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刚来宋家的时候,那时候静姝住在鸿福堂,她也曾见过宋廷瑄几回的,当时那人看她的眼神,就有那么些意味深长。
但那时的自己并不太在意这些,她们从小受训,行为举止和平常使唤的丫鬟本来就有些不同的,以前在何家也经常有往来的客人看着她们移不开眼的,因此都已经习惯了。
此时再回想一下,宋廷瑄的那种眼神,倒像是一种激励,想让她去试一试,为自己,也为自己将来的孩子博一个前程。
宋廷瑄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竹意轩了,这地方还是杜鹃有了身孕之后,为了方便她养胎,他特意请尤氏命下人收拾出来的一个小轩馆,离明熙堂不过隔开一条夹道,后头靠着宋家的后花园,方便杜鹃平日里散步,等生养的时候,也可更快些。
可谁知道还没到那个时候,人却先没了。
今日他从明熙堂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边来了。
小院的门虚掩着,宋廷瑄仿佛还能听到往日杜鹃在他耳边的温言软语。
杜鹃虽然长的不算出挑,但论温柔小意,却是尤氏比不上的。
尤氏从前也曾有过这般温柔可人的时候,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了,变的刻薄刁蛮了起来。
虽然也有在自己跟前做低伏小的时候,但宋廷瑄一想起她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模样,便对她又失去了几分兴趣。
他怀念当年的那个尤氏、温柔缱绻、细心体贴、海誓山盟,眼中只有彼此。
当时何氏还没有死,他甚至想着,要是何氏能早些去了,他也好早一日娶尤氏进门。
但那时候的尤氏还劝他,说他不能为了自己而废了礼数,只等他替何氏守了一年的孝,她才肯嫁过来。
他也因此而更宠她爱她,把自己曾有过的通房全抛到了脑后,只全心全意的对她一个。
可是现在呢?好像都变了……
宋廷瑄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这里,却听见院内传来一阵凄切的哭声。
他愣了愣,推开了院门,看见一个小丫鬟背对着自己,在一棵芭蕉树下烧着纸钱。
宋廷瑄这才想起,今日是杜鹃的头七。
“杜姨娘……你下在面好好过……有小少爷陪着你,你一定不会寂寞的……这些纸钱你留着……”
小丫鬟带着哭腔,声音却是有些陌生的,并不像是服侍杜姨娘的人。
宋廷瑄只开口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
那丫鬟一惊,手上一抖,几沓纸钱都落到跟前的火堆上去了,那火势轰一下冒了起来,吓了那丫鬟一跳,眼看着就要烧到裙角了,手却被人紧紧的拽住,往边上带了带。
芸香一时便没有站稳,惊叫着扑到宋廷瑄的怀中,吓得花容失色。
宋廷瑄只搂着她的腰道:“你这小丫头,发什么呆,火都要烧到衣襟上来了。”
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低下头的瞬间,却瞧见那丫鬟一脸惊恐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无辜水灵的杏眼,让宋廷瑄猛然呼吸一滞。
“老……老爷……”芸香推着他的胸口,稍稍偏过头去。
宋廷瑄何尝见过这样柔美修长的下颌线,那脖颈肤色粉嫩,放佛能感觉到这其中跳动的脉搏。
宋廷瑄只觉得嗓子干痒,哑着声音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
“奴……奴婢是漪澜院的。”芸香低着头道。
“漪澜院的丫鬟,那我怎么不常见你,静姝的丫鬟我都认得……”
宋廷瑄说着,忽然就回忆起两年前好像是在鸿福堂见过一个容貌出挑的丫鬟,似乎就是这个模样,后来静姝跟着老太太去了通州,这丫鬟大约也跟着去了,因此才没见到。
只是……两年不见,这丫鬟这也出落的太好了吧?
就算把整个宋家的丫鬟都加起来,只怕也不如她一个!
何家是惯会调⚹教人的地方,当年何氏陪嫁的时候,也带了一个绝色的丫鬟过来,只是当年他不喜欢何氏。
因此也不怎么怜惜那丫鬟,后来被宋老太爷的一个学生看上了,便送给那人做妾了。
此时想想,倒未免有些可惜了。
怀抱着温香软玉,宋廷瑄的手还没有松开,只微微的凑过去,对着那细嫩的脖颈轻嗅了一下,只觉得处子幽香宜人,直教他心神荡漾。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丫鬟,必定是何老太太挑选了来做静姝的陪嫁的。
只是静姝现在连婆家都还没有呢,可这丫鬟瞧着却正是妙龄。
若留到那个时候,岂不是辜负了她如今的美貌了?
“你将来是要跟着你们姑娘出阁的吧?”宋廷瑄只试探问道。
芸香便红着脸颊点头:“老太太让奴婢跟着姑娘进京,正是有这个意思。”
宋廷瑄猜着了她的身份,果然就郁闷了几分,自己亲闺女的陪嫁,他这个当爹的就是再没脸,也不该打这个主意。
只是他心里这么想,手上却仍旧没有松开,芸香被他勒得都有些难受了,只颤声道:“老……老爷……您松开我呀。”
那人把她抱的太紧了,身上的线条都贴在一起,她早已经感觉到了宋廷瑄的异样,果然是跟嬷嬷说的一样,男人见了女人,浑身都是软的,只一样东西是硬的。
第125章
宋廷瑄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装作慌忙松开了抱芸香的手,退到一尺开外。
只是月下看美人,便越发觉得娇美, 况芸香身上还有一股天生禀赋的柔弱,越发让宋廷瑄看得呆住了。
“从前不怎么见你,原来你和杜姨娘还有些交情吗?”
宋廷瑄并不想让芸香马上离开, 杜鹃一死,这竹意轩里面也没人住了, 如今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总比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对着个空屋子强些。
芸香见宋廷瑄问她,便也规规矩矩的回话道:“奴婢从前和四姑娘住在鸿福堂的时候,杜鹃姐姐常照顾我, 我又不是宋家的人,在这里也没有个亲戚朋友,还好有杜鹃姐姐照应。”
芸香说着,悄悄的抬眸看了宋廷瑄一眼,只继续道:“后来奴婢跟着姑娘回了通州,便不怎么见杜鹃姐姐了,再后来虽回了这里,却也不常出得来……”
芸香说到这里边顿住了,宋廷瑄果然问道:“怎么叫不常出得来,难道四姑娘不让你出门吗?”
这几日静姝跟着何老太太去了何家别院住,宋廷瑄也是知道的,故而才有这么一问。
芸香依旧颔首, 两弯长长的睫羽如夜蝶一样扑闪着,柔声道:“姑娘不让奴婢在府上多走动,若不是这几日姑娘出了门子,奴婢也没办法来祭拜杜姨娘……”
不让她在府上乱走?这是防着谁呢!宋廷瑄听了这话却有几分恼羞成怒,再看一眼芸香这模样,心里更是意痒得很啊!
又想着今日她难得往这竹意轩来,偏他也来了,可知不是上天安排的姻缘?知道他没了杜鹃,因此要送一个更好的来?
宋廷瑄越想越觉得如此,正要说几句与她亲厚的话,却听见外头有婆子道:“这里头怎么有明火,进去瞧瞧,别走水了!”
芸香听见声响,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只忙不迭道:“奴婢要走了,夜深露重,老爷也早些请回吧!”
她说着一闪身,只望后门那边去了。宋廷瑄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外头的婆子却已经从前门走了进来,瞧见是宋廷瑄,只慌忙道:“原来是老爷在这里,老奴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鬟,偷着来祭拜杜姨娘呢……”
老婆子只偷偷扫了一眼地上的纸钱灰,心里略略有些纳闷。
宋廷瑄开口道:“今日是杜姨娘的头七,我过来瞧瞧,这里没你们的事儿,都散了吧!”
老婆子们便点头答应,又道:“夜都深了,老爷请回吧。”
宋廷瑄点了点头,看着婆子们都散了,只一个人往方才芸香走的地方走过去,通往后花园的小门虚掩着,方才的美人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宋廷瑄便从竹意轩走了出来,一时想起了方姨娘来,又往棠梨院去,才走到门口,却瞧见棠梨院里头的灯黑压压的灭了,想来方姨娘已经睡下了。
尤氏的身子又不方便,方才被那小丫头勾起的一团火,竟无处发泄。
宋廷瑄想了想,最后去了香芙的房里。
尤氏昨晚没等到宋廷瑄,一早便喊了昨晚巡夜的婆子来问话道:“老爷昨晚住在哪儿了?”
那婆子便回道:“老爷昨儿出了明熙堂,先是去了竹意轩……”
她怕尤氏动气,又特意道:“昨儿是杜姨娘的头七。”
尤氏也不说话,只拉着脸嗯了一声,那婆子才敢继续往下说道:“后来又去了一趟棠梨院,只是方姨娘已经睡下了,所以又去了香芙那小蹄子那里。”
尤氏只冷笑了一声,宋廷瑄一连走了几处,难道是谁惹得他动了火,因又问道:“那昨晚叫了几回水?”
那婆子只如实回道:“叫了两回,今儿一早还叫了一回,要不然这会子那小蹄子也不敢不来。”
尤氏脸上的颜色便不太好看,这些年她在宋廷瑄跟前装温柔贤惠、装柔弱可欺、装端庄大体,可到头来呢?
也没落得什么好,她疼了十几年的长女还是要去当别人家的小妾,宋廷瑄也只能听之任之。
当初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男人,谁知道却是一个窝囊废!
尤氏长吁一口气,冷冷道:“咱们老爷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杜姨娘才过头七,就又开禁了,只怕到时候我死了,他也未必会为我守几日的。”
那婆子见尤氏这么说,只忙劝道:“太太快别这么说,老爷不是这样的人……”
她拧了拧眉心,终是把昨天在竹意轩看见的跟尤氏说了说:“我们进去的时候,地上还有火星子呢,我问了老爷身边的小厮,昨天老爷并没有要他们准备纸钱蜡烛的,可知当时那院子里还有别人!”
尤氏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她这明熙堂跟个铁桶似的,所有的丫鬟都是她挑选的。
除了当年预备安插在宋静姝身边的香芙,其他人的容貌,都很是一般,宋廷瑄就算再好色,也不至于瞎了眼。
至于宋老太太那边的丫鬟,一个个跟着老太太过,也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杜鹃算是最出挑的了,已经给了宋廷瑄,那也再挑不出个人来了。
那这宋家到底还有谁,能挑得宋廷瑄这般火急火燎的?
尤氏一下子还真是想不出来,只是既然这人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来,她有把握,总能把她给抓出来。
“从今儿起,派个人悄悄的盯着竹意轩,不管有谁进去,都过来向我回话。”尤氏只咬牙道。
静姝住去了何家别院,倒像是撒开了缰的野马似的。
但凡何老太太出门,总是让她跟着,京城的有名的制衣坊、首饰作坊、绣坊、绸缎坊、制香坊……
从前再没有去过的地方,如今一地儿一地儿的逛过了。
何老太太又给她置办了好些衣服首饰,把她堆得跟小金人似的,又时常带着她去见一些太太奶奶们。
静姝心里明白,何老太太这是在暗中为她物色人家呢!静姝心里却不大在意,只想着能潇洒几日是几日。
“这天衣坊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制衣作坊,京城最有名的绣坊天工坊也是他家的产业,你三表姐的嫁衣,就是在这边定做的,最好的绣娘足足绣了半年,才绣好。”
何老太太只开口道:“如今虽然你的亲事还没定下,嫁衣却也要开始备起来了,总不能等订了亲再绣嫁衣?”
静姝还当真没想到这么远,之前宋老太太虽然也提起过,可后来因为亲事退了,这事情就一直被耽误了下来,静姝还想推脱,何老太太只继续道:“别的事情都好说,只是这嫁衣,不是外祖母小瞧了你,只怕你自己是绣不来的。”
虽说大魏要求姑娘家德容言功都要出挑,这功自然指的是绣工。
但是大家族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呼奴唤婢的,就算绣工过得去,也不会当真自己绣自己的嫁衣,大多也是假他人之手而已。
静姝早已经想好了,她房里几个丫鬟的绣工也都不错的。
到时候大家赶一赶,一两个月总能把嫁衣给绣出来的。
但何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静姝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只红着脸点头道:“那就听外祖母的。”
天衣坊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是一栋临街的朱漆小楼。
马车到了门口才停了下来,静姝扶着何老太太下了车,看见一旁的巷子里已经停着四五辆车,显然是生意极好。
“你瞧瞧,我们算来的早的了吧,都已经有人到了。”
何老太太只拉着静姝的手道往里走,早有里头招待客人的二掌柜走了过来迎道:“何老夫人请。”
何老太太道:“你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