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也不长,也就两柱香的功夫就结束了,众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明年各家再出些钱,看上一场。
热闹一过,村里孩子就聚在一起玩,大人挨家挨户串门,初一上午的娱乐就是这,或者邻里凑几桌人打马吊。
何家人最厌恶赌博之事,包括这玩乐性质的打马吊,因此看完舞狮都回去了。
马上村中人家都开始串门走动,拿了果盘摆上,里头装了花生瓜子点心,过年间摆在桌上的东西都是随别人拿的,去年河对面有家人嫌弃别人家孩子拿的多了,从年头被骂道年尾,这是很不好的事。
每年都以何家果盘吃食最好,因着一家人是外来户,要想快速融入,就只能从这里头给人家一些小恩小利,也因此每回这些孩子都第一个来何家,吃饱了才往别人家去。
何况今年何家果盘里还摆上了饼干,村里也不少人买了,不过这都是招待亲戚的,哪里会给自家娃娃吃。
一早都在忙活,大哥成亲那日不少人那天没见着嫂嫂,这回借着串门的功夫,还过来瞧了一通,有拽着张氏的手,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好生养的话。
何霜降头回觉着自个儿耳朵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明个得回城中值守,何家备了厚礼,叫他送去周老先生那。她家现在好过,自然不能忘了恩情。
临到中午吃饭,来家里串门的人才少了些,何霜降去后院给小花牛喂过草料,才想起来一上午都没瞧见泉姐儿。
张氏已经摆好饭了,听何霜降问人在哪,不甚在意
“估摸着上午人多,这孩子心头不太舒服,回屋歇着去了”也是,平日里性子再怎么样,到了过年,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的,这丫头就一个人,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我去喊她出来吃饭”
敲了几遍门都没开,推了一下推不开,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应。
去找张氏过来,张氏还觉着是小题大做“怕是睡着了”
等喊了半天,还是没人应,张氏这才慌了,门从里面被抵住了,撞开了门,里头没人,床上也没有,被窝里冷冰冰的。
一家人瞬间鸡飞狗跳,留何霜降跟新媳妇黄氏在家里看门,其他人出去寻人。
泉姐儿再怎么也就是个小姑娘,若是叫人拐跑了,或是咋了,他们后半辈子可真就良心难安了,先前舞狮子那会儿,村里人多眼杂的,若是混了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将人带走了……
前前后后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村里人听说以后也帮着找了。
按理说下过雪,循着脚印也能找到,可惜上午舞龙舞狮的队伍来了,村里往外走的路早踩成了一滩烂泥,更别说找脚印了。
村里村外都找了一遍,河面上结了薄冰,生怕这孩子跑到河边玩踩进去了,又沿着河走了半天,却一点痕迹也无。
黄氏在家也是急的一头汗,好好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她才来没几日,摸不清村里的情况,也不好出去打听。
到了下半晌,一群人才回来,中午都没吃饭,现下回来,谁也没心思吃饭。
张氏一回来便有些绷不住了“这不会真叫拐子带走了吧?”
年节拐子最多,年年都有小孩被拐走。
“不会的,再怎么说泉姐儿年岁也大了,有生人来家,她还不会喊一声嘛?我去贺家问了,云香上午没出门,一直搁家里,真有个什么,她是能听到的”何霜降煮了一壶姜汤,一人倒了一碗,天冷,又在外面跑了半日,胸口怕是有些疼。
“那能去哪呢?村里心善的人家都帮着找了,什么都没找到,难不成……难不成真掉河里了?”张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事儿说来怪她,上午她不出门凑热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娘!你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兴许泉姐儿看家家户户都团圆了,回清水城去找她哥哥了”石头搓了搓手,接过何霜降递来的姜汤,咳嗽了一声。
去年他还皮着呢,村子里几个男孩没有不服他的,这回带着几人去山底下还寻了一圈,冻得眼鼻通红。
张氏似乎被点醒了似的
“对对对,定是去找她哥哥了,大郎明个儿去周老先生那,还得顺道看看……”
何霜降想扶着她娘回屋歇息,她娘嘴上厉害,实际上却是个立不起来的,胆子也小。将人扶到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这才发现门上锁是坏的。
自从以前出过张茂祥那一档子事,她爹娘屋里便常年挂着锁了,一旦出门,势必要锁上的。
张氏好险站不稳,身子晃荡,何霜降赶紧喊了她爹过来,大哥跟石头听见动静也赶紧跟过来,只见自家亲娘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快……快进去瞧瞧”
何大牛扔了门上坏掉的锁,扶着张氏进屋,怕真出了什么事,她受不住,把人扶到椅子上坐着,安抚性的拍了拍张氏的脊背,又挡住她的视线
“你看你急什么”
实际上屋里被翻的不忍直视了,钱匣子掉在地上,里头空空如也,除了何霜降昨儿带回来的二十八两银,还有何大牛这几年赚的辛苦钱,被祸祸的一干二净。
何大牛忽然想到什么,让何霜降过来扶着张氏,他又从床底下又开始摸索,等摸到一个木头盒子时松了口气。
没成想打开一看,里头空空如也。
他忽然露出比张氏还绝望的表情,嘴里喃喃
“姑老太太的银票,也没了……”
不光是银票,还有那根金簪也都没了,这都是姑老太太留下来的啊,他自个儿不敢用,留着做个念想,不想叫人家偷去了。
第五十四章 气愤至极
何霜降满心后悔, 只怪自己太过天真,引狼入室。自家银子不说,姑老太太那两张银票是万不能动的,她爹将这银票看的跟命似的, 这一下丢了, 任谁也受不了。
何大郎受不了, 想去清水城找何守文, 那泉姐儿拿着银子能去哪,肯定是去找自家哥哥了。还没出门,就被何大牛拉住了
“这都是命,你三叔一家都是讨债的,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怎么就一直缠着咱家呢……咳咳”
“爹, 我去城里看看,兴许人拿了钱,还没跑远呢?”
“别……别去!”何大牛连连咳嗽几声,嘴角渗血, 何霜降赶紧把人扶到床上坐着,心里慌张
“爹!可别为着不相干的人气着自己,今儿大年呢!不兴动气的”
过去三叔犯了那等事,只差家破人亡了,不过那时何霜降年岁还小, 具体怎么回事记不太清, 都是后来张氏跟何大牛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也因此这还是她头回见她爹这么愤怒。
何大郎到底气不过,赶着风雪进请水城了,石头怕出什么事,跟他大哥一道去的。
过年头一天,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谁心里都不好受,张氏又摆了贡品,烧了两根香,求菩萨别计较大年头天的事,又念叨几遍破财消灾,磕了两个头这才起来。
黄氏心中揣揣,爹娘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她才嫁来没几日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若传出去她岂不是成了丧门星。
还是何霜降瞧她表情难安,将爹娘安置好以后赶紧过来劝慰
“嫂嫂今儿可是被吓到了?”
黄氏有些不好意思“那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霜降拍拍她的手“不会,能把那些钱一文不差的偷走,哪像是会出事的人”连她娘首饰盒里头的银耳坠子都拿走了。
爹吐得那口血吓了她一跳,这会子又请不到大夫,丢了钱事小,爹娘万一真叫气出什么毛病才是大事。
明儿本该事嫂嫂回门的日子,不过大哥明个得值守,回不来,那日接亲时就说好了,等年初八再回去。许是这亲事办的漂亮,嫂嫂娘家也没说什么。
谁也没心思吃饭,外头雪下的大,还不知道大哥跟石头到了清水城没有。
如此满腹心思的睡下了。
一夜无梦。
张氏跟何大牛都没睡着,眼圈黑漆漆的,何大牛昨儿那口血吐得,更是伤了身子,脸色煞白,今日还得去医馆看看有没有内伤,没的为个不是人的玩意儿气坏了身子。
昨儿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爹娘还是吃不下,何霜降熬了点清粥,压着两人喝了,万不能亏了身子。喝了粥,生气回来不少,何大牛脸也不似昨儿那样惨白了。
刮风下雪的,走路也不便,经这么一回,家中必定得留人看着的,于是张氏跟黄氏留下来看家,何大牛并何霜降去城里瞧瞧情况,顺道再去看看医馆有没有大夫。
先去了自家铺子,她将后院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住人以后,大哥下值以后会回来歇息。
石头是周老先生弟子,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很亲香的关系,以他的身份在老先生的院儿里住还算妥当,大哥跟周老先生又没什么关系,长久住那不太好。况且他总夜里下值,周老先生上了年纪,觉又轻,很容易被吵醒,干脆就就搬过来住了。
昨儿她将钥匙也给大哥他们了,若是周老先生不在府里,就叫他们回铺子里住。
大哥跟石头都不在,何霜降又锁了门,到底是不放心,带她爹去前面一家医馆瞧了一眼,万幸里头还有个老大夫。
赶紧把何大牛让到眼前,朝里头喊了一声,这大夫耳朵似乎不大好,皱着眉,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说听不大清。
何霜降凑近又吼了一声
“劳驾您老人家给我爹看看!昨儿吐了口血!这是咋回事啊?”
这老大夫诊了脉,又摆摆手
“没什么大事,抓两副药回去熬着喝了,切记再勿动气,否则你这身子是要垮掉的”
何大牛呐呐应下。
何霜降特地去铺子里取了银子抓的药,幸好铺子里剩的那五十两银子没带回去,否则肯定全被偷了。
看来今春开个饭馆的计划又得往后推了,家中不能缺银子,她铺子日常也得要留一笔开销。
周老先生院子正大,石头再后院凉亭里头诵书,见到他爹跟他姐过来了,放下手里的书迎上去“泉姐她没来过这儿”
过了一夜,一家人都平静了不少。石头把书送回周老先生那,又告了声罪,这才一脸严肃地出来
“泉姐儿没来过这儿,我昨儿以来就跟大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人”
“何守文呢?他人还在吗?”的确,谁偷了钱不跑,反倒留下来等人来抓呢?
“他……”
石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何守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站在三人面前,眼睛通红,双手握拳,看着像要吃人似的
“你们……把泉姐儿弄丢了?”
何霜降气极“弄丢?是她偷了我们家的东西,心虚跑的不见影儿了!”
“泉姐儿才多大,晓得偷东西?若你说的是真的便罢了,可她素来胆小,敢一个人往外跑?”
何守文眼神要吃人似的,石头将何霜降拉到身后,又出言嘲讽
“你兄妹二人什么德行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你早说泉姐儿只在我家待几日,却从来也不提什么时候将人接走。我阿姊心善,将人从那么个脏地方捞出来,狼心狗肺不知感激也就罢了,临了临了还偷东西。可真是无耻至极”
何守文心里气极,不再接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要找人。
这冰天雪地的,何霜降又怕出了什么事,叫他别出去,无奈这何守文不肯听,狠狠瞪了一家人几眼,嘴里骂骂咧咧。
何霜降气的差点心梗,扯着她爹要回自家铺子,马上还得煎药,一天三次,不能断的。
石头昨儿一来,就被周老先生拉着念书,也不能回去,这会儿正烦着呢。
“你若是嫌念书烦,就跟我回村里种地,入夏以后日头一晒你就知道哪个清闲了,每日坐着念念书写写字你都坐不住,别说回去扛锄头浇地了”
何大牛训了一句,石头便不再说话了。
何霜降不敢再叫她爹动气,赶紧瞪了石头一眼,将自家亲爹拽走了。
因为这么一遭烂事,这个年过的人心烦,何霜降不敢再说什么话叫何大牛又动了气,雪愈发大,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地上厚厚一层。
按理说南方下这么大的雪实属罕见,别家年里还得走亲戚,何家没什么亲戚要跑,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才年初三,何霜降打了声哈切,揩了揩眼角沁出来的泪,年前收了不少鸭绒鹅绒,趁着闲时絮到衣裳里,轻薄还暖和。何大牛看着想通了,照常喝药,也不再提银子丢了的事。
本想叫她爹再打个黄泥烤炉,这天寒地冻的,泥土都被冻硬实了,也寻不到合适的泥土,等开春天暖和以后再说吧。
昨儿夜里雪停了,但反倒比前些天还冷,地上雪都冻得邦邦硬,水缸里头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初六铺子就得开张了,她还得再做些饼干,还有点心也都是紧着要的,年后生意肯定差了不少,不过正月里走亲戚急着买糕点的人还是不少,想买些贵重的更是大有人在。
除开饼干,还做了不少糯米团子,中间包了豆沙馅儿,也有芝麻馅儿的,口感细腻香甜,只是这点心存放得时间短,买回去马上就要吃了。
再就是珍味坊一直主要卖的红枣糕,何霜降将配方重新改进了一下,上头撒了花生碎杏仁碎,香味愈发诱人。
这也事为什么前面几年村里人都不搭理何家,今年反倒变了态度,无外乎她家每回在村里买鸭子,都比旁人开的价高,虽说挑挑拣拣的,可人家卖过去都是论斤称的不是。
忙活一天,厨房烤炉来回跑,柴都烧掉了两担子,货架子上才重新摆上了点心,只等初六重新开张就行了,烤鸭不急着,家里还有不少村里各家各户卖给她家的鸭子,等开张再送来也不迟。
隔壁婶子,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今天白天闻到味儿,还想称些糕点回去,何霜降直说还没开张,送了一盒子枣糕。晚上那婶子拿了不少自家熏的腊肠过来,没有半分要占便宜的意思。
又数了一遍钱匣子里的银子,心里气极,被偷的银子可都是她起早贪黑攒下的,嘴上劝慰爹娘不要放在心里,实际上每回想到都能呕一口血。
可也没法子,泉姐儿不知道跑哪去了,找不到人,也幸好大哥人在衙门,还能帮着打听打听,不过若是泉姐儿没进清水城,那就绝对找不到了。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就是跑到府城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在清水城还好,若真跑到别处了,哪怕找着人了,照一家人现在的态势,这钱能不能讨回来还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