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微微抿唇,打断了季骄阳不成话语的道歉,柔声应道:“嗯,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
又上前两步,拉过他的手,冲他莞尔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吃饭吧,阿姨和小叔叔还在楼下等着我们呢。”
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把话揽过去,季骄阳有些震惊地看向她,脸上的愧疚越发加深。
等到她再上前握住他的手时,更是受宠若惊,脸庞在羞愧的深红上面又加了一层,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低声应道:
“……好。我——我们下去……”
童书雪就用了这么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把季骄阳喊到了楼下吃饭。
看见他们两人从楼梯上下来时,徐雁菡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欣喜来形容了。
看向童书雪的目光更是不用说,除了感激就是感激,包含着满满的激动心喜,仿佛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她忙忙起身上前,招呼他们在餐桌边上坐下,又唤来佣人上菜开席,就这么开始了久违的全家福晚餐。
整个用餐过程,气氛都很诡异。
季骄阳就不用说了,连午饭都没吃地在房间里自闭了一下午,想也知道是上午和季哲茂的谈话出现了问题,影响到了他的心态。
现在又加了一个让他手足无措的拥抱,虽然童书雪已经表示了没关系,让他不要在意,但很显然,这种事对他来说不是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的。
所以全程,他都只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晚餐,夹菜也只夹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菜。
看得徐雁菡忧心不已,想要给他夹菜,又怕他嫌弃,只能让佣人拿来一个小碗,给他盛了一碗他平时最喜欢喝的汤羹,放在他的面前,叮嘱他多吃一点。
童书雪坐在他的旁边,本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但见他话也不说地埋头吃饭,耳根似乎还有点泛红,心底的那一点陌生情绪就又冒了个头,变得再度不自在起来。
于是她也跟他变成了一个模样,默默地埋头吃饭,不过比他要好一点,还能回答一两声徐雁菡的问话。
虽然都是低着头,很轻很轻地回答就是了。
季哲茂看着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平常一样。
只是在童书雪牵着季骄阳的手下楼时,把目光定格在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看着很有些意味深长。
徐雁菡倒是还想像在早餐时一样活跃气氛,但季骄阳明显没有了捧场的那份心,童书雪又因为不自在而减少了打圆场的次数,她不好一直唱独角戏,也就慢慢地没了声息。
并且,不知道季哲茂在下午时向她解释了什么,她在看向季骄阳的时候,脸上偶尔会升起一点尴尬,让她不能再像早上那样放得开,连表面的热闹都有些维持不住。
晚餐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过去了。
结束之后,季骄阳率先起身,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童书雪留下来陪着徐雁菡说了几句话,然后也上了二楼。
不过她并没有回卧室,而是先去了书房,复习了一下上周的功课,又抽了几张试卷做了,确保自己的心情完全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才离开去洗漱沐浴。
在床上躺下休息时,她还以为会很难入睡,毕竟被季骄阳拥抱时的心情波动之大,比三年级被季哲茂带去观影时也差不了多少,很有可能会再度失眠,没想到却是一下就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波动看似很大,其实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又也许,是因为她下午练舞练得累了,疲惫的身体亟需休息;
不过……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给她那个拥抱的人是季骄阳吧。
就算来得再怎么猝不及防,抱得她痛痒难受,他的特殊体质也还是把这个拥抱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并给她带来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正面功效。
说到底,他都是那个温暖耀眼得如同天边的骄阳,给她带来了七年光明的少年啊。
不管怎么变化,都是当年那个只用笑容,就照亮了她心底的男孩。
也因此,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怪他,会永远心存一份感激,用最好、最耐心的一面去对待他。
他值得。
怀抱着这样一个想法,童书雪陷入松软的被褥里面,沉沉睡去。
第24章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就在童书雪陷入沉沉睡眠的时候, 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卧室里,季骄阳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上午,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约季哲茂出去, 准备把他的身世问题弄清楚。
为此, 他还特意把对方带到了自己以往一直练习散打的个人训练馆里, 以免两人的谈话被人听见,同时也能做好更佳的心理准备, 在对方拒绝回答时把拳头挥出去。
没想到听了他的询问,季哲茂不仅没有回答, 还反过来笑着问他:“怎么好端端的, 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他当时就回呛了过去,让他不要转移话题, 认真回答他的问话。
只可惜季哲茂丝毫不为所动, 依旧在那里自说自话——
“听说昨天晚上,心心过去劝你了?今天早上你就出现在了餐桌旁边, 这效率,可比你妈苦口婆心地劝你几个月要高多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人的话都不听的嘛。”
季骄阳最不喜欢从他嘴里听见徐雁菡的事, 那种仿若把对方划进自己领地、宣示主权一般的口吻, 曾经让很长一段时间的他听了就觉得焦躁, 想要发泄。
要么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要么就好好地保持距离,像现在这样, 一边维持着小叔子的身份,一边和已故兄长的妻子进行暧昧互动,算什么?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游戏吗?
简直恶心。
也因此, 他立即就沉下了脸,对季哲茂说道:“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立刻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在我心里就永远是个懦夫,孬种。”
最后两个词他说得很严重,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受不了。
可季哲茂在听了之后,却没有一点被冒犯到的羞恼生气,还低头笑了一下,拿出一根烟,缓缓点燃,抽了一口。
“如果我坚持不把话说清楚呢?你会怎样?”
他淡淡询问。
季骄阳的回应是上前一拳。
并且因为心底的怒火,他忘记了控制力道,狠狠打在了季哲茂的腹部,把对方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身体弯下腰,艰难地咳嗽了好几声,香烟也掉到了地上。
但就算是这样,季哲茂也没有生气,继续抬起头,扭曲着一张脸对他笑:“臭小子,你还真敢出手啊,当初就不该送你来学散打。”
季骄阳没有理会,始终把话题围绕在自己的身世上面,询问他到底说不说。
季哲茂的坚持出乎意料,答案依旧是不,还翻出了他小时候询问这个问题的事,再一次地告诉他,徐雁菡的答案就是他的答案,没有第二种回答。
于是季骄阳就又上前给了他一拳。
并且,为了防止他继续嘴硬,还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都压在他心底的话。
这些话大部分都很没有道理,是他在怒极之下产生的泄愤之念,一旦说出,对谁都是一种伤害,所以他一直都没有说出口,但是今天,他忍不住了。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着那点公司的股份,拿我的继承权来威胁我妈的跳梁小丑罢了,你配得上她吗?”
“这么多年来,你能够待在家里,和我妈同处一个屋檐下,都是因为我在忍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说一句话,我妈就会立刻跟你断绝关系,再也不跟你往来?”
“还有我妈,她也是很可笑,自以为跟你在我面前装作正经人,就不会让我发现你们之间的关系了,每天装作对我好的样子,在那里絮絮叨叨,我真是要吐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季哲茂忽然起身,狠狠给了他一拳。
打得不轻,但也不重,比不上他之前给过去的那一下子,但因为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晕眩了好一会儿,自然也再说不出来话。
还没有完,像他曾经揪住校园混混的衣领,警告他们不许再来惹事那样,季哲茂也揪住了他的衣领,阴沉着脸,用从来不曾展现过的怒容对他说话。
“我知道你是在对我使用激将法,不过没关系,你可以继续骂,我依然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但只有一点,季骄阳,你给我记住——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都不可以对你妈这么不尊重。”
“她为你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
季哲茂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季骄阳也像他之前对他一样,狠狠地在他脸上来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我——当——然——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每说一个字,就狠狠地往季哲茂身上揍一拳。
怒火像沸水一样炸开,让他根本无法控制。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产生了分外暴戾的念头。
“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告诉过我——任何——事情——!”
“我是谁,我的父亲是谁,有没有死,又是怎么死的,我全都不知道——”
“永远——就只会拿话敷衍我——”
“只是一个答案而已,简单地点头或者摇头,告诉我是应该叫你爸,还是小叔,难道都做不到吗?!”
话一句句地往外说,拳头也一下下地往前砸,把季哲茂打得节节后退,所有防御性的格挡都被愤怒地破开,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他打了季哲茂多少下,他已经记不清了。
又被季哲茂打了多少下,他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切当停息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彩。
季哲茂怎么样,他不清楚,反正他是使不出半分挥拳的力气了,手疼,脸也疼,身上更是到处都隐隐作痛。
季哲茂看上去要好一点,虽然脸上挂彩的地方比他多,但成年人的体力好,力量积蓄得也多,这么一通对打下来,还能支撑着站住。
不像他,把力气全都消耗光了,只能靠在擂台的边绳上喘气。
就算如此,他也还是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不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季哲茂也在喘气,不过喘得没有他厉害,看上去还有余裕,但也没有再继续上来打,而是撩起额前头发,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烟,点燃抽上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朦胧的烟雾在擂台上散开。
烟雾飘到季骄阳那里,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季哲茂看在眼里,就嗤声笑了。
“还叛逆少年呢,连根烟也不会抽,算什么叛逆少年?你这几个月天天出去浪,不到半夜不回家,不会是在外面写作业吧?”
季骄阳瞪着他。
“别这么看我,我又没有在嘲笑你,只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你到底回不回答?”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没有第二个答案。”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你确实没有成年。”
季哲茂笑着走近他。
季骄阳警惕地看着他,调动起全身还能动的肌肉关节进行准备,防止他突然发难。
不过季哲茂并没有动手,而是走到他的跟前停下,轻叹了一口气,用半含着无奈的认真口吻对他说道:
“阳阳,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这对你妈妈而言,更重要。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必须是我大哥的孩子,明白吗?”
“我不明白。”
季骄阳梗着脖子看向他,脸上出现了面对他时一贯所有的倔强。
“如果是为了继承权,我才必须要是谁的孩子,那我根本就不稀罕——”
“不是这个原因。”
季哲茂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现在早就不兴继承权那套了,就算当初大哥去世时没有立下遗嘱,把你立为季家的继承人,这么多年来,我在季氏的经营也足够让你顺利接管季氏了。”
“还是说,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凭借着季家大少爷的这个身份,就能把季家的一切都囊括在手里了吧?”
季骄阳当然不会,这些年来,他听过不少传言,有的是真,有的是假,拼拼凑凑的,也得知了季家当年的大致情况。
作为江州的顶级豪门世家,季家自然不会只有他们几个人,只是旁支多,嫡支少。
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季家的嫡支只剩下了他和他母亲两个,算上一个还没有结婚、所以游离在嫡支边缘的季哲茂,也就只有三个而已。
旁支的数目却很巨大,虎视眈眈地盯着季家的这份家业,想要吞食下去。
为此,他们否认了季骄阳父亲立下的遗嘱,声称还是一个婴儿的他无法继承家业,即使等到他年满十八也不行。
至于徐雁菡就更不用说了,才嫁进来三年不到的新媳妇,算不上是季家人,更没有资格成为季氏的总裁。
季氏就这么陷入了动荡,连带着整个季家都在江州顶级豪门的位置上摇摇欲坠。
好在徐雁菡虽然从小就失去了双亲,但出身的徐家在江州官场拥有一席之地,让季家的那些旁支只敢和她叫板,并不敢真正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徐雁菡上任季氏总裁,并任命季哲茂为副总裁,清理了那些狼子野心的季家旁支,成功稳住了季氏,也保住了季骄阳的继承人身份。
所以季骄阳很明白,他现在的豪门大少爷身份、豪门大少爷生活,都是他的母亲和小叔叔合力争取得来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这些年里他再怎么讨厌季哲茂,不喜欢他对他母亲的那份心思,也都一直忍着,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猛地一下爆发出来。
“所以呢?”他对季哲茂说道,“既然这件事和我的继承权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