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出什么事了?坐下说。”
  “义父,您还记得,当初在门口把我抱回来,是什么时间?我有多大?”
  魏谦皱了皱眉:“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永乐元年二月,时间很好记。那时,你还未足月,头上的囟门还没有闭起来。”
  “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抓住了一位建文帝的妃嫔,建文四年大火之中跑出去两个,当年抓住一个,第二年,又抓住了一个。”
  “嗯……是有此事。”
  “永乐元年抓着的那位妃嫔,被抓时,也是二月,距离她逃出皇宫已经七个月。当时,您发现其中有蹊跷,却没有上报。”
  魏谦一下子警觉起来,这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阿锦怎么会知道?他满心怒火,猛的从书桌后站了起来:“逆子!你竟敢偷看我的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他掏出钥匙,就要去开书柜里的暗格。
  “您不用看,我已经把那本册子拿出来了,这两天,我花了不少时间,把它誊抄了两份。”易呈锦往椅背上一靠,似乎胜券在握。
  “你……到底想干什么?!”
  “义父,我只想感谢您。当年,您没有,把我母亲刚刚生产不久这个怀疑报上去,让我幸免于难,您又因为我义母的坚持,收养了门外来历不明的我。”
  “你母亲?你说什么?建文帝的那个妃嫔,是你的生母?”魏谦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瞪着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义子,仿佛从不认识一般。
  “我已见过我的生父……朱允炆。”
  “建,建文帝还活着?不,这不可能!你撒谎!”
  易呈锦站起身来,在书桌前踱了两步,转脸看着魏谦,似笑非笑:
  “我有必要撒这样的谎吗?义父?我父亲看过我襁褓里带着的转心玉佩,他认得,那时他赐给我母亲的东西。还有,他们找到了,当年把我放在魏府门口的那个接生婆子。”
  魏谦脑子乱成一片,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紧紧盯着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的义子,那个自称是建文帝儿子的陌生人。
  “我知道您有做记录的习惯,本来我只是想,找找当年与自己身世有关的记录,没想到,却发现了义父您的惊天秘密,您这本册子可是个宝藏啊,义父。”
  魏谦渐渐回过神来,突然暗自庆幸,那件事并没有写上去,因为那是家事,家事没必要记录,他不需要找自己的把柄。
  易呈锦之所以说他是宝藏,那是因为里面,全都是朝中大臣的各种把柄,有些甚至足以满门抄斩。凭这些把柄,就算得不到这些人的真心,也能得到他们的假意。
  有些事,假意就够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真心?
  “你现在……”
  “我现在的名字叫朱文至,这是我父亲赐给我的名字。”易呈锦打断他道。
  朱文奎、朱文圭……朱文至?魏谦已经快速整理好全部信息,他已经接受了义子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他问道:“时隔二十一年,建文帝现在要回朝吗?”
  “不,十天前我父亲已经驾崩了,但是我要继承他的遗志,替他回朝。”现在的朱文至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他的脸凑到魏谦的眼前:“您可以帮我。”
  “我能做的,那本册子上都有……”
  “可记录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您在记录上做的小标记,只有您才知道,那都是什么意思。”朱文至忽然展颜一笑,仿佛还是那个,在魏府里跑进跑出的孩子,他说:
  “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抚育我长大的义父,我坐上那个位置,您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包括我的两个姐姐,他们两家人,都成了皇亲国戚,不是皆大欢喜?”
  魏谦心里的天平渐渐有了倾斜。
  今天下午,朱瞻培刚来找过他,他也要自己帮他成为九五之尊,今天晚上,义子摇身一变,成了建文帝生在宫外的儿子,他也要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帮朱瞻培,明显难度更大,就算去威胁那些有把柄的大臣,也是要剑走偏锋,冒着弑杀父兄的罪名,万一出错,便功亏一篑。
  而自己的义子和自己的感情更深,打着建文一脉的旗帜,不但杀人更理直气壮,追随的大臣也会更多。
  最重要的是,只要义子造反,他这个义父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没人会相信,当年他是无意中隐藏了,杨美人刚刚生产不久的真相。
  而又那么巧,
  这孩子成了他的义子。
 
 
第157章 计中计明暗两不误
  魏府的书房里,易呈锦拿起灯油壶,给油灯里添了些油,灯芯一挑,屋里瞬间亮了许多。
  魏谦也仿佛随着这一阵亮光下了决心:“好!阿锦,义父会支持你。只不过,如今你的身份不便暴露,义父有一计,可以作为我们行动前期的掩护。”
  “您请讲。”易呈锦来了兴趣,他就知道义父这个老滑头,一定会有办法。
  “我们不如找一个有权成为储君,但又实力不足,宜于让我们控制的人。明面上,我们支持他,朝臣各投明主,无可厚非。暗地里,我们趁机编织自己的势力网,一旦时机成熟,将你的身份公布出来,取而代之。这样,岂不比过早暴露自己,要稳妥得多?”
  “暗度陈仓?”
  “正是如此。”
  “汉王?赵王?还是三皇孙?”
  “不,都不是。”
  魏谦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稳了下来,恢复了自己一向的泰然自若:
  “这几个皇子皇孙,本来就有自己的势力,就算帮他们,我们也没有主导权,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现在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你也熟悉,他对你,也不会有太多防备,正好便于我们行事。
  今天你出去了,可能还不知太子东宫中,发生了一些变故。你姨母李选侍的儿子,六皇孙朱瞻培已经被过到太子妃名下,成了太子妃的嫡四子。”
  “朱瞻培?他竟然还能有这等好事?……那李选侍岂不是无子傍身?突发这样的变故,说明我这位姨母在宫中日子不好过啊……”易呈锦吃了一惊,义父这是爆了个大消息。
  他从小和李选侍亲近,每次义母进宫,都要把他带去和朱瞻培玩,他们还真是很熟悉。
  “太子妃嫡四子?……哈哈哈……这还真是天助我也!朱瞻培耳根子软,表面安静、内心急躁,一向与权利中心无缘,不通权术。找他,正合适。不过,若借的是他的名,将来我登了大宝,必善待他们母子。”
  魏谦暗暗松了口气,今日突如其来瀚海翻波,打过来的浪,差点呛得他乱了阵脚。
  不过,这憋在胸口的气,他可一口也咽不下去。拿人把柄本是他的长项,没想到,朱瞻培、易呈锦两个小子,一个接一个的,拿着他的把柄来要挟他。
  乱了套了!
  幸好朱瞻培年龄略小,又不够聪明,今天听他的口气,李选侍并没有将真相告诉他,她也害怕,怕说出真相之后,自己失去的更多。有这点就足够了,自己还有时间。
  易呈锦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面的册子,端端正正放在魏谦面前,笑道:
  “义父,您的册子还您,这本是我亲笔誊抄的,您放心,一个符号也不会错。这两天您好好看看,等您说通了朱瞻培,我们就正式开始。您也早点休息,阿锦……回房了。”
  等易呈锦离开书房,魏谦缓缓翻开那本崭新的册子,纸上墨香犹在,易呈锦的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抄的时候,心很定。他的本事,都是自己交的。
  魏谦使劲合上册子,将桌上的笔筒狠狠扫了下去。一筒子毛笔,滚了一地。
  朱瞻培比魏谦想像中的,还要沉不住气。第二天,又出宫来找他这位唯一能依靠的姨父。
  “姨父,昨天您考虑得如何?”朱瞻培说话带着些鼻音,他昨晚在流水亭里坐久了,直到风雪大了才离开,昨晚就有些伤寒。
  魏谦没说话,开了门,把外面的丫头叫过来交代道:“去给六皇孙熬一罐姜茶,多放些姜,熬浓一点。”
  朱瞻培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母亲独自在东宫受苦,自己已经乱了方寸,昨夜病了,也没心思叫太医。
  昨日在东宫母亲宫中,临别之前母亲见他紧咬着牙关发狠愿,说一定要把母亲救出来,母亲流着泪,让他在纸上写下“红棉”二字,让他来找姨父,说姨父一定会帮他。
  他平素就是一位与世无争的皇孙,父王不喜欢他母亲,对他也淡淡的,其他见风使舵的人必然也懒怠他们母子。他除了在母亲面前会使使性子,在外面不争不抢,对谁都一味的沉默。
  若说为自己争取什么,那只有上次在东宫宴上,看到许茉妍要被惩罚,自己挺身而出给她解了围。
  他也如愿的让父王将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赐给自己做正妃。
  “殿下,您也姓朱,这朱家的天下,也有您一份!”许茉妍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现在听来,当时觉得刺耳的声音,如今却如此动听。
  朱瞻培抬眼看向魏谦,魏谦笑道:“殿下,争皇位,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微臣已经有了想法。朝臣中有太子党,有太孙党,但是还有一些是皇党,他们只效忠皇上,也就是说,谁坐上那把龙椅,他们就效忠谁。”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这些人是我们的潜在力量,可并不能直接去找他们。”
  “为什么?”
  魏谦心中暗笑:就您这样还想当皇帝?只要没瞎,选阿锦,也不会选你啊!
  “因为您现在什么也不是,他们凭什么相信,您就是未来的皇上?”魏谦笑道:
  “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他们的代表,也有一呼百应的能力,我们只要与这个人亲近,将来起事之时,才会有朝臣站出来帮您。您说……对不对?”
  朱瞻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是个从未受过君王教育的皇孙,这些权谋之事也第一次听说,但魏谦这些话,如同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令他激动得想立刻探头出去,看看那个新奇的大千世界。
  “姨父,以后您说的我都听,只要您肯教我。”朱瞻培认真的说。
  “好,一个方面,我们要找将来会支持我们的朝臣,另一方面……”魏谦欲言又止。
  朱瞻培着急的说:“另一方面是什么?姨父,您尽管说,我不会怪您。”
  魏谦猛的将窗户推开,外面的冷风立刻劈头盖脑的冲了进来。
  “姨父……您这是?”
  魏谦转过身盯着朱瞻培一字一句的说:
  “另一方面,你得从温暖的屋里走出去,让心冷得硬起来。”
 
 
第158章 赈雪灾太孙考呼延
  花荞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其实还早,只不过外面白茫茫的雪光,把窗户照得发亮。
  她翻了个身,差点从软榻上掉下来,一下就把她给惊醒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才发现自己睡在书房里。
  正要从软塌上起来,这才发现,呼延锦垫着个薄垫子,盖着他俩的大氅,就睡在软塌旁边的地上。
  哎呀!这个傻子,这样睡不冷的?花荞正要叫醒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因为一只大手已经将它抓住了。呼延锦并未睁开眼睛,但嘴角却弯弯的笑起来。
  “你傻啊!昨晚不会把我叫醒吗?”花荞埋怨道:“再不然,你可以回房睡啊,睡在地上不冷吗?”
  “只许你随处都可以睡着,我就不能?昨晚打算陪你一会就走的,没想到睡着了。”
  呼延锦笑着坐起来,手还不肯松开,他稍一用力,便把花荞拉了下来,两人一起坐着垫子,背靠在软塌上。
  “花荞,我们把师傅和花荣接过来好不好?我发现隔壁是个空置的院子,正在打听主家,看能不能把它买下来,院墙一打通,我们府里就很大了。”
  “谁跟你是‘我们’?”花荞拍开他的手笑道。
  “你啊,难道你想赖账?师傅已经答应把你许配给我了。还有……吴先生来信说,我爹已经回来了,他恐怕很快也要到京师来。”
  昨日回来的路上,林龙枫把他父亲的信交给他。呼延锦觉得还是先跟花荞通个气,他昨晚回的信里,也把要娶花荞的事,告知了父亲。
  “你爹回来了?那太好了!你很久没见到你爹了吧?”
  “是很久没见了,见了面,也许都不认识他了……”呼延锦这句话,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父亲故意篡改老主子的遗愿,带头鼓动易呈锦夺权,难免会掀起血雨腥风。父亲只为了报当年吾家灭门之仇,却不在意,又会有新的灭门之仇,因此诞生。
  这样的父亲,让他觉得陌生。
  “你爹来京师,那我住在你这里,是不是不方便了?”花荞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呼延锦侧脸看看她,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怎么,你不敢见公爹吗?这次我爹来,刚好可以把我们的亲事正式定下来,所以我想把师傅也接过来。”
  “冬天出门太辛苦,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再来也不迟。”花荞虽然心里也着急,可想着阿爹病了一阵才好,长途奔波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呼延锦点点头:“也对,这时候漕河也断了,只能坐马车,确实辛苦。等明年漕河通航了,再让他们坐船来。那时……你就该满十六了吧?你是三月里的生辰,我记得。”
  “那我是不是就变老了?”
  “不是变老,是变得可以嫁人了。”呼延锦笑得暖暖的。
  大明的姑娘,十五及笄,便开始张罗着定亲,十六以后,就可以陆续嫁人了。若是到了二十岁还嫁不出去,那就成了“老姑娘”,再想挑好人家,几乎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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