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被连甄讨厌。
弄清真相,连甄就这现象提出疑问:“所以……世子因何会变成连诚呢?难道是静明大师所赐下的那块玉佩吗?”
他们二人的共通点,以及一切事情发生的起始,思来想去,都是从去了灵泉寺一趟,得了那半圆玉佩后开始的。
否则早不换晚不换,为何偏偏是去了灵泉寺之后,江城才与连诚有了这样的机缘?
“我想应该是的。”江城起身,到一旁的柜子上取了两个木盒过来,“玉佩碎了之后,我便再没法‘成为’连诚。”
江城揭开盖子,连甄一瞧,置于不同木盒里的,是同样的碧绿碎片,最大不过半枚指甲片的大小,可说是碎得极其彻底。
两个盒子,两枚玉佩。
这样看来,连诚碎在宜王府的那一枚,也被折返的江城一同收了起来。
连甄不解发问:“那,世子成了妾身弟弟的时候,那时的诚哥儿又在哪儿?”
也在使用江城的身子吗?
连诚那样的小孩性子,若在江城身体里醒来……
“……”
连甄目光一滞,想象了下连诚可能会有的行为举止,不由替江城捏了一把冷汗。
这……不会引起骚动吗?
江城眼里透出笑意,连甄担心的也是当时的他曾挂念过的事。
“我在连诚身体里的时候,‘自己’是熟睡着的,所以有两种可能。”
这两种也只是他自己猜测,至今都无法取得证实,于是也仅能将这些分析说与连甄听。
江城先说了第一种:“连诚可能与我身子互换,但因他年纪过小,无法在成人的躯壳中苏醒过来,所以一直都昏睡着。”
也因此,“自己”从未因性格大变,而在梁王府引起任何骚动。
会让梁王府众人措手不及的,只有自己偶有的长时间昏迷未醒。
这番分析过后,也不知这事究竟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说完,江城接着说了第二个可能:“当然,也有可能连诚并不在我体内,但具体会是去了哪儿,事实如何,大抵除了静明大师外,也无人可知了吧。”
这事听来着实神奇,若非就在自己周遭发生,连甄也没法轻易就相信。
她忽地一笑:“所以连诚并没有得了双面人的病,难怪孙大夫一直纳闷,怎么他小小年纪会得此病。”
江城也笑了:“不明缘由,能猜测出双面人这可能,也不容易了。”
任哪个正常人来看,绝对都想不到还有跟人互换身子这事存在,要真成大势,那天下可不就乱了?
连甄抿唇笑笑,得知连诚身子真无大碍,她也总算放了心。
思及此,她忽然说道:“说来诚哥儿打小身子就硬朗,几乎不曾生过病,龚嬷嬷都说,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如此健康的孩子。”
这事江城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顿了下,缓缓开口:“我一直在想,所谓‘转机’与‘生机’,转机易解,生机却难寻,若连诚的体质如此,莫不是就是所谓‘生机’?”
所以,静明才会把他与连诚透过玉佩联系在一块儿?
曾想不通的事,因连甄此言,逐渐明朗。
而连甄也从江城此话,听出些端倪。
是了。
她怎么给忘了。
静明大师曾言,连诚的转机在江城身上,而江城的生机则在连诚身上。
如若病弱的江城因此事得了生机,身子大好,那是不是代表……连诚的转机,也是江城出手所致?
她问他:“所以……那些近日里忽然出现的天狗食日所生之子能带来好运,这也是世子安排的?”
时机点太过凑巧,而且连甄还忆起一事。
江城还是连诚的时候,曾向她询问过连诚的生辰。
她当时反应那样忌讳,若询问的真是连诚也就罢了,但问的人是江城,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才是。
江城叹道:“我可真是在你面前,半点隐瞒的事也没有了。”
妻子聪颖,反应也快,要想瞒过连甄任何事,往后他还得掂量掂量。
说是这样说,但,他也没有旁的事不好对连甄说的。
“世人迷信,既如此,同样以迷信攻之,便可解。”
只要时间和人手足够,这事其实很轻易便能搞定。
连甄这下是真的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到底在琼州出生长大,对于那样“禁忌”的存在,光是想法子遮掩就已是提心吊胆,从未想过还能这样操纵舆论,从而得到与当初传言截然不同的结果。
连甄敛容,深深对江城福了一礼。
“多谢世子,救了妾身弟弟的命。”
要不是因为江城,别说自己都没法保全自己,连诚可能也……
瞧见她行此大礼,江城很是无奈,上手扶住她,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不用那样客气,我也说过的,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若非连诚,我也没法像常人一般生活,这事是彼此彼此,谁也不欠谁的。”
江城继续说:“何况我在连府时,也确实受了许多照顾,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连甄摇头,江城说得那样轻巧,可是只有自己明白,他为他们姐弟所做的,真的当得起无数声谢。
同时,她也想起,在怀疑江城就是曾经那个“连诚”后,自己心中产生的疑问。
“所以,世子是因为我们此前有那样的缘分,才会这样再三帮助妾身,用以报答妾身把世子当弟弟的照顾之情吗?”连甄怕说得不够详细,还特意举例:“从贼人手中救下妾身、为妾身找安神的汤药,还有……为了防止再受贼人所扰,求娶妾身?”
疑问方脱口,江城想也不想,直接驳道:“不是的!”
语气太激烈,两人都愣了下,江城转而放缓了语气:“不是那样的……”
他心中暗叹,连甄果然还是没有察觉到。
她不明白,他只好说得再直白些。
江城抬眼,直视着连甄。
“我想娶你,仅仅只是因为……我心悦于你,没有什么旁的原因,更不是为了报恩。”
他迟疑着伸出手,轻握住她的,然后收紧。
江城说:“仅仅只是因为,想把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他说想把自己留在身边,……
连甄愣住。
她想过许多种理由, 却万万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江城握着她的手,半垂着眼,看似淡定,实则说完这话, 耳根子都红了。
──他说想把自己留在身边, 是认真的。
连甄心中微乱, 双手被江城的掌包覆着, 暖意借着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
她轻微动了下,因为有些羞涩,想缩回手,却又怕此举惹得江城误解,挣了下便不再动。
可江城是从来不会勉强她的。
不过轻轻一颤, 江城顿了下,便很快放了手。
……他知道的。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感情本就不对等,他也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连甄以妻子的身份留在他身边,那他也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争取。
──祈求哪日,连甄心里也能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是救命恩人, 也不是另一个连诚,单纯就只是“自己”而已。
连甄正为江城松手的举动感到无措, 以为是自己无意间的行为让他产生误会,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时,江城忽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可有骑装?”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 上言不接下语,连甄还怔愣着,江城便说出为何这样问的因由:“你想学骑马吗?”
曾是连诚的事说开以后,很多事情也就不必再弯弯绕绕试探, 直说了便是。
江城一直记得此前在马场时,连甄因为顾忌没有上马,却还是跟着白翎英她们一同前去,看完了两场跑马。
“有是有,但妾身骑马的经验,也就只有跟世子那回而已……”
白翎英曾送她一件骑装,说是希望将来能与连甄一同跑马,结果实际上也只有拿到当日试穿下合不合尺寸,后来便再没机会穿过。
“我教你便是。”
于是两人便定下了明日学骑马的行程。
江城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连甄总觉得,他放开手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些失落?
一夜无话,隔日用过早膳,连甄便换上了骑装。
她素来都是着宽袖的裙装,如今着窄袖的简便装扮,倒是新鲜,丫鬟们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连甄颜色好,穿什么都不损容貌,这样打扮与平常的温婉端庄不同,更增添一股英气,而腰带束得连甄本就较好的身段更显凹凸有致,将平日隐在宽大衣裙下的曲线更加显露了出来。
江城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装束,乍看连甄这样,目光一滞。
即便连甄知道江城会怎么回答,还是忍不住问他:“世子,可适合妾身?”
连甄自己也是第一次瞧见江城穿骑装的样子。
之前那次深夜漆黑,又因情绪紧张惊惧,别说江城长相了,她连当日他穿的什么都不记得,应该说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
江城将长发束起,平日淡雅的气质变得飒爽。
因他此前在病中,鲜少出府,肤色较一般男子来得白皙,为人又温和,总让人觉得静态地斜在榻上看书,比动态的活动要更适合江城。
如今见他这番模样,又让连甄在心里对他筑起的印象做了极大的改变。
虽然江城没有询问自己,但连甄已在心中回答,这身打扮也是极适合江城的。
反倒是连甄问出的问题,江城这次却没有立即回应。
连甄不解,他不应该是如此前那样,顿了顿之后,夸人的话语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吗?
她看着江城去取来一件薄披风,却不是自己要穿的。
江城捧着披风来到自己面前,将其展开,绕过自己身后,拢住,替自己披上。
连甄瞧着江城弯下.身子,在她颈前替她系带。
她屏住呼吸,披风的系带扫过她的颈子,微微有些痒意。
替连甄系好披风,江城后退几步,凝眸看了下,片刻后,点了点头:“这样更好看。”
能挡风,更能挡去招人的线条,再好看不过了。
连甄轻笑:“世子觉得好看便好。”
全然不知江城背后的用意何在。
梁王府的马场离他们院里还是有段距离,他们决定慢慢走过去,也当作消食运动。
连甄嫁来梁王府,饭后消食都是在院里走个几圈,今日这段路倒是第一次走。
比起花草假山流水,布置得错落有致的庭院中,这段路越走,花草树木等景致便越是减少。
边走,江城边为她介绍。
“这边通往演武场和马场,王府的护卫平日会到这儿来锻炼,本来因父王不再带兵荒废已久,近日才又重新修葺,让从战场退下的兵士得以活动拳脚,新进的府卫也能来此精进武艺。”
瞧见男子分成几个群体,有的跑圈,有的互相搏击,呼喝声响亮。
注意到他们经过,还会停下原先训练,齐声喊着:“见过世子、世子妃。”
江城点点头,便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听这宏亮的声音,连甄就是一惊。
“他们可真是有精神。”
有这些护卫在,连甄也安心许多。
不过她这才察觉江城话中的关键之处。
“此前既然荒废,怎么又重新修整了呢?父王又要掌兵了吗?”
她依稀记得梁王是已交还了兵权的,也因此前酗酒落下的旧疾,再没法上场打仗才是。
“梁王府不会沾染兵权,我们主掌情报,再接下兵权,即便能力范围允许,但势力过大,到底不妥。”
永平帝再如何待梁王府不同,他也是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伴君如伴虎,在家人与君臣之间更是得抓好一个度。
君王放权,那也不能一次都揽了,长久下来必惹招忌。
父王与他都不是野心那样大的人,要辅佐圣上,同时也得保全梁王府,那么,他们首先就得摆准自己的位置。
不僭越且安分,才能得帝王信任,也才是打下一个家族昌盛的根基。
所以江城就十分不解琼州连府的作法。
那样苦心与位高权重的人家结亲,不断扩大自己势力,说好听些也不过扩张的是表面关系而已,实则再继续下去,蹦到永平帝面前,帝王不一掌将他们压下去了才怪。
琼州连府有几个拎不清的,不过至少,掌权的脑子清醒,那就还不算无药可救。
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再怎么说到底是连甄的家人,真出事了,多少也会连累到京城这边的连家。
只要琼州他们往后老实本分,江城也不介意抬一抬手。
若还继续做妖,一但有危害到连甄的可能,那他也不会客气。
江城敛眸,继续为连甄解释:“会重启演武场,为的不是要培养军队,只是希望能将这梁王府,保卫得更加完善,才重新启用的。”
连甄启唇刚想问要保卫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抬头撞见江城的眼神,蓦地意会到什么。
这个时间点,需要保护的……
正如连甄所猜得一样,江城缓缓对她说:“所以,往后你大可放心,如果你需要会武的丫鬟,我已使人打小培养,待她们年岁大些,便可到你身边服侍。”
连甄怔怔听着,原只是猜测而已,原来江城真的一直守着他给自己的承诺。
他说过,不会有人再动得了她,于是便做了这番布置,把梁王府打造得铜墙铁壁,也不会拘着自己不能外出,连贴身保护的丫鬟都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