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谨也知这个道理,便无奈一笑,不再言语。
其实她在想一件事。
她父亲一直在斗的那个人是在军部么?
范围是否缩小了。
“对了,前段时间那个什么雪鹰堡的莫让他们离开了,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但我一时忘记了。”
明黛将信件跟一枚令牌交给她。
信里也就是表达了他们对明谨的感谢,以及送了雪鹰堡的门派令牌,若有需要,他们雪鹰堡肯定会出手相助。
但想想也知道以谢家的权势,十个雪鹰堡也不放在眼里,对方不过是尽了江湖道义。
“其实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厌恶我们谢家。”明黛表情有些嘲讽,明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自先帝起就对武林很反感,剿灭过几次,武林自然对朝廷官员无好感,何况父亲……他也曾掌管过此类事务。”
明黛察觉到明谨表情有点不对,不免又想到大房主母的来历,她只知道对方是江湖人。
后者离开谢家,不会跟大伯剿灭武林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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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离开了霖州城,只留一部分镇守,等候朝廷派人来接管。
庄帏等文官虽在马车里,可也知道外面动静,只是不敢冒头,生怕被扫到台风尾,只是他们没想到最后会这样收尾。
“到底是国公爷……”有个性子刚烈见不得奸臣的翰林编修面露愤愤,却被庄帏一个眼神严厉制止。
虽是品级跟资历高于这些人,可庄帏向来待下属温和,但该严厉也会严厉,众人也是信服他的。
相比这些人以匡扶天下安定为己任,徐秋白就显得惫懒很多了,毕竟有伤在身,只顾自闭目休息。
谢远懒得搭理后面的明昌侯跟庄无血,到底不是武官,后来下了马,回了自己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他拿出了那本小册子。
《鬼谷通脉遗录》。
他花了时间全部看完了,沉吟许久,写了一张纸,后唤来了毕三,“传讯给毕二,办了它。”
“是。”
毕三下去安排,谢远则是轻抚过小册子,眉目幽远。
却不知在他们远离的霖州城中,屠城已近结束,只因被屠杀的都说早已被列入名单的人,其余幸存者战战兢兢,心有余悸。
青楼,蝴蝶奶奶的药庐中,小徒弟早已吓得躲进了小屋子,倒是蝴蝶奶奶捧着药盅不断捣药,待外面屠杀平息,他才放下药,探头探头看了看,后收回脑袋,对着关上的门,绵长一叹息。
“人命如草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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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谢宅,秋日已然过去,冬寒降临,打扫府邸的下人们纷纷穿上了冬衣,给宅内的树木绑衣,屋内炉子常日烧红。
“丫,姑娘,您又坐窗边了。”
一到冬日,芍药嘴巴叭叭的就越发不肯听,动辄管着明谨,本来这有违规矩,但老管家云叔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动真格的时候,明谨性子温软,真比任何世家小姐都好说话,也从不耍小脾气,闻言悻悻,道:“小芍药,今日冬日暖阳可正好,一点都不冷。”
“暖炕也不冷啊,您不能歧视它是一个炕吧?”
“额,来日可不能让你跟那明月丫头待久了,嘴刁的本事一样一样的。”
明谨无奈,只能到了暖炕,炕下已烧热,的确暖呼呼的,明谨坐在炕上,倒也不需要那厚重的棉袄了,只着单薄贴身的丝绸内衫,炕上还备有小桌案,上面有泡好的清茶跟切好的水果,于民间百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乍一看像是在看书,其实明谨却在看珍贵无比的密信。
她看过这些信笺很多遍,但因为年代久远,她又非中枢之人,很难查到当年的事,除非让朝廷内管秩此事的官员帮忙调查。
其实可以做到,只要用钱贿赂,自然会打开一条路子,但明谨这些年一直克制,不曾行此举。
因此现在分外头疼。
她后悔了么?
也没有。
“江文凯,指使你通敌叛国,给大荒军情的人到底是谁呢。”明谨再次翻了这些信件,眉头紧锁,喃喃道:“还有,我怎么觉得这一路都像是有人带着我发现这些秘密的。”
“徐秋白?”
她最终叹息,将它们放进匣子,却写了两封密信,一封给天狗,一封给毕十一。
两封密信都是同一个内容——关注下徐秋白接下来在朝中的动向。
弄完这些事,芍药来报,谢明月来了。
这厮每次来,总是有缘由的,要么是奔着吃,要么是奔着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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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呢?那明昌侯跟庄无血就这么灰溜溜走了?”
“不知道,我们先走,他们在后面。”
“还是父亲大人厉害,抓了那蒋反贼,我听二伯说父亲还没回都城,军部就火速把缉拿军令给撤了呢,真是丢了好大一脸。”
谢明月眉眼灵活,像是一只骄傲的小胖猫,满是骄傲跟得意。
明谨有些失神,她当然不像谢明月这么天真,真以为谢远是在霖州城抓到蒋胜的。
十有八九是在其他地方就抓了,却秘而不宣,又拖到了霖州城将他露出来,割舌断筋只为了斩断蒋胜道出真相的所有可能性。
谋而后动。
第108章 丰年
“你想啥呢,回神了。听说谢明黛那个傻子因为三叔出事,担心得在西阁哭晕了,脑袋磕了好大一个包,好长一段时间不肯见人,可把我担心坏了。”
西阁就是茅厕,谢明月能如此雅致用词是极少见的,但这不妨碍明谨错愕,“谁告诉你的?”
“没啊,我自己猜的。”
“……”
谢明黛竟没打死你,估计是很忙着给三叔尽孝了。
不过明黛几日后也没有尽孝的机会了,因为今年是一大丰年,风调雨顺,纵有蒋胜这样的逆贼,也有正在处理而牵连了许多官员的银鉴局一案,但总体不损国体,民间收成亦是不俗,各地传来的税报经户部清点报给君王,朝廷大喜,按照惯例,若是丰年,民间自有节日,但官员跟宗室们是向来不与民同乐的,而是跟着王室的喜好走。
也依旧是惯例,君王为犒赏百官帮忙治理江山,也为了恩泽宗室,在皇家所属的泉山设下丰年宴,广邀宗室跟官员家眷等前往参加。
算一算的话,除了新年春夜,今年再没有比丰年节更盛大的节日了。
且距离上一届丰年宴,已足足有五年了,这对国体来说尤为难得,仿佛找到了可以无限夸赞明君的正确路线。
所以官员们都很重视——本就为了犒赏啊,你的任职绩选跟受宠与否全看于此了。
男人们在乎的是升官发财。
女人们在乎的是诰命荣耀。
孩子们在乎的是享乐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霖州城的误会,明明抓了反贼又平定了霖州城多年来为邪教主掌的弊端,却差点被缉拿了,在军部尴尬且愿意避让以求和气的前提下,君上也给了安抚,所以给了谢家不小的恩典,比如这次泉山之行,光是谢家,连明月这样的庶女都可以参加。
一时之间,谢家名望如日中天,连清流跟民间多有正面评价。
但真正的聪明人知道关键并不在蒋胜跟霖州城的平定。
主要是那些儒家清流。
从内殿启出的珍贵文献得到了百家文坛极大的赞誉,连带着对谢远的评价也扭转了不少。
其实读书人很倔强,也很现实,他们看重道德文章,礼仪伦常,但看得最重的还是圣人治下流传下来的理念——帝王霸业不及民生安泰之长远计,金戈铁马不及以文明之教化论。
要打下一个江山难,但单靠杀戮守不长久,逐鹿天下定鼎基业之上上策还是以文明教化民生。
所以历代霸主以军武创立天下,最终还是走了儒家清流教化的路线,这条线路是以历史中许多兴盛长久的王朝成功验证过的,根深蒂固。
而儒家清流是一个国家最奇怪的存在,朝堂的命脉来自于清流输出人才,民间的思想教化也来自于清流对朝廷政令的解释跟发扬。
承上启下,若是集中蓄力,甚至可以影响君王的决断,当然了,历史上那种焚书坑儒的暴君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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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非这次恩典,谢明月乃至谢之檩还真去不了,按理说,这次出行的人非四品官秩序嫡脉以上不可参与,谢家虽势大,但在嫡庶上也遵循正统,所以明月这次特别亢奋,还有些不安,因此话多,连连叨扰明谨多次,偏不肯言明来意,非东拉西扯,明谨无法,只得挑了时间到了她所在的院子。
“我已让管家安排库房那边的人给你定制相关衣妆,该带的,也自有嬷嬷带着,至于礼节,往日我已教过你的,放平常心即可。”
“真正的礼仪是一视同仁,所以对方尊贵与否并不重要,一概以圣人治下的礼仪即可,即为谢家女子,你不犯错,别人就不能说你错。”
明谨一边说着,见明月慌张之下把衣服叠得乱七八糟,便压着眉主动上前教她整理。
“还有吃食,你喜欢吃的,只要不过分,在自家人在的时候都可以随意,但旁人在时,需克制一二,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脸面……可听清了?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明谨发觉明月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说来就来,错愕之下也有些无措。
她很严厉么?
“呜,我没哭……你有,你就是骂我了,骂我是猪。”
“……”
你还学会讹人了。
明谨倒也不会跟哭鼻子的小妹妹掰扯,只是慢悠悠把几本书放进了箱笼中。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多放几本……”
刚还在哭的谢明月果断按住了明谨的手,“姐姐,这就不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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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来了,四姑娘嘴上说不要不要,其实特别喜欢姑娘您管着她。”
其实像泉山之行这样的场合,一般是要有长辈亲自教导嘱咐的,免得行差踏错,可谢明月上面并无女性长辈照看,哪怕林氏等妯娌有心照看,也不敢插手大房那边,所以明月心里虚是必然的,可不得期颐明谨管一管,这才有了一日登门三四次拼命暗示的幼稚行为。
明谨偏头看着远处一座僻静的院落,思索片刻后,道:“给姨娘那边添点冬日所需,别苛待了。”
嗯?其实待遇已经很好了,比起那些正经贵妾也不差,但姑娘既然如此吩咐……
芍药便察觉到明谨可能有让那位姨娘亲自来照看明月姐弟的心思。
就看主君那边什么意见。
明谨路过那位姨娘所居,在外面看了下院落的打理情况,知道下人没有怠慢,也就走了。
但不巧,竟在半路遇上了明黛跟谢之岫两兄妹,两人好似还在低声争吵什么。
一照面,明谨就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了。
谢之岫看到了明谨,有些难堪,走了几步远,给两女说话。
明谨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问了明谨。
“都安排好了?”
“母亲帮我弄了。”
“这么大了,还要三婶给你整理行礼?”
“……”
明黛没好气扫了明谨,“你少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自霖州城回来也有一个月了,明面上的朝廷波澜引人眼球,但私底下谢家内部的波折也只有自家人知。
第109章 分身
本来一个阿秋也不算什么,谢沥先摆正了姿态,说明对此女不过是感激跟可怜,林氏感念后者救了夫君的恩情,也宽厚待之,本来谢沥要将后者安置在外出,给了钱财资产与之安生也就是了,但林氏体谅一个女子在外独居,纵然有财资,也是不稳的,反容易被人惦记,若是谢家安排人庇护,其实耐不住别人查探,反而更容易生绯闻事端,还不如就放在院子里。
毕竟那林氏长得也是清秀柔弱,十分贤良,挺招人的。
最终,向来柔弱的林氏果断了一回,劝着谢沥将人纳入。
虽然是两夫妻之间的思量,可于儿女而言,还是有些在意的。
明黛就分了心,谢之岫觉得不妥,毕竟儿女是不能过问父亲纳妾与否的,这是孝道,传出去了对明黛的名声有碍,所以他就来劝着,却被明谨撞上了。
“我不明白,明明父亲已那样决定,她还要将人安排进来,明明她也是难过的。”
“大概因为她是主母吧。”
明谨淡淡一句,明黛有些不解。
“为人主母,要思虑的是一个家庭的安稳,自身委屈是最末端的,三婶是以自己的退让平息隐患。”
明黛其实也懂,只是她自小长在父母相爱的最好环境里,有些无法接受。
“难道为人妻子,就必须要这样?”
明谨缄默,后叹息。
“你要记住,像在谢家,本家跟旁系之中,院子里也只妻子一人无妾的也只有三叔,而在诸世家中,像我们谢家定死了嫡脉尊贵的也是少数,多有宠妾灭妻。”
“不要给自己设过高期待,来日就不容易失望。”
明谨虽然希望几个姐姐妹妹都有极好的姻缘,但也知道什么是现实。
明黛终于接受,只抿抿唇,转身走,甩下一句。
“在这世上,做女人是真不容易,而做男儿的,天然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依旧认为自己父亲一开始是有错的,如他大伯一开始批判的——他就不该进霖州城。
谢之岫:“……”
作为男子,他倒是理解自己父亲,可也不敢跟妹妹争端,但也感慨刚刚明谨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