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湖拉住他的手臂按回床上,满脸关切:“再躺一会儿好不好,我今天正好休息,可以一直照顾你,想喝粥还是吃点别的?”
“回家。”乔乐仪言简意赅地回答,粗暴地甩开她,“昨天帮你挡酒只是我想喝,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那家店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我就知道你一醒来就会骗我!”
唐湖跌坐在床上,却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环抱住他的腰肢:“昨天晚上你始终睡不安稳,抓着我的手,怕我被他们拉去喝酒,你问一次,我就回答一句我不走,现在我在这里,所以也希望你……”
她无力地将额头抵在乔乐仪的后背上,低声祈求:“……不要拒绝我,至少现在,千万不要拒绝我。”
“你在酒吧工作了这么久,居然也相信别人喝醉以后说的胡话?”
乔乐仪语气冷淡,慌张地拨开她环在腰间的细白手腕,眼中的畏缩和闪躲清晰可见。
若是换成个暴脾气的姑娘,早就大喝一声“你丫算什么男人!”然后怒赏一耳光了,然而‘阿湛’的颜值摆在那里,便可以教观众原谅他的所有懦弱。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早就知道了,但从来没有介意过。”唐湖死死缠着他,胡乱地解开他的上衣纽扣。
“你不介意是因为从来没见过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听我的,换个工作吧,等你走出现在的环境去看,外面所有男人……都比我这个坐过牢的人好。”乔乐仪拧起眉头,脸上出现强烈的自我厌恶,声音颤抖到一句话要分成三四段来说。
唐湖察觉出他的心软和动摇,双手沿着他的腰线慢慢游上脖子,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随即起身:“你说得对,我不认识过去那个的阿湛,但我知道现在的阿湛,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我——”
隔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乔乐仪仍能看清她饱含依恋的眼神,于是伸手拨开碎发,望着那张迷惘脆弱的脸庞。
唐湖有种沉静的古典美感,在导演出众的审美打磨下更加好看,纤细的吊带挂在肩膀上,衬托出精致的锁骨,红唇热烈如风中烛火,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如果连你都走了,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人……”唐湖向后仰去,抓着他的衣角喃喃,“不要抛下我……”
‘阿花’的这种心情,和她被前男友忽悠的时候很相似。
旁人总觉得因为失恋就要死要活的人很愚蠢,但当局者迷,有些事落在自己身上,未必能做到无动于衷。
乔乐仪被唐湖带入了状态,灵魂溺毙在她的渴求之中,贴在她耳旁轻声保证:“好,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生活。”
两人一同缓缓倒在床铺上,发出极轻的声响。
“cut。”
楚鹤在场外发话。
这一次看似全情投入的表演,仍然不尽如人意。
他叫停摄像机,点评起来愈发刻薄:“乔乐仪,虽然她把人生放在你身上,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也是矛盾抗拒的,答应起来不要这么痛快,但你的表情高兴得跟过年杀猪一样,就差在脸上写满‘快来上我’了。”
乔乐仪无奈地爬起来:“……楚导,虽然你在大陆拍了好几年戏,已经学会了接地气的表达方式,但说话还是要文明一点。”
“看到你的表现我根本文明不起来。”楚鹤抱起手臂,“连着演崩了两次,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
他虽然长得仙风道骨,本质却是个毒舌,骂起不合格的演员一句比一句犀利,稍微玻璃心一点的,在他手下根本撑不过两天。
“不可能吧,我想刷微博的渴求心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再说我什么时候演砸过,别人砸了戏我都不会砸……”乔乐仪眉心微蹙,去监控器前看镜头回放。
他在画面里凝视唐湖的眼神太过迷恋而热情,完全被她的魅力折服,忘记了自身坚持,如扑火的飞蛾。
……好像是有点崩。
楚鹤在旁边冷冷道:“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如拍《逆道》的时候呢。”
唐湖已经收拾好情绪,脱离‘阿花’的人格,才想起来导演说的是哪部电影。
《逆道》作为乔乐仪拍的第一部 戏,让他出道就横扫了三大金奖最佳男配。
他在剧中饰演一个智商不高的绑架犯,天性孤冷凶残,被忽悠去绑架富商的儿子,设定中是个又蠢又毒的恶人,却在作案途中意外爱上在街边摆摊的孤女。
他演的绑架犯在旧厂房前被警察团团围住,恰好天降大雨,他自知无路可逃,却想着腿脚不便的孤女还在摆摊,要在被捕前背她回家。但他是个哑巴又不会写字,无法用语言表达,只好一边拿刀子在人质身上比划,一边砰砰的跪下磕头,最终被击毙在暴雨之中。
乔乐仪那段混合了极致的凶狠与卑微的表演,衬得搭戏的几名老演员都黯然失色,在业内评价极高,被誉为“一个新人在三个老戏骨的联手围剿下绝地反杀”,从此踏入准一线。
如果用‘绑架犯’的表演跟现在的‘阿湛’比,那他简直是在敷衍剧组。
乔乐仪同样忆及从前,郁闷地盘腿坐在地上:“楚导,给我两分钟整理一下,可能找错感觉了。”
他走的是体验派的路子,太过依赖天赋和直觉,但无法入戏的时候,却没办法用表现派的技巧弥补。
但是,为什么会入不了戏?
他还在镜头前拍过自[哔]的戏份呢,那时候也只是拍了两条就过,而且唐湖的演技又不差,两个人互相带对方入戏,怎么还能演出互相拖后腿的效果?
唐湖见他冥思苦想半天都没头绪,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说好的演技巅峰呢?”
她上辈子可没少听媒体吹过乔乐仪的镜头表现力,然而一个天才型演员,如今在片场被她日得神志不清,半天都入不了戏。
这份心情,用一个“爽”字岂能形容?
然而压戏爽一次就行了,谁受得了接二连三的NG?
乔乐仪回过神来,笃定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因为演戏而开心,所以才半天进入不了状态!”
唐湖听得目瞪口呆:“……那你的脑回路长得也太扭曲了。”
“是真的。”乔乐仪严肃解释,“我那天跟你吃夜宵被经纪人发现了以后,再请你,你就不来了,我还挺低落的,但想到今天可以跟你演对手戏,才觉得不是那么坏。”
唐湖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她没听错吧,二乔这段话剪进电影里,都快赶上一个直球告白了啊!
另一旁,楚鹤作为导演却安安静静的,没有表态。
他作为艺术家,只在乎主演之间的互动感强不强烈,而现在两人貌似正在擦出火花,如果能让表演更上一层楼,他才懒得操心别的事情。
乔乐仪回过味儿来,觉得自己说得很暧昧,越描越黑地解释:“葫芦,我好像把戏里的感情当真了,还是把戏外对你的感情代入进去了……”
视线不自觉落在唐湖的左手上,那里有两道伤口,被粉底遮了一下不算明显,却让他难以忽视。
他热爱刷微博,打LOL,也喜欢世界上的一切美食,但突然有个人杀出来,在镜头前散发的光芒盖过了他的所有爱好。
二乔同志好歹是个明星,坐拥无数迷妹,哪怕平常打扮得再不讲究,全靠一张脸撑着都能把淘宝爆款穿成秀场高定。
而好看的人一边向她表白,一边露出单纯而困惑神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跳加速。
唐湖也不可免俗的心跳加快了。
而且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连声音都变得残暴凶狠:“——所以,你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让我陪着重拍了好几条?”
乔乐仪被她身上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哆嗦一下:“你好歹也感动感动,可以吗?”
“不行。”
唐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身上:“我这套戏服是背心短裤,但现在S市已经入秋了,你不知道南方的冬天冻死人还没暖气吗?你以为角落里摆着的那个电暖气能提升多少室温啊!”
《骨与魂》是现场收声,为了避免录进不必要的杂音,所以不能开空调取暖,只有一个小功率的电暖气在旁边静静散发热量。
所以她每次脱掉外套走进片场,都由衷的希望能一条过,以免冻死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
“我就指望这部戏养家糊口了,要是你因为这种原因入不了戏拖我后腿,我倒可以考虑把你揍得很感动,自己掂量一下吧。”
整个剧组的人都在好好干活,他竟然还在想有的没的?
唐湖扯起乔乐仪的衣领往床上一扔,指着他的脑门一字一句道:“再NG一次,我就削你。”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内响起。
‘点亮金句:……’
‘这他妈也算?’
唐湖仍然气鼓鼓的,在脑海里问了一句。
‘宿主的这句话过于霸气,系统忍不住自动收录了。’
‘滚,我正在气头上,最不爱听蘑菇精说的话。’
乔乐仪沮丧地坐在床上,难得考虑一次私人感情却换来这种结果,十分不甘心。
“我好受伤……”
不过被唐湖劈头盖脸教训一顿,他倒是醒悟过来。
如果演技能以百分制评价,一个演员只要发挥出70分就可以在大部分商业片里表现得不错,80分可以进军艺术片,乔乐仪通常在90到100分之间浮动。
但想要冲奖的演员,哪个不是奔着120分努力?
他能够有源源不断的电影邀约,无非是因为演技好,就像一个学神不爱学习,却能次次都考一百分。
但如果拿不出成绩,他就只是个不爱学习的普通人而已。
乔乐仪收拾好心情,拿出在微博小号上编烂段子的敬业心:“楚导,再让我试一次吧,这次应该没问题。”
“你知道好好演就行。”
楚鹤指挥灯光师重新布灯,静止的摄像机再次转动起来。
“action。”
华夏电影中的[哔]戏拍起来都大同小异,毕竟尺度在这里摆着,往往不会太直白。
文艺片的[哔]戏尤其如此,时刻掌握七个字,“轻拢慢捻抹复挑”,男女主角对视一眼,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几次就差不多了。
楚鹤受传统文化影响颇深,最讲究含蓄隐晦的美感,而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最容易让观众浮想联翩。
床单是海蓝色的,因人的动作而卷起波浪,被困在波浪间的两人却像两尾干渴的鱼,挤出身体的最后一丝水分交予同类,呼吸纠缠,相濡以沫。
唐湖穿的是吊带短裤,乔乐仪也只敞开了几颗衬衣扣子,没有《x戒》的[哔]戏那么露骨,只是衣服凌乱一些。
第三次的互动顺利许多。
在两人演到迎来生命的大和谐之际,唐湖微微闭起眼睛,睫毛上盈着一滴泪。
“唔……”
乔乐仪温柔地吻去那颗微咸的水珠,眼底对她的留恋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却足以打动人心。
作为一个文艺片出道的男演员,想要在商业领域里有票房号召力很困难,而他却是个异类,在大众眼里的知名度也很高。
至于原因,无非是两个字,卖肉。
乔乐仪是楚鹤的御用演员,拍过好几段较为色气的场景,被经纪人一包装,每个月都能看见营销号把这些镜头剪出来轮一遍。
天涯还有一栋名为“他的**是银河系瑰宝,乔乐仪粉丝舔屏颜用”的高楼,群众纷纷表示喜闻乐见,不满意的算老几?
长得这么好看,当然要供人舔屏!
这段[哔]戏拍完,便切换到下一个镜头。
唐湖枕在他的臂弯里说台词:“耶和华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我常常想,自己从前住过的那具身体,该是什么样的人。”
乔乐仪沉默不语。
‘阿湛’是喜欢她的,也尝试着为她去找工作,但是看似平凡的事情才最艰难,学习工作,结婚生子,听起来简单,做好却太难。
他只能当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却当不了平凡生活的勇士。
这段感情终究无疾而终。
“cut。”
楚鹤终于发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拍出女性之美,男演员在他的美学表现里只是一个性符号,所以两人为爱鼓掌之后,乔乐仪总共就出镜了一截腹肌和半个肩膀。
好在这条终于过了,唐湖赶紧裹上浴袍,凑到角落里烤电暖气。
之前被清场出去的工作人员纷纷进来开始收拾场地,争分夺秒的准备下一场戏。
乔乐仪愧疚地走过来,拿着一件大衣披在唐湖身上:“你别冻着了”
唐湖警惕地扭头:“你要干嘛?”
被人示好,当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乔乐仪示好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无数条NG,那还是让他对她恨之入骨吧。
她这辈子都不需要如此桃花。
乔乐仪声线有种撩人的低沉,坐在一旁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NG害你挨冻的……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应该考虑接点几部难度的新戏了,不能老这么混日子。”
他和明远影业签协议,证明自己还是有点上进心的,不过这点上进心还不足以支撑他走的更远,现在知道发愤图强也不迟。
唐湖搓着温热的双手:“最近有感兴趣的片约吗?”
她从李若川那里得知的立项电影,始终只是整个行业的一部分,不可能部部都是明远影业出品,所以她需要更多消息。
“有个难度比较大的角色,一开始我觉得麻烦就推了,现在打算再了解一下,合适的话就进组。”
唐湖脑内闪过电光,脱口而出:“不会是演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