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九匹,难不成是九十匹?”瞧着青年轻轻摇头,大胡子汉子神色微微怔了一怔,蓦然有种惊喜砸到头上的感觉,上一回,做成这么大一笔单子,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遇上了个这么大的主顾。
想到此处,他心里更加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没将眼前这人放走,要不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遗憾啊,一想到这儿,大胡子汉子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么大的单子,可千万别叫眼前人小瞧。
大胡子一面让自己心里劝说自己冷静,一面思索着自家牧场统共有多少马匹,自家马圈在草原上上也算得上是排的上名号的。
就在大胡子汉子又在暗自盘算收益之时,却见眼前的锦衣青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对方意思,又觉着眼前的这青年是不是在套他的最低价格。
大胡子汉子不想讲眼前的青年想的太坏,他放低声音,试探性的问道:“贵人,您……不会是想要九百匹这样的马吧?”
说这话的时候,大胡子汉子不由又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听着自己的话微微带着些颤抖,仿佛觉着听见了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十分怀疑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又觉着对方肯定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从他的祖父开始,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有几十年了,从没接过这么大单子的生意,所以不可置信,对他而言,也是十分正常的表现。
“怎么……您没有这么多马匹的数量?”听了这话,陈明州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不太满意对方的回答。
“贵人……您是做什么的,要这么大……这么大的量。”听了眼前青年的回答,大胡子汉子一瞬间觉着自己是遇到了骗子,但瞧对方的衣着,以及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他很快觉着并不是。
“这些……便就和你无关了,我只需问你,你能不能接上这个单子,若是能,我们立马便可以随你去看,若是不能……接下来,我就要去别处看一看了。”
听了这话,大胡子汉子稍稍思虑了会儿,很快便点头道:“行,不过毕竟这么大的单子,我也要回去与兄弟们商量下……贵人,应该不会在意吧?”
“自是可以。”陈明州淡笑着回道,“只是不只需要几日的时间商量?”
“……三日如何?”大胡子汉子只稍稍思索了下,随后回道。
“好,就三日。”听了话,陈明州立马应下。
三日之后,陈明州便领着手下人,随同大胡子一道去了他草原上所属的牧场,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之上,骏马奔腾,黑色的,白色的,混色的,各种各样。
陈明州骑着黑马到了此处,放眼望去,凝视了许久,面色微微冷了冷,道:“您这牧场上,应当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的数量吧?”
“贵人……这您不用着急,您可能对我们草原还不甚了解,我家的马匹数量在草原上,已经算是很大的了,的确草原上也还有马匹数量更多的人家……但去岁冬季,不只是人,就连牛羊马,也十分紧缺粮草,就几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死了多少牲畜,一些是饿死的,一些是被人吃掉的,而我这儿,因为紧邻大楚边境,也做过不少粮草交易,因而撑过了那段日子……放眼整个草原,贵人您真的再很难找到像我这样的买家了。”
大胡子汉子解释着,接着继续又道:“我这牧场上现有成年马匹七百余,小马四百余……我有几个朋友,同我一样,也是做售卖马匹的生意,只是他们的数量比较小一些,以我同他们的交情,定会援一些给我,到时候便也就够了贵人要求的数量,在马匹品质这一方面,您放心,都交给我这么大的一个单子,怎么我也不敢弄糟啊!”
“嗯。”听了这话,陈明州侧身看了眼身旁人的眼色,随后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北境的军队某处营帐之中。
“将军,小的在集市上看见了个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前来禀告将军。”
“你看见了谁?”陈明礼卸下别在腰间的长剑,轻轻搁置一侧,语气随意问道。
“小的……今日无事,就在街上逛了逛,看见一人,很像将军的弟弟四公子……”顿了一顿,垂眸的兵士吞吞吐吐的回道,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看错。
“你刚刚说谁?”搁置好了长剑之后,陈明礼挺直腰身端坐在榻上,只是说出话的语气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说到最后,语调不由轻轻上扬。
“……或许是小的看错了也说不定。”听了将军的语气之后,年轻的兵士心里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多管此等闲事的,叫自己多嘴。
“你将你自己看到的所有事情……全部重新一一告知于我。”
垂眸在下首的兵士,只稍稍回想了下,便慢慢开口道:“今日上午小的休息,无事便去集市逛了逛,远远瞧见一人,很像四公子,但集市人很多,当我想要跟上去的时候,人不见了……所以,小的也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四公子?”
“你可瞧见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去了何处?”
“没……当时人实在太多了,小的又站的远,所以没有看清。”
第六十七章 回京
就在此刻, 营帐外一道男子身影,脚步匆匆离去。
数日之后的清晨。
一身着宝蓝锦衣,腰系雪色玉佩的青年,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勒着缰绳, 足踏马镫,沿着宽阔的青石砖官道, 朝镇北侯府的方向行去。
此时正处于盛夏时节,天很早便就亮了,数月没有回到京城,这里还是同之前离开时一样,一眼看去,还是清晨的京城, 街道上的行人, 百姓便已经穿梭其中, 来来往往。
林立街道两边的铺子, 陆陆续续的将门栓打开, 伙计们,老板们开始营业,大桥西畔的张家包子铺, 此刻最是热闹, 远远瞥过去,买早点的......长长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街道两侧,也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 买卖各种小玩意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们,有身穿短褐扛着锄头钉耙的农人,有臂间横挎竹篮来集市采购的妇人,也有素褂长裙的年轻姑娘们,还有三五个孩童们结伴在一起玩闹......
看着眼前这幅繁华兴盛的画面,回想自己数月来,在北境历经的一切,感觉似是一场梦般。
同样都是大楚百姓,生活在京城的人们,一派安居乐业,欢声笑语,而守在大楚北境的兵将们,却时常可能有遭受敌军侵袭的危险,而那些兵将,之所以能一直坚守在条件艰苦的环境里,大概就是为了生活在大楚国的亲人们,日日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看到这儿,陈明州小腿轻轻拍打马腹,受了主人的命令后,黑马一路朝着陈明州要求的方向奔去。
镇北侯府。
昨夜睡得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榻上的少女还闭着眼眸,不见清醒的样子。
窗外的团团阳光落在缠枝莲纹的帘帐上,隐隐绰绰,似是觉着有些刺眼,少女抬起纤手轻轻落在额侧,臂上的薄纱轻轻垂下,一截藕臂在团团阳光的照耀下,衬得少女姿色如花似琬,清丽柔媚,说不出的好看。
“吱呀”一声,顾月儿隐约听到雕花槅门被推开的声响,以为是侍女采兰,她微微皱了皱眉,小声呢喃着:“昨日不是说了,让你今日来迟些的吗,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还没睡好呢......”虽听到有人进了厢房里来,躺在榻上的少女却一直没有睁开双眸。
若是平日,采兰应早早便就回了她的话,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话说出了许久,却一直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复,顾月儿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她抿了抿唇,又拿搭在额侧的纤手,轻轻揉了揉眼眸,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纤手伸向床榻一旁轻轻拂开帘帐。
只见眼前那人手端着茶杯,轻轻酌饮了几口茶水,他原本微微垂下的眼眸,在听到她起身的声响后,随后徐徐抬起,一脸玩味笑意的模样盯看着她。
看到陈明州出现在她厢房时,顾月儿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对方那人嘴边勾起的笑意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拂开缠枝莲纹帘帐的纤手蓦地放下了来。
“你怎么回来啦?你怎么不与我打声招呼就进了我的房间来?”隔着薄薄垂落的帘帐,顾月儿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他什么。
惊喜,惊讶,惊吓,三种情绪,这一刻在她心上并存。
顾月儿伸手拿过搁在床榻一侧的衣裙,她一面稀稀落落的穿着,一面细听着帘帐外的动静。
“月儿,想我了没?”
她听到身旁不远处的男子,温吞出声道,语气中虽带着几分他特有的调侃,但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顾月儿心中不由轻轻一动,仿佛唤醒了身体的某种记忆一般,她鼻子微微一酸,眼眶里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纤指抬起摸到脸颊上的泪珠之时,顾月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瞬间的事情,仿佛不受控制般,等到发现不对劲之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听了那人的话后,顾月儿手理衣襟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发现自己忍不住落泪了后,隔着垂落的帘帐,她怕被坐在圈椅上的陈明州发现,顾月儿贝齿咬了咬薄唇,忍了一忍,她原本想摇头说没有的,但最后还是由着自己的心,低低回了一声“嗯”。
说罢,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泪。
在顾月儿的记忆中,她记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从在寒山寺后山摔落后,她又遇到不少次艰险的事情,在那种危险的境况中,她也没有丝毫想要哭泣落泪的感觉。
但在此刻,她仅仅只是听了陈明州的一句话,语气中虽带着调侃,实则关心的话语,顾月儿心里登时却觉着很是委屈。
那种委屈的感觉自心底向上涌向散发时,于是,她便再也控制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或是发觉到她嗓音的呜咽,端坐在圈椅上的男子,随后起身快步朝榻边走来,听到脚步的声响后,顾月儿衣袖抬起轻轻抚过面上的泪水,唇边微微一抿,露出浅笑的面容。
“你要回来的事情,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怕他察觉出端倪,顾月儿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问道。
“你还不知道我,我从后院的墙上翻过来的,回来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月儿了......只是,你真的想我吗,怎么不见你抬头看一下我?”陈明州修长大手拂开帘帐,他身姿如松的站在榻旁,微微颔首,看向静坐在榻上的少女,她微垂着眼眸,根根细长的眼睫似轻罗小扇般,轻轻扇动,数月不见,她真是越发姿容清美了,似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雅致。
只是,目光再微微下垂时,落在她秀丽白净的脸颊上,似是被什么擦拭过一般,还留有淡淡的泪水痕迹,陈明州看着,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
微微泛红的眼眶,落入他的眼中,和他想的一样,她刚刚果然是哭过了。
可是,为何而哭呢?
陈明州这般想着,也忍不住的问了出来,“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陈明州若没有说出这话,顾月儿尚还能忍着,但随着眼前之人的话音落下后,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串一串的泪水从眼眶中掉落,似是断了线的珍珠般,少女埋头在膝上,手抱着自己的双腿,瘦削的肩膀随着哭泣轻轻颤抖起来,让人看着,心生怜爱。
“别哭了......谁若是欺负了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报仇,别哭了,可以吗?”陈明州从前为了营造自己纨绔好色的形象,曾也常和女子“厮混”,他原本以为自己很会逗女子欢喜,但此刻在顾月儿跟前,他却突然有点无能为力。
似是出了口出安慰言辞外,他再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眼前的少女能露出欢笑的模样来。
陈明州坐在榻旁,他一面口中轻声安慰,一面伸手轻轻拍打顾月儿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希望她能早些止住哭泣。
好一会儿之后,埋首在膝上的少女慢慢停下了哭声,小着声道:“帮我拿一下搁在小几上的巾帕。”说着,顾月儿的脸颊忍不住微微一红。
听了声后,陈明州侧身从一旁取过素色巾帕,转身递到顾月儿的手中。
“我没事了。”顾月儿收住哭声,拿起巾帕紧紧的抵在鼻上,随后又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吗?”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顾月儿眼眸瞥向一侧,她抿了抿嘴唇,语气意味深长。
“......我不想骗你,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必须要回来一趟,这事发生的突然,不过,我并不讨厌,好久没有见到你,有些想你了。”听了这话,陈明州稍稍思索了下,慢慢出声向顾月儿解释。
“是么?”顾月儿手捏着巾帕抵在鼻尖上,她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在听了这话后,有些忍不住的乐了起来。
“自然不是,我在外面玩的可自在了,而且还没人管我......好好的,我怎么会想你?”
听了这话,顾月儿知道自己这是又被逗了,刚听陈明州说想念她的言辞时,她心内一阵欢喜,但心底还是残存了一两分的悲伤。
就在她还没彻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时,陈明州却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顾月儿忍不住微微愠恼。
“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
顾月儿知道,陈明州刚才说的那话都是真的,而此刻才是在逗她玩笑,只是,在听了他话里的逗弄语气后,她抄起手边的一个软枕,狠狠地就扔向了对方,不由提起声道:“陈明州,你,你......”
“哈哈哈.....不和你闹了,刚才那话,我是骗你的,几个月没见,我是有些想你了。”
听了哈,顾月儿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不信我......那你想信谁?”
“和你无关。”
玩闹了小片刻的时辰之后,顾月儿心底里,那原本残存的那一点伤心痕迹,此刻都消失不见,温馨雅致的厢房中,不时传来笑语喧嗔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