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下去吧,去陪陪清涵,你有多日没来了。”
“知道了。”
从太傅府中出来时,陆风见谢谦一脸阴沉的模样,立刻便迎了上去。
“大人。”
“派个人去盯着赵羽舒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报给我。”
“明白。若有动静,需要我动手吗?”
谢谦摇头,沉声道:“不,先不要动。”
李昌吉方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这次他未经过李昌吉的准许便私自动了手,看得出来李昌吉是真的动了怒,若是他再轻举妄动,便真的会激怒李昌吉。
谢谦如今还未站稳脚跟,一切都还需要仰仗李昌吉,切不能在此时跟他闹翻,也不能再忤逆他了。
回府的一路上,谢谦面色阴郁,看上去心情极坏。
来这一趟,不仅被李昌吉训斥一顿,还要赔着笑脸去见李清涵。
谢谦早已受够了李清涵喜怒无常的脾气,在外人面前,她看上去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谢谦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李清涵为人善妒,好胜心极强,且十分易怒,一不小心便会惹得她不快。
若是她不悦了,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贯爱阴阳怪气地讽刺他人,对于身边的丫鬟也是极为苛刻。
李清涵日常生活很是挑剔,个人习惯颇多,若丫鬟不慎忘记,她虽不会亲自打骂,可都是假手于他人,让管事的丫鬟随便寻了个理由,便将那犯了错的丫鬟打得昏死过去,自己倒还落了个好名声。
跟李清涵相处长久了,谢谦此时开始怀念起许映颜。
他与许映颜初相识时,她是真的天真烂漫,且不像一般女子整日抚琴作画,反而小小年纪便博通经籍,对一些事物还有自己拨新领异的见解,他们那时每日谈天说地,能说的话题太多了。
李清涵却不一样,她见识浅薄,脑中只有吃穿享乐这类事,他与李清涵可说的便只有这些了。
但如今许映颜却早已嫁给他人了,还是他最厌恶之人。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只能继续忍着嫌恶,继续讨好李清涵。
方才,他去见李清涵时,在门外就听见了她讽刺身边伺候她梳洗的丫鬟。
“你觉得我梳这个发髻好看吗?”
谢谦不用看就知道李清涵此时肯定是面带笑容的。
“好......好看。”
“是吗?这个发髻是挺好的,一下让我成熟了不少,年长了好些岁。”
丫鬟是日常在李清涵身边伺候着的,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跪下了,颤声道:“奴婢,奴婢知错了。”
李清涵笑着将面前跪着的丫鬟扶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先下去吧,唤春兰进来伺候。”
“是......”
丫鬟朝着李清涵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出门之时,丫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谢谦,她匆匆行礼后,便离开了。
谢谦看着前方被旁边人拦下的那丫鬟,看来又惹李清涵不快了。
李清涵从镜子中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谢谦,眼眸微抬,瞥他一眼,未开口。
谢谦走近,盯着镜中李清涵的脸仔细地瞧了瞧,然后才道:“这个发髻很漂亮。”
“是吗?”
“有一点美中不足。”
“什么?”
谢谦将李清涵发中的珠钗取下,放到了桌上:“装饰太多,反而显得繁重了,你不需太多的首饰衬托,最简单的发髻才能显出你的美貌。”
人人都爱听赞美,李清涵也不例外。
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可还是有些怒意:“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前几日不是说忙得很吗?”
“前几日加急把事都处理完了,今日才能来见你。”
“算你识相。”
“对了,我听说城中新开了家首饰铺,款式挺不错的,你正好可以陪我去瞧瞧。”
“好。”
谢谦离开之时,经过院中,听见了偏房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女子的哭吟声,就是方才那小丫鬟。
谢谦倒不是多有同情心之人,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受折磨,他也没什么不忍,只是他对于李清涵的厌弃已到了极点,这样的女子凭什么做他未来的妻子?
第二日,李琰进到赵羽舒房间时,看到的便是许映颜趴在床边熟睡的模样。
李琰走过去,叫醒了许映颜。
“醒醒......”
许映颜还睡眼迷蒙,在看清来人后,这才清醒过来。
“大夫,您来了。”
“我这就为他施针,你出去吧。”
“我能留在此处吗?不会打扰的。”
李琰转头看了看许映颜,后道:“也可以,不过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再来。”
许映颜:“?”
不过,许映颜还是听李琰的话,出去了。
等她再回来之时,已经换了身衣裳,不过可以看出是十分匆忙,脸上干干净净的,甚至还是能看到眼下的青黑。
李琰看着躺在床上的赵羽舒,感叹道:“还真是幸运啊!”
许映颜没听清楚,问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愿意待在此处就离我远点,不要干扰我施针。”
“是。”
许映颜是没见过这般景象。
李琰先是将赵羽舒绑在了床上,手脚都是用粗布捆在了床的四角。
许映颜忍不住问道:“这是做什么?”
李琰却没回她,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一小包,打开后便是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细长的针。
看上去是极细的,好像一折就断,可看着李琰将这些针一根根扎在赵羽舒身上时,许映颜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赵羽舒此刻头上身上都是密密的银针,脸上也是一阵阵的细汗,看上去是特别不适的,也开始挣扎起来。
许映颜看得心惊,生怕他一不小心便压到了身上的银针。
可还好赵羽舒是被固定在了床上,即使乱动,也不至于侧身压到。
施针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最后一根针扎进去,李琰才歇了口气,回到桌边,拿出纸笔,又写了张方子,并且递给了许映颜。
“这是张安神定气的方子,他醒了后服用三日就行。”
“好。大夫的意思是他就快醒来了吗?”
“差不多吧,你别太心急了。”
许映颜忍不住有些脸热,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待我下午将针取下,他将体内浊气排出,明日应该就能醒过来了,往后的事你们便找太医来看吧,都是些小事了。”
“嗯。”
许映颜看向床上的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赵羽舒这一遭无妄之灾总算也快过去了。
正午过后,许映颜因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李琰便已不见了。
再看床上赵羽舒,身上的针都已拔了干净。
许映颜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还未给李琰酬谢,他就这么走了。
想到赵羽舒明日便能醒来,许映颜又舒眉展眼,十分喜悦,也顾不上李琰了,只能日后通过叶湘湘再转交给他了。
第五十一章 次日,许映颜是被床上……
次日, 许映颜是被床上之人的动静吵醒的。
她许久没睡个安生觉,昨日听李琰所说,赵羽舒的情况已稳定下来,她一直悬在心头的忧虑也没了, 这才轻松不少, 一夜无梦。
太过松弛, 以至于第二日已日上三竿, 她竟还未醒,直到床上之人转醒。
许映颜本还未睡够,人是昏昏沉沉的,可一睁眼便看到了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她立刻什么睡意都没了, 无比清醒。
许映颜从椅子上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又觉得有些太过主动,到赵羽舒身边时,脚步反而慢下来, 踯躅不前。
她正处于赵羽舒苏醒过来的兴奋中,也并未发现赵羽舒的眼神已发生了些变化,跟往日大不相同。
许映颜斟酌良久,才问出了第一句话:“你......还好吗?”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羽舒的回答不是她所想的常用的语气, 而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语调, 一脸防备地看着许映颜,问:“你是谁?”
许映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是她此刻还是在梦中,否则赵羽舒怎么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 还问她是谁。
许映颜环顾四周,似乎在确认周遭的环境。
然后,她上前一步,伸手碰了碰赵羽舒的脸。
不是梦,可赵羽舒为什么会认不出她了。
赵羽舒却对许映颜这样自来熟的举动很不满,他将许映颜的手撇开,皱了皱眉,道:“你摸我做什么?我们认识吗?”
许映颜愣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急躁地抓住了赵羽舒的手,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赵羽舒抽回自己的手,盯着许映颜好一会:“不认识,长得挺好看的,怎么总爱动手动脚的?”
许映颜彻底懵了,李琰所说的治好之后的后遗症,她做好了准备,可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症状。
可许映颜还是心存了些希望,一定只是暂时的,不会一直这样的,她立刻去找李琰,李琰肯定会有办法解决。
许映颜站起身来,立刻转身出去了。
赵羽舒:“?”
干什么呢,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扔这里了,他本来想问有没有什么吃的,他现在可是饿得很。
许映颜去了松泉馆,可李琰根本不在此处。
叶湘湘:“他这个人闲不住的,今日一早来见了我一面就走了,我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纵是许映颜从来没有因叶湘湘的话而对李琰有什么偏见,可今日也忍不住抱怨一两句了。
这到底是什么大夫?一点医德都无,病人都还未治好,大夫反而人影都不见了,如今留下失忆的赵羽舒,她又该怎么办?
此时,许映颜才记起昨日李琰的话。
原来他早有暗示了,说是赵羽舒醒来之后再有什么情况,去找太医就是了。
许映颜无奈地回到府上,吩咐人去告知了瑞王赵羽舒苏醒一事。
她进房之时,只见赵羽舒已从床上下来了,不知从哪弄了些吃食,坐在桌旁吃得是津津有味。
看样子是很饿了。
许映颜看他吃得极香,也没打断他,就在他身旁坐下了。
赵羽舒早已发现了许映颜,可他嘴上正忙,也没睬她,等到吃饱了,这才拍拍手,问许映颜:“我还没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
许映颜又问:“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赵羽舒面露不悦,这问题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的名字、身份,你爹还有周裕你都不记得了吗?”
赵羽舒摇头:“没印象。”
许映颜还想问,可赵羽舒却先她一步,抢道:“你别问了,我问你的你还没回我。”
许映颜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哦......你问我什么?”
她还不太能接受赵羽舒彻底失去记忆一事。
“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我的住所。”看赵羽舒表情未变,许映颜又接着道,“至于我,若我说我是你的娘子,你会信吗?”
赵羽舒抬起头,直勾勾地注视着许映颜。
许映颜都被他看得有些脸热,忍不住道:“你......你看什么?”
“我信。”
“什......么?”
“你不是说你是我娘子吗?我信。”
“啊?”
这回轮到许映颜傻眼了,这个他怎么就信了呢?
“为什么?”
“你看起来是我喜欢的样子。”
赵羽舒无意识的话却像是在表露心迹,虽然知道对他来说,她如今就是个陌生人,可许映颜还是忍不住为这话心动。
“哦。”
许映颜低下了头。
瑞王带着太医赶到时,赵羽舒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卧榻上,许映颜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听到门口的动静,许映颜转过去,便看到了瑞王。
她立刻起身向瑞王行礼,瑞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他看了眼躺着闭目养神的赵羽舒,小声道,“我们还是出去说。”
“他如今什么情况?”
“谁都不记得了,不光是您,我、周裕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心智呢?”
“跟以往一样,只是不记得以往的人事,但所学所掌握的东西,依旧还记得。”
“这倒是奇怪了,那先让太医看看吧。”
许映颜走到赵羽舒身边,跟赵羽舒解释了一番,赵羽舒虽不情愿,可还是乖乖地伸出手让太医诊治了。
瑞王看着这一幕,突然朝身旁站着的许映颜感慨道:“他倒还真是听你的,见了我这个亲爹就跟不认识一样,你一说,他还真乖乖听了。”
许映颜:“没......有,可能因为我是他醒后见的第一个人。”
瑞王摇摇头:“我看不是,他虽然失忆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的,我看他是真的打心底里信任你,才会如此。”
许映颜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瑞王又道:“你别看他平日里好像很聪明,对什么东西都能头头是道,又很敏锐,自我不考虑他人,但对有些事却是迟钝得很,还不会说好听的话,可对人是坦诚。”
许映颜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