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哦?什么样的争执?据本官所知,徐之锦为人谦和,怎会为仿考时间这样的小事与人争执?”呼延锦和徐之锦虽没有交往,但这十年间,以他见到徐之锦的所作所为,对他的为人早有判断。
  “这事得怪罗文亭,本来书院安排他在下月仿考,可他偏要和这月仿考的徐之锦换。徐之锦是同意了,可他的兄弟徐之衡不服气,这才吵起来。”
  说是徐之衡找事,呼延锦倒是有些相信。
  也就是说,刑部清吏司到书院抓陈璇,他们搜查了书院,没抓住陈璇,但却证明死者罗文亭当时还活着。搜查之后,门从外面锁起来,钥匙是负责送考生膳食的徐之锦拿着。次日徐之锦去送早膳时,才杀了罗文亭。
  仵作验尸,罗文亭确为当日被人用烛台铁尖戳死,又有人证证明看到徐之锦用钥匙打开房门,而且,书院其余童生,都有当晚没离开卧房证明,只有徐之锦无人证明,因为他的同屋,正是在书屋里封闭仿考的罗文亭。
  也正因为是同屋,徐之锦才按照书院规定,负责给仿考的同窗送膳食。
  呼延锦理了一下思路,动机、时间、人证,徐之锦确实嫌疑最大,府衙抓他也不为过。
  “陈璇倒是有几分才,他仗着自己仿得一手好字,替其弟伪造出一份假诏书,虽陈凯已经伏法,但陈璇同样罪不可恕。我们会在扬州待几天,我们刑部也会加派人手,还请你们继续封锁好扬州城,不要让他给跑了!”
  余通判连忙称是。这几天府衙里所有的兵吏都出动的,城门进出严加盘查,就是怕陈璇从他们地盘上给跑了,但是扬州城不小,陈璇要找地方藏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三个人正在轻声说着,忽然看见陶青羽出来在门口招招手,呼延锦和易呈锦赶紧走过去,余通判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阴人折寿,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呼延锦走到花荞身边,花荞仰起脸来,口罩外面露出来的一双大眼睛,闪着一丝兴奋。她将口罩一扯,急忙道:“师兄,我怀疑死者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前天,而是至少在五日以前!”
  “五日!”几个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这绝不可能!三日前我们进书院搜捕陈璇,明明还见过活着的罗文亭,他绝不可能五日前就死了!”站在呼延锦身后的余通判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这小仵作说的也太离谱了,余通判忙把眼光投向一边的王仵作,没想到王仵作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呼延锦看着花荞鼓励道:“你说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死亡时间?”
  花荞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的证据,我只是凭感觉。”
  余通判听了“凭感觉”这三个字,几乎想大笑出来,他就从来没听说过,仵作出验尸单,还可以写上凭感觉出结论的。
  易呈锦也皱了皱眉:看来,小姑娘还是不靠谱,断案讲证据,哪能凭感觉的?
  “什么感觉?”呼延锦追问道。
  花荞掀开死者胸部的衣服,露出胸部右侧,只见尸体上布满了青色的网状血脉,花荞指着那些网状血脉说:“这叫腐败静脉网,假若死亡时间是两日前,以目前的气温,它不应该出现得如此密集。而刚才王仵作也回忆,两日前验尸,尸体上并无这些腐败静脉网。”
  静脉?难道还有个动脉?
  花荞将衣服盖上,静静的说:“为何不过两日,尸体腐化如此迅速?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死者的死亡时间并不是两日前。但为何两日前验尸,一点没出现,这又不合常理。”
  她又将尸体的腹部衣物掀开,明显看到尸体出现了气肿,大家都只觉得恶心,尤其是余通判,他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身上及腹部的肿胀亦如此,气肿到这样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是两日可以做到的,至少需要五、六日。但令我们不解的,同样是两日前时间尸体并未初露气肿,而是这两天突然腐化。”
  她绕过呼延锦,走到死者的头部位置,指着脸上的几处皮肤说:“这里,皮肤曾被冻伤。扬州四月,春夏之交,为何会出现冻伤,而且是在脸部?”
  这下,连余通判也开始怀疑尸体有蹊跷了,他忍不住问:“王仵作,两日前你验尸,也没有发现脸部有冻伤痕迹吗?”
  王仵作也是头痛,当时是在书屋现场验的尸,那屋里死了人,阴气重得很,他主要查验的是凶器和伤口,两者吻合,死亡原因就确定了。至于尸体,除了比较凉,其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不能怪王仵作,这种冻伤,反倒是死亡时间长了,尸体开始失水了才容易看出。”说完,她抬起头来,坚定的望着呼延锦道:
  “因此我怀疑,地上的水渍并不是打翻了水桶,而是冰化成了水!”
 
 
第57章 徐之锦疑心不谋合
  花荞说出地上的水渍,是冰化成了水,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花荞会说,死亡时间不是前天,而是五天前。
  冰,可以减缓尸体的腐化,但是,一旦尸体重新进入高温,便会加快腐化速度。
  易呈锦迟疑了一下说:“若是此推测成立,那么,前日搜查书院时,在书屋里那个人,就不是罗文亭,他很可能是……”
  “不错!”呼延锦点点头,看着易呈锦接道:“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没抓到的陈璇!”
  易呈锦猛的回过头,对着还在发愣的余通判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要重审梧桐书院的人,就从嫌犯徐之锦开始!”
  青羽帮着花荞收拾好东西,两人走出义庄,发现有一辆小马车在外面等着她们。
  “你俩骑马都累了,坐马车吧,这是让府衙准备的,马已经让他们骑回去了。”呼延锦接过花荞手上的藤箱,替她放到马车上。自己也上了马,和易呈锦他们一起走到马车前面去了。
  “呼延大哥对你真好。”青羽笑嘻嘻的说。
  “别瞎说,他是我师兄,出门前我爹娘让他照顾我呢。”
  花荞忽然想起在水牢里,呼延锦像根木头一样抱着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再看陶青羽,愣愣的望着窗外,魂也不知飞到哪神游去了。
  回到扬州府衙,天已经黑了。司狱司的赵司狱,带着刑房的陈典吏几个人,毕恭毕敬的等在府衙南门口,见到余通判和两位大人过来,连忙上前牵马。李都头两个也从清吏司回来了,候在一边。
  “几位大人辛苦了,知府大人已经让我们备下酒菜,让各位小酌几杯……”
  “酒就免了,填填肚子,立即提审徐之锦。”易呈锦朝迎上来的李都头点了点头,便要向府衙侧门走去。
  赵司狱今天给呼延锦备了车子,还以为是他自己用,没想到这回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两个瘦小的少年郎,走近了再一看,赵司狱老奸巨猾的乐了:蒙谁呢?这不是小娘们嘛!出来办差还带家属,这两位也是个不靠谱的。
  呼延锦看出了赵司狱的心思,淡淡一点头,介绍道:“这位是皇太孙亲点的验尸官花荞花姑娘,随本官前来查案,另一位是她的随从陶姑娘。”
  花荞?脸不熟可名字熟啊,她爹花有财扬州府衙谁人不知?原来是把他的闺女请来了,难怪两位大人如此有底气,敢说死亡时间不对……
  赵司狱收了脸上的顽笑之色,心道:今天才把嫌犯徐之锦一顿好打,看在他二哥塞的银子上,留了他半条命。这下可好,十有八九是打错人了!
  几个人匆吃了几口饭,便到狱房去提审徐之锦。
  几位刚坐定,徐之锦就被狱卒一瘸一拐的搀了过来。还好徐二哥大方,塞了五十两银子,要不这就是抬过来了。
  站在呼延锦身后的花荞,一见徐三哥这副模样,真是又急又心疼。徐之锦也看到了她,心中不禁一阵激动,他知道,花荞绝不是因为探望他才出现在这里,花荞来,是要让罗文亭的尸体说出真相。
  入狱这两天多的时间,徐之锦见识了司狱司对嫌犯的各种逼供手段,在问讯记录短短一两行字的背后,有真相,更有屈打成招。
  徐之锦人很聪明,读书也不费劲,他读书也只是为了父亲说的,从商到士,一个身份的变化。这场牢狱之灾,才让他真的明白自己致仕是为了什么。他要到三法司去,一己之力虽不能改变大明,但他可以掌握自己。他立誓要做一个清官,做一个自己案宗里没有冤案的执法官。
  “赐座。”
  徐之锦偱声望去,看到了呼延锦。他也在?
  “谢大人赐座,小的还是站着吧,小的……这还坐不下来。”徐之锦一是确实屁股疼得厉害,二是要提醒一站在旁边的赵司狱,屈打的棍子,总有一天要还回来。
  果然赵司狱冒一层冷汗,心中不禁暗骂徐二哥:NND,多送五十两,老子不就不打了?
  易呈锦瞟了赵司狱一眼,刑部的手段向来凌厉,这也就是常规狱法而已,这位,也就是有点书生意气。
  于是他说到:“那你就站着回话。本官问你:四月十五,你是如何发现同窗罗文亭尸体?前因后果,你且细细道来。”
  徐之锦知道,这是自己翻案的唯一机会,哪有不认真的?再加上自己这两天在狱中思前想后,确实有些疑点,只可惜狱卒并不想听疑点,他们只想让他认罪。
  “罗文亭是我舍友,四月十日,书院给大家确定闭关仿考时间,要求同舍二人相互负责对方膳食。本来小的排在四月十三到十五日,但罗文亭喜欢这个时间,非要与小的交换,小的仿考时间就调到下月初一。”
  “听说,为了调换时间,你与罗文亭起了争执?”易呈锦问道。
  “算是……争执吧,因为我二哥也是在五月仿考,他就不希望我换,当时二哥就和罗文亭争了几句,但是后来陈先生出面帮了他两句,小的也觉得时间无所谓,便还是与他调换了时间。”
  “陈先生帮他,你和你二哥就没有怀恨在心?”
  徐之锦坦荡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四月十三,你亲眼看到罗文亭进了书屋考试?”
  “并未亲见,而且四月十二晚上,罗文亭通宵未归。这些我口供上应该都有。”
  赵司狱连忙解释道:“说是说了通宵未归,可别的学生也证明,罗文亭隔三差五就溜出书院眠花宿柳,他又曾扬言考前要出去放松,这一点徐之锦也可以作证……所以,就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四月十三,你负责罗文亭的一日三餐,都见到罗文亭本人了吗?”
  “见到啦,不见如何将饭食交给他?但是……”徐之锦苦笑了一下,接着说:
  “这只是我原来的想法,现在我仔细想想,其实我并未真正见到罗文亭,因为我只是看见他伸出来接餐盘的手,那衣服袖子我认得是罗文亭的,便以为那是他本人,他也可能不是罗文亭,而是凶手穿着他的衣服!”
  呼延锦和易呈锦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没有人告诉徐之锦,罗文亭有可能不是四月十五日死的。
  竟然不谋而合!
 
 
第58章 重勘察现场露马脚
  徐之锦一看他二人脸色,便知他们已经听进去了自己的猜测,再看一眼花荞,她正朝着自己若有似无的微微一笑。
  徐之锦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继续说到:“十三、十四日,我将餐盘端过去,打开锁叫他,他都会到门边来拿食物,可到了十五日早上,打开锁在门外叫罗文亭,却没有回音,我担心人在里面出事,便推门进去,哪知就看见罗文亭躺在地上,周边一片水渍。”
  “书屋的钥匙,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你手上?”
  “不错,十三日领早膳之前,我在书院刘管事手上拿到了钥匙,直到十五日,钥匙都未曾离身……”这句话,徐之锦说得有些软,钥匙一直身上,里面就算是有凶手,他又如何出来?自己也是因为这把唯一的钥匙,才被当成是杀人嫌疑犯。
  “刘管事?”一直没开口的呼延锦问赵司狱:“这个刘管事审过了没有?”
  “这个……人没交给我们审啊!”赵司狱从衙役手上接到的只有一个徐之锦,一个徐之衡,徐之衡给自己交了一百两,问了一下,有人证证明他不在现场,也就放了。临走前,他给徐之锦交了五十两,说是没有了……估计认为徐之锦是人犯,就算交一百两也放不了,还不如省点。
  “刘管事刘坚,我们在书院里就审了,没什么可疑,也就没带回来。”余通判忙解释道。
  “连夜提审刘坚!”呼延锦认定,这个交钥匙的人,必是关键。
  余通判叫来两个都头带着衙役去捉刘管事,其余人就到旁边审讯用的禁房去等候。徐之锦则被送回牢房,当然,赵司狱早交代人给他换了单独的一间,好生伺候着。
  往外走的时候,徐之锦经过花荞身边,禁不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花荞却什么也不能对他说,尽管她相信徐三哥是无罪的。
  易呈锦冷眼看着他们,直到徐之锦完全走过去,他才收回目光。若是刚才花荞敢对徐之锦有任何暗示,他都会毫不留情的请她离开。
  已经早早睡下的刘坚,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揪出来,睁眼一看,是府衙里的都头,吓得瞬间就清醒了。
  前天徐之锦被拉进府衙下了狱,刘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再有什么变故,今日来了两位大人查现场,没有什么结果便走了,他还以为又过了一关。没想到快半夜了还到书院来拿人,而且拿的竟是自己。
  一进禁房,刘坚便被里面的铁链、火盆那些狰狞的刑具,吓得两腿筛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大人,不知叫小的来……有……有什么事?”
  易呈锦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烧红的铁钳,漫不经心的问到:“刘坚,梧桐书院有几间单设书屋?”
  “四……四间。”
  “每次仿考也是四名童生一起考?”
  “是……是。”
  “那为何不统一安排送饭,而是让他们的舍友分别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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