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心里默念着佛经,才帮她把药给涂好了。
结束时已是满头大汗。
他给她再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把披风给她围好,抱着她了回房。
楚执把沈如晚重新放到床上,吩咐方嬷嬷端着食物进来。
方嬷嬷将一个桌子摆到了床前,让沈如晚坐在床上吃。
沈如晚本就睡了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饿了,又泡了药浴费了力气,更饥肠辘辘了。
她一口气用了一碗鸡汤,小半碗的粥,几口桂花鱼条,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本以为还能吃,肚子已经撑了。
沈如晚一吃饱,便开始犯困了。
她看了一眼楚执,他正靠在榻上,手里好像是拿着她看了一半的话本。
要是平常沈如晚指不定就要过去把这话本抢过来,因为这本写的是一个世家公子出手帮了卖身葬父的姑娘,将那姑娘接到府里对她很是宠爱,而那姑娘受到那公子的妾室欺负,后来被发现身世竟然是皇帝遗落在民间的女儿。被接回皇宫后,那世家公子对那姑娘越发思念,趁着宫宴去与她私会……
沈如晚只看到这儿,就把书搁在一旁了。
这会她还酸软无力,就算过去夺,也肯定抢不过来。
楚执察觉到沈如晚的视线,他扬了扬手里的书,道:“你知道若是真有这等事,这公子的下场是什么吗?”
沈如晚倒被问住了。
楚执将她期待的神情,轻笑一声,道:“以公主为妾,又私会公主,够砍几回脑袋的了,还会牵连家族获罪。也不知道是哪等无知书生写出这等话本出来。”
沈如晚怎么觉得自己也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她将被子拉过头顶捂住脑袋,不想理他了。
楚执也不解,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翌日,沈如晚睁开眼,觉得自己比起昨天浑身都轻松了。
她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发现身边的位置,昨晚没有躺人。
正当她猜测时,青雨青荷走了进来了。
青雨小声的问道:“王妃,您要起么?还是要再睡会?”
沈如晚昨日已经躺了一天了,今天好些了便想起来走动一下。
“起吧。”
青荷便上前伺候沈如晚洗漱。
沈如晚换好了衣裳后,坐在妆奁前,青荷正在为她挽发。
沈如晚问道:“王爷他昨夜出去了吗?”
青荷一愣,回道:“回王妃,王爷昨晚一直在屋里,到了快天亮时才出来。”
沈如晚看着那张美人榻,难到他又睡榻上了?
这时方嬷嬷领着小丫鬟将早膳布好,走到沈如晚身边,“王妃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沈如晚笑了笑,“还多亏嬷嬷的照顾。”
方嬷嬷含笑摇了摇头,“王妃这可就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邀功。”
沈如晚用完早膳后,对方嬷嬷问道:“我带回来的那个用蓝布盖着的竹篮,嬷嬷可有见到?”
方嬷嬷道:“是沈老太太为王妃准备的吧。这个篮子老奴收好了,王妃要用的话,老奴现在就拿过来。”
沈如晚点了点头。
方嬷嬷走出房间时心想,还好趁着王妃睡着的时候已经将里面的东西给换了。
沈如晚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对方嬷嬷说:“嬷嬷,你从里头取小杯酒和几颗药丸,去药堂找个大夫看看,这里头到底放了什么。”
方嬷嬷心中一惊,“王妃为何要这么做?可是里头有什么不对?”
难不成王妃知道她换了药了吗?
沈如晚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是想起那日在沈家阿嬷和阿娘那奇怪的眼神,还有阿嬷问起她圆房一事,又说着要给他补身子。
会不会这些东西补过头,才会让他那么失控?
沈如晚回想了很多遍,那天晚上的他简直与以往的他判若两人。就是他病发作,她也是遇到过几次,可都不会那样……
方嬷嬷觉得王妃既然有了察觉,不如如实说了。
“王妃,其实不用请大夫过来。若是王妃想知道药丸里头放了什么,老奴倒是略知一二。”
沈如晚看向她。
方嬷嬷道:“这药丸之中放了鹿茸和牛膝,素来有壮阳之效……”
方嬷嬷的声音压的很低。
沈如晚的脸一下便涨的通红。
阿嬷一脸神秘的说着补身子,放着药材,竟是这个!
那,那阿嬷给的酒,给的吃的是不是也有这功效?
难怪阿嬷说她不能吃,说是只给他吃的。
方嬷嬷又道:“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些东西应是还用不上。不过沈老太太也是关心殿下,老奴会仔细将这些收好。”
沈如晚知道方嬷嬷说这些话是在开解她。
可她简直欲哭无泪。
阿嬷,您怎么不告诉我呢。
她竟然傻傻的让他药丸吃了,酒喝了,还有那熏肉也让他吃了。
他是不是也知道那肉不对,才拦住她的筷子。
要不是还有点仅剩的理智在,她都想收拾包袱回沈家去,不敢去面对他了。
方嬷嬷知道王妃脸皮薄,赶紧岔开话题,“王妃,过几天便是清明了。往年殿下都会去别院梅岭祭拜夫人,今年王妃进了门,也要跟着殿下一道去了。”
沈如晚这才缓缓回神,方嬷嬷口中的夫人,便是她的婆母。
她作为媳妇去祭拜要备上礼才行。
第七十六章 ……
沈如晚对这位婆母完全不了解, 只在出嫁前时听姨祖母提过,她过世的很早。
要去祭拜的话需要准备她喜欢的东西。
这些自然得向方嬷嬷请教了。
方嬷嬷早就把沈如晚当做是沈家的一份子,关于楚家的这些事情,她觉得王妃也应该知道了。
方嬷嬷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无不感慨。
“夫人的娘家姓阮, 她单名一个璇字。夫人出自言情书网, 曾祖父曾为吏部尚书, 后来家道中落了,夫人嫁给了当时在边关立了战功的楚将军。楚将军长期驻扎在边关,夫人就留在了京城,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夫人平日里喜欢养些花草,绣绣花, 看书画画打发时间。她最喜欢的应该便是亲自酿些酒, 然后派人给楚将军送过去。那时候日子虽然单调,可夫人还是过的很开心,她每回看着楚将军送回来的家书,都会仔细的珍藏起来。”
沈如晚暗自记下来, 现在酿酒可来不及了。她那个刚刚绣好的兰花荷包,不知道可不可以。
喜欢花草的话,她可以画一副素冠荷鼎和五色赤丹和荷包一起烧给她。
还可以亲自做些点心带过去。
听着方嬷嬷说的这些,也让她想要知道的更多,于是问道:“那后来呢?”
方嬷嬷说:“过了几年这样的日子, 楚将军又立了战功, 要回京论功行赏。夫人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召进宫中,参加了宫宴。可惜的是,本以为楚将军这回能够留在京城, 结果官位是更大了,可依然还得驻扎在边关。他在京城只留下了十几日就去了边关。夫人有心随将军去边关,却因那位太皇太后经常宣夫人入宫耽搁了。夫人她还曾在后宫中小住过一阵子。”
沈如晚觉得奇怪,问道:“太皇太后和母亲的关系很好吗?”
方嬷嬷回道:“夫人待字闺中时跟还未进宫的太皇太后曾经相识,但也说不上好。毕竟太皇太后是侯府的姑娘,而我们夫人的父亲当时只是从六品的小官。也不知道为何在宫宴上重遇夫人后便热络了起来,时常召夫人入宫。”
方嬷嬷那时候也觉得皇后对夫人很是照顾,夫人就是临死之前都对殿下说,要好好守住大周的天下,要效忠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也就是先帝。
所以殿下才会在先帝过世后,从边关云州率兵马回京压制其他藩王,拥护先帝的幼子登基,太皇太后才能垂帘听政。
可是,随着新帝年纪越来越大,殿下突然中了奇毒后,遭遇的刺杀也越来越多,太皇太后的手也越伸越长,对殿下不利的流言也越传越广。若不是殿下手握兵权又有麒麟卫,恐怕早就……
沈如晚没想到太皇太后会与婆母是旧交,上回她入宫可一点都瞧不出来。太皇太后话里话外对她恩威并用,催着她圆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如晚继续问道:“那母亲后来一直在京城吗?公爹有再回京城吗?”
方嬷嬷摇了摇头,“那时候别人都说夫人深受皇恩,皇后娘娘抬举她。可夫人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夫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便是去了边关找将军。”
沈如晚听的入神,婆母竟这么有这么大的勇气孤身前往边关。
只见方嬷嬷语气冷了下来,“夫人本以为将军见到她会很惊喜,一路上都没让人透漏消息。谁知夫人到那里却发现将军身边多了一个宠妾。夫人当时就气晕了过去,可夫人没有离开,在边关待了月余,最后心灰意冷的离开。回到京城的夫人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这时候将军无诏回京,差点被世宗帝治罪,他在京城待了三个月,直到夫人怀孕了。将军再次去了边关,直到战死,也没有回来。”
沈如晚愣住了,怎么会是这样?
那婆母也太可怜了。
那他岂不是从来都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沈如晚咬着唇,她欲言又止,方嬷嬷猜出她想问什么,直接说道:“夫人是在殿下十一岁那年过世的。在她过世之前都一直住在别院。她说她最喜欢梅花,尤其是在大雪之后的梅花,她说是那么的洁净。她最后葬在了她喜欢的梅岭之中。”
沈如晚情绪明显低落了,她心里堵的慌。
她隐约听姨祖母说起过,说婆母是当时京城中难得的美人,许多世家公子都爱慕她。为什么楚将军会这么对待她?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呢。
沈如晚遗憾婆母所遇非人,也更心疼他了。
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受到那怪病的折磨,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
虽然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可对他不怀好意的人那么多。
这些年他该过的多辛苦啊。
沈如晚突然很想见他了。
……
楚执回到长风院时已经过了子时,他见屋里头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吗?
楚执挥退守在外面的丫鬟,他进了屋子。
这时候沈如晚正半梦半醒,她心里一直记着要等他回来,可晚膳时有小厮过来传话说他今日会晚归。
可她想等他,等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被方嬷嬷劝着先靠在床上眯一会。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他朝自己走过来,他似乎皱着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好像在对她说话,可她听起来好像很遥远,听不太清。
不过没听清也没关系,沈如晚抬起软绵绵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又娇又软,“以后我陪你好不好?”
楚执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烫,没发烧。
应该是睡迷糊了,说梦话了。
楚执的手覆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着,“嗯,好。快睡吧。”
沈如晚冲着他笑了笑,手却没有松开,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睡意更浓了,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她就睡过去了。
……
转眼就到了清明,天气渐渐回暖了。
不少人脱去了厚实的袄裙,换上了轻薄的裙裳。
沈如晚换了一身素净广袖衣裙走出院子,她看着阴沉的天气,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她带上一把伞便往山上走。
方嬷嬷跟在身后道:“王妃,您小心些。山上的路可不好走,您慢些。”
这时沈如晚手上的伞,被人夺到了手中。
她回头一看是楚执。她醒来没有见到他,以为他先去了山上。
楚执对她伸出手:“晚晚,过来。”
沈如晚见身边有那么多人在,她害羞的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往林子里面走去,其他的人都留在了原地,只有近身伺候的方嬷嬷和青荷提着东西远远地跟着后面。
行路至一半,果然下雨了。
本就不好走的山路更难走了。
楚执打开伞让沈如晚撑着,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如晚一手撑着伞,一手抱住他的后颈。
在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停下脚步。
沈如晚被放了下来。
方嬷嬷和青荷也跟了上来,她们将要祭拜的东西摆好了。
墓前修了亭子,不会被风吹雨淋。
沈如晚之前做好的点心,画好的画和绣的荷包,以及手抄的佛经,都放了上去。
沈如晚将那荷包、画、佛经都放入火盆中烧的时候,心中默念了许多话。
楚执有点意外她准备了这么些东西。
他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楚执揭开一坛酒,此梅花酿是去年酿好的,他将这坛酒倒在了四周。
他看着这片幽静的山林,终日花鸟相伴。
母亲这是您想要的吗?
若是您还活着,应该也会喜欢晚晚的。
沈如晚见他倒了一圈的酒后,便一语不发的站在墓前,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孤独。
沈如晚想到方嬷嬷说的那些话,走了过去,挨着他身边,悄悄地拉了拉他的手。
随即被他紧紧地裹住。
细雨已经停了袭来,一阵暖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
最近让京城众人纷纷乐道的是,原来冲喜的新娘真的有用。
久不临朝的那摄政王竟然上朝了。
看来是那一场喜事把身子给冲好了。
皇觉寺的香火更旺了,想见玄慧大师的人从山上排到了山下。
不过很快又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
就连本该为皇上选后一事,也耽搁了下来。
青州匪患愈发严重,之前被太皇太后派去剿匪的温敏哲将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