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一点瑕疵,她也愿意当做没有看到,继续把两人间的和谐关系维持下去。
所谓舍小保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准则。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格外地执拗,顽固地想要知道真相。
即使这个真相很有可能不符合她的期望,她也不愿意看到季骄阳撒谎欺骗她。
她开始逼问季骄阳,尖锐的话语和她平时的温言软语判若两人。
在得不到答案以后,还走往了另一个极端。
不仅主动中断了和他的同眠,还在以后的生活中对他不理不睬,进行单方面的冷战。
这哪里是舍小保大,完全就是西瓜芝麻一块丢了,掀翻了整个篮子。
就算当时的她情绪波动比较大,无法冷静处理,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总该想清楚,完成利弊权衡,做出取舍了吧?
没有。
她还是和当初一样,保持着那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态,和他僵持着。
不是不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那些利弊得失,在她心里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她早已摸清楚季骄阳的脾性,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完美地消气,不计较她这些天来对他的冷淡无视,使她的收益最大化,不存留一丝隐患。
可她就是不想这么做。
就是想要置气。
和他硬耗。
即使已经难受得要死了,也还是咬牙撑着,不肯对他示弱一下。
如果不是分班这件事打得她措手不及,季骄阳又正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朝她伸出了手,把她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扯断了,让她的情绪决堤,彻底宣泄了出来。
她可能还会这么跟他一直耗下去,耗到她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止的一天。
而现在,那股怪异的情绪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可她已然打破了这份坚持,没有再硬撑下去的必要,就把这份情绪压进心底,不再去想。
转而拿出平时面对季骄阳的正常态度来,低声朝他服软认错,希望能把这件事翻篇。
虽然心里还是很酸涩,忍不住在意那条床单的事情,但她会努力催眠自己的。
催眠自己,他说的都是真话,他是真的弄脏了床单,才需要拿走更换,而不是因为讨厌她,不想再继续躺在她接触过的地方。
他也是真的喜欢她,和她亲近,就像他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至于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不是和他表现出来的行为一致,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她只要把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举动当真就行了。
就像以前一样。
她就怀着这样的心思对他道了歉。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季骄阳不仅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她的道歉,还用一种很挣扎的目光看向她,仿佛在进行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这让她升起了一点恐慌,生怕他是被她这些天来的举动弄得真生气了,不想原谅她,那她这番低头道歉的行为可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泄气容易,想要再积聚起却很难,短时间内,她恐怕没有再来一回冷战的决心了。
如果他不能原谅她,不想与她和好,她该怎么办?
更不要说……那股被她压进心底最深处的莫名情愫。
要是真的证实了他讨厌她,不想和她亲近,连被她睡过的床被都要清洗一遍……
那她……她都无法想象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她一定会疯的。
所以他必须得原谅她。
必须得喜欢她。
亲近她。
哪怕是假的,是装出来骗她的……只要他点一下头,对她说一声“我原谅你”,她就愿意当做是真的。
并且从此以后都不再计较他的真实想法,安安分分地当他乖巧懂事的心心妹妹。
童书雪越想越难过,心理无限趋近于卑微,都想开口哀求季骄阳了。
好在她还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知道这种态度不能随便摆出来。
虽然第一次使用可能会得到很好的效果,但只要用了,就会把她的底线降低。
而底线这种东西,一旦没有守住,是很容易再继续往下降的。
连带着让季骄阳的观感也会变得不好,觉得她好哄,不值得慎重以待。
要是将来有一天,他连她的道歉都不耐烦听了,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寻常的做法是把刚才的那些话和他再说一遍,诱导他点头说出原谅之语,以他平时的性格来看,这么做的成功率有一半以上,算是比较稳妥的。
但万一他真的不想原谅她,又被她激得在口头上把话说了出来,那一切就都完了。
最好的方法,还是转移话题,用别的事来拉近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化解这些时日的冷战氛围,回到他们之间原有的亲密状态。
到那个时候,就算他心里有再多的气,恐怕也消弭殆尽了。
想到这里,童书雪就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慌,抬头对季骄阳展开一个甜美乖巧的笑容。
松开环住在他腰间的手,轻扯对方衣摆,流露出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态度,软声说道。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吗?一起坐在钢琴面前,弹奏了褚森的《夏日小调》,不过只完成了前半篇,还有后半篇没来得及弹……”
她缓缓地卷睫抬眸,用轻软到几乎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和他说话。
“今天,我们就一起把这后半篇补上吧,好不好?”
季骄阳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底暗流涌动,像翻腾着无数情绪。
半晌,才微微滚动了一下喉结,哑声应道。
“……好。”
第39章 早上好,哥哥
时隔多日, 两人再度进行了一回四手联弹。
相同的地点,相似的时间段。
不同的是两人的心境。
童书雪弹得很小心,也很认真, 却没有办法再像上次那样全神贯注在音乐上面。
因为她会忍不住去想身旁人的事。
想着,对方是不是在耐着性子和她弹, 实际觉得她的这个举动很幼稚, 没有必要。
弹完之后, 又会不会跟她所预想的那样,把这些天来的冷战矛盾全都一笔勾销, 重新回到以往亲密无间的状态。
好在她对曲子练得很熟,即使分心, 也能不出差错地弹奏下去, 不用怕闹出什么笑话。
季骄阳就不一样了,在刚开始的时候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手生得仿佛几百年没碰过钢琴, 后来才慢慢好转,变得丝滑流畅起来, 跟上了节拍。
这让童书雪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不是一个可以一心二用的人, 尤其是在他不感兴趣的钢琴方面, 想要完整通顺地弹奏出一首曲子, 就必须得把心思全部放在这上面才行。
显而易见的,他会在开始的时候弹错音,是因为心不在焉, 在思考别的事情。
而在这种时候,能让他分心去思考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后来变得通顺, 则是终于思考出了答案,可以让他把注意力收回,专心放在钢琴上面。
还多半是她想要的那个,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心情坐在凳子上,陪她弹奏钢琴了。
果然,一曲既罢,她顺势倚靠上他的肩膀,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反应,稍微僵硬了片刻就放松了身体,伸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能更舒适地倚靠在他的怀里。
她用轻言软语唤出的一声“哥哥”,也被他低低地应了,询问她有什么事。
她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她恢复到了原来的态度。
现在见他的反应和以前一般无二,虽然听着有些迟疑,还有几分说不出是什么的怪异滋味,但冷战了这么多天,一时之间有些回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遂彻底放下了心,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仰头一笑,临时想了一个理由,软绵绵说道。
“哥哥,你去和小叔叔说说,让他去学校一趟,申请把我们重新分在一个班里,好不好?我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不希望高中三年,都只能在家里见到哥哥……”
……
那天下午,童书雪和季骄阳在庭院里待了很久。
回房之后也没有马上分开,而是相互依偎在一起说话聊天,就像冷战开始前的那段日子一样,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晚饭也是一起下楼去吃的。
虽然因为两个人并没有承认过之前那段冷战的存在,相应的也不存在今天的这场和好,说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氛围之间的改变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徐雁菡很容易地就发现了这些变化,不由得感到一阵欣喜宽慰。
同时也有些惊奇感慨,没想到真的被季哲茂说中了。
这两个孩子还真就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让人搞不清楚到底在闹什么。
看来她是真的老了,看不懂年轻人之间的情况了。
季哲茂则是和中午时一样,不发表任何言论意见。
只是用满含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视了两人一眼,就轻笑一声,低下头去吃饭了。
……
入夜,童书雪再度进入了季骄阳的房间,和他一起睡觉。
重新躺回到熟悉的大床上,依偎着身旁熟悉的人,她只觉得一阵舒适。
都不用夜半偷吻,睡意就满满地涌了上来,仿佛只要她合上眼,就能安然睡去。
反而是季骄阳看上去格外紧张,微抿着嘴,脸庞紧绷,像是在焦虑着什么事情。
她看在眼里,就有些不解地询问了一声。
“哥哥,怎么了?”
然后她就看见季骄阳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把目光移转到她的脸庞上,又在对上视线之后迅速地离开,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脸庞也涨红了,低低咳嗽两声,对她哂然一笑。
“没什么……你睡吧。我向你保证,明天——咳……不会再把床被换掉……”
床单的事情,童书雪本来已经强迫自己快要忘掉,没想到他会再度提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更不要说他现在这个回答了,明显就是在拿话敷衍她,没有对她说真话,让她心里像浸泡了过浓的陈茶,泛着一波一波的苦水。
但既然她在白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回到以前的路线,只看行动,不看真心,就强忍着把这股不适感压了下去,当做他说的是真话,对他乖巧一笑。
“嗯,好。你也早点睡。晚安,哥哥。”
季骄阳再度一声低咳,对她微微地笑了笑,也回了一句“晚安”。
笑容很复杂,像亲近,又像失落,还带着几分压抑与紧张,让人难以分辨清楚。
童书雪也不想去分辨,就和以前一样,把他的笑当做最普通的笑容来看待。
轻柔地应了一声,就关闭了床头灯,盖上被子,在黑暗中阖眼睡去。
只不过她以前这么做的原因是懒散,觉得就算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几百种情绪也和她无关,不想去费劲思考。
而现在,则是害怕思考,害怕思考出答案,一个和她的期望相违背的答案。
所以她索性不去思考,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笑容。
季骄阳也对她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看法,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普通宠爱。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用惯了十几年的手段,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然而,这一次,她却出乎意料地失败了。
睡意不知在何时全数褪去,只留下一个想要睡着,却怎么也无法入睡的她。
亲吻也没有用了,不管她亲上多久,又是怎么亲,都只能加重心底的酸涩感。
还不像以往一样往顶端攀升,而是不断地沿着下路深陷。
如同星沙沉入海底,明明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事情,却压得她格外难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才靠着依偎在他怀里,聆听他平稳心跳和绵长呼吸的方法睡了过去。
但也睡得很不安稳,一整晚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境,第二天醒来时难受极了,头晕发涨,简直没有一点精神。
要不是顾忌起晚了会被人发现他们睡在一起的事,她都想窝着不起来,继续躺下去,睡一场到日上三竿的白日觉了。
季骄阳的精神倒是很好,整个人放轻松了许多,不再像昨晚那么紧张僵硬。
看向她的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笑容奕奕,煦朗如同初升的曦日。
也是这个笑容,让童书雪反复了一整个晚上的心在瞬间安定下来。
犹如春风吹过,阳光温暖落下,在她的心头照耀绽开朵朵枝花。
等到他对她打了一声“早上好”的招呼时,更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悸动。
仰起头,就倾身凑过去,在他的脸颊边上印下了一个亲吻。
给予一个温软的甜声回应。
“早上好,哥哥。”
季骄阳愣住了。
过了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在她乖巧含笑的注视下涨红了脸庞。
目光震惊又无措,含着几分慌张地从她身上移开,看往别处。
然后不自在地低头轻咳一声,开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的口,含糊回应。
“嗯,好……”
持续了数日之久的冷战在这个早晨彻底结束。
两人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状态。
并且,不知道是受够了冷战期间的独处,还是因为即将开学的影响,两人间的亲密程度比之前还要上升了一个等级。
仿佛回到了小学后半段的时光,同吃同睡又同出同进,几乎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
当然也有一些后遗症,比如在某些时候,季骄阳总是会用一种怪异的神情看向童书雪,像是想要对她说什么话。
这种时候通常是她在专注做什么事、或者看向别的地方的时候,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他就会露出这样的一副表情来看着她。
如果不是童书雪对他的目光敏感,恐怕都不会发现。
然而,在她转头看过去,向他询问之后,他又不会承认,不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转移话题,就是收敛神情移开目光,说她看错了,他并没有想要对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