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将人领到了后苑内他平日里处置事务的地方,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书架桌案一应俱全。
刘管事将人领到了屋内,看了人一眼便直接对人道:“如今晚……沈小姐已经不主事了,本以为随意安排你去何处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没想此次却还是我考虑不周,所以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再去笠竹院送糕点了,这事就交给翠烟来做,而你……”
刘管事觉着大人既都亲自开口让他好生安排人了,那最好的法子……想了想恐怕还是只有让人离开才最是稳妥吧,但这丫头毕竟也入府这么多年了,这突然辞人的话好像还是有点难以开口,但最好还是如此了吧。
以往刘管事见此女毕竟是大人亲自带回府中的,而且刚来那会儿在大人面前犯了几次差错也没被大人给赶出去,刘管事便以为这女婢恐怕是能入了大人的眼的。
但没想后来四年过去,大人却也没纳了人,而且之后晚夫人又出现了。
之前晚夫人从第一眼见到这婢子就不待见,所以在她逐渐开始主事之后,茯苓便只能在府中做些不太能到得大人跟前去的粗活,前不久大人将主事的权利交予他之后,刘管事便想着这丫头一直都做着粗活,此次刚好有个婢子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便将这稍好些的活交给她做做,没想却是办坏了事,让大人亲自过问了。
刘管事想到那位殿下的仪容,又见大人如今对那位殿下如此的心思,他才明白,原来以前一直以来可能都是自己想岔了,大人当年……很可能也是因那位公主殿下才会将人给带回府中的吧,所以也才会对这婢子有着更多的忍耐度。
但,也仅此而已了。
刘管事这里在回忆思量着到底该如何处置面前女子,而茯苓看着刘管事犹豫的神色,她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就听人叹息的道:“要不就另谋他处吧。”
饶是平日里面前女人的神色再平静,刘管事此时还是见着了人一瞬扩张的瞳孔,他听见人开口缓缓问他道:“刘管事你为何……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刘管事没应,女子想到什么,又道:“方才好像听说管事的去找了大人……”
微停顿,女子又接着道:“那……可是大人这样吩咐的?”
刘管事见人这么多年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府中,即使是之后被沈小姐刁难,总是做些粗活累活也不肯在府中或是府外的一众追求者中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他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但这些本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不过见人此时似乎尤为罕见的惊惶神色,他还是留了些余地的道:“茯苓,我知道你肯定一时难以接受,但这样对你来说恐怕也是更好,你入府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这样的样貌条件,趁着还有几年青春,现在寻个好夫家不是更善的打算吗,况且你也不必担心身契或是遣散费什么的,赵府绝不会亏待了你……”
没想他话还没说完,女子却突然抓住他衣袍直接跪了下去的恳求道:“刘管事……求您,求您别赶我走。”
“我可以在府中做任何事,求您,只要您别赶我走。”
刘管事没想平日里话不多,总是一副安静模样的女子会突然这样软弱又恳切的哀求他,他看着人紧抓住他袍袖的样子,渐渐还是生了点恻隐之心,况且大人也确实并没明确吩咐要让人离开……他便道:“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茯苓却是不肯起,只道:“管事应该也知茯苓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大人……赵府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我现在便只求安安分分的留在这里,茯苓不求其他,只求能让茯苓留在这里……”
茯苓说着见面前人似乎是有些松动,她又低低的道:“其实大人也并没明确说……要让茯苓走的对吗……”
刘管事倒是没料她竟猜到了,他道:“你……你怎会知晓……”
茯苓道:“大人仁厚,管事的也仁厚,而且管事的方才一来就是让茯苓不再去笠竹院,所以茯苓想,大人恐怕是怕茯苓冲撞了那位殿下不高兴吧,所以茯苓便从此好生避着那位公主殿下,这样,管事可以让茯苓留下来了吗,茯苓绝不会给管事添麻烦的……”
“这……”刘管事倒是头一次发现这女子还挺聪颖,想来她应该也知晓分寸,便思衬了良久总算道:“行吧,我可以让你暂且再留在府中,不过以后你就得自己多注意点行止,若是再出现了任何令大人不快的事,你立马就得走人,明白了吗?”
茯苓这才起身,松开了人袍袖的道:“茯苓明白。”
刘管事拍了拍灰袍衣袖,这才道:“行吧,那你以后就主要还是在药膳房里做些杂活吧。”
茯苓应道:“是,谢刘管事体恤。”
两人出了房门,等刘管事走后,茯苓侧身看着人离去的方向,缓缓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莫名。
萧辰意自那日在赵侍新面前作了一次,成功的甩了脸色给人看之后,她心里只那当时是舒了口气,但没人知道,其实很快她就又开始陷入了某种担心之中,因为她最近……一直都在担心一件事了,她担心……她会怀孕,会怀上赵侍新的孩子——
萧辰意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道理,就赵侍新来找她的频率以及他从没让人送避子汤来给她喝过的情况,萧辰意觉着只要赵侍新那方面没问题,再继续这样下去,即使她现在没怀,迟早恐怕也得怀上。
萧辰意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很快就会怀上赵侍新的孩子,她心里就有点发慌,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许多事情也没搞清楚,她怎么能怀上赵侍新的孩子,她怎么能怀上孩子,所以她真的是很慌。
于是从那日甩了脸色给人看之后,萧辰意便“勇猛”的拒绝了赵侍新之后的亲密,赵侍新只以为她还在纠缠那日卷轴的事,便也好脾气的忍了她几日,但也就几日而已,之后萧辰意再想拒绝时,人却就根本不给她机会,体力上的悬殊,再加之赵侍新床帏间耍点手段,萧辰意便只能被人给强办了,于是这夜过后的第二天一早,萧辰意实在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她十分严肃的对人道:“赵侍新,你一直这样……又不让我喝避子汤,那我若是怀孕了怎么办?”
屋内,男人本已打算出门,听了她这话,脚步立时就顿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答话,萧辰意等的不耐烦了,才见人侧过身子回头看向她,问她一句,“你想喝避子汤?”
萧辰意见男人望向她的神色,不知为何,她只能有点模棱两可的垂眸低应道:“……不喝,难道让我真怀上你的孩子……?”
说完萧辰意便抬眸直视向了赵侍新,见人还是只一直安静的盯着她看,她也就这么沉默着回视,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萧辰意才见赵侍新终于转回了头去,然后似乎就准备直接出门,只是在提步离开前,他还是留下了一句,“你有本事怀上再说。”
说完人便离开了房间。
萧辰意回味着赵侍新的话,她有本事?
这事最关键的该是谁的本事啊……!
但想到赵侍新整句话的意思,他让她怀上再说……那他这意思,不就是她怀上也没关系的意思了……?
萧辰意心头立时燥又发慌,谁要怀上他的孩子了……
谁要给他生孩子了……
第109章
赵府后苑靠西侧的地方有一个药膳院,院里主要有两间屋子,一间是药膳厨房,一间是药材库房。
此时几个男仆正在药材库房里整理着今日新近送来的药材。
除了赵府的男仆外,屋中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着一身普通粗布衣裳,估摸着应该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计,在帮衬着赵府中的仆役们收整。
因这些药材都是他们爷供来赵府的货,所以唐二虽跟着他们爷干的时间不久,但他对供应来赵府的这些药材大都还是比较熟悉了。
唐二帮忙指点了各药材该如何分门别类的放置以后,便后退两步来到了库房门处,本是躬着的身子直了起来,转身望了眼屋外连通这个小院的一条不宽不窄的石板路,他想着,只剩最后一趟货了,爷待会应该也就会到这屋里来了。
唐二心头念叨着的人此时确实正行在通往药膳院的一条小路上,只是他身前还有着一个着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就是赵府的刘管事了。
而刘管事身后,大概而立年纪,面容还算得上周正,但一双眼却总好像透着股子市侩的青袍男子则就是小伙计脑中念叨的爷了。
青袍男子看眼四周熟悉的景致,他现在已能比较平静的出入这赵府了,再不会像之前才与赵府订立供货契约,第一次进得府中时那样的惊叹了。
只是这日,在身旁花木微掩映的地方往对面望去,曾明的视线却落在了对面与之隔了几条小路正在一方小广场上抱着只白猫在逗耍的女人身上。
女人金钗碧摇,乌髻华服,浑身难掩的尊贵之气,再加之女人此时正小心翼翼逗耍着白猫爪子,面上露出明媚笑意的模样,曾明见着这张似曾相识却明显更为夺人心魄的脸,一时间怔愣的停下了脚步。
本是走在前头的人察觉到后方人并未跟上,也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还正瞧着女子方向的男人,走上前了去道:“曾掌柜怎的还不走?”
曾明被人唤回神,面上有点讪讪的,可是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再朝对面的女子看去,却被刘管事给上前一步阻了视线的道:“曾掌柜?”
曾明见此赶紧收了视线,道:“哦好,走吧,走吧,刘管事,在下只是见这女子之前好像从未见过,而且与茯苓倒是有几分相像这才失了分寸,让您见笑了,只是这一位……”
曾明见刘管事举止不得不更好奇女人的身份了,一则是因他之前从未见过,二则也是因这女子与他的阿苓竟有几分相似,所以他才不得不好奇了。
刘管事看曾明一眼,知晓这人一直以来都对他们府中的那位叫茯苓的婢女有意,他便提步往前的直接道:“曾掌柜方才有句话可是说错了,以后也切莫再出此言,茯苓只是一介女婢,与这位……碰巧容貌有几分相似是她的福气,毕竟如今这位……”
说着,刘管事刻意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可是府里最尊贵的女人了。”
“最尊贵的女人……”曾明喃喃着,似乎是明白刘管事的意思了。
意思不就是那可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像方才那般直视的女人了。
而曾明不知,刘管事还没说的是,这位……说不定此时在整个大陈国中都是最尊贵的女人了。
这么说起来,刘管事突然想到一点,在大人还未逼宫时,这位公主殿下就颇受当时的皇上喜爱,便可算得上是大陈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了,而如今大人掌权后,这位公主没想,也同样可能成为国中最尊贵的女人。
倒真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曾明则回味着方才刘管事说的那句话,他想,既是府里最尊贵的女人,那便也就是那位赵大人的女人了,曾明便不敢再看一眼的讪讪道:“刘管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这就走吧,不耽搁了,您不是要同以往那般看看我这次送来的货吗……”
说着两人便在小路上提步往前,很快就到了药膳房的院门外。
从开着的院门往里望去,大致能瞧见库房门内的情形,曾明打量一番,没见到一直期待着的窈窕身影,他有点失望的道:“刘管事,今日茯苓不在吗?怎的没见她……”
刘管事走进院内,应道:“临时安排她去做点其他事情了……”
见人越来越失望的神色,刘管事想起待会药材清点的某些细节方面还是会由茯苓来做的,他便又道:“可能待会就回来了。”
曾明一听面上立时就绽放出光彩,赶紧将刘管事迎进了库房,大致过目此次供入的药材。
在库房内,曾明的眼一直不时的注意一番院外方向,神情带着难掩的期待。
而刘管事所说待会就会回来的女人,此时也确实正走在通往药膳房的小路上。
只是在途径赵府南方的一个小院外,也即府中沈小姐所在的小院外时,从前头一拐角处却突然风风火火的跑出了一个丫鬟,而在丫鬟脚下,定睛再一瞧,才发现跑在前头的还有一个矫健的白色伏地身影,身影脖子间还系着根红绳缠珠的链子。
丫鬟的视线牢牢跟着那矮胖的白白身影,一边跟着跑的一边唤道:“哎呦,我的小祖宗诶,快跟姐姐回去好不好!”
茯苓就这样看着人追着猫跑近,到得跟前时那猫才终于被脸红气喘的丫鬟给抱进了怀里,茯苓的视线落在那胖软的白猫上,最后又落在白猫脖颈间的红绳项链上,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柳儿抱着猫突然撞见茯苓,骇了好大一跳,等定下神来,她才向着茯苓嗔怪的抱怨道:“茯苓是你呀,这次得亏没等这猫再跑去沈小姐跟前我就将它给逮住了……!”
说着,柳儿想到之前找这猫时遇见的场面,她还有点后怕又奇异。
当时这猫跑去了沈小姐院外,柳儿跑去找到它时,就见这猫正站在沈小姐的身旁,而且脖子上的红绳还掉了,当时她偷偷躲在一旁,本以为沈小姐可能会踹这猫一脚或是怎么拿猫出气的,没想这猫那日也是突然就变得好脾气了,竟还去蹭了蹭沈小姐的脚腕,她当时本以为沈小姐就要发难立时想冲出去时,没料却见人蹲下了身子,将松散开来落在地上的红绳给拾了起来,还重新给猫戴上了。
之后等沈小姐转身回到院内,柳儿还有点奇异和不可置信。
她之前可是见识过这位沈小姐不待见那位长公主殿下的疯狂模样的……
所以柳儿才会觉着好像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
箍着想一个劲往外挣的白猫,柳儿突然又想到当日正巧是半道上茯苓告诉了她猫的去向,她之后才能再辗转问着人去到了沈小姐的院外并且还这么快就找到猫的,柳儿便又道:“茯苓,上次可真是谢谢你了啊,若不是半道你告诉了我这猫跑去了哪个方向,我恐怕还一时半会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