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身后的安德鲁脚下一个刹车,及时停下。他干刺客久了,身手矫捷,快狠准地抓住菲利普的兜帽,向后一提,使他免遭压成肉饼的灾厄。
蹭菲利普的鼻尖而过,一道厚石门轰然降下,震起脚边尘埃。
跑在詹姆前一位的克劳德气得捶墙:“我们给那群坏种困住了!Bloodyhell!”
齿轮转动,锁链拉晃,前后两道门霎时动了起来。
“往回跑!”安德鲁拽起体力劣势的菲利普掉头狂奔,内心狠狠唾弃魔法师这个职业所代表的人群在类似任务中是多么鸡肋,没跑两步人就傻了。
詹姆拼劲全身力气抵挡前移的后墙:“不能退,安德鲁,我们要被挤死了,这地方的机关是新安上的!都是机械,西林人才喜欢这种玩意!”
菲利普冷汗涟涟,他打算强行破壁:“等我轰开它。”
“……是吗?”悠远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响彻整条地下室二层通道,“等您聚起足够将巨石轰散的魔法阵,应该早就变成煎薄饼了吧?”
克劳德被吓了一跳,他仰头转起圈张望,寻找藏在暗处的说话人:“谁?!出来!”
“……应该是维斯帕·罗兰,这声音不像奥尔德里奇·雷克斯。”菲利普捂住半边脸,解释道,“他是伊薇尔·莱诺新提拔的助手,这种事她的人做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你翘着二郎腿闭上眼,躺在地下室入口处,维斯帕特地为你准备了躺椅,他背后的石墙微微突起处石砖掀起一块,露出里头的机关按键,连拧的铜把手还锃锃发亮。
你的穷并非毫无理由,从你在魔法学院住下那天开始,你私下抓了几个来自西林的工匠让他们搞了一回大工程。
“您准备怎么办呢,菲利普先生?”维斯帕手持一块连着二层机关的水晶片,慢慢悠悠地说道。
他语气虽如此笃定安闲,却完完全全是在复述你的话语。
魔法这玩意看环境,用起来等于在碰运气。对于一群魔法师来说,真正的防御机关术远比高明的魔法更让人头秃。
菲利普思考几秒,眼看着前后两扇门之间的空地越发狭窄,他无奈潦草画下一个大型传送阵。
“撤!”
大型魔法波动震得石门一顿。
维斯帕将手中零件收回放好,阖上机关拟造的外表。
他惑然问道:“殿下,您怎么就放他们走了呢?”
“你当菲利普是什么,那么好抓?大型传送阵有多伤身不用我继续给你重申了吧?用完这一次他至少得躺半个月。”你打了个哈欠,哼了声,“没想到他还活着,连父皇的搜查都能躲过,藏得真深。”
火场外,维持秩序的院务主任忙的不可开交,他不顾形象地扎起袖子,喝令不论年级,统统回寝室休息,学院将另派专人彻查这次火灾,明日所有学生寝室待命,新的课程安排会经讨论后发布。
学生陆陆续续三两一堆凑在一块往操场后的寝室楼走去。高年级的学生除了议论火灾,还热衷于探讨谁刚刚施法最成功最漂亮,然而话题往往绕不过年级上出名的漂亮脸蛋们,说着说着就偏了题。
“我终于发现佐奈尔·林格的校服穿在身上那么好看的原因,她故意把裙腰改小了!回头我也要改改,我还打算把裙腰往上提,更好看!”
女孩子们小声议论起年级上的漂亮女孩,忽地笑起来。
话题的主角是一位清秀少女,她安静沉默地孤零零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有人找她搭话,佐奈尔微笑着点点头,礼貌拒绝,表示自己想独自待一会。
她的手中攥着一张展开的千纸鹤,上面墨迹赫然。
“任务二施行。”
勤工俭学的学生会在食堂后厨帮工,佐奈尔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家中突逢变故起她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补贴家用——她倒霉透顶的父亲所有财产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比狗舔过的饭盆还干净。
从接到任务到施行还有几天,她一点也不着急,只需要按照上头的吩咐做就够了。
根据她的经验……
夜色渐深,几个认识的同学在帮忙刷碗,得空出来为明天食堂早餐做准备。佐奈尔不经意斜睥过他们,没人注意这里的动静,她弹弹袖子,面无表情地粉末倒进金杯中,接着她安然操起抹布清理各处的污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醇香的葡萄酒中,粉末迅速溶解,看不出任何迹象,无香无色。
你习惯性睡前喝一小杯葡萄酒帮助你入眠。
你小口抿完,品得有滋有味,等杯中空空才舍得将杯子放回床头,蒙上被褥准备安眠。
在你快要陷入梦乡的那一刻,排山倒海的绞痛从你的肚腹爆发。
“来,来人……救命!医生……老师……维斯帕!”
方才沉寂的木屋别墅登时灯火通明。
维斯帕首先冲进了你的卧室,然而最后留下来的是奥尔德里奇,前者由于过渡激动干扰治疗被你盛怒的老师直接招来一股风卷走了。
听起来心酸之余还有点搞笑。
你躺在床上苦中作乐地想。
奥尔德里奇拧干毛巾,替你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方才医生已经来过,为你做过一次催吐后你的情况已然稳定下来,建议开窗通风,让你多呼吸新鲜空气。
历经腹痛后,你整个人处于虚脱状态,瘫在软枕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你勉强梗起脖子让奥尔德里奇方便为你调整枕头角度,说笑道:“又是一个警告。”
奥尔德里奇差点没忍住揍你一顿的冲动,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他仅仅用眼神表示了他对你没心没肺的愤怒。
“殿下,按您的性子等哪天被人害死了都不一定会后悔!我希望您能反省一下自己,对自己的性命至少重视一些!”
你有气无力道:“我还没死,说明他根本就没想杀我,否则我根本不可能现在还坐在这里和您说话。老师,谁也不能确保背后无人放冷箭,既然如此,不妨轻松看待。”
奥尔德里奇被你噎的无话可说,他眉头耸动,嘴唇几次张合最终还是选择闭嘴,换个话题以防早衰。
“您应该彻查这次下毒的可能人选。”奥尔德里奇挑了一个比较靠谱的话题起头。
你果断否定:“不行,不能查。”
“……”奥尔德里奇感到自己发际线要被气成秋日收割麦田的镰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这都不能查?那您要做什么?!”
你瞅了瞅老师的脸色,拉上被子蒙住头,嗫嚅道:“……这里是学院不是法庭,更不是我一家独大。前几天那场大火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如果我再暗中搅出浑水,整所学院都得变得乌烟瘴气不像话。”
“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抓小鱼远没敲大鱼来得有效。别着急换后厨的佣人,总共那么几个,都干了许多年了,贸然换下引起的风浪不小。我准备安排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去别的地方帮工,他们流动大,真要查起来难说,万一无辜卷进,更没必要。”
“您想想,老师,站在我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内部其他几位股东不说,一旦出事后主动公开,得在城中掀起多少波澜?职位越高,需要默默忍受的委屈越多。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扯下被子欲偷偷瞄奥尔德里奇一眼,心中估量他应该不那么生气了吧?
被褥之外,你才探了一只眼,不敢再看。
这个陪伴你多年的人满心满目都是心疼。
奥尔德里奇一手按下,杜绝你再次想使用被窝逃脱术的想法:“殿下,那您至少该告诉艾斯本,他们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你才感觉到事情大条了。
“别,别告诉他!”
“为什么?”奥尔德里奇步步逼问,“我一直奇怪您和他之间到底闹了多大的别扭以至于要这般疏离?”
“啊这,我,一些小问题而已。”你痛苦地握住奥尔德里奇的手,“您能别问了吗,我很难受,还是个病人。”
奥尔德里奇谨慎地抿唇。
“……抱歉殿下,是我疏忽了。”他顿了一会,利落起身道,“那么,我去问艾斯本,现在就去……他怎么可以这么长时间对您不闻不问!”
劳资说的话,屁用没有……
你深深感到生活的残酷。
就不能让你消停一会吗!这种助攻请留给有需要的人!
“别告诉他,求求您了!”你用尽气力喊停奥尔德里奇的脚步,恨不得能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阻止奥尔德里奇,奈何体力不支,半个身子都滑到床下,狼狈不堪,“他不记得我了!”
“您说什么?!”
奥尔德里奇惊怒交加,一回头看见你的惨样,嚇了一大跳,连托带抱把你挪回床上好好躺着。
“我们……和平协议而已。我也不希望他再因为我受伤了,艾斯本他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死死抱住奥尔德里奇的胳膊,乞求道,“求您了,老师,什么都别说。”
奥尔德里奇颓然落座,他撑着额头,愧疚地偏过脸去:“我答应过他保你性命平安。”
“没事了没事了,我好好的,您不要伤心。”你摇了摇他的膝盖,“我不要紧,老师,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奥尔德里奇在你的注视下心有灵犀地呢喃出声。
“转移诺亚。”
你终于露出一抹笑,认同地点头。
别墅下,窝在墙角黑暗处的女孩抬头望向头顶敞开的窗户,等了一会见不再出声,偷偷在本子上划了几笔,圈圈涂涂,咬住笔杆翻过一页,最后只写下了一句话。
她唯一可以确定意义表达没有错误的语句。
“某个叫艾斯平或者艾斯普的人忘记了似乎本来对他很重要的一位女人。”
佐奈尔撕下面料粗糙的纸张,折成小纸鹤往空中一掷,纸鹤在深夜中飞向了该去的方向。
她并不懂自己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意义,也没兴趣弄懂说话者之间的关系,隔得太远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按理来说,学院的主掌者伊薇尔·莱诺殿下应该在皇宫中安然度日才对,怎么会有女性的声音?
佐奈尔对学院上层的人事变动并不熟悉,所以她也不敢轻易断定。别墅中所有窗户都是亮着的,她无法判断声音是否来自公主的寝室。
她今天是冲着新晋宠儿、代理校长事务的维斯帕下的药,没想到,情况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得等待下一步指示。
学院近日流传出不少诡异的传说。
一开始从起夜的学生那里传出来,半夜隐隐约约听到嘶吼声,但不是天天都能遇上。后来越传越离谱,成为寝室卧谈中关于学院的第一话题,远超八卦情感、食堂菜色、赚钱秘诀、魔法诀窍等一系列经久不衰的top1话题类别。
佐奈尔上铺的女孩帕姬掀开床帘,竖起耳朵等门口巡夜人的脚步声过去,窃窃道:“哎,你们知道最近学院里那件事怎么回事嘛。”
对铺猫在被窝里的莫妮卡也兴奋地从床上钻出来,兴致勃勃道:“我听迈克说是狼人!他最近一直准备去看看,连约会都没心思,男孩们都是不解风情的坏蛋!”
她下铺的安琪拉性格素来胆小,小小声插了一句:“……啊,真可怕,我听说那里面原来是个地牢,专门处罚修习残忍禁术的巫师,可能是死去的恶灵作祟。”
“喂,佐奈尔,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帕姬伸长手拍拍身下床板,佐奈尔冷冷盯住她头顶的那只手。
“不,我不知道。”佐奈尔轻声道,她翻过身,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拉起被子蒙住头,“我只是今天工作有点累,特别困而已。”
“不过。”
“你们要是真的有兴趣,不如半夜自己去蹲守几天,说不定碰得到。”佐奈尔状似无意地建议道,“智慧由经验孕育,不是吗?”
“我先睡了,你们聊的开心。”
剩下三位女孩面面相觑,小声而激烈地讨论开来。
巡夜人的脚步从走廊另一头远远传来,女孩们的聊天戛然而止,等人过去,心领神会地接着中断的话题无缝开腔。
是夜,在维斯帕的陪伴下,你带着几位还算能用得上的心腹前往学院地下室二层的地牢。
“您打算用他干点什么,殿下?”维斯帕回头悄声问,猛兽的吼声将他的话语淹没。
你们的行为惊动了饥饿到极点的猛兽。
维斯帕走在第一个,为你点亮镶嵌在石墙上的紫水晶。
你搭着他的手前行,细语轻言:“做一个交换的筹码。”
“林恩与哈德之间的婚约太碍眼了,年轻人还未在教堂举行的婚礼提前在政务厅的老头子之间结下。”
“十二月月底之前,趁这桩婚姻还未尘埃落定,我们就还有希望。”
以诺亚为筹码威胁文森特,令他出面取消两者之间的婚礼,这是你的计划。
然而它不仅仅意味着文森特方力量的损失。
这场坎坷波折的婚姻一旦取消,林恩家族的荣誉即毁于一旦,几乎等于被人扔在地上践踏。文森特不可能抬出真正的理由来安抚林恩家族,难道让他告诉默里·林恩,“嘿,这个吸血鬼是我的父亲,他原来是爱德文的死对头,作为一个失败者全家都被搞死了,我是现任教皇仇家的儿子,我不得不救下这只吸血鬼”?
呵,无论他想出什么办法,这个盟友都注定会翻脸变成仇敌。
而帮他办事的坚定下属伯克·哈德,也会疑惑为什么这位主人反复无常,把一手好牌打烂,平白让效忠自己的属下变成笑话,从而重新衡量追随这位大人的可行性。
至少多一份审视与猜忌。
当然,按照你的计划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你们半夜偷偷转移诺亚出地牢时,碰上了一群蹲点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