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微顿,孙承艰难又期盼的道:“你还要跟着赵侍新,还想留在他身边吗?”
沈瞿晚沉默,须臾却应道:“嗯。”
孙承手上不自主使劲,他眉头紧紧攥起,面目阴沉,“你为什么还要守着他?小晚,你就这么不肯死心是吗……”
沈瞿晚微微吃疼的挣动,但孙承却怎么也不肯松手,反而是将人给拉着转过身到了他面前,终于下定了决心,忍下对女人的心疼狠道:“你不肯死心是吗,好……行,那小晚,我不妨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沈瞿晚听着不知为何就觉着有些心慌,她开始激烈的挣动道:“你又想说什么,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孙承却不放过她,反而在她耳边大声的道:“你一直以为当年是老师不让你去找赵侍新的对吗,那你可知其实早在五年前,赵侍新就找到老师这里来了,老师救了他们一家,他赵侍新但凡有点良心都定会来寻老师的,可是你觉得为何那三年来你却从来都没见到过他一面?!”
沈瞿晚已经怔住,孙承又道:“那是因为赵侍新那混蛋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来见你,他知道你对他的情意,他也知道你那几年为他做的那些事,可是你知道吗……”
孙承说着,为他的小晚不忍,但他却还是要说,她要让她看清楚,看清楚在这男人的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
当年在赵侍新来见了老师好几次之后,在一间老师最喜欢的茶楼里,孙承还记得,那时外间正下着绵绵大雪,铺天盖地的,当时赵侍新披了件雪白的狐裘大氅,一身京城来人的贵气,倚靠在隔间的窗边沉静的看向窗外,刻意回避着突然到来的小晚。
那时小晚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明明都知道的……却还是这样冷漠,当时他看不过去,便刻意问他要不要去见见小晚,但这男人看着外间,眉间沉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又看向窗外的清冷道:“不必了。”
孙承想到这里便又恨恨道:“当时老师只是开玩笑让他不要来见你,没想他就当真——那三年便从没在你面前露过一面,从没来主动见过你一面——!”
孙承还记得老师后来在茶室里对他说过的话,他道:“孙承啊,侍新那孩子可真是狠呐,我让他别来见小晚,他就当真是一面也不见,但对另一个恐怕早已不在这世上的女人呢,他却这么不声不响的满世界去找人……”
这是老师某天从赵侍新的二叔那里得知他竟在找那个女人,那位公主殿下时对他说的话。
老师还对他笑着道:“所以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小晚的良人呢,只是小晚那丫头,固执啊,犟脾气,认准了一个人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啊,孙承,你多看着点小晚,必要时将当初那件事告诉侍新吧,那丫头不能死心,就由我们来帮她一把好了。”
老师当时似乎极为认真的看着他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将来能过的开心一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护她的男人,可是那个人我看着绝不可能会是侍新了,小承啊,小晚,为师就托付给你了。”
回忆总是令人怀念而惆怅的,孙承见面前的女人已完全的怔愣住,几乎双目放空的样子,他已溜到嘴边的另一句话,微微踌躇还是咽了下去,罢了,慢慢来,今天让她明白这事就足够了,若她还是执迷不悟,那便由他来告诉赵侍新当年老师说的那真相吧。
既然赵侍新对那女人有心,那么若是他知晓了当年真相,恐怕就更放不下那个女人了吧,那样,小晚与赵侍新也就绝对再无丁点的可能了。
孙承见沈瞿晚终于将视线聚焦在了他脸上,却是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放手。”
孙承便道:“小晚?”
沈瞿晚突然就歇斯底里起来,她狠狠抓着孙承握住她的手,然后大声的道:“你放手,放手啊……!我叫你放手!”
沈瞿晚几乎快对人又踢又咬了,孙承见她这样却突然的松了口气,他将人一把抱进了怀里,然后道:“你打吧咬吧,不管是想做什么,都朝我来吧……”
“小晚,你放弃赵侍新吧……放弃他,到我身边来,我会好好的疼你爱你,护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我甚至……”
可以接受赵侍新的“好意”。
只为了能早一点配得上你,能更好的拥有你。
沈瞿晚在孙承怀里激烈的挣扎,她简直是一口就咬在了孙承肩上,但最后却只能闭着眼忍回眼泪,也停止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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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意在屋中蹲下身子逗耍着白猫时,没料到赵侍新竟还会再折返回来的,而且他也很奇怪,从门外走进屋中后,竟很长时间都只是站在门边,就这么满面深沉,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屋外是渐染的墨色,天快全黑了,屋中是燃着火焰的橘亮灯烛,将男人长身玉立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斜斜拉的长长的。
萧辰意被那长长的影子挡了光,她狐疑的抱着小胖起身,侧身看向屋中此时依然只是看向她却一直都一言不发的男人道:“赵侍新?”
“你还有什么事?”
男人见她开口,他视线却缓缓看向了那白猫,道:“你就这么喜欢这种东西?”
萧辰意白了人一眼:“什么叫这种东西??你要是来找茬的现在就请离开吧。”
萧辰意不关心他与沈瞿晚之间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但她觉着自己还是得了解沈瞿晚现在的情形是怎样,还有没有可能与之谈判的希望,便问道:“沈小姐怎么样了?”
赵侍新却根本不回她这句,而是突然的朝她走近。
萧辰意现在一见到这人朝她走近,她就条件反射的心慌,便抱着白猫也忐忑的逐步往后退去。
赵侍新走到了萧辰意面前,而萧辰意也退到了身后的一把圈椅前,腿弯正好抵住了椅沿。
她怀中白猫骨碌碌的圆亮眼珠子注意着自己最近几月的衣食父母,与赵侍新的目光对上一会儿,突然的便喵叫了两声,挣扎着就跳出了萧辰意的怀抱。
萧辰意始料未及,看着白猫跳下地,惊呼道:“唉,小胖,你这是突然给我跑哪去?!”
她想跟着白猫出去,却被男人给堵住了路,腿不怎么能动不说,还因腿弯处碰着椅沿突然便神经一麻的往后坐到了椅面上。
萧辰意想起身,便只能看向赵侍新道:“赵侍新……你,你又想干什么?”
赵侍居高临下的看着人,半晌终于有了动作,他却是很快俯身,两只手撑在圈椅的扶手上,将萧辰意给严丝合缝的圈在了身前,然后便更凑近她,竟将额头抵到了萧辰意的右侧肩头上,在萧辰意满心迷惑之时,没想赵侍新却又微抬起了头,一侧掌心捏上了她右侧手臂,缓缓的往下滑,最后紧紧的握在她手肘上方半寸位置,掌心滚烫几乎隔着衣料也能灼肤般,然后便有话落入她耳中,又沉又闷,他竟是对她极缓的道:“萧辰意——我说过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似有隐隐的压抑,令萧辰意看不懂的压抑,仿佛并不只是单纯的威胁。
听见这话,萧辰意心下蒙然之际,突然却又有了一瞬的惊跳,她视线向外,瞳孔中映射出外间黑沉的天色及满载银辉的圆月,屋外院边横亘的树影枝条此时也是黑黢黢的,搭在一起像是幅上好的青黑剪影,呼吸间,到处都是男人身上冷冽清幽的气息,整个的包围住她,此时此刻,此地此境,竟让萧辰意突然的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第79章
孙承接受了赵侍新的“好意”,此时已做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这夜,在赵侍新的书房内,两人此时还算和谐的处理完了朝堂上的政务公事之后,孙承忍耐许久,终于忍不住捏紧拳头的在赵侍新面前质问道:“今日赵大人可知……小晚哭得十分伤心,不知赵大人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小晚难过之事?”
赵侍新看孙承一眼,并未回应。
孙承也知应该问不出什么,他只冷笑一声,道一句“告辞”便甩袖转身的朝着书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孙承快走至房门处时,赵侍新却突然对背身向他的人开口,缓缓有些意味的道一句,“小晚是个好女人。”
孙承咬牙转身,站在房门处,情绪微有激动,“赵侍新,这我比谁都清楚,尤其是你。”
想到小晚对此人情深至此的模样,他又道:“赵侍新,是你不懂得珍惜。”
赵侍新并不反驳,他道:“我知道。”
孙承讶异于他今夜突然的坦诚,他眯眼打量桌案前的人,许久才道:“看来你这是想明白了?”
赵侍新朝他淡笑了笑,道:“你回去吧。”
孙承皱眉转身,走了两步,纠结一瞬,突然又似完全想清楚了什么般深长的道:“既然如此,那为了小晚的幸福,赵侍新,我不妨也送你一样东西吧,我想……你应该会比较感兴趣的才是。”
说完,孙承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一看便是他应一直都随身携带着的东西,他走回赵侍新的桌案前,将帛书放于他书案上道:“赵侍新,对于当年赵家被人诬陷一案,老师是如何能如此迅速并准确的找到关键证据的,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好奇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吧,当年……确实是有人亲手将那些证据交到老师手上的,至于那个人是谁……”
孙承似乎有着极大的兴趣想知道赵侍新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便刻意卖着关子的道:“这是老师亲笔所写,现在,答案就在这里面,你好好看看吧,我想这应该是你完全意料不到的。”
赵侍新看着面前帛书,他微蹙眉,突然便想到几月前同瞿晚一道回苏州祭奠沈叔时,小晚听见他在坟前再次感叹沈叔当年对他们赵家的恩义之时,面上那细微不自然的表情变化,赵侍新再看眼面前正一脸看好戏的孙承以及他方才说的话,他眼微阖,似乎很快就有些知晓孙承口中所说的那人会是谁了。
看来应该就是某个女人了。
这么一想,赵侍新唇角浮上了抹极浅的弧度,这弧度一瞬又平复了下去,快无痕迹,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赵侍新抬手打开了帛书。
快速的览过书中内容,他便将手上帛书又缓缓合上,捏在手中,放至桌面。
面容瞧着却比较平静,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孙承看他一眼道:“怎么,原来你这是早就知道了吗?”
赵侍新却淡道:“并未。”
“那怎么……”孙承狐疑,这人怎么好像一副毫不吃惊,不受影响的样子。
赵侍新转头看向屋内南窗下的那盆孤盆建兰,他道:“只是知不知晓真相对我来说如今已没太大差别了而已。”
赵侍新想,他其实早就知晓那女人并没所有人想象的那么坏,但……也没那么好就是了。
这些事,他早就知晓了。
所以如今这个真相对他来说确实已不太重要了。
只是让他对那个女人当年所做之事又有了个新的了解而已,还有便是,对她所有的那些秘密又多了份好奇而已。
那女人当初所做的那些掩人耳目之事,以及当年突然的暴毙,之后又尸骸不存,十年后又以这样的身份与身体回来……
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秘密和谜团,赵侍新一直以来确实是挺好奇的,但越好奇,越了解……现在突然却发现,那些事,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唯有一件而已——
只这一件,赵侍新决定,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他也要达到的。
孙承听赵侍新那话再见他此时神色,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微嗤笑一声的道:“赵侍新,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只是可惜不是小晚,但也庆幸那人不是小晚。”
赵侍新收回视线,又垂首看向帛书,他道:“这事除了沈叔和你,小晚也知道的对吗?”
孙承沉默一瞬,蹙眉的道:“赵侍新,你别怪小晚,她也只是个爱错了人的女人而已。”
说着,孙承便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赵侍新,老师早知你不是小晚的良人,所以我会带小晚离开,我定会带她离开你的。”
在孙承已走出房门时,他似乎听见屋内的人轻应了他一声,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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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刚过,未时初刻。
萧辰意此时来到了赵侍新的书房门外,站在廊下,看着前方打开着的书房门,她微有踌躇。
昨晚赵侍新突然没头没脑的折返回屋,对她说了那句话后便就这么离开了,留下萧辰意在那里坐了半晌,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
她看不透当时的赵侍新,但赵侍新这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令她看不透了,所以萧辰意便没再多加思虑,不管如何,他说不会放过她,字面上的不放过她总还是有的,毕竟他现在不就正软禁着她,正在实行呢么。
沈瞿晚那里她一时打不开突破口,外间的消息也全然不知,她不知宫里或是朝堂上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却只知,昨晚,她又做那个梦了,那个应该是作为系统给她的提醒及预示的梦,那个无垠沙场……尸首横陈,以及血染白阶画面的梦。
萧辰意知晓离这事真实发生也既是赵侍新造反逼宫的那天可能已经不远了,所以萧辰意现在最应做的便是想办法回到秦昭身边才对。
这一次回去,她定要以赵侍新对她做的某些事来说服秦昭相信她,相信赵侍新未来将会是一个大逆不道的造反逼宫之人才行。
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希望她能有所改变,若是未来真的因她而改变了,那可能会有的惩罚也便以后再说了吧。
待在那小院里,萧辰意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赵侍新来随意摆布,所以她便决定假借以寻找白猫为由到赵侍新的书房里走一遭,看能否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哪怕是一点也好。
任何事只有先做了才能知到底会得个什么样的结果。
赵侍新书房外的侍卫见她从廊下转来,并未出声拦阻她,倒是个识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