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真相都是最重要的。”
“哥哥,如果你想要获得结果,就不能在乎过程中使用的手段。”
“更何况也不一定需要动手,也许小叔叔觉得你长大了,可以知道真相了,一问就说了呢?我刚才和你说的,都只是最坏情况下的最坏打算而已。”
这一段话让季骄阳彻底摆脱了犹豫,坚定信念,咬牙应了一声:“好,我听你的,明天我就过去问他。”
闻言,童书雪就微微笑了。
“嗯,我相信哥哥。”她软软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哥哥这一边的。”
季骄阳动容不已,看上去对她的无条件信任很感动,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最终只能把手伸向她的脸颊,用行动来代替语言,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童书雪侧躺在床上,和他面对着面,眼望着眼,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关怀。
虽然她提出这个主意的动机不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到季哲茂吃亏,报当年那部电影的一箭之仇,但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真的想给他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再怎么说,这些年来他也用笑容和身体给予了她许多温暖,帮助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不回报一点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她虽然没有把真话全部吐露,但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由此而引发他产生的情感也是真的,自然,对于他的这份关怀,也是她可以真实承受的。
就是他的这份情感有些奇怪,比起感动和安慰更像是隐忍,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抚在她颊边的手掌也带着微微的颤抖,若即若离的,像是不敢贴在她的脸庞上。
这样的举动让她感到一阵发痒,忍不住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想把肌肤贴严实。
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凑上来,季骄阳的手掌有些发僵,眼底含着的克制意味也变得更浓,半晌才慢慢舒缓,和她彻底肌肤相合。
童书雪却仍然没有舒服多少,因为他的掌心很灼热,就和他之前搭在她肩膀上时一样,让她的心底升起一丝丝怪异的波澜,有点喜欢,又有点排斥。
所以她很快开口,把两人之间的对话重新回到了正题上。
“不过哥哥,你和小叔叔的关系……和你的成绩下降有什么关联吗?我们刚才明明是在讨论你的成绩问题吧,怎么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的?”
这话一出,季骄阳果然怔忪了神情,什么感动隐忍克制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提到季哲茂时常有的暗沉,手也从她脸颊处收了回来,低垂下眼,没有说话。
见状,她就有些好奇地询问了一声:“哥哥?”
季骄阳还是没有出声。
童书雪就不再开口,默默地在一旁陪着他。
她很清楚,在这种时候,频繁地催促是没有用的,只有默默等待,才可能等来回答。
果然,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季骄阳终于缓缓开口,低声讲述起了原因。
暑假里,他和朋友出去玩时,有人拿他的身世开起了玩笑。
说,他并不是他已故父亲的孩子,而是他母亲跟他小叔叔的孩子。
要不然为什么这些年他小叔叔明明大权在握,可以直接把季家据为己有,却一直都没有娶妻生子,反而守着他们母子俩过日子?
对他的继承人培养也从来没有落下过,有哪个男人会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要,跑去精心培养已故兄长的孩子的?又不是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长得还很像,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是父子都没有人信。
当时的他虽然激烈地反驳了这些言论,并且狠狠教训了一通说这话的人,把对方踢出了他的交友列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影响到了。
这个说法其实老早就有了,他在小的时候就听过模模糊糊的传言,要不然也不会跑去问长辈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了,只要是在江州豪门圈里的,就几乎都听说过这些话。
但有是一回事,在他面前提起又是一回事,尤其他又处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年纪,对这种说法的在意程度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懵懂懂的他可以比的。
他由此压抑了好几天,好几次在家里看到徐雁菡和季哲茂,都忍不住想上前问个清楚。
好不容易快要强制把这话遗忘,把这事压进心底的时候,却让他撞见了一个晴天霹雳的画面。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他因为肚子饿而提前下了楼,想要找点什么吃的东西。
结果,却让他看见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小叔叔在厨房里一起做菜的场景。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那种氛围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在相视一笑的时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幸福的爱侣,而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叔嫂。
当时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被惊雷劈中了身体,好几秒才缓过来。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回家吃过晚饭。
早饭也是能避开就避开,并且为了能以赖床作为借口,还特意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家。
中饭倒是会吃上几回,因为白天徐雁菡和季哲茂两个人基本会去公司,偶尔周末在家,他也是一整天都浪在外面,不回来。
因为他无法忍受和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甚至连同桌吃饭都让他觉得恶心。
他知道他的小叔叔喜欢他妈妈,也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可能有什么猫腻,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还是……那样的看到法。
他想过放任不管,毕竟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他们两个人又都是单身,就算真的在一起了,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可是……
如果他们两个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好上的,那他还可以理解,虽然从感情上很难接受,但这是他母亲自己的人生,就算他是她的孩子,也没有权利插手。
但如果……他们两个,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前就好上的呢?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又是真的因病去世吗?还是……
这样的念头如杂草般在他心底疯长,让他痛苦不已,偏偏又无法拔除,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煎熬,最后彻底影响到他的生活。
“……觉得生活很没意思,干什么都很无聊,有时候都想干脆离开这个家算了。但是——”
到这里为止,季骄阳的声音都是带着一点烦躁的,似乎只是回想叙述这段日子以来的经过,都让他感到无法忍受。
但在说接下来的话时,他的口吻却软和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温柔,看向童书雪,再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扬起一个笑。
“但是……只要一想到你还在这里,我就没有办法离开。”
“你是我……仅剩下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了,心心。”
童书雪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漆黑的眸子里像下着扑簌簌的细雪,纯洁又宁静。
片刻后,才缓缓地眨了眨眼,在他温暖的掌心里轻应一声。
“哥哥也是心心最重要的人。”
有点答非所问,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回答了。
放在两年前,她或许还会附和一句“哥哥也是心心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毕竟从某种角度来上说,他的确是她正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员。
但现在,她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不再需要他的温暖笑容,自然也就降低了对他的需求必要性,再说他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有点勉强了。
而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是不会对哥哥撒谎的。
所以她只能用这么一句答非所问的回答来作为回答。
并且很快转移话题,不让对方就这话进行任何询问。
“不过哥哥,你既然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又为什么不敢去问个清楚呢?反正事情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不是吗?”
季骄阳自嘲一笑。
“大概是因为想要逃避吧,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行动中也依然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不过从现在开始不会了,我会去向他问个清楚的。”
“谢谢你,心心。”他抬眼看向童书雪,朝她郑重地道了一声谢,“如果没有你今天的这一番话,我可能还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我……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不用谢。”童书雪朝他绽开一个矜雅的微笑,“只要哥哥你能够记住,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身份,心心都是爱你的,就足够了。”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直白地这么说,季骄阳的脸上升起了一层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她的视线,干咳一声,含糊地应了一句。
“我……我也一样……”
童书雪继续微笑,安静不语。
看来网上说的果然是对的,在这个年龄阶段步入叛逆期的青少年,都是因为缺乏合理有效的沟通引起的。
至于,该如何进行合理有效的沟通,就需要首先对他说“爱”。
只要把这份“爱”展示出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你、关心你的,那么他就会大概率收敛全身的刺,变得温顺温和,利于沟通。
她本来对这些言论半信半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才说出了那样一番“永远爱你”的言论,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轻轻松松地就被她问出了心里话,不由得感到一阵惊奇。
季骄阳,一个青春叛逆期的缺爱少年。
真是……不可思议。
第22章 你怎么会主动过来喊我
在那之后, 童书雪就回房去睡了。
季骄阳看上去有点不舍,似乎还想和她聊更多的话。
但是她已经完成了徐雁菡的嘱托,问出了他成绩下降的原因, 再待下去也没有那个必要,就在脸上露出了一点困倦的神情。
果然, 看见她这副模样, 不等她说些什么, 季骄阳就主动开口,催促她早点回去睡觉休息, 没有表达出任何挽留的话。
她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就是因为聊得太晚, 回房时已经过了半夜, 导致她破天荒地睡了一次懒觉,被佣人的敲门声唤醒, 而不是赶在手机闹铃响前睁眼醒来。
季骄阳倒是起得挺早, 她出门路过他的房间时,发现他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他的踪影,只有佣人在铺换着新的床单。
保姆怀抱着湿漉漉的床单从他的浴室里出来时, 正巧和她在走廊里遇上, 就笑着对她打了一声招呼, 口中则是和往常一样,不住地念叨着话。
说什么,不知道小少爷发的什么疯, 一大清早地就起来把床单给洗了,还是自己手动洗的,搞得浴室地板上全部都是水, 明明这种事让佣人来做就行了,真是搞不懂……
童书雪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随便应和了两句,就没有再理会,下楼走进餐厅,发现季骄阳居然在餐桌旁边坐着,和徐雁菡以及季哲茂一起吃着早饭。
这可是几个月里头一回,饶是她昨晚亲自发起了那场谈话,知道他的心结被化解了部分,从此以后会变得不那么“刺头”了,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惊讶。
不过在面上,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对众人打了一声招呼。
神情自如,没有一点异样,就好像这几个月来大家都是这么吃的一样。
反倒是季骄阳对此有些不能适应,在听见她的声音后被手里的牛奶呛到了,慌慌张张地把视线下垂,脸上也升起了一点可疑的红晕。
大概是回想起了昨晚和她的对话,觉得有些丢人吧,有些事在晚上做没什么,一旦到了白天就会觉得异常羞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童书雪很贴心地没有再继续把视线对着他,转而面向了热情起身朝她迎来的徐雁菡,被对方挽着亲亲热热地入了座,开始了早餐。
只不过,当她在落座时,眼角余光滑过季骄阳的脸庞,发现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失落,让她有些惊讶。
但也不能确定,因为他很快就埋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了面前的早餐。
她也就没有再想,低下头,和他一样开始对付起面前的早餐。
整张餐桌上,只有徐雁菡的情绪最为外露,溢满了欣喜,忍不住地想要说话,又尽量克制,似是害怕季骄阳感到厌烦。
不过今天的季骄阳明显没有以往那么暴躁了,不仅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她几句小心翼翼的提问,还捧场地应和了一两声她的话。
这可把徐雁菡高兴坏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看向童书雪的目光也含着满满的感激,显然是把他的这份转变都归功于了她。
对此,童书雪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冲她羞赧地微笑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早餐。
而今天的惊喜还不止这个,在久违的全家福早餐结束后,季骄阳久违地主动搭理起了季哲茂,询问他今天有没有空,他有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对比徐雁菡的惊喜,季哲茂要冷静得多,看向季骄阳的神色也很淡然,就好像他们上一次说话并不是在半个月前,结束语也不是拿他的继承权进行威胁一样。
“有空。说吧,你想确认什么?”
季骄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们出去说。”
这话让徐雁菡升起了一点疑惑,季哲茂还没有回答,她就在一旁发问了。
“阳阳,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小叔叔在家里说的,非要出去说?”
问得很有些小心翼翼,看来是被前段时间的经历留下了心理阴影,害怕季骄阳再冲她没好气地回一句“不关你事”,引发季哲茂的怒火,然后又来一场家庭大战。
好在今天的季骄阳很平静,没有再像吃了枪.药一样对她的言论感到各种不耐烦,好声好气地回答了一句“就是得出去说”,就把目光重新转向季哲茂,询问他:“行不行?”
季哲茂看了他一眼,优雅地拿湿巾擦了擦手,起身走向他,给了回应。
“行。去哪里,你说。”
“跟我来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餐厅。
徐雁菡有些焦虑,但也没有出声阻止,目送着他们走出别墅大门,就忧心忡忡地转头望向童书雪,询问:“心心,你知道阳阳他要和小叔叔去谈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