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大人,奴才已经把账册给您搬进去了,您瞧着这账册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那箱子里面的账册不轻,小太监这会儿脸上挂满了汗珠,因为随手一模,倒是将灰尘抹得满脸都是。
这会儿,连空气中还弥漫的淡淡的灰尘味,让赫舍里氏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自从那冷院被改造过之后,便格外不喜这等腐朽气息的味道,可是却生生站着没有动。
而后,赫舍里氏撇了一眼文秀房里那被打开的大箱子里那堆的高高的账册,抿了抿唇。
“可是内务府那边为难你了,即便是要查账也不必这般。”
赫舍里氏到底出身贵族对于这些也略懂一二,若要查账,这账本必将是按照年份月份规整完好后才送来的。
可是方才她瞧的那几箱子里面放的很是凌乱,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账册随意塞了进去。
不过此前赫舍里氏自己在宫中行走之时倒是没有碰上被针对之事,倒是此次她回宫之后,这内务府的人有时候瞧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究其原因,赫舍里氏的也是知道一二,此次内务府办事不力,让人在宫里伸了手,虽然只是被延禧宫造成了一定的财务
损失,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大事。
可是此时毕竟是她挑起来的,所以内务府的人看不惯她倒也可以理解,只是现在他们居然针对起了新来的文秀,这是将文秀和自己捆绑在了一起吗?
赫舍里氏此前虽然久经坎坷,生活不易,可是实际上是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的,这会儿难得碰到一个合自己眼缘的小姑娘,如何能看到她被人这么欺负?
“我瞧着内务府这是瞧你面嫩好欺负,所以才故意折腾人呢!
这些账册指不定都是几十年前的账册都堆在这儿糊弄你的,况且这灰气这么大,若是看久了可对身子不好。走,随我去寻皇后娘娘讨个公道!”
赫舍里氏可不想看着这么一个乖巧的小姑娘这么被人欺负着,当即便拉起文秀的手,想要去前院找乌拉那拉氏,让她主持公道。
毕竟此次实在是内务府欺人太甚,文秀乃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查账的,如何能这般糊弄人来?
况且赫舍里氏在宫中根基不实,除此一招,竟别无他法,而这查账乃是文秀此次的职责所在,不可轻疏怠慢。
可如今,内务府此事一出,若是将来文秀迟迟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给皇后娘娘的话,只怕连文秀都要被迁怒了,所以还是先将此事告知于皇后娘娘为妙。
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是赫舍里氏对于文秀印象极好,当即便担忧上了,所以便为她出了这个主意,可是下一秒文秀便拉住了赫舍里氏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赫舍里大人不必为了这区区小事去寻皇后娘娘,免得让娘娘劳心劳力。”
“你是害怕?”
赫舍里氏皱着眉正要拉起文秀的手,劝慰一番,而下一秒文秀又摇了摇头:
“我并是不是害怕,而是即使因为此事去求了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主持了公道,那下一次内务府又做出这等使绊子的事,我又该如何?
难不成要次次去寻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吗?那岂非是太耽搁皇后娘娘的时间了,而且皇后娘娘让我等入宫,不就是替她分担辛劳吗?我等又岂能再借着这些琐事去惹娘娘烦心?”
赫舍里氏刚才也是心里一股子怒气涌上了头,让她一时之间
没考虑到这事,这会儿被文秀一说,这才沉下了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若是你这般好性儿任他们欺负,日后若是迟迟盘点不出账目给娘娘瞧,娘娘身边若是再有了新人指不定就将你给忘记了。”
赫舍里氏颇有些苦口婆心的说着,她此前那么卖力,不就是因为文大成做出了些许功绩以后,她怕自己若是迟迟做不出功绩,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文秀没想到只是初次见面赫舍里氏便会对自己这般交心,不由笑的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赫舍里大人对我当真是极好,您放心吧,此事我自有主张,定不会被旁人白白欺负了去。
如今这箱子里面的账目这么多,想来是历年的账目都在此,如若是这样那才最好。
等日后待我一笔一笔理清了,才好将他们其中藏着的破绽一个个都抓出来,届时让他们都无话可说!”
文秀颇有些自信的说着,可是赫舍里氏还是有些担忧:
“你不过是一纤纤弱质的女子,这账册已经不知积灰了多久,若是经久翻下去,只怕于身体无益。”
文秀听了赫舍里氏这么说,瞧了她一眼,正色的说道:
“赫舍里大人错了,我等女子,并不柔弱,女子若水,可水却能穿石。
而这天下之间一半男子一半女子,谁又能知道知天下不是男女共担?”
文秀此言一出,赫舍里氏不由瞪大了美眸,随后连忙捂住了文秀的嘴:
“这话万万不可,在宣之于人前!”
文秀瞧着赫舍里氏这般模样,虽然动作惊慌,可是神情之间却没有一丝慌乱,便知她也是这么想着眼角便噙了一丝笑意。
“赫舍里大人,不,兰琪姐姐,我可能这边唤你?
我是觉得和姐姐投缘,所以才这般说罢了。而且,我觉得姐姐和我当是志同道合之人!”
赫舍里氏没想到文秀会这么说,神情微微一愣,随后道:
“你既唤我一声兰琪姐姐,那我便唤你一声阿秀吧。”
这只是回答了前一句却不曾在余生谈后面的问题,而文秀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世情还不曾到自己记忆中那般情状,此时此刻兰琪姐姐不愿提起
也是情有可原。
“好!兰琪姐姐!”
文秀立马打蛇随棍顺着赫舍里氏的话唤了一句,倒是让赫舍里氏耳根通红斜了她一眼。
这丫头嘴甜起来也实在是太招人疼了!
赫舍里氏在家便是独女,而家中的那些庶女她向来是不予和她们深谈的,如今这会儿瞧着跟妹妹似的文秀也是心里百般喜欢的。
“你既不愿意和我去寻皇后娘娘主持公道,但这落了灰的账册可不能再看,今日日头不错,不如先将这些账册拿出来晒晒吧!”
赫舍里氏这么说也是隐约记得自己幼时时曾听阿玛说过,有一人常一些书阁之中看书,那些书大多是些久不曾为人所看,落了灰的,这一来二去竟不知怎的染上了肺病。
文秀自然也听出了赫舍里氏这话中的关怀之意,当即便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还笑嘻嘻地邀请道:
“那不知兰琪姐姐可有意监工呀?”
小姑娘巧笑倩兮,活泼可爱的模样,着实让人喜欢,赫舍里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甚至还像是忘了自己厌恶着陈腐气息的毛病,帮了好几回。
等后来彩儿从外面回来时,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目瞪口呆。
后院这里是一片姐妹相和的融洽氛围,而前面乌拉那拉氏午歇起来后便问起了这事。
“今日是那文姑娘第一天上职的日子,春水你可和文姑娘讲清了宫中要注意的事由?”
春水性子较之松花更为稳当妥帖,教导文秀这种还未嫁的小姑娘来,最好不过,很容易让小姑娘信服。
而后,春水便笑着答了一句:
“文姑娘聪慧,奴婢不过初初说了几句文姑娘便一一记在心头,不必奴婢多说。”
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文秀既然能够进宫为女官,文家定然是早就打探过宫中规矩,这才放心让自家姑娘入宫的,所以说是让春水去教导,也只不过是表现她这个皇后的重视而已。
毕竟松花春水同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由她们教导引领,这是一份旁人都羡慕不来的荣耀。
“那文姑娘瞧着便是一个钟灵毓秀之人,本宫很是喜欢,她如今在做什么?”
乌拉那拉氏对文秀还是有几分记
挂,昨日因着文秀之事为由让她昨天在皇上那里又剖白了心意,这会儿心情极好。
春水虽然向来不多话,但是对于乌拉那拉氏的想法很是了解,这个听到乌拉那拉氏提起,文秀便将自己早先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
“奴婢引导过文姑娘,文姑娘聪慧不必多教便已然通透,随后奴婢便派遣了宫人,带文姑娘去内务府走了一遭,领了往年的账本回来瞧,看如今那账本已抬到了后院。”
“后院?是和赫舍里氏为邻吗?”
乌拉那拉氏提起了赫舍里氏,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她是知道赫舍里氏此前所做的那些事,必定让内务府分外忌惮,如今文秀入宫,只怕少不得被内务府为难。
春水通透,乌拉那拉氏只提了赫舍里氏,春水便知道乌拉那拉氏想起了什么,随后便笑着说道:
“内务府确实起了些不好的念头,刻意为难文姑娘,奴婢原本还想着文姑娘上来求教的时候,让她稍后片刻等您起来主持公道。
没想到啊。那文姑娘是个有成算的,将此事忍了下去。
还说是要好好查查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账册,要从其中多摸出些破绽,好让他们无话可说呢!”
“是个没受过挫折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乌拉那拉氏笑着说了一句,也就只有这种没有受过挫折的小姑娘,才可以说出这么自信盎然的话。
而也正是因此,让乌拉那拉氏对文秀也不由多了几份欣赏,毕竟文秀来寻她主持第一次公道可以,如果是次次都这样,那就惹人不喜了。
毕竟,她找这些女官入宫来,可是要为自己分忧的,若是她们事事都要来寻自己,那找她们还不如不找呢。
乌拉那拉氏这想法与文秀不谋而合,而春水见着乌拉那拉氏沉思的模样,又思及后院那融洽气氛,笑着又说道:
“况且娘娘可不必担心文姑娘被内务府欺负,您可别忘了文姑娘隔壁可还有赫舍里大人在呢!
听说文姑娘和赫舍里大人两人一见如故,如今相谈甚欢,因着内务府送来的账本有霉气和灰尘,赫舍里大人还帮着文姑娘在院子里晒册子呢!”
赫舍里氏厌恶那陈腐气息的事,宫里人尽皆知,而作为她的顶头上司,乌拉那拉氏对此也是知道的,这会儿听到春水这么说也不由有些讶然:
“赫舍里氏在帮文姑娘晒书?她们两个的感情几时好到了这般地步,如果本宫没记错,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呢!”
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刚睡起来指不定还没睡醒,是要回去好好补一觉清醒清醒的。
而松花在一旁听了许久,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娘娘难道忘了赫舍里大人此前可是格外仰慕文司长的,这会儿文司长的妹妹入宫了,可不要好好拉着人说道说道?”
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倒是陡然想起赫舍里氏便是因为文大成此前做出了些许成绩后,便也不甘其后,快刀斩乱麻的将后宫之事处理一二的事,也不由摇着头笑了笑。
“本宫倒是糊涂了,一时之间忘了他二人还有这般渊源呢。”
“娘娘那是贵人多事,这些小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帮您记住就好了,刚才奴婢还让人到后院瞧了一眼,如今赫舍里大人和文姑娘两个人那叫一个和乐融融呢!”
“她们之间和乐融融那最好不过。日后可还是要共事的,若是再向宫里那些后妃待在殿里,时不时的还要拈酸吃醋,那本宫才要烦心呢!”
“不过,文姑娘那兄长听说倒是还未曾婚配,若是赫舍里氏也不曾婚配,其他二人的渊源,再加上如今赫舍里氏和文姑娘相处的那般融洽,那定是一段上等的姻缘啊!”
乌拉那拉氏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事,可是这莫名从心底生出来的感慨到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胸口闷闷的。
赫舍里氏之才,自己亲眼得见,只可惜配了隆科多那么一个蠢货,以至于让这般有着大好才华的女子差一点就香消玉殒在了后院之中。
即使如今她重新又站了起来,可是佟佳一族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还在吸着她的血,仗着她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
若非赫舍里氏本身硬气,将那些人三下五除二给压了下去,只怕日后赫舍里氏还有的头疼了。
对于这样的女子乌拉那拉斯是既欣赏又同情,又加上她是被自
己一手挖掘出来的,所以格外的怜惜。
总是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而她也值得,只可惜造化弄人。
……
内务府打的是如意算盘,将积年的账册和近几年的新账混在了一起就一股脑的送给了文秀,只想瞧着她届时准备要如何下场处置。
不过是一个面对的小姑娘,即是皇后那边传出风声,说是于算学有几分天赋。
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人就要有歇口气的时候,那般几大箱子的账册如何能是一个小姑娘在短短数日便能查清楚的?
所以,内务府早就等着看好戏,如果文秀迟迟查不出来,到时候皇后说不定是因为恼了文秀让自己砸了招牌,直接将这女官撵了回去。
到时候,若是前朝也振臂一呼,说起女官不堪为重任一事,那让他们厌恶至极的赫舍里氏指不定也要回家吃自己了,到时候这后宫还是他们的天下。
而内务府此次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事,毕竟此事乃是全权交于文秀了,一旦文秀办不好,那这造成的一系列后果一定会被归责到她的头上。
那到时候不过区区一个小小女子,文家又是那样的家庭,即便文大成是个一品官员,可是这一品官员到底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成算。
届时说不定连文大成也要因此丢官弃职呢,到那时,便又能还他们一个正经的朝堂了。
而这些打算,暗潮涌动着,即使如今前朝后宫平静无波,可是却依旧能让人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之感。
玲珑对此将来是敏锐的,当察觉到前朝后宫那隐隐的不安稳的时候,便直接让粘杆处去仔细查了,等查完之后,她才知道此次问题到底是出在了何处。
“内务府,文秀,看来这是某些人下的一盘很大的棋呀!”
玲珑坐在椅子前喃喃自语着。她前面对着粘杆处负责查消息的统领。
这次的事。看着是冲着文家一家人来的,可实际上文家人倒下了,那接下来便是剑指自己。
毕竟文家,赫舍里氏都是在自己新政令的推行下,所以才被推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