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陈明州的那做派,一瞧便知他的审美水平极高,他要去哪儿给他找到那样个美人呢?
想到这儿,徐掌柜不由的闭上眼睛,他抬手按揉了几下太阳穴。
想起他曾见过的顾家的那女孩,他霍地睁开了双眼来,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顾家的大小姐顾月儿,那姝颜玉容,云软花柔的样貌,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娇美人。
徐掌柜自知道男女间那回事开始,这二十多年来,徐远山见过的形形色色漂亮女人,已经数不胜数。
或听话,或乖巧,或骄纵,或温柔......
但都没有见过像顾家大小姐那般的女子,仿佛生来就自带媚色,眸似秋水波光潋滟,眉若雨后青山隽秀,一举手,一投足,皆带着说不出道不尽的娇柔妩媚。
可惜,他与苏蕊儿的事情,无意间被她撞到,虽说如今她还未察觉反常,但一切事情都存在不确定性,实在不能将这女子再留在河间府。
之前,苏蕊儿那边就想借他的手除去顾月儿,但那少女模样实在太美,徐掌柜有些下不去手。
没想到如今,倒还真有了她的好去处。
*
清晨时候下小了的雪,到了午后,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整洁古朴的廊庑下,一若指节粗细的绿萼梅枝干,从廊外伸展而内,几朵恰绽放的绿萼梅花,花蕊之上细雪点点。
青衣婢女手执油纸伞,步步紧跟在顾月儿的身旁,没多久前,她们还待在炭火烧烤的暖和屋子里。
也不知怎的,顾月儿突然间又想要出府。
她颈后的伤处还未好全,采兰怕牵扯此处伤口,只简单收拾了下她微乱的青丝,从梳妆匣子里捻了条藕荷色的发带,轻轻挽就。
少女额间两咎微卷的刘海,任其垂在双颊。
她系着青丝的藕荷发带,随风轻轻拂动,顾月儿纤手拢了拢肩上银红羽缎斗篷,举手投足,姝容皎滟。
“小姐,这会儿雪下的大了,要不咱们迟些再走吧。”听了采兰的话,神色匆匆的顾月儿,微微定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曲廊那头迎面走来另一青衣婢女,是苏姨娘的贴身婢女碧霜。
她素手端着红漆托盘,瞧着跟前的顾月儿,她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小姐。”
“嗯。”顾月儿轻轻应了声,随后又语气随意的问:“碧霜,冬至那日,你去哪儿了?”
听了这话,碧霜的身子微微僵了下,随后轻声回道:“那日,苏姨娘放了奴婢一日假,我回哥哥家待了一日。”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人吧。”
说着,顾月儿垂下了眸,她瞥了眼碧霜端着托盘微微泛白的手指,没再说话,转身便领着采兰离开了此处。
第四章 男女主在街上的擦肩而过
从顾府出来,车马已经停在了影壁,细雪纷飞,胡同口道路两侧堆积了厚厚的落雪,采兰手执油纸伞,跟着顾月儿一道登上了马车。
抖落油纸伞上的霜雪,采兰将伞折起,轻轻搁置一侧。
她抬起头,瞧了一静靠于车壁的顾月儿,她柔顺若水的青丝轻搭着削肩,此时她闭着眼睛,面色略为有些憔悴,婢女采兰从车厢后座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刻着顾家印记的车马,摇摇晃晃的行驶了出去,寒风吹拂着青布帘子轻轻起伏,外头的冷冽寒风随着翻卷而起的车帘,不时地往车厢内蹿进。
采兰伸手轻牵住被寒风吹起的车帘一角,没了冷风灌入,才终于感觉稍稍好些,只是没炉火的烧烤,终究还是不如府上的暖房。
马车缓缓往街市方向行驶,侧靠于车壁的顾月儿,此时正闭着双眸,她柳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近日来,她一直思绪着前世所发生的种种。
直到此刻,顾月儿都不知为何自己就那般倒霉的,会在城外雪兰亭,遇到松华山土匪那一行人。
但事情总觉着没有那么简单,仿佛他们就守在那儿一般,等着她去自投罗网。
刚死没多久的时候,顾月儿曾怀疑过这事,是由顾怜一手策划。
但想了想,她很快便就否决,顾怜虽说一直嫉妒着她嫡出身份,但十五岁的顾怜,也只是个深谙宅内的少女,又怎么可能会与土匪勾结着一起。
那又是谁想要了她的命呢?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很多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她还记着,前世她一被绑劫到山,因着吹了冷风,且又受了惊吓,她身子受不住一下子便伤了风寒。
顾月儿躺在榻上歇息的时候,隐隐听到于一旁侍候下人的谈话。
说是外头正是赌技大赛最为精彩的时刻,她们俩怎么这般倒霉,要在这儿侍候着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埋怨。
隐约间,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关键词眼,但当时她神志太过恍惚,听完便就又昏睡了过去。
那次受寒患病来势汹汹,她昏迷了整整三日。
后来,顾月儿再苏醒的时候,松华山匪窝被官兵占据,而她也被人救下,回到了顾府。
那时候,顾月儿听到如意赌坊,陈明州这些字词之时,并没有觉着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但前世的经历,却突然让她记起一事,便是在今年的冬至那日,顾月儿乘车经过如意赌坊之时,她瞧着一身形和碧霜很相像的婢女,从街对面的如意赌坊中走出。
那时候,顾月儿只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可瞧着刚才,婢女碧霜在她跟前颇为拘谨反常的表现,让她觉着,她那次的突然出事,其中自有什么她不知的猫腻。
只是,让她更为惊诧的,是从那些婢女口中说出的陈明州此人。
当年的陈明州,还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不得家族重用的庶出公子,无权无势,却又游手好闲,玩物丧志,在华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
不过,这时候大概谁也不会知道,此人将会于日后,除掉他前面几个“绊脚石”的哥哥,承袭镇北侯府的世子爵位。
又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手握大楚军权,成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镇北侯。
但顾月儿想不明白的是,陈明州怎会在此时出现于河间府,而且还是在松华山的赌技大赛上。
她分明记着,前世的松华山匪窝,是被从北疆归京途中的陈大公子陈明礼一举剿灭。
难道......陈明州此举,是早先便已和他大哥商议好了的吗?
顾月儿想了许多,只觉着有些疲惫,她深吸了口气,随后举起纤指轻揉了揉鼻梁。如今她既已知晓自己会在那日出事,便不会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只是,这一世的她,真的能逃脱前世的结局吗?
思绪辗转间,车马已经行至河间府街市,帘外传来喧嚣鼎沸人声,车夫牵扯了下缰绳,行车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小姐,地方到了。”片刻之后,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这时候,顾月儿悠悠睁开了眼,她抬起纤嫩的手指轻撩起车帘一角,看着车外雪飘如絮,来往行人穿着厚实冬衣,手执雨伞在雪中缓缓行走。
顾月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跟着采兰踩着马凳下了车,她侧身看了眼不远处门口设着的“如意赌坊”招牌,顿了一顿,她收回视线,回身朝街旁的酒楼走去。
就在顾月儿转身之际,一手执折扇,身着宝蓝色暗纹直缀的青年,从街道那头慢慢走来,他身形颀长,样貌颇为俊美。
只是,他神色反复纠结,像是遇到了很难抉择的事情一般,在顾月儿步入酒楼之后没多久,青年最终还是走进了如意赌坊。
离他信誓旦旦拒绝徐掌柜开出的条件,不过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也不知今日太倒霉怎的,陈明州在挥霍完身上大半的银钱后,竟遇到了扒手,在不经意间,将他腰间拴着钱袋的细绳裁断,等他发现之时,身上早已没了一分银钱。
而且别的赌坊仿佛商量了般,一律不许他走进赌坊的大门。
出门在外,身上又没了银钱可以傍身,没办法,陈明州只好又回了如意赌坊。
而这时候,苏姨娘靠躺在铺着雪狐皮绒的贵妃榻上,她半眯着眼,由着伏跪一侧的小婢女给她轻捶膝盖。
她刚从街上回来,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但想到今日徐远山答应下的事,她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些。
“碧霜,今日府上......”
苏姨娘的话音还未落下,婢女碧霜手中正端着的茶杯,“啪”的一声,落于地面,滚烫的茶水四下溅开,有几滴溅落至苏姨娘的手背上。
伏在地上给主子捶腿的小婢女,惊吓的一下子叫出了声来。
婢女碧霜知道自己犯了错误,随即跪在地上,等着主子的惩处。
苏姨娘起身,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啪”的一声,苏姨娘的手狠狠地打在了小婢女的脸上。
“进府时,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给我滚出去!”苏姨娘语气冷冷的道。
“是。”小婢女才来府上没多久,听了苏姨娘的吩咐后,她神色很是惶恐的退了出去。
“碧霜,你又是怎么回事?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做事自来稳重,今日怎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而且,从我回府之后,我瞧你神色一直恍恍惚惚......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五章 呵!欲擒故纵吗?
听了这话,垂下眸子的碧霜随即抬起了头来,从刚才在廊庑下顾月儿问话开始,她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恍惚。
不管做什么事情,她心里就总是想到顾月儿问她话的画面,虽说她只问了两句便走了,但碧霜觉着顾月儿似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今日奴婢在廊庑下遇到了大小姐,她问了奴婢一些话。”婢女碧霜轻声的回道。
“哦?”苏姨娘接过另一婢女递来的湿帕子,紧紧按压在刚才被烫之处,“她是问了你些什么,让你变成这番模样?”
听了话后,碧霜迎着苏姨娘的目光,顿了一顿,小声说道:“姨娘之前去如意赌坊的事情,大小姐她似是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苏姨娘神色疑惑道。
“那日,奴婢在如意赌坊外,被大小姐瞧了一眼,但隔着人海,奴婢很快就转过了身来,也不知大小姐她有没有认出我来?”瞧着苏姨娘蹙起的眉头,婢女碧霜斟酌着言语,慢慢说道。
说罢,苏姨娘低垂下的眼眸冷了冷,她抬手将指间捻着的湿帕子递到碧霜的手上,淡淡道:“所以这就是你今日一直惶惶不安的原因。”
“奴婢知错。”婢女碧霜挺直腰身,轻轻颔首回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碧霜一直是她的心腹婢女,苏姨娘垂眸瞥了她一眼,随后轻声道:“今日这事也算事出有因,我就不多做计较了,你日后行事记着要更加谨慎些。”
“若是再出了今日这等差错,你就自己去领罚吧。”苏姨娘接着又道。
听了这话,碧霜恭声应了声:“是,奴婢知道。”
* *
顾月儿领着婢女采兰去了如意赌坊一旁的酒楼,鹤颐楼。
这里她过去常来,所以酒楼里的小二一瞧着她,随即就面带笑意的迎上前来。
因着沈昀卿从学堂回府路上,会经过这条街道,所以,顾月儿过去常会来这儿蹲守,就为了多瞧沈昀卿几眼。
不过,三年下来,那人好像是越来越厌烦她了。
如今想想,顾月儿也觉着自己十分可笑,那时候沈昀卿对她的厌恶,都已经表现的那般明显,她心里为何就会觉着,那人是喜欢着她的呢?
好在,她现下已经完全看开。
而沈昀卿,如今也不用再烦忧她莫名的搅扰,他只需用心科考,接下来,再迎娶他那知书达礼,端庄贤淑的定亲女子宋清芝,过上他心中所期待的赌书泼茶,抚琴作画,琴瑟和鸣的幽雅生活。
屋外的雪又下的大了些,北风猎猎作响,吹拂着酒楼门口的杭绸帘子轻轻翻卷。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经历,这一世的顾月儿尤为怕冷,她纤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两只纤嫩的手也收进了衣袖中。
“顾小姐今日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听了这话,顾月儿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就跟着小二,走向鹤颐楼二层的雅间。
少女低垂着眸子,神色淡淡,那头柔顺似水的青丝由藕荷发带松松束着,随意垂落于腰间,身子曼妙,体态轻盈。
而就在这时,恰有三五客人从二楼走下,他们一身学子打扮,从雅间出来后,他们一路浅浅言语,偶尔轻笑几声。
只是,走着走着,他们一行人的轻轻谈笑声,不知怎的,蓦地安静了下来。
在同窗目光的示意下,沈昀卿侧身向楼下瞥去,见着正往楼上走来的那道身影,他脸上的神色很快便就冷了下来。
上次不是都已经和她说清了吗,她怎么又来了?
又想到这三年来,眼前那女子对他的纠缠,他眉头微微蹙起,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能与她说通。
那日和她说的那么多话,真是都白说了!
此刻低垂着眸子的顾月儿,并没再第一时间发觉到沈昀卿的存在,直到婢女采兰轻轻唤了她声“小姐”,她才从思绪中抽出身,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顾月儿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沈昀卿,不由得,她心里又觉着有些好笑。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拼着命想要再见一眼的人,这一生,当她已然放下后,他就这般轻易的出现在她跟前。
呵!上天可真会和她开玩笑。
前世,当她拼着命想要见他一面的时候,却怎么都见不着。而如今,她心里已然完全将这份感情放了下来,沈昀卿却轻易的,出现了在她跟前。
若是她还能重生的再早一些,那该多好!
那她定不会出现在他跟前,打扰他,纠缠他。
这般此刻,站在人群中的沈昀卿,应该就不会用那种厌烦的目光瞥看于她,仿佛她又会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一般。
不过,既然见着来人,顾月儿还是对他轻轻了一颔首,淡淡唤了声:“见过沈公子。”
“嗯。”听后,沈昀卿微微点了点头,也回之一礼,低声道:“顾小姐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