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连许的房里。
“啊啊啊──”
连许扯着被子缩在角落,不明白大半夜的为何进来一批人在他房里厮杀,而且穿黑衣蒙面的几个男人似是想要他的小命,与镖师们交手时得了空便会持刀往他这儿扑来,弄得他又是一阵大叫。
“哇啊啊啊,别过来!”
已经退到墙壁,无处可躲,他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不过黑衣人没有得逞,江霆过来抬脚就是一踹,把人给踹倒在地,同他缠斗起来。
发现自己暂时安全了,连许偷偷睁开一只眼,这一看就发觉有另个黑衣人正从江霆背后伺机而动,打算偷袭。
连许急忙喊道:“小心!”
谁知江霆看也不看,就像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不仅把正在交手的对象徒手给劈晕,之后更是一个闪身避开朝他刺来的利刃,让那人险些将刀子刺到昏迷的同伙身上。
江霆把他的手往后扳,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向后拗,手中的匕首也没能再握住,“锵”的一声落在地上,被江霆一脚给踢到墙边,即便杀手忍着痛想用另只手拾起,匕首也已远在他伸长手也构不到的地方。
他忿忿扭头,怒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何坏我们好事?”
江霆扭住他双手,又往他颈上来了一记手刀,适才还气得上窜下跳的人立马软了脚卸了力道,两眼一翻趴在地上。
“还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江霆伸展了下筋骨,转动肩膀,“连当热身都不够,还想在爷眼皮子底下灭口?”
他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一招手,让手下都进来。
“把人绑了,好好审问。”
几人拿着绳索,飞快就将昏迷的几个黑衣人手脚捆住,边系绳子还边抱怨:“都让您一个人出尽风头,我们都没个表现机会啊!”
江霆想想也是,随手又派了个任务给他们:“那你们去通知下连少爷。”
还在床上惊魂未定的连许闻声抬起头,江霆摆了摆手:“说的不是你。”
连许:“……哦。”
接着江霆继续对手下说道:“是那个才没几岁的孩子,现在应该在他姐姐房里,你们派个人去回报下,这里的事已经搞定了,让他们可以安心歇息去。”
“就您一个活动了筋骨,就让我们去干传话的活儿?”
某手下嘴上抱怨着,却还是乖乖转身去了,惹得还留在房内绑人的其他人笑道:“骂骂咧咧归骂骂咧咧,倒是挺听话的。”
江霆闻言也笑了。
他想着明天要把这些人扭送官府时,没想到去传话的下人竟带回了一个人。
正考虑要将贼人集中在这屋里方便看守的“镖师”们看着跟过来的江城,又抬了抬眼,看向带他过来的同伴。
同伴摊了摊手:“看我没用,这孩子自己要跟过来的。”
江霆走到他面前蹲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鬼头,夜深了该睡了,坏人都被叔叔打晕了,不必害怕。”
江城望了他一眼,表情很是一言难尽,最后忍了忍,憋出一句:“谢谢,辛苦了。”
便越过江霆,朝还抱着被子的连许走去。
连许对连甄还算是有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但是对面前这位堂弟……他们今天可是第一次见,除了打招呼以外几乎就没说过什么旁的话了。
对于堂弟大晚上地来找自己,还是在这样惊心胆跳的事件之后,即便不熟,连许认为自己作为哥哥,也是得关心下弟弟的。
“诚哥儿……”
他想说些什么,可因为下午大声同人争执,夜里又没忍住被吓着惨叫了几声,加上现在心绪未平,说出口的话又是嘶哑又是颤抖,只唤了江城一声,听到自己声音的异样便打住,没好再继续说话。
倒是江霆听到他喊的那句“诚哥儿”,本来正要走到窗边巡视的他脚步一顿,露出微妙的表情看了连诚一眼,才百般复杂地收回目光。
江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看着被吓坏了的连许,尽量放软音调:“这些人估计是下午那药铺派来的,他们伪造假药的事情事关重大,贩卖药材又是透由商队,没有具体的证据很难能定他们的罪责,我建议你不要从明面上正面与他们交锋,私底下收集证据,或是集结受害者等等,再一次反击,这样胜率更大。”
他说出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屋里的人除了连许,全是练家子,耳力本就不错,加上江城没刻意压低音量,此番话被镖师们听了后都露出凝重的表情,转而看着江霆的方向。
江霆深思,看着连诚的目光越发深邃。
倒是连许已经被江城这番话给唬住了,惊得目瞪口呆,脑海太过混乱,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应该要先为药铺的无耻行径感到愤怒,或是该因捡回一条小命而庆幸,又或者……见到连诚一孩子逻辑条理如此分明同他分析此话,他该感到震惊?
因反应不过来,连许也就只给出了最单纯的响应──点头。
连许傻楞楞地回道:“我知道了。”
对江城来说,连许知不知道并不算太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他话里的意思江霆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懂,那才是要紧事。
果不其然,江霆走到他们前方,扬着一张笑脸对他俩道:“不知道两位少爷刚刚的话可否同在下仔细说说?毕竟要能更好地保护好少爷们,知道敌人是从何处来,我们这些人也好做防范不是?”
江霆尤其重点对着连诚的脸说出此话。
江城点点头,明知他已起疑,却没有反对。
“我刚刚说的都是姐姐教我说的,至于剩下的,江叔你问他吧,我困了,先告退。”
江霆错愕,至于连许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就说连诚怎么才这样小就懂得这样多,原来都是二姐姐教的。
解了他心里的疑惑,他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江城说道:“时候确实晚了,诚哥儿早些歇息,这里的事二哥哥来处理便好。”
江城规规矩矩朝他行了一礼,便带着满腹疑问的香叶离开。
哪怕知道自己的后背正被紧紧盯着,江城离开的脚步也没有一丝迟疑。
江霆皱着眉,看着连相家的小儿子,总感觉有股特别熟悉的错觉。
不管是说话时的表情,还是走路的模样,或是行礼的姿势,都特别……像一个人。
他还不及细想,连许终于放下手中抱着的被子,整理下散乱的衣袍与长发,正襟危坐,开始同镖师们说起下午与连甄他们说过的事情。
江霆本还想着连诚的事没法集中,但连许一讲到药出了问题,那双锐利的眼便扫了过去。
连许被吓到,一时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支支吾吾的,江霆才拍了下自己脑袋朝他咧嘴一笑:“抱歉抱歉,继续哈,我就是听得太认真了。”
得知对方没有恶意,也确实三番两次救了自己,连许便迟疑地继续说了下去。
深夜。
江霆留几个人在连许屋内看守,捉拿到的那些刺客在交给官府之前,决定还是先自行审问下再说。
这事与他们原先在调查的事有脱不开的关系,甚至可能还是一个突破点。
江霆倚在墙上,觉得事情未免进展得过于顺利了些。
就好像有人早知他们在探查的是何事,并将重要的关系人和线索都一并交与了他们。
他越想越不对,待天一亮,还是决定去敲开了连诚的房门。
“叩、叩。”
冬葵开门,因昨日饱受惊吓,上半夜根本也没怎么睡,眼下还顶着两片青黑,强打起精神。
江霆对小姑娘还是客气些的,摆出了自认和善的笑意:“我有事要寻你们少爷,他可醒了?”
冬葵无言地看了眼他强装出来的虚假笑意,点了点头:“稍等,我去回报。”
很快,江霆就被请入内。
一小童坐在椅子上,两只构不着地的小短腿儿晃呀晃,扬着脸蛋让丫鬟给自己擦脸。
瞧见江霆过来,他睁着圆呼呼的眼看着他,眨了眨:“你找我?”
江霆笑着点头,心中却感到一丝违和感。
怎么才过一天,这连家小少爷的变化就如此之大?
他还未说话,连诚便已经歪着头,皱起小眉头问他:“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江霆的笑僵在脸上。
不认识?
这是何意?
第六十七章 (一更) 想着连甄说话,江……
清晨。
街边的摊贩已吆喝起来, 路旁的店家也都早早开了门迎客。
药铺掌柜背着手走到门外,皱眉晃悠了一圈。
心里烦躁,看什么也就不觉顺眼。
他招手让持着扫帚正在打扫的伙计过来,指着他方才扫过的地方:“这里再扫扫, 没看见脏得跟什么一样了吗?”
伙计凝眼细看, 啥也没看出来, 但看出来掌柜的心情欠佳了, 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并无反驳:“小的这就再扫一次!”
他这么配合,掌柜的无刺可挑,又转了转,这才遗憾地转回店里。
进到内室, 有个男子已等在里头,掌柜的一进门,他便立刻凑了上来。
“怎么办?昨夜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难不成失手了?”
掌柜的听他这么一说,心情更加烦闷。
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也顾不得茶水都冷了,皱着眉一口气咕咚喝下。
他将空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用手背抹去嘴边残留的水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么不知所踪算个什么事?”
男人也是这么觉得, 毕竟这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情形,点头应下后,旋又迟疑地问:“那……大人那边……可要知会一声?”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 掌柜的抬眼瞪他,手中的杯子摔在他脚边,本就被磕得有裂痕的杯子顷刻碎裂,瓷杯的碎片像火树银花似地,倏地四散开来。
男人赶紧跳开,掌柜的站起来,指着他怒骂:“你难道是想陷害我自己取代了不成?派去刺杀的人没回来,还有可能被人抓了查到我身上,大人若是知道发生种事,我还能安然坐在这儿?”
“小、小的的这就派人去查。”男人知他盛怒,也不想再继续待在屋里忍他辱骂,急急忙忙扭身就离开。
掌柜的看着他跟逃难似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
“早该查去了,还要我提醒?”
杯子碎了,他只好再取了个新的杯子倒茶。
怒气发了出来,心情也就平稳了些,这回再喝凉掉的茶水,甫入口他就全喷了出来。
“来人,茶都凉了是给谁喝的去?给我换壶热的来!”
他气呼呼地看着下人进来把茶壶取走,又收拾了一地碎片。
热茶很快被送上,他轻啜一口,可内心的不安却半点没有被抚平的迹象。
他按了按自己的右眼皮,喃喃道:“怎么搞的,从刚刚开始就跳个不停……”
看向半掩着的窗外,思考若他们的所作所为败露,那自己这条小命还能留住否?
越想心里越是心惊,顾不得茶水烫口,连忙又喝了一口压惊。
一边喝,他视线又挪向窗子。
如果现在逃走……逃掉的机率应该会比较大吧……
窗外微微照进的日光就像在朝自己招手,掌柜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同时间,客栈。
打从连诚对江霆问出的那句“你是谁”后,香叶就瞅准了所有人没注意的时机偷溜了出去,飞快地奔往连甄的房里。
“大小姐、大小姐,有急事!”
白芷听见香叶的声音,直接开门让她进来。
香叶奔到连甄面前,喘匀了气后,压低声音忙对她道出始末。
“那个姓江的镖师大早上的来寻二少爷,可二少爷问了他是谁。”
连甄目光一顿,方深深地看了香叶一眼。
香叶面上尽是担心,还知道要赶紧来寻自己,降了声量说出此事。
不过想想也是,她是连诚的贴身丫鬟,连诚的性子一日欢脱一日沉稳,对常伴在他身边的人来说,香叶看不出来连甄才觉奇怪。
主仆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的事不该问也不能问,但碰见自己没法拿主意的事还知道回报,这就已经足够了。
连甄站起身:“到诚哥儿房里瞧瞧。”
说实话,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个江霆竟会大清早地就去寻连诚。
而此时的江霆,正与连诚大眼瞪小眼。
他蹲下与他平视,连诚歪了歪头,他的头也跟着偏了一边。
连诚眨眨眼,江霆也同样眨了眨。
后知后觉的连诚指着他:“你学我。”
说完又觉得这位叔叔明明是大人,却会陪他玩这样无聊的游戏,好幼稚哦!咯咯地笑了起来。
江霆也笑了,问他:“你叫诚哥儿是吗?”
连诚点头,指指自己:“连诚,诚实的诚,爹爹和姐姐都喊我诚哥儿,今年三岁半。”
“哦,诚实的诚啊……”不知想到了谁,江霆的神色复杂。
连诚等了等,没等到江霆回应,只好自己主动询问:“那叔叔你是谁啊?冬葵姐姐怎会让你进来?”
香叶和冬葵都是连甄分给他的丫鬟,若是完全陌生的人,那根本不会放他进来,更别说还能同他说话。
江霆听他这么问,更是觉得奇怪。
反问他:“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连诚皱起小眉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良久,最后很肯定地道:“我没见过叔叔呀,怎么会记得?”
江霆审视着他。
三岁孩童还不至于说谎蒙骗自己,再说了,也并没有欺骗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