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洲皱眉不语,此女来意不明,行为举着又怪异。
“看来是不记得了。”唐九宁笑了笑,又问,“那贵派有个叫方盈的弟子,不知王掌门有没有印象?”
王元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此番前来,是想跟王掌门算清一些旧账的。”唐九宁的五指收紧,黑气从刀缝间蔓延。
“何卉敏在百门大会宴会那晚,不小心闯入金紫门西峰的书房,被你一击毙命,而后你又将此事推给万魔窟。而方盈,是被你送去给万魔窟,做试药的弟子之一。”唐九宁静静地说道,青回被一寸寸拔/出,黑气越发浓烈地溢出,“还有这些死去的仙门弟子,是你关掉结界,放万魔窟的人进来。如果你不生这些是非,便不会有这么多无辜之人丧命。”
“咔嚓咔嚓。”
随着锁链断裂,方台震碎,黑气瞬间缠绕上唐九宁周身,像是将战神全副武装起来的铠甲,只留她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神,撕裂黑雾,让人不寒而栗。唐九宁长臂一横,刀尖一划,远处的水波越过众人,“轰”地翻涌起万丈波澜,整个湖面都震荡了一下。
“你问我是何人——”
“我是来取你狗命之人!”
黑色刀影一闪,唐九宁直扑王元洲而去,刀尖所经之处,黑雾肆虐,将一方湖水搅得天翻地覆。
湖上小舟抵不过这威力,接连相撞,在波浪中如同无助的浮萍。众人稳住身形,紧张地看向唐九宁。
戚明山盯着那黑雾裹挟的身影,拉住詹鸿:“我们撤退!”
詹鸿抬着枪骂骂咧咧,还想再杀上几人,被詹冀北拖走:“爹,别骂了,快走吧。”
“休想跑!”江铭风追上。
“你们先走!”詹鸿推开詹冀北,只身一人提枪而返,直面江铭风。
王元洲沉着一张脸,面对来势汹汹的唐九宁,他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他右脚后退一步,伸手一挥,“唰”地一声,万道剑气在他周身涌动,汇聚成一道道灵力十足的剑影,紫光流动,笼罩在他头顶上方,他双指一点,剑尖齐齐指向唐九宁,蓄势以待,其气势磅礴,大有吞噬这一片山水之力。
“紫气东来万剑阵!”顾子言忍不住喊出口,“这是金紫门的无上绝学,王元洲用这一招,是想把千里湖都炸了吗?”
“他正有此意。”谢南靖面色凝重,快速道,“南蓁,你带着所有人往山上躲避,受伤的人优先带走。”
一时间,如林中惊鸟,众人纷纷御剑起飞,逃离湖面。
谢南靖将谢阳带至高处,又一个瞬移往湖面而去,目光紧随着那道即将与紫光相碰的黑影。
“砰————————————”
猛烈的气浪袭面而来,带着一股刺人的灼热。水花炸裂间,地动山摇,周边的山岩有碎石簌簌而下,湖面像是沸腾的热水从锅中扑了出来,向四周蔓延,淹没了一座座山头。
视线被一波波水浪遮挡,耳边充斥着爆炸声与惊呼声,一片白雾茫茫间,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寻不见那个人。
“阿宁!”
谢南靖焦急地喊了一声。
水声“哗啦”,紧接着无数道刀光从水中飞出,胡乱地击向四面八方的山头。
“砰砰砰!”山体崩裂。江以莲大叫一声,刀光刚好擦着她头顶而过,她吓得抱住了脑袋。
他们在水里!众人目光一凛,紧紧锁住雾气缥缈的湖面。
“噗通”一声,一袭白影先于谢南靖,跃入了湖中。
“少阁主!”
湖底深处一片漆黑,皆是破碎的沉船或人的断臂残骸。左侧的水波震荡,江珣连忙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进。
只见不远处,唐九宁与王元洲缠斗在一起。
王元洲一掌挥出,唐九宁欲闪身避开,却因憋不住气而动作一顿,被击中后往深处坠落。
王元洲趁机转身,往湖面游去,动作之间渗出大片血丝,像一根红带跟在身后,融入水中也不见消散,可见其受伤不轻。
唐九宁身体直直落下,她握紧了刀,口中却不断冒出气泡。
不能让他逃,要给他最后一击。
可是,呼吸不上来……使不上力气……
一双手揽住自己软绵绵的身子,唐九宁侧头,一个柔软的、冰凉的东西印上了自己唇,新鲜的空气涌入。
唐九宁睁大眼睛,随即目光一扫捕捉到正在逃跑的王元洲,她将左手环上江珣的后背,扯皱了他的衣服,右手举刀,运气至手腕,红莲一闪,刀身一旋。
刀光刺穿水流,像一只对准目标的箭,直追王元洲。
“轰——”
水面上炸出冲天水柱,王元洲的身影从中飞出,满身血水。
谢南靖见状,连忙掐诀念咒:“缚!”
王元洲被几道发光的绳索束住手脚,被谢南靖抓住衣领往边上一扔。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磕得浑身上下的伤口刺骨般地疼,他大骂一声,刚要坐起身子,几柄剑横在他面前,一群仙家弟子将他团团围住。
他抬头一看,孙景丞已经被抓住按倒在地,而所有的金紫门弟子被聚集在一起,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一双脚停在自己跟前,是谢阳,他的眼神像是俯瞰地底的蝼蚁,王元洲心里彻底一凉,垂下了头。
“哗——”雾气渐散的水面再次钻出了人。
众人连忙望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见唐九宁手里拿着青回,双手搂过江珣的脖子,因体力不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江珣托着她的腰,把她抬出水面。
潘宗茂连忙喊道:“快,快去拉他们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咦,你们亲了耶 ̄
江珣:描写过短,没有感觉
九宁:忙着砍人,没有感觉
第66章 薄川王家(四)
唐九宁一踩上岸,一件宽大的外袍披了上来。谢南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关切地问:“阿宁,可有受伤?”
“我没事。”唐九宁笑了笑,她一身狼狈,还赤着一只脚,可能是碎石硌脚,她小巧且白皙的脚趾局促不安地扭动着。
谢南靖低头看了一眼:“我背你吧。”
“不用劳烦谢兄了。”江珣突然道,“以莲,把你的鞋子给她。”
江以莲愣了一下:“凭什么?那我——”
“让徐长生背你回去。”江珣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他身上还滴着水,淌了一路的水渍。程非急忙跑了过来,给他披上衣服,又递上干帕子。
江以莲转了转眼珠,心底里不知多了什么小心思,居然真把鞋子脱了下来。
唐九宁道了声谢,接过俯身穿上,再次抬头时,那袭白色已经不见踪影。
算了,她想,有些问题,也不急着问。
谢阳留下了一部分人收拾残局,清点伤亡人数,自己则领着一队人押着王家的一众人前往金紫门。至于抓到的魔道中人,不过寥寥数几,但是其中包括一个詹鸿詹护法,也算是不小的收获,这些万魔窟的人则被送至太清山关押。
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唐九宁在岩石上坐了片刻,冷得直哆嗦,她搓搓手臂,站起身子,想跟着去金紫门,谁知刚迈出一步,整个人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一丝疼痛从指尖蔓延,缓慢且熟稔地往经脉上爬。果然还是躲不过,反噬又来了,她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许多人着急地围了过来,包括那去而复返的白衣身影。
睁眼时,阳光正好。
唐九宁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各处伤口都经过处理,绑上了绷带。她坐起身子,拿过枕边放着的干净衣裳,三两下套了上去,踩着鞋子“蹬蹬蹬”地跑出了门。
屋外是一条长廊,她站在高楼之上,远眺望去,金紫大殿依旧金碧辉煌地伫立在远处。
视线往下一扫,金紫门弟子排成一条条长队,手上缠着锁链,垂着头一个一个地进入金紫大殿,像是要被处刑的罪人,唐九宁提起裙摆便要下楼,不料转弯处撞到一人,她吃痛地叫了一声,想摸额头,一只手连忙把她的手抓住。
“别碰,你头上的伤还没好。”谢南靖说道。
唐九宁这才发现自己头上也缠了厚厚的绷带,额头的伤,应该是和萧鸷打斗时撞出来的。她放下手,转而指向金紫大殿:“那些王家弟子是怎么回事?”
谢南靖顺着她的手看去:“例行审问罢了,和万魔窟没有接触的自然会放了。”
唐九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王元洲一人,害惨了所有人。”
两人徐步下了楼,谢南靖边走边说道:“王元洲的确连累了整个金紫门,金紫门将被仙盟除名。”
唐九宁:“除名了会如何?”
谢南靖看向金紫门的朱甍碧瓦:“自然是光辉不再,沦为饭后笑谈。再不会有络绎不绝的新弟子拜入山门,大多数人会选择离山另寻出路。新人不来,旧人留不住,一个门派的没落,大抵如此。”
唐九宁想起初来金紫门时,其金光闪闪的大门亮得人睁不开眼,彼时她还在感慨金紫门的气派,想不到如今却见证了它的衰败。
“王家家大业大,总还有机会复兴门派的吧?”唐九宁问。
谢南靖摇摇头:“不太可能。此事对于王家来说,是一段永不可抹去的耻辱。王元洲的所作所为,导致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修真界抬不起头。可以说,薄川再无王家。”
唐九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人拖累全族,此事在修真界并不少见。比如自己,便是被那素未蒙面的魔道老爹拖累,成为他人口中的魔尊余孽。
“阿宁。”谢南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下月初,是我父亲五十寿辰。他不想大肆操办,故只请些熟人聚一聚,你会来吗?”
“……”唐九宁不太好回答,她顶着个郡主的名头,才与玄天阁有了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哪能算是盟主的熟识?说是仇人还差不多……
想不到江珣一语成谶,如今在仙门待的太久,与许多人接触过深,她要抽身离开,已不是一件易事。
唐九宁转了下眼眸,心中有了计较,当下一顿猛点头。
西泽幽冥,万魔窟。
戚明山枯瘦的身子陷进了椅子里,像一根折了的树枝。昏暗的石窟里,他眉间阴沉沉:“被她逃脱了也不奇怪,此女功法古怪,一把魔刀在她手中更是如虎添翼。”戚明山一顿,颇为可惜道,“不过她若是还在我们手里,便可用她安全换回詹护法。”
阿肆站在一旁,目光闪烁,他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萧鸷,又看了一眼眉头拧成结的詹冀北,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那古怪的女人不是自己逃走的,准确的说,是萧护法放走的,阿肆看的清清楚楚。
在他们换了个地方藏身后,不久便看见了信号弹,代表着任务失败,逃脱困难,只能殊死一搏。萧护法当场暴起,便要杀了那女人,可那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手上捆着铁链,硬是躲开三五招。
阿肆想上去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只能瞪着眼看着他们交手,眼花缭乱之下,招招致命。
刀光几次贴着唐九宁的脖颈而至,萧鸷的眼神冷得像寒冰,唐九宁躲避之下,脚腕忽地勾到树藤,重心不稳便要往地上摔去,而萧鸷的手中的小刀正朝着她的心脏,愈发接近。
唐九宁握掌成拳,红莲瞬间散开,“啪”地一声震碎锁链。
碎铁飞溅,划破萧鸷的侧脸,留下一道红痕,而他手中的刀速未减丝毫。
“砰!”唐九宁后背着地,重重地摔在地上,刀光袭来,她抬手抓住萧鸷往下的手腕,只挡住一瞬,刀刃便直直向下,她连忙侧头避开,刀身贴着脖子深深没入土壤中,只留下一截刀柄。
又一道刀光袭来,萧鸷左手握刀,右手的刀仍扎在土壤里,却恰好挡住了唐九宁的退路。
无法从两侧闪避,唐九宁只好伸手扯住萧鸷的领子,借力抬起身子,猛地撞了上去。两额相触,一阵钝痛直穿头皮,震得脑袋发晕。
萧鸷被撞得动作一顿。
唐九宁一把推开萧鸷,向右侧翻滚两圈,起身逃跑,刚迈出两步,右腿一阵剧痛,回头一看,一把小刀插入小腿肚,鲜血染红裤脚。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萧鸷再次袭到了眼前,唐九宁咬牙拔出腿上的刀,一挡。
萧鸷的力气太大,带着唐九宁往后倒去。唐九宁重心不稳,眼看又要被萧鸷压制,于是她抬腿狠狠踢中萧鸷的膝盖。
空气中仿佛传来骨头断裂声,萧鸷眉头一皱,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在山坡上滚了数圈。
唐九宁顾不得腿上的刀伤,趁萧鸷膝盖受伤行动有阻,一个翻身便要站起逃走。
萧鸷伸手一抓,握住了唐九宁的脚腕。唐九宁匍匐跪倒,果断回头掷出手中小刀,萧鸷侧身回避,手上的力度一减,只抓住一只鞋子,抬头一看,却蓦然怔在原地。
唐九宁一咕噜爬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阿肆在一旁急得直跳脚,喊道:“护法!她要跑了!”见萧鸷仍然愣着,像是丢了魂似的,阿肆跺跺脚,便要追上去。
“站住。”萧鸷出声。
阿肆不明所以地转头。
萧鸷攥紧手中的鞋子,目光盯着远方,声音有些沙哑:“让她走。”
阿肆不仅不敢跟大护法说这事,而且也不敢问萧护法到底为什么要放那个女人走。他看萧护法自从得了那只鞋子之后,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沉默了,简直活成了一根人形冰柱,还是失了智的那种。
詹冀北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将阿肆的思绪给吓了回来。
戚明山劝慰道:“不必过于担心你爹,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仙盟的人比我们想象得要狡猾,留着你爹的性命,于他们大有用处。”说罢又一捋胡子,吩咐阿肆,“让唐真人加固一下入口的阵法罢,这次让人潜入的确是我们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