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蕊……”
盛蕊失声笑道,“我在书房念你的名字,读你的信,甚至割腕自杀,你都看见了。”
“阿蕊……”
“什么感觉呢?秦遇唯,是得意至极,还是盼着我有这样一天?”
“阿蕊,不要这样说。”
“那我该怎么说?看我为你疯为你自杀,你很痛快吧。”
“……”顿时,心都凉透,不对,秦遇唯已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哪里能感受到凉透的滋味,但为何痛苦依然存在?
“所以你不来看我,不进入我的梦里,是想让我彻底感受你曾经历过的痛,你满意了吗?我痛不欲生的模样被你瞧去,你该幸灾乐祸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下辈子,下下辈子……”
“盛蕊!”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强硬几分,“不要说伤人的话。”
秦遇唯知道她的痛只多不少,她只是嘴硬心却比任何人都软,“阿蕊,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没有骗过你,我爱你。”他捂着脸弯腰曲背,明明死了就没有痛,怎么眼角总是酸涩,他想哭,他的眼泪便濡湿了他的手心,全身都疼,疼到如临走前那刻,脱下回光返照的外衣,他又再经历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如火烧,将人吞没的干净。
“我不想你有事,我走了,你可以过得很好,你会有新的丈夫,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每一步都不再与秦遇唯有关,该高兴的人是你啊,阿蕊,你解脱了,彻底……解脱了。”
秦遇唯疼到直不起身,全世界将他抛弃,他便学会了伪装,演技过人,欺瞒众人。
盛蕊轻叹,一双手抚上他的发,堪堪穿过没有阻碍,她碰不着他,只好凭着感觉环住他,一声又一声安抚,“我知道你疼,因为我也疼。秦遇唯,生死一瞬,其他都不重要了。”
解脱说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盛蕊早在初春来临时,开始听到秦遇唯的声音,白日里的梦照进了现实,每晚他都在她耳边呢喃不停,听他的故事,也听他们的故事。
她努力睁开眼,可惜是无用功,直到盛连渊来过后,那种被缚于身的魔咒瞬间消失了,她的魂离了肉身,不可思议中见到了秦遇唯,方才明白原来那些絮语都不是梦。
“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雨后的太阳,一道彩虹跨在商厦之间,路人收起雨伞,纷纷仰头张望。
或许是在感叹彩虹的出现,或许正拿出手机给爱人拍照留念,分享这一瞬的美好,多简单的事啊,偏偏盛蕊跟秦遇唯一直在错过。
秦遇唯愣住了,脚步过于胆怯而没法迈出去。
盛蕊催促他,“走啊。”
犹豫间,她伸出手,“握着我。”
仿佛是上苍给与的信号,他的指尖都在颤抖,握不到,但心里很满足,幸福感填满整个身体,他常听人说“幸福到冒泡”,那是什么个甜蜜的滋味?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
原来不是他走不出去,而是没有受到盛蕊的邀请,他哪儿都去不了。
“彼得潘带着温迪飞往梦幻岛,大概就跟你一样。”充满希望,试图放飞自我寻求无忧无虑的自由。
秦遇唯哪里能想到,他和盛蕊有一天会遨游在楼宇之间,他好似能摸到彩虹,一条一条穿梭的色彩倒映在透明的眸中,越过去,身体也沾染了那抹绮丽。
他偏头看向盛蕊,纷飞的发丝遮住她清澈的眸,光彩从眼角钻出,生生勾住他所有情绪,欲望瞬间爆发。
“秦遇唯,你想去哪?”
“……”他别开视线,落在一块发光的玻璃上,“那。”
盛蕊跟随他的视线看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吸,耳边是钟摆倒退的声音,时间在后退,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斑驳,他们停留在津北路的某个游乐场,那里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
盛蕊认识店主,她上高中那会就在这边买甜品,草莓派、草莓慕斯都是她的最爱。
只是眼前的店铺还没有改名,从店里走出来的老板也还年轻,没留胡须,身边也没有陪伴他的女孩。
“这是……”
盛蕊眼中盛满好奇,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太敢确定。
“我们相遇的地方。”
不是在盛蕊丢了钱包他拼尽全力找回时,而是她还在穿校服,瞒着钟喜去买草莓慕斯的学生时代。
17岁的盛蕊在店里对着柜台微笑,18岁的秦遇唯假装路过推开了那家甜品店。
她买了什么不重要,秦遇唯也跟着买了一份,再匆匆跟在后面目送她到十字路口,她的管家钟喜会亲自开车来接她,不论她跑的有多远都会被顺利带回去。
“你的笑在上车那刻就没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高高在上的盛蕊其实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高冷不可近,我伪装着路过你身边,一次、两次、无数次,你却看不见我。”
秦遇唯的初遇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他凭着真诚上演最佳剧情,效果当属上乘。
如果按照他设定好的相遇,盛蕊会对他保持好感,只可惜突生了那一出闹剧,两人在酒店醒来,一切就失控了。
“我不后悔。”秦遇唯告诉她,“阿蕊,我等到了你,此生就已足够圆满。”
盛蕊听他说话,目光随着那个18岁的少年移动,他果然如信上所说是染黄毛的非主流,也是当时的盛蕊最看不惯的那一类小混混,难怪盛蕊会记不住他。
“你哪里还有什么此生,你的人生已经在半年前结束,被关在木盒子里下葬了。”盛蕊直白剖开他的痛楚,不给他留一丁点余地,“说什么圆满,你连和我在吃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你圆满了那我呢?”
“阿蕊……”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爱好、性格到底哪一样是真实的你?”
“阿蕊……”
“不做影帝真是娱乐圈的损失。”
秦遇唯笑出声,张狂肆意,眼角含泪,“阿蕊,我可以骗你任何事,但唯独一件……”
“你爱我。”盛蕊打断他,“我知道。”
这是盛蕊第一次用炙热如火的眼神看他,坚定不移,生生烫到他的所有感知,都死了哪里有什么感知,可是没人说魂魄不会感到恐惧,他稍稍退后,卸下唇角的笑,换上了担忧的神情。
“阿蕊,不要那样做。”
他退后,盛蕊就往前。
“你生前瞒着我打理好未来的路,你把我安排的清清楚楚,我就合该听你的话按照你规定的路活下去吗?”她贴上他的发,在空中轻触,一滴泪滑下来,将将落在唇边,泛起莹润的光,“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盛蕊!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的父母,你的叔叔,你的家人都在等你醒来,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父母陪我到青年,只有丈夫才会陪伴我一生,我的丈夫已经走了,我活着没有意义。”
“盛蕊!”秦遇唯大声唤醒她,可是没用,盛蕊的性子是坚持了就不会再改的,天王老子来都不行,她若不是心意已决怎么会选择割腕自杀,如若不是自杀,他们也不会再相见。
这本就是偷来的欢愉,代价是她的离开。
秦遇唯不愿,也不想她随他而去,“你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阿蕊,生死有命,是我没逃过命理劫数,我认了。而你不同,你应该好好活着。”
“是吗?往后有另一个人陪着我,你也愿意?”
“是,我愿意。”
只要他待他的阿蕊好。
“撒谎。”盛蕊硬声制止,秦遇唯惨笑道,“是,我又在骗你,阿蕊,你就信我这一回吧,信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是我不择手段要你一生相陪,你就继续恨我,不要再爱我。”
“你这个骗子。”
“没错,我是骗子。”
从见你第一眼,我就想要接近你,哪怕是用最深沉的计谋,最狡猾的态度,最肮脏的手段,也要成为你的男人,一个把你牢牢锢在怀中的你的丈夫!
盛蕊说着话眼泪跟着往下掉,她态度软和,呈现出难得一见的撒娇,“秦遇唯,你不要走,你骗骗我好不好?”
甜品店外的男孩一次次目送女孩回家,她不是没有发觉,偶尔回头都能瞥见男孩陡然的慌乱,他的演技还青涩,并没有练就最佳影帝的本事,因为那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女孩提着最爱的草莓慕斯,于春风中弯了嘴角。
“秦遇唯,留下来好不好?”
“好。”
他应下,对她伸手。
两人依偎在长椅上,一次次回溯记忆,时间不停重来,回到爱她的时空,随后定格。
不知回放了多久记忆中的画面,盛蕊在旁人的呼唤里睁开了眼。
眼皮沉重,身体也疲乏不堪。
眼前人影虚晃,盛蕊才看清爸妈的模样。
盛太太哭红了眼,扑在她身上肩头一抽一抽的颤动,盛康伟站在床边,双手按在盛太太肩上,指间也在微颤。
“爸爸,妈妈……”
“醒来就好,就好。”
她醒了,听到盛太太的哭声才觉那场回忆是假的,没有秦遇唯的梦一碰就碎。
她本来做好了与他一同离开的打算,到最后秦遇唯也接受了,他笑着点头,也笑着与她告别。
“阿蕊,我还是骗了你。”
“彼得潘永远都长不大,他活在梦幻岛便再也回不去了,而你不同,你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属于你的梦幻岛不在这里,在另一个人的未来。”
“阿蕊,我会永远爱你。”
“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忘了你。”
爱的背面不是恨,是遗忘。
爱她的瞬间可以定格,但往后再也没人像他,没人像他一样爱她。
盛蕊醒来一周后,去了一趟金城。
没人问她原因,她不哭不闹不再想自杀,盛家父母已足够欣慰,她要去金城,萧毅还是继续跟着,知道她去了哪及时汇报给盛先生,才免去一丝担忧。
盛蕊躺的太久,起初走路都不稳,皮肤也比先前还白,金城的阳光太刺眼,她全身包裹住才好些。
她来金城的目的很简单,秦遇唯的母亲在金城。
早前,秦妈妈在林城做护士,后来去金城工作,主要是照顾秦遇唯的奶奶,瘫痪在床身边少了人照顾,秦妈妈就是去照顾她的。
盛蕊有点理解秦遇唯不让她见他的父母,她不问,他不说。
她原以为秦妈妈不会认得她,结果,秦妈妈开口就唤她小名。
“蕊蕊,你怎么来了?”刚说完,就哭了。
盛蕊割腕自杀不是小事,世间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的人想方设法都能知晓,瞒是瞒不住的。
“妈妈,你还好吗?”秦遇唯的母亲就是她的母亲,盛蕊尤为自然的称呼,秦妈妈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从她口中,盛蕊又得知了一段故事。
盛蕊在金城读大学,秦遇唯同在金城,他们甚至学校校区都在一处,却从没见过面,也不能说没见过,只有盛蕊不知道而已。
那年冬天,大雪堵路,盛蕊与友人打不到车,后来被路过的拼车司机带走,车里还有一个男生,坐在后座,与她们一样都是要回校区的大学生。盛蕊本就有了感冒的趋势,晕乎乎见谁都有了重影,她上车后浑身难受,而她的友人到校门口后接了电话就下了车,她与盛蕊打招呼,盛蕊却是晕到快闭眼,根本不像听进去的样子。
最后是同坐的男生带她下车。
站在校门口,盛蕊脚下一软险些要摔倒,好在男生发现的及时,在她往下倒时就接住了她。
“盛蕊。”
他认得她,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草莓糖,盛蕊闻着味藏进了嘴里。
她发烧了,是他拨出了一个号码,叫来了他的母亲。
“唯一这辈子太不容易,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难了,蕊蕊,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唯一看到你那样轻视自己,他会很难过。”
“好,我答应您。”
自此,盛蕊每年都去看秦妈妈,她想接她到林城生活,她拒绝了。
或许是因为林城到处都是秦遇唯的影子,盛蕊十分理解。
去完金城,盛蕊顺道去了一趟秦宅。
从盛蕊结婚后,秦章带着一部分产业回到金城,他想靠儿子获得一部分好处,可惜在秦遇唯手里是半点好处都没讨到,这些年更是下滑的厉害,大有崩盘的趋势,不过是靠着秦家老本一直支撑到现在。
秦章自然认得盛蕊,早些时候就在林城见过几面,他来秦公馆,秦遇唯连门都没让他进。
盛蕊来见他。
秦章自然想要得到一点好处,“当初我让秦遇唯跟我回m国,他不肯,说什么都不去,性子犟的人恼火。我以为他是真不想来,后来靠着交换生名额不也来了么,都不知道他介意的点在哪,你们结婚我也不是空手而去,他竟然连个合作都不肯给我,老子可是他亲爸,是外人吗?”
不是外人,倒也不是亲人。
秦遇唯跟他父亲一点都不像。
他们虽然眉眼有些相似,但为人处事截然相反,秦遇唯是商业奇才,从来都没有靠过盛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计谋,不会为蝇头小利沾沾自喜,直至眼角露出精明的笑。
盛蕊看的刺眼,转身离开。
她对秦遇唯的感情又多了几分理解,他在国外上学也靠自己,不曾接受秦章的半分好处,他是秦章口中的逆子,等他走了,盛蕊帮他还生育之恩,既然秦章喜欢钱,盛蕊就给他提供好几份合作机会,每一件都能让他赚大钱,这就是秦章最想要的礼物。
秦遇唯的人生由他开启,却不能因他而残缺不满。
盛蕊心里的秦遇唯是最好的存在。
不容他人任意诋毁。
所以第三个人要见的就是陈梁。
陈洲的死,是陈梁与秦遇唯心中的一根刺,秦章答应了借钱做手术,是他没有做到放了鸽子,秦遇唯才眼睁睁看着陈洲失血过多躺在了医院长廊再也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