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白日里误打误撞,在安国寺里,还见到了一位娘娘,她还急着要告诉师兄呢。
  “阿蕊,拿我的披风来,我要出去。”花荞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阿蕊诧异的问道:“天都黑了,外面还下着雪,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到胡同口去接师兄,我感觉他就要回来了。我自己去,你们别跟着。去把饭菜给热上,师兄回来就可以吃了。”
  阿蕊笑道:“这还用您巴巴的吩咐?大人的饭菜是专门留出来的,都隔水热在灶上呢。我给您拿伞去。您还真是千里眼、顺风耳,坐在屋里就能感觉到大人回来了!”
  两个丫头都捂嘴笑起来。
  花荞接过伞,得意的晃晃头,也笑:“我偏知道!”
  胡同不是很长,也就是七、八户人家。再加上胡同里空荡荡的,连个躲人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丫头们也不担心,由她自己走出去。小高见姑娘出门没叫他,估计是不要人跟,便站在门廊上远远的看着她。
  花荞撑着把油纸伞,慢慢的走在又被雪覆盖住的路上,身上那件和呼延锦同样款式的风帽大氅,将她整个人拉得修长。风并不大,雪花也飘得懒懒散散,飘飘忽忽的落在大地上。
  走到胡同口,堆拨里还亮着昏暗的灯,里面的老军见有人过来,连忙伸头出来,一看是花荞,便咧着嘴笑。
  “老叔,您窗开着,里面不是不保暖?”
  “多谢姑娘关心,不开见不着人呐,我脚底下点着炭盆子,没事。这么晚了,姑娘还要出去?”老军和花荞搭过两回话,也熟稔了不少。
  花荞笑着摇摇头:“不出去,我就在这里等等我师兄……怕他没带伞呢!”
  老军笑着不说话:这几朵雪花,这几步路,哪个男人要撑伞的?小骗子。
  “我这里头小,姑娘进来怕腌臜了您,我给您把炭盆子搬出去。”老军说着就要弯腰去搬炭盆,花荞忙劝住他:
  “不用不用,我穿得暖和着,再说师兄也快回来了。”
  “花荞?”说话间,呼延锦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看见花荞站在胡同口,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问。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报官了。”
  花荞朝老军摆摆手,和呼延锦一起朝家走去。呼延锦接过她的伞,再把她撑伞的手握在暖暖的手心里,心疼的说:
  “这么冷的天,在屋里等就行了,干嘛出来受这份罪?你看你,手都冻成冰块了,回头生了冻根,痒了你又要哭。”
  “我不哭,我就把手放到你手里,让它到你那里去痒,自己就不痒了。”
  呼延锦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的歪道理……”
  低头看看这个心爱的小女人,呼延锦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风雪已经来临,刀剑皆已出鞘,只希望自己足够强大,能够护着她,躲过这场风雪,一起迎来下一次春花烂漫。
  “师兄,今天我也抄了一样菜,你尝尝,看哪个菜是我的手艺。”
  呼延锦看了桌上的四样菜:这还用尝吗?歪瓜裂枣黑乎乎的不就是你的手艺?
  他拿起筷子,点着那碟红烧鱼说:“这鱼是你做的吧?不过……我最喜欢的是这个冬笋炒肉片。”他笑眯眯的将筷子划了一圈,在花荞炒的那碟冬笋肉片里,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
  花荞嘻嘻笑起来:“猜错啦!师兄,这个冬笋炒肉片才是我做的!”
  筷子:炒成这样的冬笋,我还能把它认出来,我容易吗?
  两个丫头也偷偷笑着出去了。
  “师兄,今天拉你走的人是谁啊?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呼延锦早知她会问,笑道:“确实是难题。吴先生家里出事了,族里的一位族长去世了,现在几个儿子抢族长之位,吴先生……也是一方势力,我有是他的入室大弟子,有些事,需要我代替他去处理。”
  “那你要回宝应吗?”
  呼延锦摇摇头,看见屋里没别人,夹起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花荞嘴里,说到:“不用回宝应,因为族长的儿子现在就在京师。”
  “哦,难怪要叫你去。我就说呢,那人叫你‘呼延’而不是‘大人’,一定不是詹士府或者东宫的人,原来是先生那边的人。”花荞指指鱼,意思再来一块。
  呼延锦暗自庆幸,刚才没撒谎骗花荞是公事,自己没过门的妻,是个小人精。
  今天来找他的,是他穹窿的伙伴郑宽。郑宽就是当时过来接替林龙枫的人,不过听他说,这次送信过来的,就是林龙枫,因为找到小殿下,他们的主战场就已经北移至京师。穹窿的人,也逐渐会往京师集中。
  郑宽把呼延锦带到竹林雅居,那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平时是提供给文人雅士谈经论道,赏茶品酒的地方,也有些外地赶考的读书人,看上这里的幽静,把这里做为备考的居所。
  竹林雅居深处的一间小屋里,易呈锦正抓着一封信哀痛欲绝,他没有想到,上次穹窿一会,竟是他与父亲唯一的一次见面,转眼已经天人永诀。
  “呼延!”林龙枫过来,给了呼延锦一个有力的拥抱。
  他看着呼延锦,凝重的说:“老主子……驾崩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如此突然?”
  呼延锦有些错愕,朱允炆只有四十来岁,还正值壮年,怎么会突然就薨了?他从小就在老主子身边钻来钻去,也算是半个亲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霜露之悲,悲从中来。
 
 
第155章 一击必中成王败寇
  听到林龙枫说,建文帝薨了,呼延锦脑子一片空白。
  从他记事开始就知道,他们的生活全部都是围着这位主子打转,一开始,还有二十多个人,可生活条件不好,除了自己父亲,基本上都是文弱书生。陆续病死了好几位叔叔伯伯,包括林龙枫的父亲。
  有家庭有孩子的,孩子们从小都被当成未来朝臣来教导,不管有多少希望,这一切,成了他们这一群人的寄托。
  但这个让他们觉得活着还有意义的泡影,全都建立在主子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去年入冬朱允炆就大病了一场,拖着一直没有好利索。他们就更是着急要找到,那个传说中,生在宫外的孩子。
  呼延锦慢慢朝着易呈锦走去,此时的他那样落寞,既不像当初与他把臂同游的小易,又不像初寻到生父意气风发的朱文至,他是充满了仇恨的小殿下。
  “你来了。”小殿下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就跟走在路上,问候一个从未谋面的路人,没什么区别。
  “林龙枫,你把经过告诉他。”
  经过?难道这场病还有其他内容?呼延锦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总角之交。
  “十日前,穹窿山来了一个人,因为他单身一人上山,布衣打扮,并不引人注目,到了寺庙找到方丈,说他是当朝皇帝派来的使臣,名叫胡滢。他们已经查明,老主子就居住在寺庙之中,若是不让他与老主子见面,便火烧穹窿。
  方丈不能决断,便去回了老主子。而老主子入冬以来,旧病新患一直缠绵不断,胸痛不得卧,时而心痛彻背,睡眠非常之少。吃的汤药好几种,但由于无法睡眠,收效甚微。老主子听了方丈的话,便召见了胡滢。
  这胡滢在云南时,曾与我们擦肩而过,经历多年,才再次找到我们。胡滢见到老主子,倒头便拜,二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等他走后,老主子便叫人进去,开始交代后事。至此,再不服任何汤药。
  当晚老主子心痹发作,没撑到天亮,人就薨了。吾将军疑是胡滢下了药,但郑先生认为,是老主子没有了活下去的意愿,从他的遗愿上看,他是心愿已了,别无所求了。”
  “心愿已了?!”易呈锦忽然怒喝道:“本王怎么看是被逼无奈!若不是胡滢说出那番话,先皇又如何舍得放下一切!他才四十二岁,前半生在宫中至高无上,后半生在江湖漂泊孤苦,不得终老。现在说他心愿已了?”
  “胡滢……他们既是密谈,又如何得知……”
  林龙枫挠挠后脑勺说:“这……这是程先生事先安排的,让映雪进去送完药之后,并未真的离开,而是藏在……帘后,偷听了老主子与胡滢的话。”
  “做得好!本王将来要嘉奖程先生!”
  呼延锦数次听易呈锦自称“本王”,又呼老主子为“先皇”,心中极为疑惑,但又不好问,林龙枫看出了他的困惑,主动道:
  “吾将军、程先生他们几位老臣,已经正式奉小殿下为主,经老主子首肯,封为‘成王’,起誓共助成王正本清源,夺回建文帝一脉江山。”
  林龙枫朝呼延锦、郑宽使了个眼色,带头向成王朱文至行礼道:“属下参见承先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成王抬抬手,略有疲惫,但看得出他决心已下:
  “免礼,众爱卿正当年华,若是助本王重回金銮宝殿,你们就是开朝功臣,本王必不会亏待你们。本王已经想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着手。本王回京师以后,已经拿到了一本重要册子,今晚就要它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他逐个扫了一眼他们三个,眼光停在呼延锦身上,目光变得略微柔和:
  “呼延,如今只有我们俩,能够直接接触到本王叔祖一脉,朱瞻基那里,你替我盯紧了,他在朝中势力,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本王最大的对手不是朱棣、朱高炽,而是当今皇太孙朱瞻基!你肩上的责任重大。”
  呼延锦行礼道:“属下明白。”
  “林龙枫、郑宽,你们两人迅速清理一遍埋在各府的暗线,一旦有需要,立即动手。若是发现暗线已经没有用处、失去信任,甚至被怀疑,立刻除掉,不能出一点纰漏。本王被封为‘成王’,那便是只许成,不许败!”
  立即除掉?有些暗线已经埋下二十年,时过境迁,多少人身份发生了变化。有些人,已经把自己的前朝身份隐藏起来,平静度日。这些不再有用处的暗线,都要除掉?
  呼延锦发现,对面那个自称‘成王’的男人,离他已经越来越远。
  林龙枫驾着马车送呼延锦回家,在路上,他一直沉默,不像平时那样多话。
  “怎么了?回穹窿跟程映雪吵架了?”呼延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有话要说。
  雪地有些滑,林龙枫车子赶得很慢,他叹了口气说:“你不提程映雪,我也要跟你提她。有件事,不说出来我心里不痛快。”
  “谁堵住你嘴了?”
  “我没有看到那封信里写什么,但是至少和映雪对我说的不一样。”
  “哦?我先问你,程姑娘现在哪里?”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把她带到京都,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把她藏在几年前买下的一个小院子里。没人知道。原来那里是藏兵器的,现在都搬空了。”
  呼延锦也叹了口气:“你说吧。”
  “其实你已经猜对了,映雪听到的是,老主子对胡滢说:他叔叔把大明管理得比他好,强硬的永乐帝,才是现在大明需要的皇帝。他让朱棣放心,他不会造他的反。”
  呼延锦虽然猜到中有蹊跷,却没想到如此大相径庭。
  “还有,老主子安排后事时交代,大家各自平静生活,不要让大明再遭一次劫难!但是程先生、吾将军几个不甘如此,才写了这封信,鼓励小殿下去完成老主子没有完成的事。”
  原来如此!自己的父亲果然在这件事上做了主导。呼延锦一拳锤在车凳上。
  “干嘛!想给我换新马车?”
  “你想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映雪是知情人,虽说程先生是她父亲,我不愿意让她卷进去,误伤了她。”林龙枫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不错,如果我们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家国天下!”
  “内个……你要保护的人好像在胡同口……我就不下车了,保重!”
  呼延锦连忙跳下车,快步朝着正在巷子口,和老军说着什么的花荞跑去。
 
 
第156章 晴空霹雳两难抉择
  书房里暖暖的,可门外的风雪却大了起来。
  呼延锦把给父亲写的信折好,抬头看看花荞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让她回去睡,她偏说不困,要在书房陪着,这会还是撑不住了。
  呼延锦心里涌起浓浓的幸福,从心,到每一个毛孔,最后在他的眼里,结成雾气。
  北风不知跟谁发了火,把它能砸的都举到空中砸下来,时不时听到或远或近乒乓作响,它甚至恨不得,将每一扇门窗都撕开才解恨。
  呼延锦皱了皱眉,抱她回房恐怕不行,外面这么冷,一定会弄醒她。书房里有张软塌,火笼也够暖,呼延锦将花荞抱到软榻上,果然和以往一样,睡得沉沉的,连睫毛也不动一下。
  “小笨蛋,抱去卖了都不知道。”呼延锦微笑着轻声说到。
  可今夜,比暴风雪更令人窒息的,是魏府书房里的空气。
  呼延锦在胡同口见到花荞的时候,易呈锦也刚好回到了魏府里。他脱了大氅就去书房找义父,这个时候,魏谦一般都在书房里看书。
  魏谦有个爱好,就是研究春秋战国时各国的文字,自己收集了不少,经常拿来比对。
  他跟易呈锦说过,各国最初的文字,与当地人的性格、人格、品格有关,对应到大明,那就是什么地方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特点,当然,也包括属于他的弱点。
  “义父,您怎么不用蜡烛?油灯光线太暗,伤眼睛。”易呈锦走进书房笑着说。
  魏谦抬起头,看看油灯的灯芯,是有些暗了,笑道:“习惯了,反正迟早都会老眼昏花。你今天一早出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饭吃了没有?没吃叫他们给你拿。”
  “午时吃太饱,现在还不饿。父亲,我今天……是有事找您,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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