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锦却摇摇头说:“不用不用,安国寺的条件很好,每天听到寺里的钟声、和尚们早晚课的诵经声,心里觉得特别的出尘超脱。还有两个月就要下场了,我也不想折腾。”
他自从上次扬州入狱,便决心要用自己平生所学,造福大明百姓,不求流芳千古,只愿在自己手上没有冤案错案,没有贪污徇私。
在安国寺里,读书累了,他也经常去听方丈讲禅,其中的人生感悟,又非圣贤书可比。
有一次,他与方丈谈起八股文的桎梏,方丈却笑着说:
“你把它看成桎梏,它便是你思想的枷锁,你把它当成规矩,它便是你思想的翅膀。世间之大,不乏在规矩中成就辉煌,但更多的是在抱怨中消失光芒。
施主,你想大明到达何种境地,你便去做那般的引领者。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也。”
徐之锦想成为法制引领者,他就必须位为规则制定者。
呼延锦对徐之锦了解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是在倒行逆施,刚刚崛起的大明需要的是安定发展,而不是内耗斗争。
战鼓已经悄悄擂响,自己却还没有找到努力的方向。
他看着身边这位善良烂漫的姑娘。
心乱如麻。
第180章 鲁成王开府迎稀客
正月十六,春假后第一次上朝,朝堂上竟然吵起来了。
朱瞻基提出,他詹士府的少詹士呼延锦,在南都接待万国来使的过程中,遇到突发事件处理得当,平息邻国纷争,实属大功一件,要将他提拔到三品詹士的位置,原来的程詹士,平调为三品太孙宾客。
太子、太孙的詹士府官员,本就以他们自己的推荐为主,只不过三品以上官员,朱棣要过目审核,朱瞻基的提议朱棣自然不反对。
宗人府、礼部递了六皇孙封王的一系列请呈,这些都是照例制办的,并没有什么违规、特殊的地方,朱棣也很快就批了。
唯有兵部递上的一道折子,引起了群臣的争议。
兵部尚书赵羾禀到:
“启禀皇上,去年蒙古雪灾,他们已将兵力再次集结,妄图向我大明边境推进,请皇上派兵北伐,灭了这股蒙匪,扬我国威!”
“启禀皇上,皇上两次亲征,威风凛凛、战果累累,臣恳请皇上再次亲征,一举灭蒙,解除我大明北部边境之威胁。这样还可以减轻藩王的压力,不必长期扩大武装。”
站出来说这话的,真是刑部左侍郎魏谦,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朱棣。
朱棣早有削除藩王武装力量之心,可自己就是因削藩,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的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但若是几次北伐,能将北方强敌蒙古瓦解,那他就可以从北部藩王开始,名正言顺的逐步削弱他们的武装力量。
魏谦,甚得我心!
“继续探查蒙军主力动向,一旦军情翔实,朕立刻挥师北上,一举灭了蒙军主力,彻底瓦解蒙军,防止他们死灰复燃,还我大明边境安宁。”
“陛下,万万不可再次亲征啊!”
朱棣话音刚落,陈洽、李庆两位大臣立刻出列劝阻,皇上一去就是几个月,虽然他把汉王、赵王带在身边,确实让监国的皇太子减轻了一些压力,可汉王、赵王的亲信大臣,甚至是皇太孙的势力,也没让他省心。
有大臣带头,大殿之上一半的大臣都跪了下去。
方仕政看看左右,出列道:
“启禀皇上,臣得皇上信任,执掌财政,臣以为,再次御驾亲征,不仅对皇上的安危不利,国库也难以支撑,朝廷这两年建皇城、修运河,已经把原来的家底基本掏空,再加之数次北伐,国库实在难以为继,请皇上三思!”
朱棣冷冷答到:“朕心中有数,此次北伐,朕必一劳永逸解决北方外患,大明安定指日可待,你只尽力做好粮草供应即可。”
杨荣、杨士奇对视了一眼,他们心知皇上主意已定,多说无益,只能选择沉默。
朱棣看也不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一甩袖子站了起来。
“退朝!”
朱瞻基暗暗叹了口气,皇祖父生性尚武,年岁大以后,又变得好大喜功,前几次亲征,均是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去年亲征的真实情况,自己是知道的,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却没有实质的战果。
只一次蒙军主力都还只是捕风捉影,皇祖父就说要御驾亲征,这不是穷折腾吗?
魏谦出了皇宫,刚准备上马车,便看见赵羾远远朝他拱手,他也回了一礼,一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上,易呈锦在等着他。
“怎么样?皇上同意北伐了吗?”易呈锦看到魏谦脸上的笑容,知道这一问也是多余。
魏谦点点头:“成了。”
这父子俩商量了两日,觉得只有朝局混乱,他们才有机会。
皇上在,乾坤定。可若是皇上不在呢?
赵羾本没有什么把柄,可他家人的把柄,那是一抓一大把。就说去年皇上北伐蒙古,赵羾的小儿子赵吉,利用自己父亲的关系,拿到了粮草的供应权,低进高出,中间赚取差价,使得粮草白白多花一笔钱。
皇上最恨贪污,赵羾虽未经手,可若是查到赵吉头上,赵羾哪里脱得了干系?
更何况,赵羾还因为粮草供应及时,得了皇上的嘉奖。简直就是欺君盗名!
两下一摊牌,赵羾便同意编造一个蒙古主力的虚影,鼓动皇上再次出征。他只管提,皇上采不采信,对他都没有什么损失。
呼延锦猝不及防的,就收到提拔令,做了太孙詹士府的詹士。尤其是他从萧忠口中得知,太子为了护他,断然拒绝张才人和延平郡主,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决定。
心中的纠结与矛盾,瞬间被一个春草般疯长的念头所替代:
和皇太孙站在一起!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朱瞻基比易呈锦更适合做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他更坚信,大明的百姓需要的安稳而不是皇权之争燃起的战火。
吴先生、方大人、徐之锦,甚至是徐之锦口中的安国寺方丈,他们的话,如同不断敲打的铁锤,将呼延锦的心,百炼成钢。
可是,既不能跟皇太孙坦白,也不能和易呈锦、父亲翻脸,呼延锦像一个无助的潜行者,在黑暗之中坚持着心中的那一点光明。
跟呼延锦的踯躅前行相比,朱瞻培显得格外的春风得意。
王府很快就收拾出来,“鲁王府”的匾也由内务府挂了上去。最让朱瞻培出乎意料的是,林龙枫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召集了一支二十人的王府侍卫队。
“禀王爷,侍卫队目前已经开始训练,这二十人,可做为侍卫队的骨干力量,五月之前,可扩大到九十人。”大明王府侍卫人数上限是百人,九十人基本就是最大武力边界了。
林龙枫已经换上了鲁王府家将的皮质软甲,看上去精神抖擞。做为王府侍卫长,他也入了官册,领五品武将衔。
对于朱瞻培的捧杀,他的职责就是监视朱瞻培,随时根据易呈锦的指示采取行动。
朱瞻培的敕封开府庆典,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出了新年不久,就大张旗鼓的举行了。因为他现在的身份,皇太孙带着皇孙辈的十来个人,都到府里观礼。
府外戒备森严,府内人头攒动,朱瞻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瞩目,属于太子妃嫡子的瞩目。
鲁王府的罗长史,是朱高炽亲自挑的,这个儿子从小也没得自己关照就长大了,朱高炽特意选了个资历老的去辅佐他。罗长史还带来了朱高炽的不少赏赐,这也让鲁王府增色不少。
正当满堂贵人们给六皇孙道喜的时候,宫里皇贵妃、太子妃的赏赐也下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两位宫里的教引宫女。
两人进府的时候,都用红纱巾遮着脸。教引宫女一来,就在皇孙们打趣的笑声中,由嬷嬷领去后院,等待六皇孙的召唤,才能去教引皇孙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就在大家热闹一番,纷纷散去的时候,鲁王府却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
他一进门就笑道:
“鲁成王,年龄不大,气派不小嘛!”
第181章 假宫女红鸾真教引
皇孙们陆续散去,鲁成王府刚刚恢复平静,一位剑眉倒竖,眼神凌厉、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
朱瞻培大吃一惊,连忙迎了上去,诚惶诚恐的陪笑道:“二皇叔,您怎么来了?”
汉王朱高煦本已准备返回乐安,可皇上又要开始准备北征讨伐蒙古,他乐得与次子朱瞻圻一起留在京师。
汉王的封地在济南府乐安州,与京师相去不远,朱高煦更是将次子长期留在京师。
朱高煦往正堂一坐,上下打量着朱瞻培,这还是他首次这样认真的看,这个忽然跳到舞台中央的侄儿。
“六皇孙今年春马场采春,力压群雄、光彩夺目,因此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将你封为鲁成王,不但希望你有所成,更将你置于本王之上。”
朱瞻培大惊,忙跪下道:“培儿愚钝,从未体会出皇祖父有此深意,不知叔父此话从何而来?”
“本王封地在鲁,封汉王,而你却封了个鲁成王,这不是在本王之上,又是什么?”朱高煦自幼生性凶悍,加之多年战场嗜血成性,即便是坐在那里,身上浮现的杀气也叫人胆寒。
朱瞻培连忙叩头道:“若皇叔不喜,培儿明日就去回了皇祖父,不受此封便是。”
“哈哈哈哈……”朱高煦大笑,将朱瞻培扶起来道:“你如此胆小,将来如何成得大事?今日叔父来,一是贺你新禧,二是请你将来多多照顾叔父膝下,你几位堂兄弟。”
朱瞻培满头冷汗,也不敢接汉王的话,只小声说:“岂敢岂敢……”
朱高煦斜着眼看他,眼中满是不屑,却仍笑道:
“有什么不敢?朱瞻基是嫡子,你也是嫡子。你父向来不得皇祖父喜爱,你却不同,前几日机缘巧合入了你皇祖父的眼,现在努把力,比肩你长兄,还不是指日可待?”
从进门到现在,汉王已经两次强调他入了皇上的眼,听得朱瞻培信以为真、心潮澎湃。他当即站到汉王面前作揖道:
“培儿年幼,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还望叔父多提携,他日培儿必报叔父恩德。”
“朝堂之事说也简单,万流归宗只得‘皇上’二字。只要你把皇上的心意拿准了,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以为皇太孙又有多大本事,若不是当年那句‘好圣孙’,他又岂能得皇上偏宠多年?”
他用蛊惑的目光看着朱瞻培说:“你无需妄自菲薄,待你在皇上跟前立功,皇上眼里自然有你。到时候叔父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只求你能善待我的那些子嗣。”
“叔父何出此言,就算培儿只是个王爷,也一定会善待我的这些堂兄弟……”
“若你不在那皇权之巅,你那什么来善待他们?!”
朱高煦冷笑一声,让朱瞻培心中恨海翻波:不错,若不在那权利之巅,他又拿什么来善待自己的母亲?
当下他便单膝跪在朱高煦面前,正色道:“侄儿愿听叔父教导。”
汉王点点头,他很满意六皇孙的回答,他今天来,就要用这颗小小的老鼠屎,搅坏长兄的那一锅好汤。
送了汉王离开后,朱瞻培兴奋得在屋里打转,前有姨父,后有叔父,他觉得前十五年上天欠他的东西,终于一次性都给了他。
正当他心猿意马之时,忽然听见内殿里传来裙裾的悉索声,朱瞻培不由得大惊,回过头去低喝一声:“谁?!”
“王爷,是臣妾。”
那人走到光亮处,朱瞻培诧异的看着她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茉妍给朱瞻培行了一礼笑道:“王爷难道没有看见臣妾穿的是喜服?”
朱瞻培这才反应过来,他更加不解的问:“你是秀女,是父王指给我的王妃,又如何成了教引宫女?你说,是谁欺负了你?本王去替你讨回公道!”
许茉妍过去拉起朱瞻培的手就往内殿里退。
“王爷,休怪他人,这是茉妍自己做的主。茉妍知道,皇子皇孙成人,是由宫里的教引宫女来做,可是茉妍不愿意别的女人先来碰你,茉妍也会,何必假他人之手……”
朱瞻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还存着这份心思,必是对自己上了心,才这样不顾姑娘家的廉耻,做出这样不合理法的事。
这还来不及细想,许茉妍已拉着他坐到了床上。
“王爷,难道,你不愿意茉妍来做这件事吗?”许茉妍眼波流转,面带委屈说到:“茉妍想着王爷今日会与别的女人,在红鸾帐里行云布雨,茉妍的心就……”
她话未说完,嘴已经被堵了起来。
朱瞻培已被她撩拨的再不肯收敛自己的情绪,连同刚才汉王煽动起来的雄心壮志,一起化成狂风暴雨,初是略显笨拙的羞怯,再是惊涛裂岸的勇猛。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正站在金銮宝殿的龙椅前,爬上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巅峰。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他仍不肯松开怀里的许茉妍。
她推推朱瞻培,嗔到:“松手,您弄疼我了。既舍不得,您还不赶紧去让宗人府安排大婚日子?万一……这次就有了,岂不是要露馅?那您要我怎么活?”
“这……就会有了吗?我……”
朱瞻培初经人事,并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会如何,若是真的教引宫女,事后嬷嬷会让她们喝下避子汤,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王府的嫡子,当然要出现在王妃的膝下。
可许茉妍就是未来的王妃。
朱瞻培笑道:“你放心,明日我就回宫禀明父王、母妃,让我们挑了日子早日完婚。”
许茉妍撑起半边身子,轻声说:“王爷,臣妾是在您出去迎汉王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话。”
“我知道,你是我的人,听去了也无妨。”
“不过,臣妾认为,汉王说得在理。他有能力,如今不过是为求子嗣平安才投向您,有了他的支持,臣妾相信,您很快就能在朝臣中树立自己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