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一颗西西兰花
时间:2021-02-18 10:01:51

  她求救般地看向先生。
  老先生皱纹遍布眼角,眼神却清澈锐利,他皱起眉头,说道:“自古以来,仙魔不两立。魔道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魔道自食其果,被驱逐于西泽的荒原上。仙盟若是在他处碰见魔修,即便当场斩之,也无人会说仙家赶尽杀绝,只道其罪有应得。”
  老先生看向唐九宁,语气稍缓:“想必你涉世未深,未见魔道的残暴。以后修道途中,但凡遇到魔修,不必心慈手软。”
  唐九宁只觉先生的声音越飘越远了,她瞥见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红莲,回想起了少时。
  周围是药水,湿掉的衣服贴着皮肤,冰得刺骨又火辣辣地疼,唐九宁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被细针刺入,探入骨髓,将自己的根根经脉都捣碎,碾成一滩血水。她颤抖着手抓住木桶边,急切得想要离开这桶骇人的药水。
  一股大力压住自己的肩膀,唐九宁复入水中,她挣扎着喊:“师父!”
  唐逸元用一掌按住唐九宁,将她牢牢压制在药水中。
  唐九宁浑身上下都在抖,她痛得实在受不住,手指抠住浴桶,指甲缝里都是木屑。
  她哀求道:“师父,求……求你……”
  唐逸元年纪不过四十,一头乱发却干枯发白。他咬咬牙,面露不忍,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下,对不断挣扎的小姑娘说道:“宁丫头,再忍一下啊。”
  “不,师父……!”
  唐逸元终于忍不住哀叹一声:“这是你的命,你若是想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我不信这命!”唐九宁放开木桶,抓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吼道。
  道道血痕在唐逸元手背上划出,唐九宁额上青筋浮现,眼神决绝。
  ……
  “你可记住了?”
  唐九宁抬头,先生神情严肃,正向自己发问。她一看周围,目光从探究变成了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厌色。
  她低下头,声音如风般轻轻穿过学堂:“是,是弟子思虑不周。”
  理院散学后已是中午,唐九宁走出学堂,发现钟星早已等候在门口。
  “郡主。”钟星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已在弄玉小筑备好了午膳。”
  听到午膳,唐九宁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饿坏了,听了一个早上的“道”,连感官都麻木了。
  前往弄玉小筑的路上,唐九宁遇到许多师兄师姐。有人点头问好,也有人匆匆走过,视而不见。她发现大家都赶往一个地方,便问钟星:“他们这是去哪儿?”
  “是去伙房用膳。玄天阁普通弟子没有单独开小灶,都是集体用膳。”钟星回答。
  看来郡主的待遇真的不一般啊,难怪有人看不顺眼。且不说郡主,明眼人一看唐九宁,也知她资质平平,根本没有入玄天阁的资格。她又想到今日课堂上先生的话,还真是讽刺,她就是仙盟口中要讨伐的魔道,却坐在仙家的学堂,听这些仙家修士细数魔道的罪孽。
  一路想着便回到了弄玉小筑,桌上的菜香飘四溢。唐九宁一看,几样家常小菜,虽不是山珍海味,却色香味俱全。
  钟星给唐九宁盛了一碗鸡汤,说道:“郡主初来乍到,奴婢想着这食材还是普通些好,免得别人说闲话。”
  但这对于唐九宁来说已经够丰盛了,她饥肠辘辘,还不忘问一句:“你吃过了吗?”
  钟星想不到唐九宁会问这个,微微惊讶:“奴婢等郡主吃完再——”
  “以后和我一起吃吧。”唐九宁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着道,“这么多菜我一人也吃不完。”
  钟星看着唐九宁大口扒饭的样子,连嘴角沾了米粒也浑然不知,她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轻笑一声,说道:“好。”
  这人酒足饭饱,就容易犯困。
  唐九宁仰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发呆,脑子里闪过今早的一幕幕。
  唉,在这仙家过日子,压力果然颇大。
  她忽觉疲惫,抬起手臂盖住了双眼。
  “郡主,下午武院的课要去吗?”钟星给唐九宁抱过来一条小毯子,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
  唐九宁移开手,方才压得不知轻重,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各色人脸从脑海中散去,入眼的依然是那根房梁。
  “去。”她轻轻答道。
  未时,玄天阁北峰,练武场。
  北峰半边山都被开拓成练武的平地,土地极其宽阔,无论是教学示范还是武艺切磋,每个人都可放开手脚修炼,场地绰绰有余。
  练武场根据修炼等级划分成不同区域。像唐九宁这般刚刚入学还未达到筑基的新弟子,都是在练武场一区。
  唐九宁换了一身劲装,袖口裤脚皆被缚紧,显得干净利落。她背着手走姿潇洒,刚踏入一区一步就看见了江以莲。
  负责一区新弟子教学事务的不是教习,是已经进入筑基高级或者金丹初级的师兄师姐。
  江以莲一身天青色武袍,手握一根金鞭,正气势汹汹地训斥着新弟子。
  “你是怎么进的玄天阁!废物一个,再学不会‘御器’就麻溜点滚!”
  那名小师弟耷拉个脑袋,乖乖听训,一个字也不敢回。
  江以莲抄手于胸前,转头一瞥看见了唐九宁。
  唐九宁反应很快,立马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江师姐”。
  江以莲脸上突然扬起古怪的笑容,像是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她张口喊道:“郡主小师妹来了啊。”
  这一声,喊得全场都听见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唐九宁时,她直觉今日不能善了了。
  江以莲看见有好事者逐渐围了过来,脸上笑容更深,她目光转了一圈又回来,说道:“我看小师妹灵力微弱,能入玄天阁,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正好今日这些师兄师姐都在,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
  江以莲明知,如今玄天阁内对唐九宁议论纷纷,多是说她靠着身份进入门派。她今日特地拿这事出来作妖,便是要当众给唐九宁难堪的意思。
  唐九宁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师父的这个封印,有好有坏。好在封了她的魔息,神鬼不知。坏在她的力量被禁锢,这点灵力完全是原始魔力的力量残留,是被封印的魔力滞留在外的假象。所以这灵力时有时无,异常不稳定。
  不过,为了留给她自保的能力,师父给这封印开了三成的口子。也就是说使用三成及以下的力量,是不会被仙家察觉的,表现出来也是灵力涌动不稳。
  但非到万不得已,唐九宁也是不会用的。上次为了启动个“探路阵”,用了两成力,还硬生生咽回去一口血。
  这股力量伤身体倒也罢了,怕就怕有心思缜密之人起疑。
  难道就此承认我就是混进来的?可万一这赵宁真的是有点本事,那岂不是被我坏了名声?
  唐九宁扫了一圈周围,发现方才那被训斥的新弟子也正好奇地往这边瞟,她计上心头,看了眼那位新弟子,说道:“我见江师姐方才在说,这位小师兄学不会‘御器’,敢问这‘御器’究竟是什么?”
  江以莲不知唐九宁打什么主意,她皱了下眉,回道:“就是以‘灵力’运转武器,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九宁听罢微微一笑,回答道:“我想试一试。”
  说罢,唐九宁伸出手,双指伸直朝着那位新弟子手中的剑,虚虚向上一提,利剑“锵”的一声出鞘,旋着飞向空中,腾空旋转了数圈。
  江以莲面露诧异,继而又狠狠瞪了唐九宁一眼。
  唐九宁往江以莲所站之处轻轻一指,剑身飞下,擦着江以莲的鼻尖,直落在她跟前,精准地插入石砖缝中,离她的脚尖不过两寸。
  江以莲硬是止住了自己后退的冲动,或者说是剑飞来的速度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被惊得心脏停了一瞬。
  唐九宁莞尔一笑,说道:“江师姐,师妹我灵力微弱是不错,但控制能力还算可以。不知师姐满意否?”
  江以莲静默了一息,仍心有余悸,她看了眼地上插着的那柄剑,握紧了鞭子,抬头咬牙切齿道:“好啊,小师妹深藏不露啊。”
  “啪”的一声,江以莲怒气冲冲地甩开长鞭。唐九宁身侧的地瞬间裂开一道大口子,碎石飞溅上脸颊,割出一条细小的血痕。
  “师姐可要好好讨教讨教。”
 
 
第11章 惹是生非
  唐九宁站着没动,她用大拇指抹过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放下一看,手指上沾了血。
  围观者们皆默默退后数步,不但没有劝架的打算,反倒让出了一大块场地。
  看来江以莲平日里横行霸道贯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以大欺小,要单方面抽唐九宁一顿,竟没有一人站出来劝一句。
  唐九宁权衡利弊,觉得低调挨打是最好的选择。首先从实力上来看,打不过江以莲是最合理的;其次,若是今日不让她出这一口气,日后她也有的是机会寻自己的麻烦。大不了现在眼睛一闭,被抽一鞭子,然后顺势倒下装个重伤,在江珣面前卖个惨,接下来几日都可以闭门不见客了。
  唐九宁的算盘正打得美滋滋,江以莲二话不说便一鞭子袭了过来。
  地砖在爆破声中炸裂,火星四射,尘土飞扬。
  唐九宁被掀翻在地,身子像块拧着的破抹布一样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
  烟尘逐渐消散,唐九宁撑起身子,左肩一阵剧痛,她看了眼,发现破了条口子,鲜血涌出,嘀嘀哒哒地顺着指缝落在地上。她看见江以莲勾着唇角,扯了扯鞭子,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这疯女人,下手没轻没重,这是要把我一鞭子抽死?
  众人哗然,人群开始躁动,议论小声响起。有人小声说:“会不会出事啊?要不去请一下二区的师兄师姐过来?”
  “有个屁用,谁会愿意过来?”
  “我看除了掌教和少阁主,没人能管得了江师姐。”
  练武场外,钟星神情焦急,轻跺了两下脚,跑着离开。
  金鞭气势汹汹再次袭来,唐九宁捂着左肩,连滚带爬地躲开。鞭子挥动带起的风势如刀刃一般,又在后背划出几道细碎的伤口。
  唐九宁忍着疼痛,手一挥,场侧罗列着的一排武器咣当作响,齐齐飞向江以莲。
  “哼,雕虫小技。”
  江以莲冷笑一声,挥动鞭子在空中卷起这一堆刀剑,用力一甩,这一捆刀剑向唐九宁方向袭去。
  疾风席卷冷刃而来,“砰”的一声,在练武场平坦的地上炸出个大坑。
  唐九宁慌忙避开,被爆破的气浪推倒,直扑在地。
  肩上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一摸,掌心黏腻湿润。她将手上沾着的血擦在衣角上,目光静静地看着江以莲。
  血流的有点多,可江以莲似乎还没有尽兴。唐九宁握紧右手,手腕上的红莲隐隐发光。
  不能随她再闹下去了。
  钟星气喘吁吁,寻到南峰江珣的住处,被程非拦在门口。
  江珣正在房里喝茶,对面坐着位不速之客——顾子言。
  顾子言一袭花里胡哨的紫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将扇子插在后领上,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神情自若,手法娴熟,倒不像是个客人。
  “你打算在我这呆多久?”江珣问。
  顾子言装模作样地惊奇道:“哎?老朋友难得来做客,这么快就要赶人了?”
  江珣扬眉,他眼里带上点戏谑,笑问:“你说顾掌门要是来寻人,我这是要说见过你呢,还是没见过?”
  “哎!”顾子言正喝着茶,差点打翻杯子,他哭丧着脸喊道,“阿珣,你明知故问作甚?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因为薛府的事情,顾掌门大发雷霆,扬言要把顾子言抓回去,教他重新做人。顾子言急急忙忙逃难到此,只求江珣不要把他给卖了。
  两人正聊着,程非匆匆走了进来,面露难色。
  江珣瞥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公子,郡主不知哪里得罪了以莲小姐。”程非看了眼顾子言,继续道,“在练武场,听说以莲小姐动手了。”
  程非话音刚落,江珣身子一闪,整个人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匆忙之下被衣袖打翻在案的茶杯。
  杯子滚了一圈,茶水铺开,滴落着浸湿坐垫。
  顾子言看了眼案上的惨状,又瞄了眼门口,连江珣的一抹衣摆都没捕捉到。他摸了摸下巴,感觉这事有点意思。
  江珣提气运功,脚下生风。
  江以莲从小便被惯坏了,在玄天阁里无法无天,至今为止没有闯出什么大祸,看在叔父的面子上,江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江以莲脾气火爆,做事向来不知轻重,看来是该管管了。
  江珣赶到时,江以莲正抬手,挥鞭子抽向瘫坐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唐九宁。
  他一个瞬步移到唐九宁跟前,伸手抓住了抽向唐九宁的鞭尾。
  江以莲看清来人,一怔,低低地喊了声:“珣哥哥。”
  江珣握着鞭子的手略一运功,一阵威压通过鞭子传到江以莲的手臂上,江以莲半边身子一麻,松开鞭子踉跄着退了两步。
  江珣扔掉手中鞭子,转身蹲下查看唐九宁伤势。
  肩膀伤势严重,失血过多,身上还有多处擦伤。江珣的目光转至唐九宁的脸上,白皙的脸颊上,一道细小的血口子分外明显。
  唐九宁没想到江珣来得如此之快,她连忙隐下手腕上红光,抬头想说自己没事。江珣俯身,长臂绕过唐九宁后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突然悬空,结实的臂膀将自己稳稳抱住,耳侧是江珣宽阔的胸膛。
  唐九宁没遇见这种状况,手足无措地缩在江珣怀里,像一只被捉住的小兔。她视线微微上移,看见了江珣冷峻的下颚线。
  江珣一言不发,抱着唐九宁,冷冷一瞥江以莲,随即转身离去。
  围观者议论纷纷,逐渐散了,唯有江以莲站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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