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不见她泡手,以为已经大好了才是,怎如今又再闻见那膏脂的味道?
连甄笑着晃了晃手,纤长的手指灵动,香味随着她活动手指,越是散发得更加明显。
她同江城说明:“手好了,也能弹琴了,就是夜里涂一次,日常养护用,不是因为手伤了才涂的,诚哥儿放心。”
听到她这么说,江城才松了口气。
连甄笑笑,挪了身子让出了榻上的位置,问他:“诚哥儿可能自己上榻?姐姐手上涂了药还未干,不好抱你,免得蹭到你衣上。”
江城点头:“我能自己上去。”
实际却百般头疼。
果真如他所料,今日是与连甄一起同榻而眠。
他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努力挪到里侧。
被褥丫鬟们已经铺好,倒是不用他再拉扯。
江城想了想,先掀起外侧连甄的被子:“姐姐先进去吧,我给你拉好,这样也不怕沾到被上。”
连甄笑着应了声:“好。”
瞧着连诚小胳膊费力拉着被子,却边边角角全给顾全了,没让被子起一点皱折让连甄睡得不安稳。
看他努力的模样太过认真可爱,连甄笑笑对他说了句:“谢谢你呀,诚哥儿。”
江城面上的潮红又更红了些,他帮连甄盖好被,立刻退开,小小声说了句:“不用谢。”
他躺在她身旁,背对着躺下,说话声因闷在被子里变得模糊。
连甄失笑。
这孩子还是不习惯同自己睡呢。
江城一直紧绷着,待身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睁开眼。
小小的手搭上了心口那块玉,江城目光复杂,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
天才蒙蒙亮,驿站外头就已有人烟走动。
江城一身简便装束,头发高高束起,解了腰上的玉佩捧在掌中细看。
裂纹又比昨日多了一些。
他伸出拇指细细轻抚。
表面依然滑润,不割手。
与连诚的那块同样,都是裂在玉里,外头倒是摸不着任何痕迹。
夏阳过来寻他。
“世子,我们到了宜州是在王爷那儿落脚,还是另外找地方下榻?”
梁王身负皇命,常年潜伏在宜州已久,也置了些产业。
他们此趟过去,直接入住梁王早就购置的宅子,说是远方亲戚来访是最为妥当的。
只不过……
夏阳想起过去几次,王爷和世子相处不来的情况,决定还是交给世子定夺。
虽然他心里大概率觉得,世子大概是会租一间宅子,再不然就挑间客栈住下,怎么也不会想着要去住梁王的地。
毕竟世子从来没有明说,可夏阳看得出来,对于和梁王相处,世子是感到头疼的。
他们父子性子就形同水火,平常各自待着没事,可一碰头,就形同火碰上水,两个都没法全身而退。
可江城垂眸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就住父王那儿吧。”
夏阳还愣了好半会儿,才记得应声“是”。
江城继续说道:“到了父王的住处后,那里有一处酒楼,菜色不错,到时大伙儿可以到那儿歇歇脚。”
夏阳这回又迟疑的应了一声“是”。
心里却不由觉得纳闷,世子分明是第一次到宜州,怎么会知道哪里的酒楼菜色好吃?
他还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又有另一个下人来报。
“世子,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江城将手中的玉佩收起,等会儿要长时间骑马,再把玉系在腰上已是不妥。
他起身,带头走出屋外:“那便走吧。”
这趟出来是为了替帝王办事,不可能跟还是连诚那时那会儿一样,一路赏景看花,吃吃玩玩,慢腾腾地行路。
时间紧迫,天一亮,匆匆用了早膳,便又骑马上路。
过程枯燥无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辛苦。
江城病体刚愈,又是第一次骑马出京,夏阳骑马技术没有江城来得好,一直落在他身后,也恰好可以观察他的情况。
江城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
束起的发随着马驹疾驰摆动,夏阳眼露感慨。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能看到这幅景象。
即便是一路急行的艰辛行程,夏阳却露出了笑意。
如常人一般,能自在奔驰在蓝天之下的世子,这鲜活的姿态,想必梁王亲眼见了,定也是多番感触吧?
夏阳努力眨眼,眨去眼里的热意,这才振奋着精神跟上:“驾!”
第七十四章 (二更) “我儿要来宜州啦……
宜州迟迟未有消息, 在杜智鹏的耐心即将用罄时,事情总算有了眉目。
只不过,算不上好消息。
“顺德堂的掌柜跑了?”
原先还慵懒倚在榻上的杜智鹏甩开伏在自己身上的翠儿,倏地起身, 瞪着眼问着前来禀报的下人:“什么时候的事?为何要跑?”
下人低垂着头, 只敢盯着地面, 饶是没正眼见着杜智鹏的模样, 听了他的质问仍是瑟瑟发抖。
“据说是琼州的药材被一大户人家吃出问题,那户的少爷追到宜州来讨个说法,结果派出去的刺客一个也没能回来,那掌柜眼见事情不妙,就……”
“就跑了?”杜智鹏挑眉。
下人的头垂得更低了:“是……”
他才应完声, 杜智鹏暴怒的声音就响起:“这帮废物!”
杜智鹏起身,将床边的凳子一脚踹了出去,来回焦虑走着。
出了这种事,底下的人竟还隐匿不报想要逃?
他冷笑一声:“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混账给我找出来!”
下人自是连声应是,不敢有一丝违逆。
杜智鹏冷哼:“至于宜州那儿,也得善后。”
派出去刺杀的人没能回来?这可是头一遭。
顺德堂留下的线索若不事先解决了, 万一被人查到自己身上,或是查到“那人”身上, 可都不妙。
亲去宜州一趟?
这想法很快被杜智鹏自己给否了。
禁足的日子才过去一半,外头还有羽林卫守着,这种时候可不好再冒险。
想了想, 他做了个决定:“取纸笔来。”
翠儿拢了拢衣衫,下榻替他研墨,目光微闪。
……
连甄带连诚用过早膳,便让他寻江霆玩儿去了。
“姐姐在二婶房里, 你若玩累了就到二婶房里来寻姐姐吧?”
虽也不是没让连诚一起过去待着,但小孩子坐不住,更别提大人们都在讨论衣饰谈得热火朝天,就显得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孤零零的,连丫鬟都被指使着去捧着衣服和头面,根本无暇顾及到连诚。
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如让靠谱的人带他玩着好些呢,省得他嫌无聊,趁她们谁也没注意到时偷跑出去。
连诚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寻他江叔叔玩儿了,小脸兴奋地点了点头就举着拨浪鼓往外冲。
“江叔叔──这是你买给我的吗?”
连甄看着江霆一把就将往他冲去的连诚一把给抱了起来,掩唇笑笑。
江霆笑问:“是啊,喜不喜欢?”
连甄往吴氏房里走去时,恰好听到这问话,脚步一顿。
喜不喜欢,昨天买给连诚就该问过才是,今天却特意再问……
连甄看着江霆把连诚扛在肩上走远的背影,认为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白芷不解他突然停下的原因,不由唤了声:“小姐?”
连甄回神,对上她担心的眼安抚笑笑:“没事,走吧。”
江霆他……对连诚一天一个样的事,果然心里有底。
连诚和江霆在院里玩得不亦乐乎,光是被举高旗在肩上就能逗得连诚咯咯直笑,江霆心中感慨这孩子好哄,一边跑得更加起劲。
两人坐在一旁休息,讨论待会儿怎么玩时,江霆瞧见自己的属下左右张望,似在寻他。
“出什么事儿了?”他站起身来询问。
来人将手中的信件奉上,低声说道:“世子要来宜州。”
江霆愣住,拆信的动作加快了起来:“他要来?他那个身体来这儿做什么?”
说完将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他还自己骑马,表情更是惊悚。
这说的是谁啊?不是前阵子刚在练骑术而已吗?
都已经能骑马上路了?
看了信上所述的日期,江霆掐指算算:“那不就这一两天就要到了吗!”
而且……
他还怕记错,重新再看了信上所述。
江霆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他们说要住我那儿……”
先不提人要怎么来、身体敖不熬得住,江霆看到那一句时,脑子都变得迟钝,久久才拍了自己脑袋,想到什么似的喊了一声:“啊!”险些把旁边好奇盯着他们瞧的连诚给吓了好大一跳。
连诚拍了拍自己心口,小脸惊魂未定,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
仍是继续望着江霆,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怎么突然就喊了这么大的声音。
江霆立刻吩咐自己属下:“快,派人把我那宅子收拾得干净些,城哥儿讲究,摆设什么的就先别管,地方干净最重要!赶紧找人去办!”
“是!”
江霆抓着手中的信,最后又看了几眼,表情满是欢喜。
查觉到自己的裤子被人扯了扯,江霆将遮挡住自己视线的信纸挪开,瞧见仰着小脸看他的连诚:“江叔叔叫我有什么事啊?什么讲究的?”
江霆愣了愣,意识到什么,摸了一把连诚的头,笑道:“不是说你呢,我讲的是我儿子。”
说完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信,笑得一脸得意:“我儿要来宜州啦!”
连诚看到江霆很是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很开心:“哇,那太好啦,江叔叔就能陪你儿子玩儿啦!”
江霆感慨地笑了几声:“哈哈哈,他都大了,不用我陪玩了。”
连诚歪着头,颇有些不解:“大了就不能玩了吗?”
江霆将信收起,牵着连诚说道:“他是为了要办事来的,所以能不能有空玩,那还不知道呢。”
“哦……”连诚一脸很是遗憾的样子,沮丧的表情还没完全展露,旋又立刻扬起笑脸:“那,我也是诚哥儿,江叔叔陪我玩,就等于是陪儿子玩了!”
江霆被连诚这番言论给镇住了,大笑:“算你行,竟想出这么个法子!”
一大一小玩得开心,江霆忽然瞧见连诚放在腿上的拨浪鼓,拿起来一看。
“怎么了吗?”连诚也凑上前来细看,瞧不出端倪。
倒是江霆很是纳闷:“奇怪了……我记得系在耳上的这绳子应是红的,而不是黑的啊?”
连诚倒是答得肯定:“它一直都是黑的呀。”
江霆摸了摸下巴,照理来说,他记忆不可能会出错才是。
可怎么……这拨浪鼓跟他昨日所看的那个,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呢……
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而江城他们一行人轻装出行,每人都没有带过多的行囊,更无马车这等会拖累行进速度的工具,加之一路吃时简便,多是在马背上食用,抵达宜州的时候,也就比原先预计的还要来得更早一些。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梁王府护卫也都面露疲态,更别提是平日有如谪仙那般还体弱的世子。
抵达世子说的酒楼门前,夏阳顾不得自己刚下马,路都还走不顺当,就先去扶着也同样落地的江城。
江城面色略有些苍白,但身子只晃了一下便站住,示意夏阳不用扶他。
“去要个雅间,再派人知会王爷一声,就说我们到了。”
夏阳应了声是,趁着夏阳去办事,江城走进酒楼,虽不是第一次前来,却是头一回以自己的身子走进此处,感觉倒是挺新奇。
只是多日的行路让他略显疲惫,也不过是感叹了一下差异,便收起心思,不动声色瞧着店内小二的长相,然后往某一个面前走去。
小二收了盘子,眼角余光瞧见有客人朝自己走来,反射性地就要扭头招呼,一见来人就先卡了壳,话都说不利索。
这公子也长得太过好看了点吧?
他在心里暗自嘟囔,却见那好看的公子朝他搭话。
“前些天有个孩子在你这儿寄放一件东西,不知是否还记得?”
小二愣了老半天才终于醒神:“啊!您就是那小公子说会来取物的公子是吧?您稍等我一会儿啊!”
他麻利地将盘子放到后厨,自己在柜台底下翻出一件被布包裹着的东西出来。
那日小孩特意询问过,他当值的时间是否都固定在这个时辰?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将物品交给他,还给了一枚银子,告诉他:“过几天有个公子会来同你取这件东西,你帮我保管,银子给你,到时候那公子再来寻你,同样也会给你一枚银子。”
小二的眼都已经被小孩儿手上的银子给吸引了去了。
帮保管几天就能平白得到一枚银子?这种好事就是天天找他,他也十分乐意的啊!
将物品交给江城后,真的又得了枚银子,小二眉开眼笑,趁没人看见赶紧将银钱收进自己兜里,并偷偷对江城说:“以后再有这种事再来寻我!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江城点点头:“多谢。”
打开布巾一看,里头确实是江霆当时买给自己的拨浪鼓。
父亲第一次买给自己的东西,即便只是这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江城还是想自己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