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看起来富贵也不落俗套。
能吃的起酒楼的人家, 本就不是差钱的主儿, 吃的就是面子, 因此这装潢还真是撞到了不少人的心尖上。酒楼地段好,门口每日人来人往的,见着里头哐当也招眼,不少人自然都见着了里头的模样。
何霜降将酒楼交给管事的监工,别的也就不管了。
说是那样说, 还是得招不少人, 单靠几人,酒楼真的开起来转不起来。剩下的人,暂且到清和饭馆熟悉事情,她也轻松不少, 教了谢明远那一套记账法子,这账房的事儿她就脱手了,只需打烊后对对帐就行了。
何霜降在清水城买了个酒楼,这消息哪怕她不想宣扬出去,那些好事儿的老婆子老妈子还是打听到了。
都想闲时来赚些零花, 何霜降自然不敢叫这些人来她酒楼, 东拿一点西拿一点,只怕她这些东西还不够祸祸的呢。只是这样一来,她家名声在村里也不太好,都说她是一根毛都不舍得拔的铁公鸡, 有什么不想着村里人,非得花那些钱去外头找不知底细的。
何家人原本只当这些话是耳旁风的,不过说的多了,连贺家都上门提醒,石头往后要走科举的路子,这流言蜚语传多了,只怕对他有影响。
何霜降听了这话,自然心焦。
村里头家家户户都觉着她家发了财,能分些给村里自然最好,若不能……反正他们在背地里说道也不用花钱。
可有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凭什么就要白白给他们,何霜降可不想叫自家钱白白落到那些长舌妇的手里。
为了让石头有个好名声,也为了自家方便,干脆去见了县太爷,说明自个儿想重新修路造桥。桃花村到外头官道还有一段距离,这路晴天还好,一落雨,那泥巴稀烂,简直不能看,再就是将桃花村一份两半的桥,年头久了,干脆都一并翻修了。
这修路造桥只是个打算,才跟县太爷提出来,先在他那儿落个底就是了。且这算大事,还有的磨,不必着急。这一来,县太爷自然十分上心,清水城这么多富户,却没见哪个要修路造桥。为了宽她心,还说定了,清和酒楼开张那日,他必会去捧场。
清水知县也晓得自家女儿同这饭馆掌柜的相熟,这回知道何霜降一个姑娘家,还有这般善举,心里也有些佩服,想着能扶持一把就扶持一把,且何大郎背地里也托人照应她过好几回,周知县心里也都清楚。
酒楼全整治好了,一群人在一起吃了个饭,何霜降这几日寻摸了好几位厨子,都试过了菜。
何霜降从扬州带回来的几个人,也趁此机会给分了工。
悦来酒楼的二人被分到清和饭馆,余下的都管着酒楼这边的事儿。管事的夫妇二人,如今一个管酒楼采买,一个管后院日常洒扫,还有两人,一个算账收钱,另一个机灵就在外头看场子,顺道解决麻烦事儿。
何霜降早早贴了告示,要招店小二,前两个月给开二百文钱,两个月以后在看着涨工钱。这月钱很不错了,来问的人也不少,何霜降挑了三个。
开张日子还是定在了五月初一,去年这时候清和饭馆才开张,眼前一幕似曾相识,何霜降有些迷糊,似乎在做梦一般,这就开上了酒楼?
今儿来捧场的的确不少,贺云香跟周元沁虽没过来,不过还是遣人送了贺礼,贺家也来人了,去了三楼雅间,贺家嫂嫂抱着孩子,这孩子如今已经会说话能走路了,不过今儿人多,怕叫人家带走了,这才将他抱着。
因着县太爷要来,这牌子也就没揭,等着他过来一道揭牌,也算给清和饭馆涨涨面子。何霜降原以为他人能来已是相当给面子了,没想到竟还带了块亲笔题字的牌子。
乐善好施。
何霜降笑眯眯地接过去,又请周知县帮着揭开红绸,这一来,酒楼这才真正是叫开门大吉。
毕竟是知县老爷送的牌子,她立时就遣人挂到柜台后头的墙上,进来的人瞧见知县题字,都忍不住问这是做了什么事儿,才得了亲眼。
周知县就等着人家问呢,他也精明着呢,给何霜降面子,也好叫更多的人做善事,与他不过随手一笔,但这些人若都来修路造桥,那可就都是他的政绩啊。
“何掌柜说了,要捐钱修路,再把村里的桥也翻新一遍,自古以来这造桥修路都是大善举,既然做了好事,本官自当嘉奖”
众人恍然大悟。
也自此,清水城捐钱修路,或是施恩散粥为搏县太爷青眼的富户也多了起来,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周知县的话自然也传到桃花村,众人哪怕心里有怨言,也不敢再说出来了,毕竟知县老爷都说了人家是大善人,他们再跟着去折腾,往人家身上泼脏水,最后打的岂不是县太爷的脸。
面上不说了,私底下还是有人说何家不做人,好好的钱,一家分一些不好么,非得去修什么路。
说来说去,反正何霜降不在村里,何家又住桃花村那头,人少,隔也得远,只当听不到。至于桃花村那些长舌头的婆子婶子朝外说,更是没人信啦,反倒人家开始说起他们不晓得好歹。
那些婆子婶子把一口气憋回去。
酒楼里菜就是饭馆里的精致版,请的厨房大师傅都专做江南菜色,中规中矩,不必她操心。原先开饭馆不觉着,这会儿开了酒楼,才发现清水城有钱人着实不少,一楼堂食没多少人,二楼隔间三楼雅间却常常是满的。
定的也皆是富贵席面,一桌菜都是六两银子打底,何霜降怕人家挑来挑去花了眼,干脆照饭馆过节时那样,分了席面,有六两、八两、九两的中等席面,再好些的就是十六两、十八两的上等席面,有个大师傅说了个满汉全席,何霜降想了半天,也给加上了,这怕是清水城最贵的席面了,要八十八两银。
这清和酒楼的态度也是顶好的,小二极有眼色,随时给添酒,或是看桌上菜尽了,又送些小菜,再报菜名儿问问可要添些菜。若说清和饭馆是低调,那酒楼就是高调,明晃晃的将富丽堂皇摆在外头。
不少人也吃这一套,就是图个面子来的。
一整日下来,何霜降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这酒楼说起来比她那饭馆还好伺候,她饭馆里头常来的,都是些老饕,不少菜都要亲自做。可这酒楼,大家吃的就是一个体面跟环境。
菜的味道不是说不重要,只是被摆到第二位去了,且那些大师傅烧的菜,味道的确比平常饭馆好,再加上她酒楼的菜向来只要最新鲜的,用了心,人家都能尝出来。
晚上对了账,今儿一整日,抛开成本,净赚了有五十几两银子,虽说是第一日,不少人都是见县太爷来了,才瞧个热闹,不过这的确也有些叫人惊讶,饭馆里头一个月恐怕才能赚上这些。
若说酒楼最要紧的,无非就是采买了,何霜降上月一直带着那采买熟悉她的行事法子,他老实,没几日就上了手,也听他的话,不纠结价钱,一分钱一分货,只管拿最好的菜。再后来他自个儿试了几回,买回来的菜蔬比她自个儿挑的还好,何霜降就放心将活儿交给他了。
酒楼的菜想要新鲜,采买就得每日起早,那些个菜蔬摊子上的菜他都要挨个精挑细选,还有那屠宰场,酒楼每日定的猪牛羊他都得亲自去盯着,怕人家调包。这活儿杂,索性何霜降早就说过,一人只需干一门事儿,干完就歇,所以他也满心感激,每日早起买完菜,回去再睡一会,到了下半晌醒了继续回酒楼里头帮忙。
才第一日,也瞧不出这些伙计的性子.
她不怕这些人有什么有什么小机灵,只怕这些人自作聪明,坏了事儿不说,还连累她,万幸如今看来,一切都还正常。
酒楼直至天黑,方才打烊,众人早就累了,何霜降原本想做一桌菜好好犒劳一下大家伙儿,还不等她说,这些人就捏腰捶腿,皆言实在太累。
何霜降听此,只好收拾收拾回饭馆了,那儿还有账目要对。
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当上甩手掌柜。如今虽说能赚上钱,可这连着转来转去确实有些累。
等全收拾好,也不知到什么时辰了,匆匆忙忙上床歇息,明儿还有的忙呢。
一夜无梦。
早起是黄氏煮了牛乳,又蒸了鸡蛋糕。这糕点是她新学的,何霜降吃着忍不住点头,这鸡蛋糕软乎,再喝一杯热牛乳,整个人都舒坦。
她养的花牛前些日子刚下了崽,如今奶水正多着哩,早起喝一杯,脸都变嫩了。
黄氏做完月子就回来了,平日里一边跟着郭宛学做点心,一边照顾奶娃娃。两头难顾全,不过也咬牙坚持着。
第八十五章 恻隐之心
这清和酒楼生意可谓红火, 菜品也精致好看,再加上第一日县太爷都来捧场了,因此后面几日生意都还不错。
何霜降酒楼饭馆两头跑,她手上几道拿手菜的做法, 也手把手教了那些厨子, 他们做出来的同她虽有些差距, 却也不会差的太远。
去年家里鸡鸭张氏都风干做成腊鸡腊鸭了, 还有松枝熏得香肠猪肉,若是存放的好,吃到年底不成问题。因着何霜降开了酒楼,何大牛还特地在桃花村河边买了块地,圈起来养鸡鸭, 只等着供给她这里。
风干的鸡鸭还有熏过的香肠, 很多喜欢这比新鲜食物特殊一点的味道,何霜降也不例外,单说腊肉吧,切成片炒大蒜, 都无比下饭。
不过这吃饭只在饭馆里头有,酒楼里都是切好了以后上锅蒸,盘子里头再摆些张扬的萝卜雕花,看着喜庆也不失味道。
何霜降这几日也在跟着大师傅学雕花,其中有个厉害的师傅, 还能将南瓜雕成公鸡, 栩栩如生。
外面小二进来找何霜降,说是有故人来找,何霜降心里犯迷糊,也不知道是谁。
“是个顶气派的夫人, 乘马车来的”小二见她似乎没印象,提醒了一句。
何霜降洗了手这才出去,三楼雅间没了,因此那夫人被小二请上了二楼隔间。
何霜降掀开帘子进去,才发现还真是熟人。
“赵夫人?”
赵夫人回头,从位置上站起来,将何霜降打量了一遍“你这丫头果真是有本事的,这才多久,竟开上酒楼了”
“夫人说笑了,我这勉强糊口饭吃罢了,这买酒楼的银子还是四处凑的”何霜降自然不肯露底,况且她这银子本来也就是四处凑得。
赵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有些欣慰,又讶异于她的成长
“你这丫头,把我当成什么了,这般防着我”
当初她买她家烤鸭方子,没给多少钱,只应了个条件,说好了往后不来江南开酒楼,如今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是有些本事,卖方子那会儿都谋划到怕她以后抢生意了。
她家酒楼的确因为她寻遍各地找的八道菜起死回生,其中又以烤鸭为最,若真有人上京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京城烤鸭的名头。
而这烤鸭方子,就花了三百两,从个年虽不大未经人事的姑娘手里买下来的,若叫人家知道,恐怕心里都酸她运道好,遇着傻子了。
可赵夫人自个儿心里清楚,是眼前这位小娘子,在她走投无路,无可奈何时拉了她一把,将她从晦暗无光的污泥里拽了出来,也叫她看见酒楼重新开启来的希望。
也是这一份善意,使得她回京以后重新振作,才能将自家酒楼的牌子重新打响。
她心里是感激的,这回来特地送了一千两银子,想叫何霜降收下,之前是实在没钱,才想哄骗着将烤鸭方子买了,奈何何霜降不光看穿了她,还自个儿提出低价卖给她。
生意起来以后才觉得万分羞愧,做生意无非诚信二字,她开始就不诚实。
这一千两银子,何霜降自然不会收,当初说好了就是定了的。
“小娘子不必担心,我当初答应你的事儿还作数,我家的酒楼,绝不会开到江南来”
“夫人言重了,当初银货两讫,您如今生意起来了,是您自个儿的功劳,不必再想着我,且当初我确实也是急着那三白两银子,咱们二人说起来还相互利用了一把。”
“小娘子可知那烤鸭被我带去京城,赚了多少钱?”赵夫人诱惑般开口,似乎想看看何霜降是否真的不为钱财所动。
“多少钱也与我不想干,都是夫人您的手段”
何霜降爱钱,不过这钱归根结底不是她的,拿在手里重,她不想要。
“这烤鸭在京中一份作价六两银,从去年酒楼开张,到上月底,已净赚三千六百两银子,小娘子当真舍得?”
“夫人今儿来这一番话说的,是叫我吃味儿来了,您在京中能卖上这价钱,是您的本事,若我去,还真不一定有这些,更何况,当初若没夫人那三百两银子,只怕还不一定有我今日这酒楼呢”何霜降说着点了点桌子“人呐,得知足”
“小娘子果真通透人,好了不跟你扯闲篇儿了,今儿来一是想将那一千两银子送你,当初那三白两银子,你确是亏了,也幸得你那善意,才叫我爬了起来”
何霜降摆手示意不敢当,她当初的确也是看上了银子,只不过赵夫人当初只一个人,着实有些可怜,她才动了恻隐之心。
“还有一事……”
赵夫人肃着一张脸,看着颇为认真,何霜降识趣儿地挥退边上的小二,隔间里但留下她二人。
“想来消息还没出来,当今圣上昏迷半月有余了,你这酒楼才开,虽说天高皇帝远的,但……万一有个什么,还是得早做打算”
何霜降被这话唬住了,先前谢明远离开时说过,那位被人下了药,醒来以后疑神疑鬼,杀了不少人。想不到现在竟昏迷了,只是不知道这回,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
若是后者,只怕这稳定没多久的局势,又要变天了。
当今圣上几个皇子皆是酒囊饭袋,饶是清水城的百姓,都听过那几位的丰功伟绩。
“您是作何打算的?”
何霜降也好奇,这才多久,似乎又开始人人自危了。
“没什么打算,我夫家的根都在那城墙边上,跑也跑不到哪儿去,上回酒楼能安然无恙,这回……大抵还是看命吧”
“你舍得?我若没记错,你不是有个孩子,现下银钱也都够了,这消息你有知道的早,不如将京城酒楼卖了,得笔大钱,来扬州?”
“小娘子想的简单了,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脱身。这就是我今儿要求小娘子的另一桩事了,我家小儿尚幼,在京中空照顾不周,因此求小娘子照顾几个月,待这事儿歇了,我……定有重谢”
赵夫人苦笑,既然她知道了这天大的消息,自然就是又被卷进去了,只是这回……究竟是像她公爹似的成了搭脚的石头,还是真的变了身份,站到高处,都还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