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明谨收回手,继续加柴火,她身上的衣服都已干透,估计也过了不短的时间。
  “那斐无道可能还会下来找你,你乘早离开此地。”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人对视后,都沉默了。
  好一会,徐秋白艰难动了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明谨冷眼瞧着他动作。
  “此前红石谷,他见过我,却没杀我。”
  “你是蝶恋花的人?”
  明谨何其聪明,直接有了猜测。
  “恩,我的父亲是他的七师弟陈莫云,不过变故之前,他并不在宗门,在外游历,与我母亲有了情,却横遭暗杀,我母亲当时已有身孕,当即隐遁起来将我生下,后来改名换姓,她从小就将仇恨教导给我,却又不肯我冒险,待她逝去后,我才开始查谢家的事,也是那时,我知道有你这个人。”
  那年杏花微雨,他一袭白衣进入那闲适简朴清美的农家别庄,却见到了那庄子的隐晦跟森严,再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跟那个庄子格格不入又好像浑然一体的谢明谨。
  他一直想要报复的人。
  明谨垂眸,搅动着篝火,半响后,轻道:“其实我也不介意你是谁,但现在知道,我愿意说对不起,虽然也没什么用。”
  “父母横遭变故,我觉得自己无辜,可按照这个道理,你也是无辜的……以前我不这么想,后来我是这么劝自己的。”
  一再相救自己想要报复的人,这怎一个蠢字了得。
  “自欺欺人,其实不是一个好习惯。”明谨冷静指出他的错误。
  徐秋白失笑,“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谢明谨。”
  “就好像你本不会趟这浑水的,那九天剑胎于你没太大吸引力,因为你本身的资质已经足够强大,你又是一个擅克制欲望的人,是以,你进来,是为了那头异兽么?”
  明谨倏然皱眉,盯着他。
  “你笑我自欺欺人,你何尝不是呢,你怜悯它,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跟它很像,什么都没做过,却无端遭猎杀,别人对你图谋无数,可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图谋的。也许,它也一样。”
  他说得很直白露骨,却字字珠玑。
  明谨用小树枝拨动了下火星,道:“心思深沉者常自负,若你一味显摆看穿我的心思,我可能会生气。”
  “那杀了我吧。”徐秋白闭上眼,疲倦道:“我不想下次又摇摆要不要算计你,要不要在你受伤的时候给你补一刀,可我总想起我母亲的死,想起她日夜提及却不曾见过的父亲,那太累了,纠结于抉择,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
  “我不杀你。”明谨放下树枝,双腿抱膝,感受着火焰的温度,轻轻道:“像你这样,能有个憎恨且报复的目标挺好的,我做不到。”
  徐秋白愣了,但也沉默,听她诉说。
  “我既做不到往前一步,去杀我的父亲。就只能往回走,想看看我母亲的过去,看看我外祖那些人的过去,哪怕只是一头异兽也好,人这一生,如果找不到归途,那就只能找来处。”
  她闭上眼,有些疲倦似的。
  “徐秋白,你想杀我,还是别人因仇恨想杀我,我不会在意结果,我只介意过程。”
  “莫要以情爱诓我,莫要以屈辱伤他人,要么生,要么死,恩怨两消就好了,不要纠缠,因为会犯错。”
  “犯错了,就会无止尽后悔,那才是炼狱。”
  她在警告他,也在警告自己。
  一条线,两个人都不能跨过。
  它带着血,隔着山海,隔着仇怨。
  谁放下了都是对来处的背弃,谁拿起了,都是不断犯错的归途。
  徐秋白一直沉默,明谨也不说话,但两人同时听到了声音。
  嘶吼!
  明谨一惊,起身了,看向徐秋白。
  两人都没说话,但徐秋白想说话的时候,明谨上前点住了他的哑穴,弯下腰,在他耳畔轻轻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当我还你这一命,如果我没死,就还欠着。”
  然后她出去了,徐秋白根本不能动,眼看着垂落他面颊的一缕青丝飘动了下,然后离开。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刚强烈的嘶吼声,似乎引走了,然后……没了。
  归于可怕的死寂。
  ——————
 
 
第176章 大毛
  ——————
  明谨一直以为这异兽要么单纯嗜血,而且是嗜她的血,嗜的第二氏族也不知有何玄妙的血,要么就是她多想,一切特异只是她多想,它单纯想猎食。
  可她没想到两个猜测都半对半错。
  它的确在见到她后,还不等她看清它的具体样子,就一口咬住了她,却一把将她拖进了水里,也就是那湖泊,它带着她下水了。
  明谨错愕不已,却发现这异兽外表可怖,神异猖戾,却在水下……恩,游泳的姿态有点……嗯。
  水下狗爬式?
  水中,她在闭气的同时,依稀在越来越昏暗的水下看见墨玉色蚕丝绵软的兽绒毛因为水流的波动而波动,明明高一丈,魁梧熊健,爪牙锋利可怖,但因为这狗爬式跟这绒毛,她下意识就忘记了此前尤为心悸的墙上爪痕,反而觉得它……挺可爱的?
  它带着她往下不断潜水,越往下,压迫力越可怕,她感觉到体内五脏六腑都翻山蹈海,而闭息也渐渐难以支撑,眉眼昏然起来,最终视线模糊了。
  ——————
  明谨是被憋醒的,她惊醒了,却看不到四周,因为有巨大的、软软的爪心肉垫捂住了她的口鼻。
  但爪势有点奇怪,兰花指?
  没错,它大概是想捏住她的鼻子,可她的鼻子太小,它的爪子太大,于是就变成了谋杀式地“捂住”。
  明谨本就对它有种超然的亲近感,这一下越发生不出畏惧感了只抬手,纤细柔软的手掌靠近它……
  它似乎有些戒备跟恼怒,低低嘶吼了下,似乎在警告她别乱动。
  哦,原来跟人一比,非人异兽也有这样矛盾的时候么——既想憋醒她,又不想她乱动。
  明谨的手顿了下,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虚弱道:“别怕,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小爪子,可以么?”
  她的手停在那,没有越距,但它低低喘息了下,那气味带点山林久远岁月孕育的檀木般的香气,并不似一般兽类那般腥臭。
  它收回了爪子,扭开硕大的头颅,走开了。
  却又不走远,只了四五步,回头,觉得那人小小的,四五步远也看着更小了,于是它又挪回了三步,变成了两步远。
  明谨是看着它这般孩子气行径的,笑了笑,却又因为仰躺在地上而瞧见了上方洞顶上星河密布般的散光矿石壁面。
  她一时看呆了。
  这……她震惊之后,倏然闭眼,但还是感觉到了身体强烈的不适,它的光,它散发出来的气味……绝对不适宜正常人!
  便是它带着林宗那些人来到这里,林宗等人也必死无疑。
  而她呢?
  她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但一股可怕的寒气窜出。
  隐疾,她的隐疾因为那矿石的刺激被诱发了。
  明谨大口吐血,身体痛苦蜷缩起来,但很快察觉到自己这样不行,便挣扎着想回到边上的水中,但那异兽一看,探出爪子将她按住。
  莫非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杀她么?
  还是单纯想折磨她?
  “你……”明谨无奈,却也知自己不是它对手,不欲挣扎,想哄一哄它,却发现它的尾巴摇摆着,一直往一个地方指。
  明谨顺着它的尾巴看去,瞧见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奇异腹地之中有一座木屋。
  她一怔,它却放开了它,顾自往那木屋跑。
  它是想让她过去,但希望她自己过去。
  明谨揣测过它的用意,但想着要么爬回水里求一线生机,要么原地等死,要么挣扎着去那木屋看看,也许木屋中有玄秘所在,可以救她——至少,如此也是顺它的心。
  明谨不确定自己下水后,它会不会恼怒来杀她,于是她思虑了须臾,便艰难起身,挣扎着走向那木屋。
  咯吱,明谨推开门,见到屋内简洁明了,似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肯定年代很久远了,尘土厚厚一层,但桌子上很随意得摆着一个半臂长的长条盒子,盒子上盖着的尘土足有指甲盖厚。
  面色已有青丝纵横的明谨顾不得上面的尘土,伸出手打开盒子,在视线昏暗的时候,用力抓住了里面的物件,冰凉刺骨,然后她无力支撑痛苦的身体,疲软倒地。
  它就在她的手心。
  而庞大的异兽则是摇晃了下硕大的脑袋,它在想——她他是怎么了,明明以前很强大的啊,拿到盒子里面的东西就更强大了,都可以一只手把自己按在地上揍,可现在好弱哦。
  ——————
  虚弱的明谨再一次醒来,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虚弱了。
  她感觉到自己血液里的某些东西开始醒来了。
  一种是强大的,可怕的。
  一种是隐晦的,致命的。
  她本就聪敏,很快就察觉到前者定然源自于她血统的奇异,乃是先天造就而成。
  后者却是后天的,为人为下毒所害。
  至于是何人下毒,从祖母到祖父……
  “若是祖父,他害我,自然要致命,但这样可怕且针对我血脉的剧毒不是他一个未涉及武林的人可以得到的,背后必有一个对武道江湖无比了解的人物。”
  “这个人甚至知道蝶恋花第二氏族的血统之特异,也深知九天剑胎跟蝶恋花的关系,但也许并不知道它对我血脉的影响。”
  本因体内隐疾跟外面矿石的伤害而垂死的明谨握住手中物时,竟短短时间内就复原了,甚至感觉比从前好得多。
  好像一下子让她体内的强大力量直接压过了那隐晦的隐疾。
  它对她是有巨大助益的,大到超过她的想像。
  “不过这就是九天剑胎么?”
  明谨看着此前昏迷过去前本能紧握住的一块长棱形奇异矿石,漆黑的,铁质感,冰冷,天然且玄异,里面好像有奇怪的暗沉光度流淌。
  至宝至灵。
  “这怕是天外陨矿之物,而这个空间,必然也跟无数岁月前坠落的星陨有关,古籍有载天地混轮,星火降陨,所降之地寸草不生,万物涅槃。”
  “至宝者,分两种,一种是大地之下,久远藏尊,一种是天外来物,星河坠陨。这九天剑胎应属于后者,但它为何名为九天剑胎,若是天外之物,哪来剑之痕迹?莫非是天上有仙神,特地……”
  她忽一惊,因为手指在抚摸它的时候,指腹柔软触感到它表皮之上本该光滑的地方有些粗糙,这粗糙很特别,不像是天然的,倒像是……
  明谨起身,看向屋子门口堵着的庞大异兽。
  “嗯,能让让么,我出去有事,大毛。”
 
 
第177章 剑文
  本来明谨不知它种族为何,名字为何,只能随口称呼,因她始终记得它身上丝滑绒毛——她再怎么冷静克制,也终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子。
  是以她下意识就给了这般称呼,但她没想到它的反应会那么大,竟一下子掀翻了它庞大身体绝对进不来的木屋,轰然之声后,它窜上来,一把抱住明谨。
  呜呜呜哭着。
  明谨:“???”
  她愣神了好一会,才想通了什么,说:“虽然可能得罪你,也可能让你失望,可我估计不是当年那个人,不过,他也叫你大毛么?”
  她已然猜到对方很可能是蝶恋花早些年代中的某个绝世人物,可在她印象里,蝶恋花之人要么是武功高强潇洒霸道之人,比如斐无道。
  要么是武功高强中正皓然之人,比如简无涯。
  再要么是如自己母亲那样的武林女子。
  但不管是哪一种人,都不会管这样的强横异兽叫大毛。
  异兽摇晃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不是那个人,可她气味明明一模一样。
  “呜……”它呜咽了下,忽抬起大爪子递到她面前。
  明谨本来不明白它意思,可很快她懂了。
  “你是以为我在生气你此前不给我摸摸你的毛么,可我……好吧,就算我生气了。”
  明谨忽然想到有时候实话未必是顺耳的,反而更伤心,如果这世上有人能一直成功骗着她,其实也挺好的。
  可是没有。
  她转了语气,第一次冒领别人的身份,主动骗了……一只大异兽。
  像哄小孩子一样。
  它开心了,是真的开心了,那可怕的无官挤成一团,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明谨:“……”
  这副样子若给林宗那些人看见了,怕是都不稀罕密谋得到她的血了,直接弄些肉包子或者骨头棒子就可以哄骗它了吧。
  “嗯,开心了?”
  “那我去做个事儿,你跟着我?”
  明谨看了下四周,随手就地取材拿了一块木板,忽然发觉剑没了,此前她出去想引走它,被它咬住后,自知死路,也不愿意埋没金炼云送她的剑,于是将它抛出插在不远处的地上,希望能有后人善用它。
  当时考虑万全,现在却是不妥当了,不过也无所谓,她驱使内力强行折断出几块木板,带着它去湖边洗净,然后摆放地上等它晾干。
  等待的过程中,她盘腿调整内息,一边感觉身体的变化。
  本来四年前被压下的隐疾再次复发,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另一种变化绝对是好的,她感觉自己内力运行的速度畅快了许多,内力也澎湃了一大截。
  她也才刚突破剑心通明境界,可现在内力之强横甚至远超过了已突破四年的梨白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