低下头往殿外走,将门悄悄的带上。
室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两人缠绵在一起灼热的呼吸声。正当旭妍想要说些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仿若引诱般撞在她的耳畔:
“我好想你...”
赵循不像是个会说情话的男人,此时认真又满足的模样,那迷离的眼神中直达眼底满满的都是柴旭妍的面容,旭妍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心悸颤栗。
她就像踩入猎人布下的陷阱中,不得动弹,只怔怔地看着那个猎人靠近了她,亲吻了她,一点不急色,珍而爱之的亲吻着。
......
第二日一早,旭妍被赵循闹着起身,理由是为他穿衣戴冠。赵循看着打着哈欠的女人正在他腰间摸来索去,就是扣不上佩绶,原本幻想着体会一下妻子为丈夫穿衣时的相濡以沫,看样子也不用体会了,免得大早上被摸出一身火气。
赵循自己动手将衣袍穿好,好了之后,将手搭载了旭妍的肩头,看着她散乱的衣襟,顺手将她的衣带系好,然后沉着声道:“昨日忘了同你说,敬妃在柳州领养了两个孤儿,今日她来请安,会同你详说,你看着怎么安排那两个孩子。”
旭妍听完,一下子就精神了,她抬眼看着赵循,“孩子?她为什么要领养孩子?”
赵循拍拍她的脸,很是喜欢她带着些吃味的样子,笑着道:“届时她会同你说,我先去上朝了。”
等到敬妃来了之后,旭妍才晓得今早赵循说的是什么意思。
各宫妃嫔齐聚长春宫,敬妃显然是容光焕发,哪还有旁人赈灾回来时的困顿恍惚?
各宫请过安之后,都同敬妃寒暄了几句,顺带问了几句柳州的灾情。
这些后妃间夹枪带棒,客套奉承的话,旭妍坐在上首,只当听个趣,她知道,重头戏还在后头,末了,敬妃对着上首的皇后道:
“回皇后娘娘,原也没什么,妾身一开始本是去了一处灾情最严重的乡野,那儿屋舍坍塌,砸死了不少人,待妾身赶到之时,伤患确实太多,妾身两天两夜没合眼,最后没受住,倒在了泥水里,妾身不想给皇上添麻烦,最后随着宫里几位太医一同研制预防时疫的药石,这才有效的控制了时疫的大范围肆虐。”
听到这,罗佳瑟实则有些想发笑,这个女人果真是狠得下心,为了挽回赵循的心,这般拼命也真是难为她了,还跟着太医研发药石,怎么这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若是从前,她倒是还想呛她几句,就她那个医术,好意思抢人家太医的功劳,不过想想也是,她能这样大张旗鼓的,可不就是有赵循的抬举吗?
而昨日赵循散了宴会,立马便去了长春宫,两人还没到安置的时辰,那些个内室伺候的宫人就低着头出来了。
罗佳瑟心里发苦,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赵循对着柴旭妍如今的热乎劲儿,再看柴旭妍如今这样子,若说没喜欢他,她是半点不信。
一想到柴旭妍最后还是喜欢上了赵循,罗佳瑟眸子发冷,心底久久压制的火,让她恨不得看到敬妃重新获宠,让柴旭妍看明白,赵循根本不值得她喜欢,她就应该喜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