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看着她,缓慢道:“小晚,你同他……今晚一起放了你期待已久的河灯了吗?”
似乎是触到了沈瞿晚的痛处,她话音陡然高了几度,“你知道来干什么呢。”
孙承却似乎有些心疼她的道:“小晚,别守着他了,他不值得……”
喃喃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孙承的情绪又变得有些激烈起来,“赵侍新他……他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全心全意的对他……!”
沈瞿晚看向孙承,目光依然冷淡,“他不值得,那谁又值得呢,你吗?”
“孙大哥,他可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侍新哥哥啊,我不喜欢他,又能喜欢谁呢……”
沈瞿晚近乎呢喃自语。
“所以我会和他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孙承见她那个样子,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双手捏住了沈瞿晚的肩头,“小晚,你还没看明白吗……?!”
“那男人,那男人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分明……”
想到当年无意间瞧见的某个画面,以及自己最近的所见所闻,他闭了闭眼,又咬牙狠道:“小晚,他不爱你,他恐怕早……也就不是你的侍新哥哥了!”
沈瞿晚似乎也为他的情绪所染,但却依然固执,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不,侍新是喜欢我的,我们曾有过婚约,他曾经明明就是要娶我的……”
孙承突然放开手,瞧着前方墙角的夜灯,他犹豫了许久,狠狠捏紧手心,才能问出接下来的这一句,出口好像也用劲了他所有的力气,“小晚,赵侍新他这两年……碰过你吗?”
沈瞿晚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听明白孙承方才问的是什么,亦或是她不敢相信他竟会这样问出口,她惊道:“你说什么?”
孙承又缓声,肯定而不容人退避的道:“他碰过你吗?”
沈瞿晚身子一僵,脸上血色极速褪去,唇上也是惨白一片,但很快,面上渐渐又似感到了侮辱般充了血一样的青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道:“你……孙大哥!”
孙承却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心疼,但心中却又隐隐升腾起欢喜,他就知道的……赵侍新骨子里那样矜傲的一个人……
孙承便步步紧逼的道:“没有对吗,小晚,你看,你还不明白吗?”
他又握住了沈瞿晚的肩头,用力,“小晚,我是个男人,我知道男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有些讽笑,“赵侍新……”
“他赵侍新……就是个混蛋!”
一个有病到搞不清楚自己的混蛋。
沈瞿晚已经有些无力,勉强才能站稳,但孙承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他握着她肩道:“小晚,你离开他吧,离开他,不要再留在他身边折磨你自己了……”
“不然……我只有……”说着,孙承眸光一闪,融着情义,但却又隐含威胁。
沈瞿晚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方才想说的是什么,因为,自在京城见到他以来,她心里从来就没安心过,“你想干什么?!”
孙承不愿这么逼她的,但他没办法了,他便只能道:“小晚,当年……老师告诉我的某些真相,你说我若是告诉了赵侍新,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似乎是刻意提起,孙承又道:“他对那位公主殿下,又会怎么样?”
反应了许久,沈瞿晚一把抓住了孙承的一侧手臂低声道:“不……不可以……孙大哥,你不要,你也不能告诉侍新——”
孙承却缓缓拿下了她的手,松了开来,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考虑离开他,不然我恐怕只能这样做了,就看赵侍新到时会如何反应了。”
“小晚,我不想逼你。”
第65章
玄帘绣金线的马车内,车厢宽敞,内饰精致而富华。
坐在车厢内靠东侧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张摩罗鬼面具,修长的指节落在朱红白三色相间的漆面上,越发衬的指骨素白分明。
坐在一旁的谢玉京瞧眼对面人手中一直摩挲着的面具,他唇角勾抹笑,想到自巷外上了这人的马车之后,便一直没见到人的真面目,也没听人说过一句话的,直到——马车跟了某个女人一路,到得某处停下时,这人才终于揭下了面具,然后挑开车帘的开口说了那么第一句话。
当时谢玉京面上是了然的笑,这位皇帝陛下今晚……这是终于肯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秦昭自回到了车上之后,马车便掉转了马头,等车头的厢帘终于在夜色下停止了晃动,谢玉京未及开口,萧秦昭便抚着摩罗鬼面具,轻描淡写的看着他突然道:“窦灵国的三皇子。”
谢玉京不着痕迹的挑眉,沉默几息后便不卑不亢的微微笑道:“玉京就知——今晚突然出现跟在我们身后的人是陛下你派来的。”
萧秦昭拇指在鬼面上滑动,他垂眸看着膝上面具,勾唇笑道:“三皇子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你接近阿姐……”
萧秦昭说着,视线突然投向了谢玉京,看着他:“不就是为着接近朕来的吗。”
“三皇子,你说朕说的这是也不是?”
谢玉京本是懒洋洋的靠在车厢内,听了这话,他渐渐坐直了些,却未回这句,而且抚着下颌,好奇的问道:“不知皇上……是如何瞧出在下的这身份的?”
偏头抬手挑开东侧厢帘,萧秦昭看眼外间,视线投向半空,他道:“最近,朕在阿姐府上时,偶尔……总会瞧见那么几只长得特别别致的白色透明蝴蝶,这种蝴蝶……”
萧秦昭将头转了回来,似是询问般饶有兴趣的看向谢玉京问道:“三皇子你要不要说说看,都有些什么有趣的地方?”
谢玉京有点明白了,但却也有些不可思议,他道:“想不到,大陈国的皇上竟还会认得本国这种小壤之国内……并且还早已被列为了禁物的东西……”
萧秦昭又偏头看向外间,道:“闻香蝶……本该是窦灵国皇室血脉的标志,只是可惜,最后却也成了这血脉杀手的帮凶。”
“据说窦灵国皇室之人,皆身带异香,具体是什么样的香,朕不太怎么清楚,想必旁人定也是不怎么清楚的,而窦灵国中原生一蝶,专辨此香,拥簇皇室血脉,便命名为闻香……”
说着,萧秦昭突然仔细的盯着谢玉京的脸,似乎意有所指的又道:“而窦灵国中善奇技淫巧者众,高明而毫不露破绽的矫饰之法虽属罕见却也并不是没有,所以闻香蝶这可无视一切矫饰的作用,才显得尤为重要了……”
“三皇子,不知这话朕说的又对吗?”
谢玉京看着萧秦昭,想到在他们皇族之中,闻香蝶本该是为圣物的,因为不论谢氏一脉,皇族之人身在何处,此种闻香蝶都能循着这股异香而找到他们,在人的身边翩跹起舞。
只是后来……没料,却也因这本能而沦为了乱臣贼子追杀皇室子弟的帮凶,所以在他皇爷爷的那一辈,便下令将此种闻香蝶尽数扑剿,只是这世上毕竟存着不少有心人,哪能容忍此蝶这么容易的就被灭绝了,所以即使闻香蝶成为了窦灵国的禁物,一直以来也都是皇室成员们引以为患的一重大危险因素。
而在他这一代,他的师傅才终于培养出了一种安全的蛊虫能反过来感应闻香蝶,只要在方圆几里之内,有闻香蝶的存在,蛊虫便会立即示警,所以前几月在大陈国亲蚕与亲耕的祭祀活动上,在那南稽山的脚下,他本是掩饰周全,同严府上的那位公子出门游赏一趟的,却也就这么倒霉,遇上了杀手专放出,来寻找他的闻香蝶。
谢玉京见人打量他,也不在意,镇定自若的道:“真是想不到,皇上原来……对本国的禁物也这么了解啊。”
萧秦昭面上渐渐带上了丝温柔,他微笑道:“只是碰巧……朕的母妃便是窦灵国中一个小小的巫女而已……”
谢玉京眸色闪动,道:“原来这样……”
“不过玉京还是好奇,那陛下又是如何会认为我……想接近的人是陛下你的?”
萧秦昭微阖眼,似是在回想,“三皇子的背景来历,掩饰的干净,朕其实也查不到什么,不过,朕唯一查到了的……却是你曾在六科给事中严胥的府上住过一阵子,跟他家那位公子,有过一段,对吧。”
谢玉京神色镇定,道:“呃……只是小住过一阵儿而已……”
眸光转了转,他又唇角带笑的道:“不过……皇上说这,又是想说明什么呢?”
萧秦昭便道:“六科给事中,位卑而职重,是天子近臣,所以想来,三皇子会选择严卿府上,应该……也是有些考虑的吧?”
他看向谢玉京,一笑,“想了解朕的为人,又不愿太引人注目,这难道不算是个比较合适的去处?”
谢玉京挑唇,半晌笑道:“皇上果然聪敏过人。”
萧秦昭看着他,很快嘴角的笑却收了收,突然轻缓的道:“三皇子,你想靠着阿姐来接近朕,朕不同你计较,但是……”
“这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大陈国目前还并不想同贵国结亲,不知三皇子可明白?”
谢玉京眉目深沉,他打趣道:“皇上原来这是瞧不起我们窦灵小国啊……”
秦昭却不再与他兜圈子,直接道:“三皇子,朕会助你回归故土,所以皇子最好……还是不要让朕最后只能收回了这话。”
谢玉京懒洋洋的又靠回了车厢,抬头望着车顶的道:“有皇上的这句话,玉京也就安心了,礼尚往来,皇上自然……也就无需担心。”
萧秦昭坐在车内,并不在意身旁人懒散的行止,他许久才又启唇问道:“阿姐应该向你讨要了什么吧?”
谢玉京坐直了些身子,还未回应,又听人接着缓慢道:“她可是要求……要你助她去到哪里……?”
谢玉京有点奇怪,面上也就表露了出来,“倒也不是……”
似乎是对吐露这约定有些为难,谢玉京微蹙眉,反问道:“皇上为何会如此问,难道长公主殿下将来……是打算去到何处地方的?”
萧秦昭面容放松了下来,“既不是这样,那其他要求,便都随了阿姐吧。”
谢玉京沉默,半晌道:“陛下与长公主殿下的这般情谊还真是令人生羡。”
萧秦昭似是回想起了什么,面容柔暖,微微笑着低喃了一句,“其实一开始,朕也是挺讨厌我这位阿姐的。”
谢玉京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某位盯了他许久的大人,又有意思的道:“陛下,贵国臣子恪守尽忠的态度实在是令玉京好生的佩服,尤其是那位赵大人……他既一直怀疑在下是异国的奸细,想必定也查到了严大人府上,只是却不知,他是否也同陛下一般知晓那闻香蝶的秘密了……”
思索着,他突然又摇了摇头道:“……想来应该是不知晓的,不然也不可能会等到皇上你今晚亲自出马了。”
“那陛下,可会将此事告诉那位赵大人,让他不必再如此辛苦的盯着在下了?”谢玉京瞧着萧秦昭,凑近了些。
萧秦昭又挑开了侧边厢帘,淡淡道:“此事就不必劳烦赵卿了,朕派人安排了便是。”
谢玉京许久,低声笑道:“皇上看来也不是全然的信任……贵国的这位赵大人呢……”
看着外间,萧秦昭没回头,话却传到了谢玉京耳边:“你一个异国皇子,可别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缓缓的,秦昭又道:“赵大人……可是深得朕心的。”
谢玉京“哦”了一声,便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马车已远离了喧闹的长街,越往宫城的方向行进,周遭越清寂冷嚣。
萧秦昭看着外间宫墙上檐廊覆下而现的阴影,缓缓放下了车帘,眸中一点暗芒划过。
第66章
回到公主府,谢玉京此时刚走到公主府的正院内,往西绕过主院,那里才是他住的地方,此时看向主院,谢玉京知晓萧辰意应该还未回到公主府内,他驻足瞧了两眼,突然想到方才那位陛下说的某句话,谢玉京挑唇笑笑,他想,可不是他先找上这位殿下的,而是这位殿下……先找上他的才对。
恍惚脑中突然蹿出了某些记忆,看着主院莹亮的光辉,谢玉京多停留了一会儿才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赵侍新踏进府门后,早已候在府门前等着向他禀报今晚情况的傅疾便赶紧迎上了前来,道:“大人。”
看傅疾一眼,赵侍新便领着人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书房内,傅疾朝正背身站在南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拱手道:“大人,今晚那人,自从长公主府上出来之后,又遇上了弯刀月组织的人追杀,你只叫我们看着他,所以我们便一直都未出手,直到另一队今晚突然出现的人马现身救人……”
语气微停,傅疾想到那队人马最后在石桥边已证明了是谁的人,他又接着道:“属下当时瞧着好像是大内人的身手,便很快隐去了身形,所以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
想了想,傅疾又道:“但大人,他们即使发现了,应该也认不出是大人您的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