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明白原因,却想到个法子,给他出了主意:“那,江叔叔,你也喊我诚哥儿吧?你儿子不在,但是你可以喊我呀。”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法子,连诚还点了点头,觉得提出这建议的自己非常棒。
江霆一愣,没想到自己还被个孩子给安慰了,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
“行啊,诚哥儿!”
说完就把他又扛了起来:“休息够了,咱们就再跑几圈吧。”
连诚放手欢呼。
江霆哈哈笑着:“你小子胆气可以呀。”
连诚奶声奶气地说着:“我不是你小子,要叫我诚哥儿。”
不用看着他的脸,都知道他此刻会是何种认真严肃的神情。
江霆又是一笑。
“行,诚哥儿坐稳啰!”
连诚咯咯笑着。
江霆带着他玩,心里不由想到以前自己儿子还小的时候。
他身体虚,一年到头总是病歪歪的,别说把他扛在肩上到处跑了,牵出去稍微吹个风,夜里就能立马发高热。
江霆可是对他束手无策得很。
不过听说他近日身体大好,都能到马场练习骑马了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毕竟之前可是连御医都对他的病情极不乐观的。
想想自己也有好一些日子没回京了。
江霆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
梁王府,马场。
一白一黑的骏马在围着圈的栅栏里奔跑着,扬起了一堆尘土,坐在其上的人也穿着与马匹毛色同样的衣袍颜色。
不远处的前方,地上用炭画了一道黑色的直线,横贯了整个赛道。
“驾!”
江城一身窄袖轻便的衣裳,长长的发束了起来,压低身子减少阻力,驾着马儿快速踩过那条黑线。
全速跑完,江城慢慢放慢速度,让白马多走了几圈,这才停下。
后头一匹黑马跟了上来,永平帝拉着缰绳,让他停在江城身边。
“不错啊你,冲得又快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骑马的老手呢。”
他原以为江城对这样剧烈的运动不会太适应,可刚跑完一圈,不仅速度上赢了自己,面色看着也可以。
换做以往,若是真经历了这样剧烈的跑马,江城别说额冒冷汗,脸上肯定都红了一片,指不定跑不到一半就丧失意识,从马背上摔下来。
明明自己才是输家,帝王却很高兴,他伸手指了指对方:“你啊,跟人比个胜负总是不留情面,所以我才总找你分高下,就是输了也过瘾啊。”
这满朝文武,即便是大司马大将军,每回跟他比骑射也总是会让自己。
是全了自己的面子没错,但是皇帝还是觉得拿出全力来比拼,这样得到的结果来得畅快。
能不顾他身为帝王身份,直接使出全力接招的人,算来算去就只有江城一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你手下留情。”
江城半垂下眼,脑海里划过连甄的模样。
女子望着棋盘,凝眸思索,下的每一子之前都经过深思熟虑,还擅长营造表象,却又会在哪个角落里忽然突起反击。
寻常人可能下久了就忘记顾及边边角角,等到回过神来已被连甄杀得片甲不留,她的棋如她的人,都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东西。
“就算手下留情了,别人也不会需要的。”
想着连甄说话,江城平淡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柔和。
永平帝挑了挑眉,这阵子他一直觉得他这位堂弟有些不寻常之处。
偏生无机可循,让他就是想问也无从问起。
他在这儿胡思乱想,江城就早已翻身下马,牵着白马走回马厩。
帝王见状也赶紧下马:“嗳,等等我啊!”
第六十八章 (二更) 对他来说,理想的……
煮茶的白水升起袅袅白烟, 江城已换下骑装,又换上了平日穿的宽袖衣裳。
他已习惯散着发,除了骑马以外,平时都是任由长发披散在身后, 顶多用一枚玉扣搭在发尾处拢着, 不至于太过散乱。
江城因为鲜少出门, 即便近日练骑术遭了日头的曝晒, 却没有在他那良好的肌肤底子上烙下印记,依然白皙如昔。
他一手按着袖子,一手执竹筴在水中轻轻搅动。
江城的手型很好看,纤长匀称,骨节分明, 加上煮茶经常使用到手部活动,更让人总将目光往他的手上瞧去。
将煮好的茶盛于碗中,两个碗中的茶汤分量相近,盛装完后,江城递了一碗给永平帝。
“陛下,请。”
瞧着还有模有样的。
永平帝泯了一口, 虽知江城学什么都快,不过能将茶汤也能煮得这般好喝, 还是有些意外。
他赞道:“好茶。”
放下茶碗,永平帝笑着说:“你最近身体大好,倒有空闲和雅致, 骑马煮茶样样都想学习,即便御医说了能够开始喝些茶了,也别贪杯啊。”
江城轻泯一口茶水,尝了个味儿便罢。
“多谢陛下关心, 我不会喝太多的。”
见他真的如此规矩,永平帝却又起了坏心思:“改天能喝酒了,我来教你喝!”
江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在宫里闷太久了,逮着他什么都没试过,就总想样样都把他教会。
“喝酒就不必了。”
到底不算什么好东西,喝多了还容易误事。
岂料圣上却“嗳”了声,收起扇子指了指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将来你成亲,难不成想躲过喝酒这一道去?”
乍听“成亲”二字,江城还有些恍惚。
对他来说,这是个遥不可及的词。
江城面色平淡:“陛下说笑了,这京里谁敢将家里的姑娘嫁给我这样一个病秧子?还是别拖累人家为好。”
永平帝不乐意听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身体都痊愈了,怎会有人不愿嫁?”
江城摇了摇头:“我一直都病着,现下突然大好了,您看看真正信的人有几个,所以别勉强别人了。”
他跟帝王好歹也是打出生以来的交情了,在打什么歪主意,他略想了下便知。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莫不可强硬赐婚,结亲成了结仇,那才是真正给我找麻烦。”
一句话就打消了皇帝的心思。
“好吧好吧,依你便是,若真看上了哪家姑娘,你再来同我说,我给你作主。”
江城虽点头应下了,但永平帝知道,他肯定只是想敷衍自己而已,实际上根本就没娶亲的心思。
他怎么可能放着他孤家寡人一辈子?自是要替他好好物色一番为好。
能配得上江城,年龄又相仿的女子……
脑海中刚要浮现一个名字,就被江城给打断。
“陛下,您关心臣弟的终身大事之前,不如先把自己的弄稳妥了,再来同臣弟说吧?”
直接用了臣弟当自谦,说的便是公事了。
永平帝现今二十有三,后宫虚设,后位虚悬,朝野已不知为了这事吵了多少年,每回一提起,皇帝就变了脸色,一开始大伙儿还惧于帝王之怒不敢多言,可年复一年仍无国母,渐渐的,大臣们胆气也就大了起来,这阵子每回早朝都必要说上一句,这才甘心。
自己冒着触怒圣颜的风险说出此话,本以为皇帝即便对自己宽容许多,不会发怒,起码也会沉下脸色,今日却瞧着像在思索着什么的模样。
江城蓦地想到连甄的闺密,那个刁蛮的大司马大将军家的幼女,顿了顿,迟疑着问他:“莫不是心仪的女子还没追上?”
被戳破心思,永平帝咽下一句“你怎会知晓”,单手捧着茶碗,看向远处景色,又喝了一大口。
喝得急了被呛得连连咳嗽,江城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看着他咳得泪花都快咳出来了,心知自己猜得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永平帝终于喘匀了气,哼哼道:“我可是皇帝,要哪个姑娘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虽知他说的是气话,但江城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别忘了我方才同陛下说的,成亲是结两姓之好,即便陛下想将心仪的姑娘立为后,她若不喜不愿,陛下强制将她绑回宫里,那终究也只是造就了一对怨偶,陛下既喜欢人家,就别这样做。”
白翎英性子直,照上次在马场的表现看来只怕永平帝就是表露身分了,她也会视若无睹,顶多便得勉强尊敬一下,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怕是能躲则短,暗地嫌弃得不行。
江城实在很好奇这堂堂一国之君,是如何会看上那样泼辣的女子的?
对他来说,理想的妻子人选也要是端庄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柔和,能持家掌中馈的方为良配,旁的都是其他。
虽说就他这副身子,还妄想跟常人一样成亲生子的,看着也跟笑话似的。
垂眼看着腰上所系着的玉佩,即便有静明大师所赠的玉佩,可此前说他活不过二十的诊断,仍是如同一道枷锁,把他整个人紧紧捆着。
江城将玉托于掌心之上,平时挂着没细看,今日一看,玉似乎有些异状。
他将玉解了,凑到近前看。
忽地发现原本光滑的表面,布满了一些细纹,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永平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突然看见江城皱眉望着那块半圆玉佩,脸色很是沉重的样子,不由问道:“那玉怎么了?”
江城反射性地握紧了玉,没让皇帝看见其上的异状。
“没什么。”
江城把玉挂回腰带上,查觉到皇帝的以神似乎还在打量自己的那块玉,忙转移话题。
“对了,有件事还需同陛下禀报,这是我这边的人无意间得来的消息,但我认为此事影响甚大,不可不防。”
一听是正事,永平帝也收敛心神,仔细听着:“你说说看。”
于是江城将宜州的药铺和连许在琼州碰上的商队同皇帝说了。
两者发生的地点不同,却都同样围绕在假药材上,而且前往琼州的那供给药材的商队,据点似乎就在宜州。
“那药材几可乱真,初见指以为是次等药品,待下水煮了之后,才现原形,一般人根本难以辨识。”
更别说有几个大夫也被骗了过去,仿制的手法实在高明。
“他们将药材以商队的名义,用极低廉的价格售给各地药铺,目前宜州最为泛滥,琼州估计也正要开始沦陷,必须得想个办法才是。”
永平帝眉头深锁,不知幕后之人贩卖假药材的目的为何,但他却听到了一关键地──宜州。
“事实上,我也正派你父王到宜州查些事情来着,宜州是宜王的封地,我怀疑此前我碰上的刺杀,也是与他有关。”
江城默不作声,自己父王在宜州的事他不光知道,还亲眼见了他。
不过最近三番两次地,听到这个地儿的次数也实在是多了些。
江城想起一事:“虽不知与这事有无关联,但,我还查到一件事──公主府的那个杜智鹏,也派了人偷偷前往宜州。”
君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其中嗅出不寻常的气味。
永平帝想了想,问他:“朕如今所信的人不多,你是其一,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朕也不想让病体刚愈的你劳神。”
江城站起来,半跪在地,垂首说道:“臣,必当为陛下分忧解劳。”
永平帝点头,直接下了命令:“梁王世子江城,朕命你前往宜洲与琼州二地,查明假药材一事与宜王和公主府是否相关,今日便出发。”
“微臣领命。”
第六十九章 (一更) 他可有机会,见一……
公主府。
隔着屏风, 杜智鹏斜斜倚在榻上,闭目听着下人来报。
翠儿半跪在榻上,手持罗扇,一下又一下为他搧风, 趋散热意。
“宜州的点都差不多了, 琼州也正在深入, 照着此前的进程, 应该不出一个月,琼州就能沦陷。”
杜智鹏点头,睁眼问道:“不错,宜州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
下人回了句:“未曾。”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这几日该收到宜州那方传来的情况了。
“注意盯着点, 别因为事情已经稳妥了就放松警惕。”
“是。”
话才刚说完,外头吵闹声响起,杜智鹏狠狠皱了下眉,声音都显得不耐:“在吵什么?”
“把我的女儿还来──少爷啊──”
哭喊声隐隐约约传来,还有旁人的训斥声。
诸如“你不要命了?还敢往少爷跟前凑?”或是“小点声,想坏了少爷雅兴不成?”声音由大至小, 慢慢远离,想来哭喊着的那人已被拖离此地才是。
还在屋里没离开的下人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 忙道:“是那蔡芸秀姑娘的父亲老蔡,哭哭啼啼的,大抵是想讨要更多银子呢。”
杜智鹏眉头仍未松开:“蔡芸秀?那又是谁?”
“这……”下人显然也没料到杜智鹏会这样反问, 一时语塞。
还是翠儿轻轻笑了声,手上摇着扇子的动作未停,为他说明:“是前些日子服侍少爷的那个姑娘,听说身子太弱, 几日前已经病故了。”
杜智鹏这才隐隐想起有这样一个人在。
公主府在他手下死掉的女人太多了,他哪能一个个都记住名字?
杜智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就是要钱吗?给他便是,别吵了我的清静便好。”
下人领命,立刻退出去办了。
等人出去,掩着面纱的翠儿依旧低垂着眉眼,却被杜智鹏突如其来箝住下颚。
杜智鹏往前逼近,一双阴狠的眼眯起:“还有你,本少爷刚才,允许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