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声音停止,殿门从里打开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们简直喜出望外,走出来的是候老夫人。
采荷上前,“老夫人,娘娘她…”
“今日的事不要传出去,派人去御前胡公公说一声,永寿宫闯进了一条恶犬,打碎了不少东西,让胡公公帮着补回来。”唐梨花如是吩咐。
采荷连忙应声,“是。”
“让人进去收拾了,手脚轻些,娘娘在睡觉,莫要扰了。”唐梨花再道。
她说的自然无人不应,吩咐完一切后,唐梨花出了皇宫。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后本该已经睡着的姜温雅忽而睁开的双眼,她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一丝倦意。
她怔怔的看着床顶,泪珠不断滑落,脑中是初见时的有意,到再见时的欢喜,再到这些年在宫中的日日夜夜。
现在看来,那男人根本就没有心,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再有情。
若要夺她性命,灭她宣平侯府,就需得过了自己这一关。
什么狗屁皇帝,什么狗屁皇贵妃之位,当她姜温雅稀罕吗?!
真是狗一样的男人,靠女人稳固自己的权势,真是让人恶心极了。
他不配跟自己的孩儿相比,跟自己的家人相比,这丧子之痛,她姜温雅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姜温雅眼中是令人震惊的决然。
采荷正在外殿看着宫女太监们收拾残局,刚进来是看到满地的碎片,和被丢在地上的那根鞭子,她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却又不知道因为何事让娘娘心情如此震荡,用鞭子抽碎了一屋的东西,采荷心惊的同时也心疼。
她们娘娘是多么明媚张扬的人啊,采荷从来没见过娘娘如此。
采荷心中思绪万千,忽而听到内殿的传唤,马上精神一震,快步走了进去。
“采荷,你去告诉胡公公,说我身子不爽利,请皇上陪我用晚膳,再吩咐御膳房多准备些我爱吃的,晚饭便摆在外殿的红珊瑚旁。”姜温雅靠坐起来,脸上有些惨白,瀑布如墨的黑发散落在肩头,多了一些柔弱的美感。
姜温雅笑了,似是解释,又似是说给自己听,“本宫要和圣上一同欣赏这红珊瑚的美,自然要离得近些才能看清。”
唐梨花离宫之后,直接回了宣平侯府,只是才一下马车,就看到门口处那探头探脑的身影,不是黄氏又是谁,不用想,就知道她为何在此等自己。
黄氏心焦火燎的在这都等了一上午了,看着那熟悉的马车,眼睛瞬间亮了,忙迎了上去。
“老祖宗,您可算回来了,娘娘怎么说?何时救麟儿回来?”黄氏千字上前扶唐梨花下马车。
唐梨花刚站稳,黄氏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这么一连串。
“我何时说让娘娘救姜麟了?”唐梨花一脸意外的看向黄氏。
黄氏愣了,婆婆的确没有这么说过,可在黄氏看来,婆婆之所以亲自进宫,不就是为着麟儿,总不能只为了看望看望娘娘吧?
“你与其一天天的把心思放在救那不成器的小子身上,倒不如多想想等他出了大理寺该如何教导,免得日后再要进去。”唐梨花说着。
又道,“老身可不会救他,宣平侯府也不会出面救他,就让他多吃些苦头才好。”
黄氏简直想不通婆婆的态度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这就和夫君统一战线了。
只是婆婆不松口,黄氏也不敢擅自做主,再如何急,现下也只能等大理寺那边出结果了。
麟儿,是为娘没用,不能救你,你就且先忍忍,等回来了,为娘一定好好补偿你。
黄氏如此这般的在心里安慰一同,那焦急的心情竟然好了许多,她又想到另一件事,便将小儿子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老祖宗,麟儿的事暂且不提,您将麒儿和朱、李两家少爷关在澄心院不大合适吧?”黄氏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看着自家婆婆的脸色。
唐梨花微一扬眉,连黄氏都知道了,看来今日那院子热闹的很啊。
想了想,干脆就转道去了澄心院。
姜麒着实过了平生最为难受痛苦的一夜,初时有美妙的的曲子,趣味相同的友人,加上美酒,着实惬意无比。
到后来,几人饮酒作乐,两个时辰下来,才发现那曲子一直没断,此时三人都听得有些晕了,叫那姑娘别弹了,可没人听。
三人酒气上来,再加上着实扰人,便要上前抢琴,被看守的小厮一一拦下,再到后来朱、李二人要告辞回府,又被拦下。
无法,他们去屋里歇着,这次没人拦了。
痛苦的是第二日,饮酒之后脑子胀痛,天还没亮,三人做了一夜听曲子的梦,也是被曲声吵醒的。
三人又被强压着到院子里继续听曲,桌子上早备好了和昨夜如出一辙的美酒佳肴。
若放在平时他们自然要痛饮一番,此时三人齐齐抬头看还没彻底凉透的天空,一脸懵。
只是旁边时刻有小厮看着,这些下人又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对于大少爷的威胁无动于衷。
于是姜麒和朱、李二人,一边坐着打盹一边“欣赏”美曲,在要彻底睡过去之时,总会被身边的小厮强行叫醒。
如此到了天亮,三人几乎要崩溃,本就不是乖顺的人,彻底精神后,立刻就闹了起来。
朱、李二人也不管这是不是什么宣平侯府,他们此时只想回府好好睡上个三天三夜,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曲音!
只是几人都是白折腾一场,想要靠近弹曲的姑娘?没门。想要出院子?连窗户都没有。
一通叫嚷之后,倒是把黄氏给叫来了,只是黄氏来了也没用,除了老夫人,那些里里外外看守的人一个字都不会听。
唐梨花走近澄心院,便听到袅袅曲声,如潺潺流水,弹曲的人倒是有点功夫。
只是这好听的曲子中时不时夹杂一些不耐的男声,破坏了其中美意。
“参见老夫人。”看见唐梨花,看守的众人皆是精神一震。
唐梨花颔首,“将门打开。”
便有人上前打开了院门上的锁,屋里还吵闹的三人顿时一静,像是看救命稻草般看向了院门口。
一夜下来,昨日衣着翩翩的三位公子哥,如今狼狈了不少。
“祖母您可算来了,这些狗奴才定是听了爹的指使,胆大包天将孙儿从昨天锁到现在,祖母您可要为孙儿做主啊。”姜麒早就想清楚了,这府里能指使的了这些下人,又能忍心让自己吃苦头的,也只有他爹了。
所以在看到祖母,姜麒就想要告状,家里也只有祖母能治得住他老子了。
唐梨花看到那凑到自己面前的脑袋,也不嫌弃他身上发酵了一夜的酒味,笑眯眯的拍了拍姜麒的脑袋。
“乖孙儿,不是你爹,是我吩咐的。”
“啊?”姜麒本来还乖乖低头,好让祖母上手,此时听了这话,一脸懵的仰头看向祖母,整个人是有多傻要多傻。
站在唐梨花身后的黄氏,看着蠢儿子这模样,不忍的转开头,不想让眼前这个一脸蠢样的儿子,破坏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
要是姜麒知道老母亲心中的想法,估计要哭出来,娘啊,老祖宗说了,母不嫌儿蠢!
“你和朋友玩的可还开心?”唐梨花又问。
姜麒混沌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先是点头,又是猛的摇头,委屈巴巴,“祖母,孙儿不想再待在这里,孙儿不想再听曲喝酒了。”
唐梨花点点头,在姜麒以为祖母答应,才刚露出喜色,便听那一向疼爱他的祖母道,“你不是说这曲子好听,要学给我和你母亲听吗,既然要学,当然要多听。”
姜麒傻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旁边的朱、李二人这会子算是看出来了,人家长辈这是要管教小辈,他们两人刚好撞在枪口上,才有了这么一出。
他们两人也是倒霉,此时赶紧告饶,“老夫人就饶过我们吧,我与李兄保证往后定不与姜兄再胡闹。”
两人被精神折磨了这么久,说出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往后见到姜麒这厮,他们绝对躲着走。
不然再被这么折腾一次,他们可吃不消,问题是受了罪还没处说理去。
若是告诉自家长辈,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上宣平侯府,怕是听到这样的事,他们巴不得立刻将两人打包送过来,再赔上一堆谢意,让侯老夫人一同管教了。
想到这个可能,见识到侯老夫人的手段,两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眼巴巴的看着老夫人,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唐梨花有些好笑,本来这两人就是顺带着的,看他们真是吃到了教训,就摆手让人走了。
朱、李二人得了确信,作揖谢过之后忙不迭的跑了。
姜麒傻愣愣的看着他们一溜烟跑远的身影,反应过来,狠狠唾弃,“没义气。”
转而又一脸讨好的看向老太太,“祖母,您看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脸笑的唐梨花再次打断,“请大少爷去梳洗一番,喝了醒酒汤药之后接着听曲儿。”
说完唐梨花便带着黄氏走了,黄氏对着儿子求救的眼中爱莫能助,她是看清了,在管教儿子方面,老祖宗是不会让自己插手了。
黄氏好就好在这地方,对于婆婆的话,她就算有不满意的,但都会遵循,之后也不会将这不满放在心上,不像是别家的主母,恨不得将内里全都抓到自己手上,和婆婆争夺掌权,这种事都是常有的。
也是知道黄氏这样的性子,所以唐梨花也就不用顾忌太多。
“侯爷几日没回府了?”出了澄心院,回依兰院的路上,唐梨花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媳,突然问道。
黄氏反应过来婆婆问的什么,顿时有些黯然,“侯爷已有两月未回来了。”
唐梨花亦是漠然,她这个儿子明明就在离京城不远处驻扎的军营操练士兵,却一连两月都未回府,看来真是因着两个儿子的事,不痛快呢。
叹息一声,唐梨花道,“你给侯爷递个消息,让他近日回府一趟,我有事与他商议。”
黄氏应声,送婆婆回院子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先是给侯爷递了信,又让人给大理寺的小儿子送了不少吃食衣物,再忙府里的事。
天黑,御书房内胡九庆小心翼翼的点上了油灯,看看龙椅上一言不发批阅奏折的宋成帝,他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声,“皇上,您下午答应了要和皇贵妃娘娘一同用晚膳,这时候不早了,您看…”
听到那三个字,宋成帝就一阵烦躁,摔了手中的奏折,在胡九庆以为他要发火时,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继而平静下来,“备驾。”
乘着夜色来到永寿宫,宋成帝下了御辇,却没见到那个往常会一直再宫门口等着自己的身影,微微皱眉,又想到今日通传,说她身子不适,自以为找到了理由。
进了宫殿见到未着粉黛的姜温雅,宋成帝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几步上前,握过姜温雅的发凉的手,有些责怪道,“爱妃怎么如此不珍爱身子,该多穿些,着了凉,朕可是要心疼的。”
听着他那虚伪至极的话,姜温雅险些作呕,被他触碰到的皮肤也似蚂蚁爬过,令人恶心。
姜温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转变的这么快,若唐梨花此时在的话,会给她一个解答。
正所谓,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姜温雅现在就处于后者。
第32章
姜温雅装作不适的模样,将被宋成帝握着的手抽离,拢了拢衣裳,她笑靥如花,“皇上快随臣妾坐下吧,臣妾为了等你用膳,可都饿的头晕了。”
宋成帝也没有在意她方才的举动,语气中又带上一丝心疼和愧疚,“近日朝廷上事情繁多,朕批阅折子忘了时辰,往后若是这样爱妃不必再等着朕,先吃便罢。”
姜温雅微垂眼睑,遮住了眼底深处的那抹嘲讽,“若没有皇上陪伴,臣妾岂有胃口。”
对啊,哪来的胃口呢,皇上特地为了要臣妾性命,煞费苦心准备的这些,臣妾也想让您也一同尝尝呢。
这样的话,姜温雅以前也不是没说过,只要自己过来陪伴,她总是满脸欢喜,每每看到她这模样,宋成帝心底总会生出一股别样的愉悦来。
宣平侯那逆臣,不是不想将女儿送进宫来吗,还不是朕略施手段,人不是乖乖的进来了。
宋成帝想到这里,一整日烦躁的心情,好了少许,同时心底又很腻烦,他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样,让人生厌。
若不是为了那些朝臣,他堂堂天子还何须委屈自己,宋成帝又憋闷起来,短短时间,心情就变换几次,还真是帝心难测。
“侯老夫人今日不是进宫来看你,怎未曾留下用膳?”宋成帝随口一句。
姜温雅眸子更暗几分,想到祖母的嘱咐,到底是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家中弟弟不成器,祖母来说与我听。”
姜麟的事,宋成帝当然知晓,他也能猜到那老太太为何进宫,她既如此疼爱自己的孙子,大不过是想让姜温雅求情放了姜麟罢了。
姜温雅若是开口,宋成帝可不会拒绝,在他看来,宣平侯的下一代越废物越好。
所以对于这样的溺爱不管教,宋成帝乐得推上一把,越不成器,利用起来越得心应手。
姜温雅闻言抬眸看向那道明黄色身影,眼中带着探究。
他还是如同之前一般脸上始终是温柔笑意,深邃双眸看自己的,似有说不尽的缱绻爱意。
知晓他真面目时,姜温雅在面对那双深情的双眼,简直想笑,且是真的笑出了声。
“皇上可是猜错了,祖母是要我不必去管,姜麟这些年被疼坏了,身为宣平侯府的少爷,不该如此没出息,就让他多吃些苦头。”姜温雅如此解释了一句。
一双眼却还在宋成帝脸上来回探寻,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真是可怜啊,为了江山不得不与后宫中的女人虚情假意,也真是难为他了,若是百姓知晓他们的皇上为了稳固天下,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岂不是感人肺腑。
宋成帝有些意外,也没发现他的爱妃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
“娘娘,晚膳已备好。”采荷上前,轻声提醒。
姜温雅点头,“皇上陪臣妾一同用膳吧。”
随后姜温雅将人领到了外室,采荷听了娘娘的吩咐,此时梨花木桌摆在了离红珊瑚不足五米的地方,衬着月光,红珊瑚似乎更红了几分,带着一丝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