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脑子里的画面更清晰,仔细回忆着阿爹画的内脏图,虽然没有多大用处,却能让她思路清晰。
  从外面摸,孩子的头离出口已经不远,只是因为脐带的原因,无法移动。
  就算是保小去大,拉着孩子的胳膊硬拽出去,孩子也必然窒息身亡。
  “大……大夫,采女的脉象紊乱,好像……”
  花荞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她一咬牙,再次将手伸进去,摸到了……脖子!
  她当机立断,用手给气管撑起一点空间,另一只手迅速转动胎儿,胎儿的头来到了出口。
  随着殷采女的一声大叫,孩子的头露了出来。
  脐带被剪断,孩子也“哇哇”的哭着他的委屈,声音洪亮,手脚有力。
  花荞抱着湿漉漉的孩子,激动得视线也模糊了。
  就像看着那只刚刚落地的小马驹,一次次跌倒又站起来,勇敢而倔强。
  “抱去给皇上、娘娘贺喜吧,是大皇子。”
  花荞看了看殷采女,后面的事,稳婆做得很熟练,用不着她插手,便慢慢走到墙边去洗手。
  进来一位宫女,又拿来热水和玫瑰油,对花荞笑道:
  “姑娘,这是娘娘赏的,让您润润手。”
  等她擦了手,放下衣袖,屋里就只剩下一位守着殷采女的小宫女。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拿出她的手,再次替她把脉,殷采女的眼角垂下一颗泪来:
  “多谢姑娘救了我和孩子……虽然不得见他,但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个健康的孩子,不知长得……”
  “长得像皇上,是个漂亮的孩子。”花荞笑着答她,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像皇上……像皇上……”
  花荞叹了口气,站起来离开了内殿。殷采女现在是没事了,可她将来的命运,就不是花荞能够控制的,她也无暇去想。
  现在,她只想着离开。
  当她走出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多了几个锦衣卫,负手站在最前面的,是张樾。
  可她的眼光,却被张樾后面的那个校尉吸引住了,浓眉星目,鼻梁挺直,北方民族的粗犷,与南方汉人的精致,糅合在他的脸上。
  那男人,眼里带着浅浅的微笑,让花荞又惊又喜,恨不得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他哪里放心让她独自回宫?
  呼延锦见花荞已经认出他,便伸手将头上的大帽向下压了压,嘴角含笑的低下了头,总不能让皇上也一眼认出。
  之前站在外面的金吾卫走了,才换了锦衣卫,张樾见花荞已经出来,便走到正殿门口,对着里面的皇上道:
  “启禀皇上,接生的姑娘已经出来了,是否让人送她离宫?”
  只听里面皇上说到:
  “姑娘劳苦功高,朕要当面赏她,请她进来。”
 
 
第472章 兄妹相见冰释前嫌
  听到皇上传花荞,呼延锦不安的抬头和张樾对视一眼,他们都有些摸不着底。
  该来的都会来,有些话,她也想跟皇上说清楚。她朝呼延锦笑笑,从容走进正殿。
  殿中只坐着朱瞻基,孙贵妃大概是去安顿大皇子了,不在跟前。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对王振说:
  “你们都退下。”
  看见殿里的内侍、宫女都退了出来,张樾给了呼延锦一个眼色:花荞暴露了。
  他一挥手,带着校尉们上了台阶,站在殿门两旁,屏气听着里面的声音。
  “现在又不是在看病,你的面纱,还不摘下来吗?”这是皇上的声音。
  花荞知道瞒不过,伸手解开了面纱的绳子,露出那张皇上再熟悉不过的脸来。
  “花荞,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进宫?是不是,认定朕不能杀你。”
  花荞垂着眼帘,不满的说到:
  “我没这么无聊,用自己的幸福,来挑战您的尊严。只不过是,可怜宫里这来之不易的孩子罢了!我不来,您能和您儿子见面吗?”
  “你……来之不易?你知道了什么?”
  花荞抬眼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说:
  “我后来,还去了两趟红螺寺,知道皇后害了贵妃,还让嘉兴害我。
  您是我哥哥,我本与您无仇。我心悦呼延锦,他也与您无仇。偏是您,这也疑心那也疑心。
  今天就算知道您会用权利,把我关起来,我还是会来,不仅因为我姓朱,曾住在这里,还因为我是大夫,不会对需要我的患者,坐视不理。”
  她没有说的是,因为阿爹曾告诉她,不知为何,他皇兄此生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生在宫外,直到他将死,才下令接回宫。
  而后宫唯一出生的儿子,是孙柔的孩子。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孙柔很难再孕,她哪里来的儿子?
  无论如何,她都会来,她都要来,她害怕这次就是那个“唯一”,哪怕让谨逸难过。
  阿爹说的这些……她都不能轻易说。当时那个场合,她也不能向他解释。
  朱瞻基这才知道,就算是自己通缉呼延锦,追杀他们,花荞也没有放弃到红螺寺查出真相,一心一意维护自己。
  难道,自己是昏君?
  他也不再撑着面子,叹了口气说:
  “再怎样,我都是皇上,呼延锦是罪臣的儿子,却一直别有用心的待在我身边,就算他什么也没做,欺君就是大罪。
  你回来吧,我并没有褫夺你的封号,你仍是宝应长公主,对外就说,你去潭拓寺陪住了一段时间。所有的事,都让它过去吧。”
  “回不来了,皇兄。”花荞坦然的看着朱瞻基说:
  “我的朋友为了护我出宫,把命送在这里;我的心和恋人在宫外;我喜欢做的事、喜欢的生活在民间。若不是我在民间学到的医术,这次如何救得了大皇子?”
  花荞不忘再提一次今天的功劳。
  朱瞻基一想,确实如此,花荞今天功不可没,自己可不是昏君。
  大明公主出嫁,宫外的公主府也是驸马一个人住着,两人见面,还要让掌事姑姑和太监安排,这让花荞、呼延锦如何受得了?
  更何况,花荞能回来,以呼延锦的身份,他也不能让长公主嫁给他。
  罢了罢了……大臣们整天约束着自己,不让斗促织,不让沉溺酒色,就连高兴起来多画两幅画,也说他玩物丧志,自己就不乐意得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必禁锢了她?
  他故意冷着脸道:“就算你不愿意回来,你也是朕的妹妹,长兄为父,呼延锦那小子没跟朕提亲,就想把你带走,这不可能……”
  “他……他又不能进宫见您,他跟我提亲了,而且我也代替您同意了。既然您要问,那我就告诉您,我们很快就要大婚了。”
  一着急,花荞也顾不得害羞,干脆都说出来。
  朱瞻基哭笑不得:看来,这个银面魔君妹婿,我不认也得认了!
  “呼延锦本事大的很,连我皇妹也能拐走!之前装老实待在我身边,出去就变成银面魔君跟我作对……”
  朱瞻基顿了顿,忍住笑说:
  “若是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同意把你许配给他。”
  花荞听到朱瞻基跟她说话,一直用的都是“你你我我”,知道他没端着,就是自己的兄长,她先笑了:
  “皇上金口,他若来了,您可别食言。”
  张樾看了对面的呼延锦一眼,见他还不动,恨不得过去给他一脚。
  呼延锦不动,是怕自己扮成锦衣卫进来,害了张樾。
  看他在对面吹胡子瞪眼,索性将大帽一摘,锦衣卫的曳撒一脱,抬腿走了进去。
  “草民参见皇上!”
  “草民?……我的侍卫都是瞎子?一个二个都拖出去砍了!”朱瞻基没料到呼延锦还真来了。
  张樾闪身进来禀到:“启禀皇上,您刚才不是传他吗?就是焚心似火,走得快了点。”
  朱瞻基被他们气笑了。
  “张樾,你再皮,就让你到军营里去,看你还往皇宫里带人!”
  “臣就是为皇上守城门都行。不过……现在不是在说他们俩的亲事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张樾是个老油子。
  朱瞻基从小就是皇太孙,身边除了太监、护卫就是太孙师,没什么同龄人。
  现在朝堂上,大多又是年纪大的老臣,呼延锦他们几个,也是他为数不多,相交密切的青年人。
  这种轻松的感觉,让他有种自己也是个人的感觉。
  “既然来了,朕问你,汉王出城伏罪,可是你从中推了手?”
  呼延锦抱拳回到:“草民记得,皇上在围攻南京城的时候,就爱民如子,不愿血洗城池。
  草民只是对汉王规劝了几句,主要还是皇上大军兵临城下,还能对汉王好言相劝,是皇上您的气度,不战而屈人之兵。”
  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瞻基满意的点点头:呼延就是这点可爱,做事从不居功。
  “你功过相抵,朕可以不计前嫌,也可以将朕的皇妹许配给你,但是……”
  花荞嘴又撅了起来:怎么还有“但是”?
  朱瞻基看见了她的表情,心里好笑,到底十九岁了,你这是有多恨嫁?
  他看着呼延锦继续说道:
  “但是朕要你秘密为朕做事,你可愿意?”
 
 
第473章 密领皇命赐凤花令
  皇上说出这一句“秘密为朕做事”,花荞和张樾都惊呆了。
  呼延锦却面不改色。
  自从两个月前,徐九公出现在马场上,呼延锦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
  “九公?真的是您?”
  呼延锦远远看见,杵着棍子的徐九公和陈长老从小路上走来,又惊又喜,策马奔了过来。
  九公摸摸马脖子笑道:“好马啊!没想到,你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起瞒天过海的游戏,还是年轻人的胆子大!”
  呼延锦已经看出,徐九公的内力已经大不如前,人也老了很多,只不过是比寻常八旬老人好些罢了。这都是当初为了救他……
  他满心感激的扶着徐九公手臂道:
  “九公,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这里离京城近,交通又四通八达,您安心住下来,有事阿锦替您跑腿。”
  徐九公哈哈大笑道:“我就是来找你,帮忙跑腿的!”
  他们不愿意去庄上,就在马场住下来,
  “阿锦,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讲过,大明的丐帮,比以往历朝历代,人数更多更庞大?”
  九公和呼延锦坐在树下。
  不远处,米雷一帮人正在烤鸡,陈长老正在指点他们如何裹泥。
  “我记得,您说过,起源于太祖皇帝对丐帮的包容。”
  九公点点头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丐帮为什么只有长老才习武?也就是说,大明的乞丐人数虽众,可武力却没有扩张。”
  “难道也是太祖皇帝……”
  “你很聪明。太祖皇帝给丐帮的包容,不是白给的,用作交换的就是,丐帮要去帮助皇帝制衡流民,但又不能过于强大。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贱民以流民、乞丐为主,两者之间的平衡,让他有更多精力去对付外族与政敌。
  但后来,靖难与北迁,让流民与乞丐急速增多,导致这个平衡越来越难。丐帮武力不足的弱点也就暴露出来。
  你看,你亲身经历的官台山流民起事,就已经暴露无遗。”
  徐九公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老了,没办法管太远的事,离开凤凰寨,我去了广东,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
  这次在粤闽,丐帮在对抗倭寇进犯中,损失巨大,几个长老都献身战场……
  我趁此机会,把南丐帮的帮主换了,长江以南,正式交给了新帮主。北方,我也想找个人接替我。”
  “您是说陈长老吗?他人很不错,在帮中也很有号召力。多次行动,他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呼延锦眼光投在陈长老的身上,笑道:
  “若是他有事需要我帮忙,必不推辞。”
  “陈长老好是好,却只是个将才,不足以为帅。老夫……看上的是你!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拼了命的帮你,从知道你是吾将军的儿子,我就告诉他们,你是帮主继承人!”
  他看见呼延锦满脸惊异,也朝他瞪大眼睛,又笑道:
  “你怕什么?又不要你和阿荞两个,穿上破烂衣服去蹲城门!那些小事,你还让陈长老、古长老去负责。”
  “九公……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也不可能再回朝廷为官了,劫富济贫的时候,顺便管管乞丐有什么难?”
  九公用绿玉杖的杖头,在呼延锦头上敲了一下,又说:
  “你数次开仓放粮,施粥赠药,丐帮子弟参与的不少,人人都替你立口碑,丐帮中基本没有不服你的人,有不服的,老乞丐替你打到他服!”
  这事来得太突然,呼延锦还在七上八下,徐九公说:
  “你看看你的手心,里面有什么?”
  呼延锦自然的摊开右手,正想说啥也没有,徐九公飞快的将绿玉杖放在他掌上,笑道:
  “看见没有?你手心里有责任!……好啦好啦,老乞丐闻到鸡烤香啦!”
  九公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这下终于空出手来,可以好好吃鸡了。
  留下呼延锦一脸苦涩:责任?我富家翁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这就结束了?
  现在看,应该是九公早已告知皇上,他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了呼延锦。否则,皇上哪会放任银面魔君,从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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