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云娘和花荞、花荣听到动静,也都从屋里出来了。花荞一看站在院子里的易呈锦,心就凉了半截:糟了!是昨天那几个刑部的人!
  花荣心里也打鼓,今天呼延大哥肯定已经去应天府了,自己是个男人,要站出来保护姐姐。
  正想着,易呈锦朝花荣走去,这个臭小子年纪不大,昨天竟敢骗自己!今天就要让他看看,对刑部的人撒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还没走到跟前,易呈锦的左手拇指,已经将剑弹脱了鞘,右手也搭上了剑柄。花荣脸都变色了,死死的盯着这位官爷的右手。花荞一步上前,伸手挡在弟弟的前面:
  “这位大人,我弟弟还小,他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
  “你以为我不敢对女人动手吗?”
  易呈锦的剑已出鞘,箭尖准确的抵在花荞的脖子上。他是从没对女人动过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
  细看眼前这位姑娘,今日着粉衫白裙,头上的随云髻只一支米珠串花钗子斜斜别着,比昨日着男装的她,娇媚了何止三五分……易呈锦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丢脸!女人你也用剑比。
  花有财可不管他想什么,连忙挡在女儿前面,手指慢慢将易呈锦的剑移开,赔笑道:“刑部的大人是吧,有话好说,他们都只是孩子,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大人?”
  剑:移开就移开,反正我也不怎么坚持。
  易呈锦剑回鞘,刚想开口,刚才进来就四处搜索的严捕头,拿着马棚里找到的那件披风过来,递给易呈锦道:“主事大人,找到了!这是应该就是陈凯的披风!”
  披风的系带端上,左右各绣着一只团形獬豸,和易呈锦的一样。六品武官。
  花荞脑子“嗡”的炸开了:昨天呼延锦上房换瓦前,把披风交给自己,让自己找个地方烧了。可当时阿爹、阿娘都在旁边,她只顺手把披风放在草料堆上,心想等有空了就去烧。
  自己的一时疏忽,今日不仅要让自己送了命,还要连累爹娘……
  “这位姑娘,你还觉得是本官冤枉你吗?昨日被你们藏起来的逃犯,现在何处?!”易呈锦冷冷的问道。
  逃犯?花有财疑惑的看了花荞一眼,昨天阿锦他们几个买瓦回来,吃饭、修屋顶,也没见他们几个有什么不对劲啊,怎么就藏了个逃犯?
  这件墨绿色的披风,昨天自己是看到过,不过以为是阿锦的,也就没问……若是早看到上面有六品官的团纹,怎么也不会不过问。
  自己在衙门做事那么多年,文官飞禽、武官走兽的九品纹样,虽没全见过,那也是知道的啊。
  旁边的云娘并不认得这个图案,她看着披风问花荞:“这,这不是阿锦的吗?昨天我就看见他递给你……”
  阿锦?易呈锦有点恍惚。以前义母也这样称他“阿锦”,几年前义母过世后,就再没人这样叫他了。
  “师娘,那是我的。”
  花荞循声望去,不是幻觉,真是呼延锦来了!他还是不放心自己,没有去应天府吗?他怎么这么傻?也没看看清楚东西,就先认了去!
  外面走进来的呼延锦确实没有看到东西,不过,师娘那句话,已经足以让他明白,这位刑部主事易呈锦找到了什么,心里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你的?”易呈锦不禁冷笑道:“你就是阿锦?”
  你也配叫这个名字?
  心念流转之间,易呈锦将手上的披风一甩,剑就出了鞘:既然你是武官,本官就用武官的方式会会你!
  呼延锦并不是个弱鸡,一手去夺披风,一手软鞭已经夺面而去。易呈锦刚才并没有看到他拿有武器,还觉得自己欺负了他,突然一条鞭子横空而来,急忙回剑去挡。
  二人鞭来剑挡,过了几招,呼延锦手腕一转,软鞭宛如银蛇一般,朝易呈锦的手腕卷去,一时间,二人四手都无法动弹。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呼延锦欺身向前,屈膝向易呈锦下盘攻去:近身格斗术!
  呼延锦没下死手,但已经足以让易呈锦松手了。那件披风已经到了呼延锦的手上。
  他笑道:“本官的东西,自然会回到本官手上。”
  “你是什么人?”易呈锦实在没有看清,刚才自己是如何被制服的。
  “詹士府六品司直郎呼延锦,领武官衔,披风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而且,本官还知道,你是刑部主事易呈锦易大人,你到扬州府来,可不是欺压百姓的。”
  呼延锦将地上的剑鞘捡起来,递给了易呈锦。
  旁边的刘捕头一听,赶紧过去对易主事耳语了一番:我们确实收到消息,说詹士府呼延大人会协助我们追逃,没想到,呼延大人就是他!
  易呈锦微微一笑:“原来是呼延大人,一场误会。”
  花荞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花荣一直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只听呼延锦也笑着说:
  “易大人,承让!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
 
 
第42章 断头崖逃犯竟自焚
  呼延锦一句“承让,不打不相识”,也给了易呈锦一个台阶下,毕竟当着下属的面被收拾,终归不是太光彩的事。
  花有财一看化干戈为玉帛了,赶紧说道:“既然是误会,阿锦,你就请易大人一起,在师傅这吃了晚饭再走吧?”
  旁边几个都头以为他们高冷的易主事一定会拒绝:刚刚还恶狠狠搜查人家,搜完还要留下来吃饭,以易主事的行事风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呼延锦刚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易呈锦,他竟然说:“那就叨扰了。”
  一定是看人家闺女长得漂亮!众都头暗想。
  他们不知道,易呈锦只不过是为了,花有财夫妇唤的那一声“阿锦”。这是他一个孤儿,心里唯一的一点亲情记忆。
  “不知呼延大人为何唤花仵作为‘师傅’?莫非花仵作还会武功,是位隐世高人?”易呈锦这样说,是因为自己实在看不出花有财是个内家子。若非他不会武功,就是他功夫太高了,深不可测。
  “不,我是在跟师傅学仵作行技艺。皇太孙詹士府会接到太孙各种命令,有时候也会要密查案件,仵作行博大精深,我也是才拜师不久,学到还只是皮毛。”
  原来是仵作行的师傅。
  “易大人,我也是今日才接到皇太孙指令,让我配合你缉拿逃犯陈凯及其兄弟陈璇。昨日途中偶遇时,尚不知此案。今日你们又如何会查到花府?莫非是在我们见面的地方,找到了什么可疑之物?”
  易呈锦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那就是说,陈凯其实也曾经路过该处,只不过时间上和我们错开了。我想,仍旧可以从发现可疑的地方开始仔细搜查。”
  “已经有人在那一带搜了,只是我们人手有限,那一带又是山林,搜查比较困难。我倒是想,是不是直接下扬州找到陈璇,守株待兔。毕竟他不会笨到一直待在宝应。”
  呼延锦暗道:他可能不想待在宝应,可昨天自己踢他那一脚,够他瘸上一阵子,除非他找得到马车,否则,他凭那条腿要去扬州也不容易。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聊着,云娘在堂屋门口叫:“阿锦,来吃饭了!”
  “好!”“好!”
  两人都愣了一下,呼延锦是突然想起易呈锦的名字也有一个“锦”字,两人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缘分。易呈锦是恼自己,怎么鬼使神差会去回答。
  云娘也笑了:“我都忘了,易大人名字里也有一个‘锦’字,在家你娘亲也是这么叫你吧?”
  易呈锦略有些尴尬的笑答道:“是。”
  “那没关系,叫的就是你们俩,快来吃饭吧。”云娘把菜饭摆好,就退到厨房里,今天有男客,她和花荞都在厨房的小桌上吃。
  “阿娘,刚才你在外面笑什么?”
  “娘笑,叫一声‘阿锦’,两个人回答。”
  “对哦……还好徐三哥不在,要不三个人都叫阿锦。不过没关系,易大人就来这一回。”
  母女俩正在边吃边说话,忽然花有财进来说:“到外面来吃吧,外面坐着宽敞。”
  “那哪方便,几个大男人,咱娘俩坐这还自在。”
  “他们俩都走了,走走走,出去吃。”花有财帮她们端起桌上的菜就往外走。
  花荞奇怪的问道:“走了?这也吃太快了,他们都是把饭菜直接倒进肚子里的吗?”
  “刚才有个都头来说,已经找到他们要抓的逃犯了,两人也没吃两口,匆匆忙忙就走了。我看阿锦的眼圈都是黑的,这小子刚才说,昨天夜里他就赶去应天府了,今早接了任务,又马不停蹄赶回来。”
  “今天全靠他回来得及时,要不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那位易大人,我看就是个会下狠手的。”云娘刚说完,花荣就帮易呈锦辩护道:“易大人那也是职责所在。”
  他倒是心胸宽广,不计较易大人两次拿剑比着他。
  “阿爹,他们有说逃犯是在哪发现的吗?”
  “没注意听……又不是我衙门里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我听到了,那都头说是在断头崖发现的。”花荣抢着说道。
  断头崖,其实离他们昨日救那个逃犯的地方不远,想来他的腿受伤了,虽然从马车里逃跑了,但还是走不了远路。
  不行,得过去看看,万一那个逃犯说出自己藏在她家马车里,那呼延大哥认下那件披风的事,不就露馅了?
  花荞两下就把碗里的饭都倒进肚子里,站起来就说:“阿爹、阿娘,我出去一下。”
  “才吃了饭又去哪?”
  “那个……那个许茉妍说请我喝凉茶……我走啦!”也没等父母批准,花荞一溜烟跑了。
  刚跑到门口,就见呼延锦火急火燎的骑马过来,他一见花荞就翻身下马道:“正要进去找你,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我也是去找你啊!听说昨日那个逃犯找到了,我怕他会说出我们把他藏起来那件事。”
  “他永远都说不出来了。找到的是尸体,他人已经在断头崖的崖洞里自焚了。本来应该请仵作去验明正身,但易呈锦和我商量,此事最好不惊动地方衙门。我想来想去,只有私下找你帮忙……”
  “自焚了?那还能认出是他?好,我跟你去!”花荞跃跃欲试。
  “验尸……你不用拿工具吗?”
  “那你等我会。”
  花荞辫子一甩,转身又进了院子。及腰长发上松松系着,一个衣服同色的粉色蝴蝶结,就像是欢快得随时要飞起来一样。
  呼延锦看愣了:那木头人像,应该雕个长辫子的,自己一直当她是看着长大的小妹妹,还没注意到,小揪揪……长大了……
  呼延锦还在看着花荞的背影发愣,花有财闻声过来了,呼延锦赶紧和师傅说了逃犯自焚的事。
  花有财想想,既然不找地方衙门,自己肯定不能出面,让花荞去也行,反正是焦尸,大明朝仵作对付焦尸的办法不多,验得怎样都不太要紧。
  花荞牵着马出来了,背着她装工具的藤编背篓,笑盈盈的说:
  “呼延大人,咱们出发吧!”
 
 
第43章 生疑点素手剖焦尸
  花荞和呼延锦二人很快就到了断头崖。为什么叫断头崖?不是说人到了上面头会断,而是很久以前,山顶一块风化巨石滚了下来,这座小山,山顶就成了平的,像断了头一样。
  断头崖下面有一个崖洞,因为离路边不远,偶尔有人会去里面歇脚,尤其是遇上大风大雨,这个崖洞更是受欢迎。
  现在,崖洞里就围了一圈人。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花荞松了口气:还好,是半焦尸。
  易呈锦看见他们进来,先是愣了一下,他以为呼延锦回去是请师傅花仵作来,没想到来的是花荞。他又有些好奇:一个女子,看见尸体也不怕的吗?何况这焦尸,连都头们看了之后,都有两个把中午饭吐出来的……
  主要是大家都还没吃晚饭,要不吐的更多。
  花荞朝几位都点点头,有几位刚才搜家都见过。她把背上的藤篓卸下来,从里面拿出口罩、白手套戴上。呼延锦朝她的手套多瞟了两眼:哦,你有新的,那就不用还你了。
  花荞并没有马上去翻尸体,而是细细检查尸体周边的地面。大家之所以断定这具焦尸是逃犯陈凯,主要是因为地上有一块烧断了绳子的腰牌,那是一块铜牌,上刻:通州守御。
  腰牌没错。
  尸体身边残存的一些衣服边角碎片,有一两片还看得出原本布料、颜色,花荞捡起细看,正是那日中年男子所穿栗色绢帛。更明显的是尸体的鞋,看烧焦的形状,应是一双皮制靴子,燃烧后靴帮与靴底分离,靴底反而得以保存完整。
  易呈锦、呼延锦和这些都头们都很熟悉这种鞋底,武官爱穿,这种靴子被他们称作“爬山虎”,底轻薄却结实,是皮质注蜡的,可以防水。大明禁止庶民穿靴,就算是官吏穿靴,也与衣服一样,有等级制度,可低不可高。再一看那靴底的尺寸,和陈凯的身高也吻合。
  可花荞总觉得哪里不对。
  尸体是基本燃烧完了,火自然熄灭的。从身下厚厚的草灰看,陈凯找了不少干草助燃。看来,他求死之心还是满坚决的,不,是她!
  焦尸外部的性别特征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花荞感觉骨骼尺寸不对,这更像是一个女人的骨骼。她将鞋底拿起来,比在焦尸的脚上,抬头看看呼延锦。
  呼延锦和易呈锦立刻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两人凑上前一看,很快就明白了花荞的怀疑。
  这不是陈凯,甚至……不是个男人!
  花荞把口罩拉下来,小声的说:“我需要解剖这具尸体,看看她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焚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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