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大的劲,才打破这份僵硬,努力维持住面上的表情,做出正常流畅的举动。
放下筷子,摆好碗碟。
轻声说一句:“我吃饱了。”
然后低头,离开餐厅,不停留一步。
……
童书雪的离席让徐雁菡惊了一下,顾不得再教育儿子,连忙出声挽留。
只可惜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径自离开了,让她感到一阵失落,同时也很纳闷,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季哲茂见状,就对季骄阳露出了一个笑容,发出一声看好戏般的语气词,幽幽感慨。
“看来有人因为你的回答伤了心啊。真是出乎意料,本来还以为伤心的那个人会是你呢,没想到居然反过来了……看来是我低估你了,干得不错。”
听得季骄阳脸色一阵发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也放下筷子,跟着离开了。
留下徐雁菡满头雾水地坐在餐桌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全都走光了。
她转头看向季哲茂,不解地发问:“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吗?怎么他们全都走了?”
“没有,是我和阳阳说错话了。”
“你和阳阳?你们两个能说错什么话?……还有,这个问题我以前是不是问过你?”
“问过,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你也不用替他们操心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让人搞不清楚是在弄什么名堂。”
……
离开餐厅之后,童书雪本来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因为她现在心情很乱,身体很冷,害怕回房后会加重这股感觉,就前往了外院中庭。
中庭里种满了花,式样繁多,香味也很芬芳,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在地上留满一片灿烂的金黄,相映形成了一方世外暖园的模样。
童书雪在庭院里站立了一会儿,觉得身上被阳光照得回暖了一点,就往坪地走去。
坪地上放置着一架三角钢琴,是她当初刚开始学琴时徐雁菡买来送给她的,原本想要放在客厅,但因为已经有了一架季骄阳的,重复摆放不美观,就在她的提议下挪到了这边。
造型优美的钢琴摆放在绿茵草地上,周围是各色锦簇的鲜花,金黄的阳光在其间流淌,泛着如蜜一般的光泽,构成了一幅精美的画卷。
童书雪走到钢琴面前坐下,想要通过弹钢琴的方式来使自己注意力集中,从而忘却在餐桌上听到的话。
但是不行,不管她怎样努力,都只能弹出几键零星的碎音,无法连成一首完整的曲子。
特别是当她回想起来上一次弹奏时,还是和季骄阳坐在一起,两人合作,进行四手联弹,就更是继续不下去了。
原本因为被阳光包围而温暖起来的身体也再度冰冷了起来。
好冷……
好难受……
好想回去……
回到他的身边……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她心底接连升起,发出诱人的低喃,惑使着她不要再进行无畏的坚持,早早回到季骄阳的身边,早早解脱。
可是——
她不能永远都待在季骄阳的身边。
终究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如果不趁着现在摆脱掉对他的依赖,以后还不知道要遭遇到怎样的痛苦难受。
所以她必须得撑下去。
坚持住。
不能失败。
她就这样不断地在心里默念,劝勉着、告诫着自己。
可是她的心实在太冷、太难受了,连带着让她的身体也出现了一点不好的反应。
手脚发凉,四肢无力,额际渗出冷汗,整张脸变得苍白无比。
到后来连坐姿也维持不住,双手无力地撑在琴架边缘,低垂着头,蜷缩起了身体。
季骄阳来到中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本以为童书雪在离开餐厅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也跟着上了楼,准备和她把一切都讲清楚。
结果,等他在她的房门前徘徊许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丝人影。
她根本就没有回房。
这一发现让他感到一阵错愕,不过很快,他就开始了寻人之旅。
书房,换衣间,甚至他的卧房……所有童书雪可能待着的地方,他都找了一圈,然而依旧一无所获,没有找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时的他真是又气又急,不知道她到底跑哪去了,是去了二楼以外的房间,还是不在家里,心头焦虑担忧夹杂,差点就跑去找管家,让对方调出别墅门口的监控了。
最后还是在巧合之下,才在阳台上望见了中庭里的她。
天知道当他看见那一抹熟悉的倩影好端端地坐在钢琴面前,被锦簇的花团、繁茂的绿叶所包围,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时,他是松了多大的一口气,又接着生起了多大的怒火。
几乎是立刻,他就绷紧了脸,下楼来到中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确认了她的安危是件好事,可他就是感到止不住的生气。
甚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想要取消原本放低姿态、和她讲和的打算。
然而,当他真的来到中庭,看见对方苍白着脸,一脸难受地蜷曲坐在钢琴面前时,却又什么气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心和关切。
来不及多想任何事情,就疾步上前,扶稳住她的身体,着急不已地发问。
“心心?你怎么了?”
童书雪正发着冷,眼看着多年前把她封冻的那股寒冰又要卷土重来,已经处在忍受边缘的极限,陡然间被季骄阳握住双肩,覆上他掌心的灼人温热,顿时就断了那根绷紧的心弦。
再顾不得许多,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冷。”
她胡乱攀住季骄阳的胸膛,搂住他的腰,努力把自己往他的身体里嵌,想靠着他的体温来驱逐寒冷。
“你快抱住我……抱住我。”
季骄阳没想到她会突然扑上来,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登时就有些面红耳赤,一颗心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才稳当了一点,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依言抱住了她。
同时,也止不住地为她感到担心,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你觉得冷吗?”
现在可是大夏天,还是大中午日头高照的时候,即使有着降温气体不断喷洒,人在庭院里待上一会儿也还是会觉得热燥难安,她怎么会觉得冷的?
是他听错了吗?
可如果他听错了,她又怎么会一直喊着要他抱她?
难道这也是他听错了?他都已经喜欢她到产生这种幻听的地步了?
正当季骄阳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童书雪已经对他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加紧搂住了他的腰,把头往他的肩窝里埋,以行动来代替语言,告诉他她的意思。
于是季骄阳就知道了,他没有听错,也没有产生幻听,她是真的说了冷,也是真的要求了他抱住她。
由此变得更加担心,疑惑不解地询问。
“你怎么会觉得冷呢?现在明明是夏天……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童书雪依然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季骄阳又接着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答复,也就不再问了,任由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决定她想倚到什么时候就倚到什么时候,大不了站在这里晒一下午的太阳。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一点窃喜,因为她终于不再和他冷战,肯正眼理会他了。
虽然这个理会有点趁人之危的意味……但总比前些天他强行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和她说话,却都被她用软抵制拒绝避开,要来得好多了。
第38章 所以他必须得原谅她
童书雪在季骄阳的怀里倚靠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她都觉得有点发热, 尤其是和他接触紧密的地方,比如脸颊、胸脯,还有被他双臂环绕住的肩背, 都隐隐约约升起一股发烫感,让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夏日的热燥。
饶是如此, 她也没有一点意欲离开的想法。
想就这么在他的怀里倚靠下去, 一直倚靠到天荒地老。
心也很平静, 没有什么后悔的感觉。
前功尽弃就前功尽弃吧,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还是抵不过那阵寒冷,也没有办法。
变成笑话也认了, 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成年, 脱离不了对他人的依赖,无法独立自主地进行生活, 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虽然她这样做很有可能使自己在将来遭受到比现在还要厉害许多倍的困难, 但人总不能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先把自己冻死。
更何况,将来是什么样子, 谁也说不准,也许她就在某一天忽然好了呢?
不用像现在这样艰难地硬撑, 也可以轻轻松松地独自一个人生活。
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把自己限制死。
做人要学会留退路, 如果逼太紧的话, 是会窒息的。
这一点,不管是对他人来说,还是对她自己, 都是一样的。
童书雪就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季骄阳的怀里。
感受着他的温暖,汲取着他的能量, 逼退那股妄图卷土重来的寒冰。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季骄阳揽住她的手臂上都渗出了一点汗水,被她贴着胸膛的衣衫也沾染上了几分湿热,才依依不舍地从他怀里退出,站直了身体。
不过手还是搂着他的腰,没有分开,人也依然被圈在他的怀抱里,形成了相拥的姿势。
而后抬起微长泛卷的睫翼,睁着一双流盼的杏眼望向他。
“对不起,哥哥。”
她小声朝他道歉。
“因为这些天心情不好,所以就故意没有理会你……是心心不好,心心的错。哥哥,能不能请你……原谅我?”
面对她这番忽如其来的道歉,季骄阳先是一怔,接着就是惊喜。
因为他这一次从餐厅出来,就是存着和她道歉讲和的心思的。
别看这些天他出去和朋友玩得很嗨,从早到晚有十二个小时都不在家里,其实心里一直很痛苦,像堵着一处快要喷发的火山口,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狠狠发泄一通。
他受够了童书雪对他的冷淡和无视。
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发什么疯。
所以他打定主意,要与她和好,结束这场冷战。
即使被她冷眼以对,拒之门外,也要找过去,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投怀送抱,紧紧依偎在了他的怀里,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么冷淡。
甚至连歉也先他一步道了,神情和软,语调清润,完全恢复到了以往面对他时的模样。
这让他怎能不感到欣喜?
以至于都有点受宠若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看清怀里人赧然的笑容,才确认这是真的,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霎时间,季骄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让他眼里迸发出一阵光亮,激动得恨不得把童书雪紧紧搂进怀里。
好不容易,才压下这股冲动,克制地低声回答。
“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没有……向你解释清楚,那天我是因为——”
眼看着他就要说起那天的事情,童书雪连忙赶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截断,微笑应道。
“嗯,我知道。哥哥是因为不小心把床单弄脏了,所以才会让人替换的。”
“是心心不好,心心不该怀疑哥哥。如果哥哥真的讨厌心心,不想和心心睡一张床,又怎么会答应这个要求呢?”
“是心心胡闹,不懂事情,这么多天来都在跟哥哥闹脾气……”
她越说越小声,头微微低下,眼睫也低垂了下去,显出几分伤心落寞的模样。
“所以……哥哥,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季骄阳没有说话。
童书雪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音,就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望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他的表情很怪异,像是想要点头应和她的话,又像是想要澄清说明些什么。
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挣扎,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接收到她看过去的目光之后,则是吓了一跳,很迅速地把视线移了开来,不再看她。
脸庞还泛起一阵深红,像被阳光晒的,又像是在感到害羞。
童书雪看着,就感到一阵奇怪,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没有说什么很亲密的话吧?就是普通的道歉,怎么就让他脸红了?
还是说,他是因为那个拥抱才会变成这样?可是她在离开他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有多红啊,难道这种事也能有延迟的?
而且,为什么他的神情会如此纠结挣扎?莫非他是真的被她这些天来的举动气到了,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易地原谅她,又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才显得这么犹豫?
这个想法一在心里升起,童书雪就感到一阵紧张。
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情绪变得很奇怪,完全不像以往那么平和安定。
即使拿她小时候的几次情绪失控来进行比较,也会发觉以前的那些情况都能找到原因,而现在,则是既说不清楚根源究竟,也不知道要怎样消除压下。
就拿床单一事来说吧,明明只要她相信季骄阳给出的解释,他们两人就能和和美美地继续一块睡下去,什么冷战漠视都不会有。
她在以前也都是这么做的,不管他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愿意在面上摆出对她好的态度,拿出对她好的行动,她就愿意去相信,并回以均等的报偿。
毕竟内在的想法永远只是内在,不管想得有多厉害,也成不了现实,只有表露在外的态度和行动才是切实存在的,可以影响到她。
这个世界上表里如一的人很少,表里如一、又真心待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不奢求能遇见后者,只要能在表面上对她好,和她亲近,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