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德里奇沉默地摘下了金框银链单边眼镜,放在一旁。屋内的壁炉烧的很旺,对于西林来说有些热了,但是现在躺在床上的伤患惧寒,所以他反而亲自将火烧得更厉害。
奥尔德里奇脱下短披肩外套折好,勾在一只床柱上。
“你怎么不说话了,奥达,平时你话可是最多的。”
艾斯本静静等待了一会,看着眼前他一路见证成长起来的少年天才——现在应该叫青年了,始终没有回音。
他终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奥尔德里奇背对着艾斯本整理挂着的衣物,他又脱下了抵挡兰顿偶尔不确定春寒的外套,低头独自整理。
“……奥达?”
艾斯本不确定地探头询问道,他勉力撩开纱幔。
“你根本就是在找死。”奥尔德里奇闷声回了他一句,语调怪异。
艾斯本:“……你不会在哭吧小子?”
奥尔德里奇:“闭嘴老魔头!”
奥尔德里奇回头,艾斯本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愤怒的模样,两眼通红,目眦欲裂,嘴唇蠕动着想要表达什么又欲言而止。
艾斯本眯眼,不解地摊手。
最后在艾斯本带着压力的注视下,奥尔德里奇缓缓回身,继续背对着他,只是身形显得更佝偻了。
“放心艾斯本,我会帮你瞒下,当然,我肯定会瞒住伊薇尔的,她还那么年轻,就一堆烦心事,肯定不能告诉她。”奥尔德里奇小声嘟囔,“那孩子比我小时候聪明多了。”
“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艾斯本。”
艾斯本敲敲床沿,他咏叹调般地感叹道:“啊,被老师评价过太直来直去而导致未能满分毕业的天才魔法师奥尔德里奇·雷克斯竟然也有吞吞吐吐的一天!看来我必须得更改对你脑子天生缺根弦的看法了奥达,现在就改。”
艾斯本笑着说完,他只想稍微让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气氛尽可能活跃,不那么压抑。
事违人愿。
奥尔德里奇冲过来,一把揪起重伤的病患吼道:“——你能不能稍微搞清楚点情况!”
“你,就算是世人所称的魔王又如何?!你只不过是光明老头的一根肋骨,托黑暗神的鲜血而生,他有朝一日如果真的被你惹怒,你不可能在他的手下生还!这回你仅凭几句话就失去理智,我没想到的是,此等程度的伤势竟然还没有给你带来教训,艾斯本,你白活了几千年!”
奥尔德里奇吼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一把松开,退后几步,将自己藏在烛光找不到的阴影里。
他可能也被自己吓着了。
病美人被拉起,他止不住地咳嗽,苦笑着没有发怒。
“说完,奥达,不要停。我给你机会,别害怕。”
“真……的?你确定要听?”奥尔德里奇隐在黑暗中低声笑了一下,“那你得先保持冷静艾斯本。”
“你真的关心过人世吗,在伊薇尔之前,说起来,就算是当作玩具一样乱来也不为过吧。”
“你说过,照顾伊薇尔是黑暗神对你往日抚育的缘故,可我看来,开始你也许确实就是这般决定的,然而现在……”奥尔德里奇停顿了一下,“不过是自欺欺人。”
艾斯本并不急于辩解或做任何形式的回答。
他侧卧着,一手撑起脑袋,漫不经心地听着奥尔德里奇的指控。
“你不是在偿还恩情。”
“你对伊薇尔抱有的感情更不是所谓的亲情。”
“艾斯本,你该醒醒了,别骗自己了。”
“更不要借着兄长的名号,欺骗那个孩子。”
艾斯本清冷的声音终于在卧室内响起,他不带感情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怎么能确定不是?”
“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单身了二十多年啊,奥达。”
“我当然知道。”奥尔德里奇轻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护着伊薇尔?仅仅是因为师生关系?我承认,她是我第一个学生,也是我最用心对待的人之一。”
“可她凭什么?你知道吗艾斯本?”
“喂,你知道吗,老家伙。”
艾斯本将铺陈了半张床的青丝撩起一缕,缠绕在指间,看它们弯曲成奇怪的形状,仿佛变化无常的命运。
他敛了神色,抬眼看向奥尔德里奇。
“凭你是那个从臭水沟里把我捡回来的人,凭你把我从一介不知下一刻可能就是死期的流浪儿变成了魔法学院的最优秀的学生。不管你是出于偶尔的善心大发还是单纯的人间游戏,你让我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现在我是克帕大陆上人人歆羡的对象之一,我愿意让你安心,用我的长处全心全力为你所在意的人卖命、工作。”
“这才是所谓的报恩,老家伙。”
艾斯本勾勾嘴角,不置可否:“奥达,你要报我的恩?”
“……我不想你死,艾斯本。”奥尔德里奇长叹一口气,“我是孤儿,没有父母。你那时候还套着薇诺妮卡父亲的身体,敲打着精致的拐杖走到我身前,朝我伸出手……就算你从来不承认我是你收养的孩子,让我把你当成朋友,有时供你解闷也好,让你近距离观察人类也好……”
“我心里,始终害怕你的。”
“不是因为你本身能力多可怕,艾斯本。当然确实很可怕。”
“我把你当做长辈,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亲人。”
“艾斯本,如果你死了,我又得成一回孤儿了,那种滋味不好受。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谨慎行事,不要让光明老头抓到把柄,这一回我可以不告诉伊薇尔,可是下一回怎么办?每回都由着你乱来?”
艾斯本按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被这个人类教训地莫名心虚,随口答应了句“好”,便开始问关于伊薇尔的事。
奥尔德里奇并没有推拒,他沉思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句句斟酌。
“无论是哪一个正常的兄长,都不会用你那种眼神看他的妹妹,无论她多么可爱。”
“可是你严格算来无父无母,这样一想我反倒能够接受了。”
奥尔德里奇的话被艾斯本打断:“什么眼神,奥达,你指的是什么?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难道你还能照着镜子看自己是如何渴求伊薇尔吗?”奥尔德里奇讥笑一声,“渴望摘下花朵,想要更近地嗅闻她的芬芳,又担忧胆怯,小心翼翼害怕让她发觉自己的恶念。”
“本质是个贪婪的恶徒,偏偏装出良善的模样;给予温柔的怀抱,不断地汲取温暖索取更多却谨慎止步;试图控制她的一切,了解她身边的每个潜在的、可能跟你抱着一样不洁念头的魔鬼,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暴躁疯狂,嫉妒地难以忍耐;迫切地等待花朵完全的成熟盛开,碍于身份,不敢像来招惹她的蜂蝶一样坦诚,可是拒绝她将温柔的目光落在别人身上……”
“艾斯本,作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你总是看不起人类。”
“然而,正是对情感敏感的人类,才最能发觉你的异常。”
“艾斯本,你对伊薇尔……”
“是爱情。”
握在手中的瓷杯碎落在地,散一地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塔大姨妈宝宝们!
过渡完毕,明日启程开始旅行!
全部都考完了,以后更新都会更加规律的!
唯一头疼的是盗文越来越厉害了,好难过
说起来我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怎么提稿费,谁能想到三个月都在给jj快乐地只看存款不取钱呢_(:з”∠)_我可得长点心orz感谢在2020-06-2822:15:05 ̄2020-07-0400:3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子君煜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笙歌105瓶;娵妘14瓶;沉沉沉香13瓶;朱一龙的芳心纵火犯11瓶;机智小鸡翅10瓶;萌兔子8瓶;Jirafa不是长颈鹿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八周目启程
“维斯帕!”
商人打扮的一位栗色卷发男子站在林间大道上朝走进林子深处的同伴喊道。
“嘿,维斯帕你干什么呢!穿过这片森林就到家了,今天办完事本来就回来晚了……天都黑了你磨蹭什么!呼,这是什么天气,春天都快过去了还能结冰?!”
他的同伴,维斯帕,站在远远朝栗色卷发男子招手。
“大卫,这里有人!还有许多马车,这是一行车队!快过来!……似乎是被风掀到这里的?”维斯帕大声喊道,“我们得回去找人帮忙,看起来是位不得了的贵族。”
大卫挠挠头,他将脖颈间的系带紧了紧,身后的帽缨垂下,被起落的寒风吹得摇摆不定。
“好了好了,维斯帕你快点出来,我们去找治安官,让他带人过来。”
维斯帕弯下腰,想要摇醒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神色痛苦的淡金卷发少年:“老爷,老爷,醒醒!这里不能睡,您快醒醒!”
那人双眼微微打开一条缝,眼睫抖了抖,迷惘地将视线投在他身上。
“……文森特?”
维斯帕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那个年轻的贵族就又闭上眼昏了过去。
奥尔德里奇昨天不在皇城,不知道去了哪,按理来说他最近没有出远门的行程。
深夜,你刚刚得到消息,并不算什么秘密,西林的车队在兰顿皇城外的森林遭遇了莫名而来的极端暴风雪。
现在所有人都安顿在离皇城不远的一处驿站内,修整几日后再启程。
兰顿皇宫内官员们行色匆匆,准备回家。政务厅之前刚开完一场紧急会议,最后公开决定派人前去慰问一番。
你焦急地在寝殿内踱步,事出反常,联系起不平凡的天气骤变与奥尔德里奇这个宅家选手的突然消失,你非常怀疑其中与艾斯本脱不了干系,可是为什么艾斯本会去找凯撒的麻烦?
他们俩目前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机会交手。
难道……你血液霎时冰冷,是因为你下午与文森特的对话?
如果真的是那场对话,说话的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文森特对艾斯本的了解有多少?是否清楚艾斯本的软肋?他希望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愈深思愈心惊,你想了想还是趁着萨拉熟睡偷偷出了门,一路避开行人,在一层楼梯转角处截到了准备不辞深夜代表兰顿前去慰问的威廉·卡莱尔,给足了西林面子但是实际上又是最没有实权的总司令。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司令先生。”你拉着他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台阶后的阴影处,头顶传来木质楼梯被人踩踏发出的吱嘎声响。
威廉·卡莱尔红了脸,你放开他的手后,他不好意思地搓了一会,而后点点头:“好的,殿下。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等我解决完目前最紧要的回头再来找您如何,两国关系不等人,我怕出什么岔子。”
“不,正好,您去的时候就能帮得上。”你急切地告诉他,“您只需要顺带告诉亚瑟殿下,尽量不要捡人少的路走,下午的事他虽有些鲁莽,但是今日的遭遇也并非兰顿所料,让他照顾好自己……”
“……以后如若有幸前去西林,我会亲自叨扰,以期践约。”
你跪在床上,探头趴在卧室窗边,望着无边夜色中提灯离开皇宫的熙攘人群,无声叹息。
但愿你的惊惶都是多余的。
奥尔德里奇第二天跨过艾斯本为他准备好的阵法,随着幽蓝色的光芒熄灭,他重新出现在魔法学院原先林格·菲利普居住的木结构露天别墅内。
送走了急着回去赶上班的朋友,艾斯本神色颓败地回到红木桌后,天花顶上幻化出来的千万星辰悄然运行,他整个人松垮在椅内,眉间刻下一道道痛苦的愁思。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从来都没想到……上一辈的恩怨尚未了结,他难道真的要重蹈父辈的覆辙?
桌上立着的小像中女孩笑容甜美,小像装裱的十分用心,珍珠缀满边框,沿着内圈镶了一圈黑玉。
“啪。”
艾斯本烦躁地将画像按倒在红木桌上。
桌上积累了一沓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报告,奥尔德里奇捡起其中一份随意浏览,一目十行,顿时头大了不少。
还好没有怀疑到魔法上来,只道是奇观,唯独在这一点上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难以确定其中是否有人故意把控了言论,特地统一口径。想到那个心思狡诈的少年,奥尔德里奇也不知道究竟该喜该忧。
不过,说起来那两个发现西林车队的家伙算是帮了大忙,竟然还是魔法协会底下的人,外出接完任务正打算回皇城,路过时发现了西林的车队,而后向附近区域的治安官求援。
这样也好,要是西林带来的人中有高明的魔法师看出不对劲,魔法协会也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维斯帕……他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但又说不上来,模模糊糊。
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很诗意,薄暮,多么美的景象……可惜不长命,给他取名字的人多半脑子有点问题。
一只纸鹤掠过露天泳池,从敞亮的落地玻璃窗外歪歪斜斜冲了下来,特地停在他的肩头,伸展纸喙啄了奥尔德里奇脖子两下。他展开纸鹤,赫然是熟悉的笔迹。
“哥哥是否与西林车队昨夜之事有关?——Y·L”
瑟瑟晨风吹来,奥尔德里奇的脑子伴随他裹着的斗篷一起风中凌乱。
要是他的脑子也能这么聪明就好了。
他头疼地撑了会腰,心中一阵天人交战,决定这回还是帮艾斯本一把。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再坑那个老家伙,想想艾斯本在他临走时比被光明神揍了一顿还萎靡的精神劲,出于愧疚奥尔德里奇都得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