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揭开那坛子小盖儿,一股子酸味涌了出来,直将他鼻子都要冲到了。却见长卿不紧不慢,去那小坛里捏了个酸梅出来,放到口里,吃得津津有味…
“不酸么?”他问着。
“你试试?”长卿又捏了一颗,往他嘴边送了过去。
“……”他对酸食向来没什么兴趣,望着那小手捏着的酸梅,却着了魔似的,真咬了下来。方才尝了一下,便直捂着嘴吐出来,扔去了窗外。“你怎么吃下的?”他这才举起那小坛子,左左右右地打量,“这么酸吃了不会有事儿么?让许太医来看看…”
长卿见他真要抬手叫停马车,喊许太医了,忙一把拉住了他衣袖,“不用不用。这陈年的酸梅三舅母好不容易帮我找来的,怀孩子就要吃这个…”
凌墨拧了拧眉,几分不信,“你三舅母可不可靠?这东西真能吃?”
“殿下怎的不信人呢?”长卿望着他几分出奇,直将嘴里酸梅含去了腮帮子里,跟他好好说说道理,“三舅母生过娃娃了,殿下生过么?”
“……”他用什么生?
长卿见他面色青了一青,方才松了口,抬手在他脸颊上划了划,“好了好了,不气你了…”
凌墨只见那小脸的腮上鼓起来一团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鼻音了,他哪儿还有气。只抬手将那酸梅坛子盖好,而后规规整整放落去马车一角,方才继续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长卿与殿下却是多日未曾如此亲密过了,便直往他怀里靠了靠。
凌墨见得她那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动作,怜惜起来,便寻去了她唇瓣儿上。一开始只是浮于唇上的亲吻,不知不觉,便直入舌尖儿。
长卿本以为真只是亲亲的,谁知被他取索了起来。殿下要得急,寻着她每一寸呼吸都没放过,大掌又捂在她耳垂逗弄,滚烫至极…她有些受不住了,裙下不觉摩挲,喉咙里也咽呜出声,面上羞臊着,一阵凉一阵热…
凌墨这才发觉不太对,以往这般逗弄,这丫头不会如此情致紧急,该是孕期敏感…他直断了亲吻,又将人往身外扶了一扶,“依着许太医说的,头三个月,孤碰不得你。”
长卿呼吸还未平息,忙垂眸下去,腹中小人儿还不大稳当,她确也是不能和殿下太过亲热的…
身子一轻,便被殿下挪去了一旁。
小窗下铺着软塌和被褥,她被殿下安顿着靠去了软塌里。殿下又将那被褥掀来,盖上了她腿膝,没过小腹。方才勾着嘴角凑来她唇边再轻轻吻了一下,“你在此休息,孤去读书。”
“……”都是为了腹中皇太孙,也罢!
长卿却见殿下果真坐去车正中,随后抬手在一旁书箱里翻出来不知什么书,看得眉间微蹙,像是十分认真…她自也靠向车窗边的软枕上,苏杭丘陵平原,又多有雅宅园林景致,接天莲叶,湖水暗波,景色好不一般。
她在徐府中养着的这段时日,嗜睡非常,眼下方才看了一会儿车外的景色,便就有些恹恹欲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行上了山坡。蜿蜿蜒蜒顺着盘山的大道儿正往上爬…该是要翻山。她回脸看了看殿下,殿下还在认认真真看书,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倚去了车里后头的软枕上,手中还捻着那串翡翠十八子,一颗颗拨动着。
殿下是个耐得住闷的性子,可这也太闷了…
她掀了被褥,兀自起了身,靠去了他的臂膀上。不亲热的话,一同看看书总是可以的吧?
凌墨轻轻扫了一眼来人,刚睡醒,那张小脸上盈盈两团红晕。他抬手轻轻去碰了碰那可人的小脸蛋儿,“醒了?”
“嗯…”长卿见得他手中书上,竟画着一副海事地图,从上头标注的名字看来,还有苏州、杭州。可杭州开外往水域方向去,她方才认出那两个字来,“东瀛…”
她抿嘴笑了笑,抬眸问他,“殿下,真有蓬莱仙岛么?”
凌墨早已垂眸回去,淡淡两个字,“没见…”
又怕听起来太过冷漠,他补了句,“那般仙境,若真有人寻到了,怕也是大限将至。”
“……”听起来都是道理,可又特别无趣。陪殿下读书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呀,也不知道世子爷这十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长卿正从他手臂上支开了自己的身子,马车却忽的颠簸了一阵儿,她抬手捉住一旁的车窗窗棱,让自己稳当些。殿下却一把将她揽回了他怀里。
好一会儿那阵颠簸才过去,外头内侍在车窗外报,“惊扰了殿下,山路上碎石多,路上不平。”
凌墨却看向怀里的人,先询问着她,“没事?”等长卿摇了摇头,他方才回了窗外内侍,“再遇上碎石泥流,小心些…”
内侍方从车窗边退了下去,长卿胃里便是一阵翻滚,早膳用过的粥食和素包点涌上来喉咙,平日里晌午她便容易害喜,今日果然也没能撑住多久…
凌墨忙对外头喊了停车,便见那丫头往车门外爬了出去。他忙去扶着人。却见她下了车,去了路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虽听着明英和许太医说,她吃不下东西,害喜的厉害。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害喜是怎么回事儿。
一阵心疼得不像话…
然后,他直去将人扶着怀里,帮她顺着后背,缓着气儿。等她吐好了吐干净了,他又将人扶进自己怀里,“好些了?”
长卿闭了闭眼,缓了神过来,微微点头,“嗯。”她虚弱极了,却听得头顶殿下的声音却又问着:“每日都是这样?”
“嗯…晌午的时候最是厉害。”她轻轻答着,殿下握着她的手更是着紧了些。她的目光却跳过一干树枝杂草,看去了山坡往下的方向…
护送的车马早就不是淮南王的兵士了,该是换成了殿下所说的程彪大将军的大军…可行军队伍拖得长,眼下又在盘山的大道上,像条弯弯曲曲的大蛇,也因此,她隐约能看到这条大蛇尾巴上,押送的牢车…
她看到了明镜,还有江弘…顿时目光便怔住了,不再挪开。
凌墨察觉几许,直一把将人抱起,回马车上去了,“山风大,你不宜吹了着凉…”
长卿凑着他怀里,不大敢问。等上了马车,他吩咐内侍重新上路,她方才借着他给自己拢被褥的时机,捉住了他的大掌,“殿下,还不愿放过明大哥么?”江弘身上背着他父亲的谋害太子叛国之罪,定是不能放过的。可明镜又做错了什么呢?
“明大哥…”
她见得殿下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刚出口的话很快却被他压制了下去。
“你们倒是喊得很亲热的?他喊你做什么?”
长卿忙垂眸下去,“他不怎么喊我。”
殿下的声响忽的大了几分,几乎是呵斥的意思,“这些事情,不该你管,你只管好自己的身子。”
“好…”她边答着话,胃里还有些不适,捂着嘴还想吐的,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殿下直将一旁的酸梅罐子揭开递了过来,“还要不要这个?”
她这才抬手捏了一颗,放到鼻尖儿上闻了一闻,方才缓了一口气过去。
傍晚的时候,一行大军刚刚翻过了山峰。夜里行军看不清楚脚底的路,内侍们依着殿下的意思,怕夜路走得太过颠簸,便下令在下山路上的山腰驻扎了下来。
原本行军就是住帐子,殿下的帐子也扎得不大,就那么一寸方的小地方,就着地上铺了一层木垫,上头再铺上被褥等软物。
长卿被殿下抱进来的时候,还觉着这地方有些局促。她到是不干事儿,和明镜流落在外的时候,她什么地方没住过?可殿下自幼养尊处优,能住得惯么?
殿下却先来劝她了,“行军不比平常,委屈些,顾着别着凉了便好。”
“嗯。”她如此答着,便将自己往被褥里裹了裹,“程大将军好似还在外头等着殿下呢,殿下有事要议便先去吧。我困乏了,先自己睡一会儿。”
凌墨见得她乖巧听话,晌午那些事情,便也没再与她计较,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儿,方才抿了抿嘴角,“那你好好休息。”
长卿答得好好的,便见他果真起身出去了。她也掀开了被褥,凑去帐子边上看了看,殿下果真随着程将军去了另一个帅帐。因得是诸将领议事的地方,那帐子比这边宽敞一些。
长卿却趁着殿下走开了,寻着出去望了望。
大军沿着山路一路驻扎下来,牢车该还留在往山上一些的位置。她脚步急着,寻了过去。路上几个兵士见着她了,一一问候了一声,“阮姑娘。”
她笑着答应过去,便果真在山林一角寻见那十多辆牢车…
人堆里,她一眼便寻见了明镜。那人身上还好些血污,她忙与那守卫的兵士说了些好话,方才过去问问他。
“明大哥?”
明镜方才还闭目养神,这才抬眼望她,“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你的。殿下对你用刑了,伤着你哪里了么?”她问过明英明镜的伤势,可明英也说一半不说一半,眼下她身上什么也没有,连金疮药都拿不出来给他。
明镜却是一声冷笑,“你还是要跟他回京城了?”
长卿听得他这么问,忽觉得局促了几分,却与他解释起来,“殿下帮我寻回阿爹阿娘了,我得回去接他们。”还、还有…长卿有了殿下的骨血…
第48章 . 帘卷半(2)—圣诞快乐,评论有红包 ……
车里明镜合上了眼, 往牢车的栏杆上靠了过去,“你不必跟我解释,回到京城与太后解释。”
“……”倒是,他只是与人办差的利器, 他将自己撇得很清楚。可那密令上说若她要回京他便要下手杀她的。那日他的轻剑都架着她脖子上了, 他还不是留了手吗?他明明就是撇不清, 嘴上却全都是硬话…
长卿却看着他一双手上还上着手镣, 腕儿上都被磕出血痕了。身上那些旧伤的血痕刚好,便就添了新的。
狱卒来给囚犯们送吃的,一人一碗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热气儿也没有。虽是五月天了, 可这般吃食,着实只是吊着人活着一口气儿罢了。
长卿起了身来,再望了望四周。除了付成,这里压着的好像都是江家的余党,其中几个女眷关押的地方较为敞亮,条件也要好些。另外, 好像不见了江弘,可是被殿下捉去拷问了?
她再望了一眼明镜, 方往牢车边上凑了凑,“我与你寻些药材来…”她准备走了,却见得明英寻了过来。
明英方才一时间不在帐子外头, 回来的时候不见了人,便寻着山坡问着人,找了过来,果真见长卿在这里。
“姑娘, 回去吧。殿下知道了得怪责了。”
长卿点点头,明镜却仍在那牢车里一动不动,似是没听见外头动静似的。等得人被明英扶着走了,方才缓缓睁眼望着那抹粉色背影,叹了声气。
“明英,你可知道殿下如何打算处理明镜的?”长卿边往回走着,边问着旁边的人。
“这…主子的心思,明英不好猜。也猜不着。”明英犹豫了少许,见她仍是担心,只好再多透露了些。“主子对这些犯人,似是各有各的打算。只不过明镜自被关押以来,便也没受过刑罚。殿下该还是念着姑娘的面子的…”
长卿听得这话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可那手镣磕着他出血了。”
明英淡淡一笑,“十三司的男人,那点儿伤都不好意思说的。”
“……很多血!”长卿强调了声,“没得治,还得继续磕着一路么?那也太疼了。”她光是说着,便觉得疼…
明英无奈,“金疮药我这儿是没了,明循自个儿也伤了,他身上的也用完了…只能、只能再问许太医看看有没有。”
长卿被明英护着回来帐子里的时候,一方寸大的地方,还架起了小桌,小桌上已经摆好热粥和几道热菜了。明英方才解释,“殿下该要在那边和程将军议事,不能和姑娘一道儿晚膳。姑娘先用吧。”
行了一路,长卿着实有些饿了,却对明英道,“殿下不来,你帮我将长怀叫来吧。我与他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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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里,凌墨与程彪和杜玉恒的商议,一直持续到了天黑。三人简单用了顿膳,便将去到豫州修整之时需要部署的事情,得了个齐整的结论。
此回晋王点给程彪的,多是老弱残兵,真要打起仗来根本不顶用。可既然程彪此行与太子谋和,自然便是已经选定了阵营。
凌墨的挂名太子作了多年,如今终于等来自己第一股兵力。等过了豫州,他便会让程彪下令,军中年四十岁往上,或身患残疾,或久病拖累之人,领了最后一份米粮放兵回乡归田,只留最精锐的一批与他回京城。
虽然所剩之人不多,可他有信心,接下来大周面临的一个机会,会让程彪手下这批兵将化残为精。
从帅帐里出来,杜玉恒送着凌墨回帐,却见得明英匆匆领着许太医往太子帐子里头去。杜玉恒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太子殿下衣襟箭步跟入了帐子,寻着许太医问话去了。帐内地方太小,容不得太多人,杜玉恒只好在外候着。
明英也同样,立在帐子门前。
上回在西湖小船上,明英便与世子爷打过一回照面了。当时两人一起发光发亮,一人去了船头一人去了船尾。眼下,她和世子爷也一同候着外头,各自都不敢走开了。
“可是阮姑娘身子又不好了?”
明英听得世子爷问,便也客客气气解释道,“姑娘不小心摔碎碗碟,被碎瓷片儿割伤了。”
杜玉恒原以为是因得胎儿的事儿,听得只是外伤,着实还松了一口气,“哦…可还严重么?”
明英道,“这,还得看许太医怎么说了。”她到底不敢与世子爷将话说全了,姑娘为了拿金疮药,用瓷片儿将自己手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