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童书雪的眼里，就是默认了自己之前那番他讨厌她、不想和她睡的话。
头一次，她感到了一阵深涌的沉重感。
心像是不断在往下坠，陷入冰冷的寒水里。
她低下头，缓缓后退两步。
用带有落寞的口吻，充满黯然地轻声说道。
“对不起，哥哥，因为我的任性，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第36章 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她
童书雪和季骄阳陷入了冷战。
说是冷战,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
因为他们两人并没有不理会对方，只是没有从前那么亲密了而已。
该打的招呼，比如说“哥哥, 早安”、“中午好”之类的，还是会打, 但除此之外就没了。
持续了大半个暑假的保留节目也被终止, 两个人不再一整天都待在一个房间里。
童书雪开始把重心放到自己的生活上面, 每天不是出去练舞，就是在家里做一些陶冶身心的事情, 比如说阅读、弹琴等等。
季骄阳也增加了自己的散打训练强度，还重新召集了他之前解散的那一批跟班友人, 每天不是出去训练, 就是和朋友一起浪。
两人间的状态仿佛回到了初二上半学期，依旧保留着兄妹之间最基本的情谊, 然而也止步于此, 没有再更深一步的交流了。
就像天底下所有关系平淡的兄妹一样，互不关心, 互相冷漠。
不同的是，上一次的情况是由季骄阳主动发起的, 并且童书雪对此接受良好, 没有任何苦恼不安的情绪。
而这一次, 由童书雪主动发起的保持距离行动，却似乎给季骄阳带去了不小的烦恼。
每每看见她，他的脸上总是会出现复杂的神情, 像是懊恼，又像是后悔。
也会尝试和她说话，但不是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为告终, 就是被她故意当做没看见、没听见、擦身离开而结束。
如此几次下来，季骄阳不知道是耗尽了勇气，还是终于没了耐心，也不再尝试，和童书雪一样把心思放到了别的事情上，开始了独属于他个人的暑期生活。
两个人相处方式的改变，自然被家里其他人察觉到了。
徐雁菡对此表示出了一点担心，不知道他们俩闹了什么矛盾。
但一来，无论她是去询问季骄阳，还是童书雪，都会得到“没有这回事”的回答；
二来，现在是暑假期间，还是中考结束的暑假，算是漫漫长途征程中的一个小休息点，两个人就算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也不会影响到成绩；
再加上两个孩子越长越大，性别之间的差异越发明显，个性还南辕北辙，关系逐渐疏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当初小升初的时候一样。
所以她关心了几句，见没有什么成效，也就不再过问了，只是叮嘱管家平时多多看着一点，别让两个孩子之间闹出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来。
至于季哲茂，则全程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像是看不出来这份变化似的。
只不过在有一次前往散打训练馆，和季骄阳的教练叙旧，同时询问他的训练情况，开车载他回来的途中，笑着开口问了一声。
“怎么，和妹妹吵架了？”
季骄阳没理他，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风景，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季哲茂也不在意，自顾自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心心那孩子吧，看着很好相处，对谁都笑微微的，实际上心房外竖着一堵玻璃墙，和谁都保持着距离，不会太疏远，也不会太亲近。”
“还很狡猾，会让别人误以为已经接触到了她的心灵，跟她达成了亲密的关系，其实什么都没有，该是什么样，在她心里也还是什么样。”
季骄阳依然没有理会，只不过脸色有点发黑，看着有点不好。
季哲茂通过后视镜打量着他，就是一笑。
“你也别以为我是在嘲讽你。我刚才已经说了，心心这孩子不会和人太亲近，但也不会太疏远，会和人保持着最适当的距离，让人挑不出一点差错。”
“你能够让她对你不理会，还是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不理会，已经很了不起了。说明你在她心里是特殊的，才会让她不顾那层完美的外壳，也要对你进行无视。”
“单从这一点而言，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季骄阳的脸彻底黑了。
季哲茂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加深。
正巧碰上红灯，他就把车停下，悠闲地“哎”了一声，懒懒发问。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在一夜之间疏远你？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季骄阳的脸庞登时涨红了，迅速地覆盖了原本的黑色。
他再也不能当做没听见，转过头，狠狠瞪了靠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眼。
“没有！我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别把你那套龌龊的心思安到我身上来！”
“哦，那为什么人家忽然不理你了？”
“……不关你的事！”
“行吧，本来看你这些天神情郁郁，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样，想给你支个招的。但既然你说不关我的事，那就算了，你继续闷闷不乐去吧。”
“……”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马上就要开学了，高中可不比初中，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小打小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高中是恋爱的季节？还是早恋？”
“……”
“你要是不好好抓紧，让你心爱的心心妹妹被别人拐走了，可别窝在被子里哭，或者来找我教你怎么把错过的爱情追回来。”
“……”
……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季骄阳还是和童书雪维持着像冷战而又不像冷战的状态。
只不过因为那天和季哲茂的谈话，他心里的挣扎变多了，焦躁也变多了。
好几次看着童书雪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都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停下来，不让她离开。
但只要他一这样做，童书雪就会感到吃痛似地蹙起眉，再用含着些许委屈的目光看向他，像是被他抓疼了。
他就会慌忙松开手劲，附上一声无措的道歉。
“对不起，我……”
这个歉还不会道完，因为童书雪每次都会抢在他面前低低说一声“没关系”，然后从他身旁走过，不给他半点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也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找不到回家的归路。
心酸酸涩涩地疼，仿佛吞食了一斤的黄连，苦涩的味道几乎能溢出来。
仅剩下“童书雪喜欢他”这一信念在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然而，时间一久，就连这份信念，他都产生了动摇，怀疑童书雪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因为如果她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他换一条床单，都会觉得他是讨厌她，从而差点哭出来、和他冷战的地步，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能忍住不理他呢？
对于这场冷战，他作为被动接受的一方，都快被折磨得疯了，她作为主动发起的一方，怎么能那么冷静镇定，不泄露一丝情绪呢？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些夜里的吻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怀疑它们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是因为他太喜欢她了，所以才产生的幻觉，或者说是梦境。
那些在黑暗中的抚摸和亲吻，其实全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现实里根本没有发生过。
是他日有所思，才会导致的夜有所梦。
她没有抚摸他的脸颊。
也没有亲吻他的嘴唇。
更加没有喜欢他。
这个想法差点成为压倒季骄阳的最后一根稻草。
要不是童书雪还会在日常见面时对他笑笑，打一声客气至极的招呼，让他悬紧的心灵受到一点安抚缓解，他都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甚至还在一瞬间产生过极为偏执的念头，激烈得让他自己都心惊不已。
……
季骄阳的这些想法，童书雪一概不知，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在她的眼里，对方对她的态度变化是越来越冷的，不是绷着脸不看她一眼，就是只瞥了一眼就迅速移转过头去，不和她产生任何交流。
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她，讨厌到了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的地步。
这样的想法让童书雪感到一阵难受，心底那股奇怪的苦涩感也日渐增强，让她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她把这个变化归咎于前段时间和季骄阳的同眠。
因为她习惯了和他睡在一起，在他睡觉的时候偷亲他，汲取满满超额的能量。
陡然之间分开来住，还不和他产生多少日常交流接触，汲取到的能量锐减，自然而然地，就对她产生了一点在精神和心灵方面的影响。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他的身边，和他交流、接触、同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分开，所以她必须要独立起来，不能对他产生依赖，一旦离开他就无法正常生活。
为此，她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去抵抗这股情绪。
晚上的时候，不管觉得一个人躺在床上有多么无助寂寞，也强迫自己睡去，而不去打开那扇连接两个人卧房的内门，跑到隔壁房间里。
白天的时候，不管有多么想要和他交流接触，也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寻找他的身影，和他进行任何普通招呼以外的搭理。
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做到以后坚持下去更难，但她最终做到了，坚持下去了。
很快，两人初中最后一次的暑假就来到了末尾，即将升学进入高中。
学校的名字很朴素，就叫江州中学，声名却很响亮，每一个江州人都知道它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学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
原本，按照童书雪和季骄阳第一第二的中考成绩，他们两人应该是被分在一个班里的。
七月份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上也是这么显示的，两个人都是一班，学号尾数也紧连着。
没想到碰上了政策改革，江州教育局明文规定，不允许按照学生的成绩来进行分班。
作为全市最出名的重点高中，江州中学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教育局的重点关照对象，新入学的高一学生被统一打乱了排名，重新进行分班。
最后定下的结果，就是童书雪在七班，季骄阳在五班。
第37章 你快抱住我
重新分班的消息传来时, 季家人正在进行周末午餐。
季骄阳当时就愣住了，低着头，举着筷子半天没动。
童书雪也有些发愣, 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有些庆幸。
庆幸这段时间, 她已经开始慢慢远离季骄阳, 习惯于没有他的生活。
要是还和他像以往那样亲密, 走到哪都形影不离，那她肯定会接受不了这件事的。
一个弄不好, 旧病复发都有可能。
幸好幸好……
徐雁菡看着也有些失落，但情绪不重, 念了两句“怎么没分在一个班里”“这政策也出来得太巧了”, 表示了一下惋惜遗憾之后，就没有再说些什么。
反而是季哲茂微微一笑, 漫不经心地接话说道。
“年初时候提出来的政策, 从这一届的新生开始施行很正常，没什么巧不巧的。”
又转向餐桌对面的两人, 饶有兴致地一笑。
“不过说起来，除了心心刚上小学一年级那会儿, 这还是你们两个头一次分开上课吧？怎么样, 要不要小叔叔帮你们去走动一下, 让你们重新分到一个班里？”
听见这话，童书雪的心里就是一动。
又立刻把它压稳，拿出这些天来一直告诫自己的话。
要稳住, 坚持住，不能半途而废。
和季骄阳在一个班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两人同处一班, 却没有任何交集的情况。
但如果她答应了这个提议，就相当于是泄了那口一直在提着的气，从侧面承认了离不开他的事实，什么脱离依赖、自我独立，统统都成了笑话。
不仅前段时间的努力全部白费，以后也别再想着这件事了。
现在这么一个没有压力的时间段，她都不能把握机会，完成目标，更不要说以后了。
这样想着，童书雪就狠狠压抑了一番自己的心，没有在面上显露出一点意动的情绪。
然而，正当她准备委婉地拒绝这个提议时，一旁的季骄阳却忽然抬起头，皱着眉，紧绷着脸看向季哲茂，抢在她之前冷冷开口说道。
“我们分开来上课挺好的，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季哲茂对此但笑不语，倒是徐雁菡在边上不满地蹙起眉，说了一句。
“怎么跟小叔叔说话的呢？不过好心问一句，你怎么这个态度对待人家？”
季骄阳依然冷言冷语，丝毫不怵母亲的责备：“我不需要他来假好心。”
“你这孩子！……”
母子两人在接下来说了什么话，童书雪都听不见了。
因为从季骄阳说出那句拒绝的话开始，她的心就沉入了深深的冰水里，让她从头到脚都发着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真是奇怪。
明明她也是想拒绝的，季骄阳的话虽然没有礼貌，但代表的意思是和她一样的。
她就算不赞同他面对长辈的态度，也应该赞同他说的那些话才对。
甚至还可以感到松一口气，因为他抢在她之前把拒绝的话说了出来，让她不用亲自开口，成为长辈口中“不识好人心”的坏孩子。
她应该感谢他才对。
可是……
为什么她会感到这么冷、这么难受呢？
就好像有一层厚厚的寒冰把她包裹住了，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压抑的窒息感。
再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做不出任何基于此的反馈。
面对桌前的美食，也没有了任何胃口，不想再多吃哪怕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