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刚回来,就把它戴上了?”
第89章 纯情
苏言笑了笑,“嗯,刚换的。”
不过……谢明允居然如此迟钝,现在才发觉,也是难得奇事一桩,大约他今日也是累着了。
苏言挑扫过他眼底淡淡的颜色,一时间有些心疼,几乎想说——“你其实不用那么操劳”。
但她知道,对谢明允而言,有些事情是说不动劝不服的,不是她轻飘飘的一句心疼就能让他放下一切理想抱负——更何况苏言也不是那种因一己私心,便做出束缚另一半的事业的人。
故而那句半是心疼半是私欲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谢明允此时坐在苏言身边,见她低着头半晌无言,忽然凑上去亲了苏言一下。
温润的触感落在颊边,明明只有一瞬功夫,却一路蔓延至苏言心底。
辗转了多时未曾出口的另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她拉着谢明允的手,声音仿佛有着不可拒绝的魔力:“明允,我叫人给你配一些药膳,你不要挑食,养养身子好不好?”
谢明允倏地抬头:“什么?”
苏言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身体不太好,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唔……药材调养身子太受罪了,我寻思食补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等等,”谢明允无奈皱眉:“不是……我为何凭白要开始调养身子,只是生来体寒,没什么大不了……”
苏言眼神一凛,指责的目光生生拦住了谢明允即将出口的话。
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扫遍了谢明允全身,眼神轻嘲:“就你?还说什么只是‘体寒’罢了,我看你全身上下都虚!”
谢明允一时心梗,不说话了。
他想起今早起身时,腰一软就跌回了层层被褥里,后来歇了一会儿再起身,走路时的不适难以言说,干脆破天荒地在门口叫了马车。
钱庄李管事见到他的时候一脸惊讶,谢明允也只板着脸胡扯了一句:“今日起晚了,赶时间。”
总之,似乎真如苏言所说……“虚”。
“行吧。”他板着脸做出一副艰难妥协的样子,看着苏言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许,随即想起了什么:“但有一点,我不吃鱼。”
苏言已然达到了目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不会不答应,十分痛快道:“行。”
说起来,谢明允的确是不喜欢吃鱼,平日里尽管不说,但苏言见他好几回闻到鱼香皱了下眉头,就知道他不爱这类食物,往后也嘱咐厨房不要再端鱼过来,就算他这回没特意提起,苏言也不会让人弄什么鱼汤药膳端过来的。
按理说江南一带水产丰富,不少人家的小孩自幼吃鱼喝汤,挑刺的本事一流,像谢明允这样的反而是少数。
也罢,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苏言想着。
当天下午,她就让人请了专门的大夫,大夫和府里退休的那位御厨一道研究了大半个下午,终于是制定好既适合平常人口味,又颇有养身之效的膳食。
……
第二日一早,苏言和苏母一道上朝,她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下了车,看着身边的苏母一脸淡定安然神色,半分也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中老年人。
苏言默了一路,却在走上台阶的时候忍不住了:“母亲,您病痛初愈却还这般精神焕发……岂不是告诉陛下您装病不来朝,也不装一装?”
苏母步伐一顿,悠悠的叹了口气:“为母年纪大了,早晨起不来,偶尔偷个懒避上一回早朝也无妨,陛下不会怪罪的。”
苏言:“……”她懂了,这操作恐怕也不是第一回 了。
果然,这俩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
今日有所不同的是……皇太女经历了数日“失踪”后,终于露面了,满朝文武上殿时纷纷向殿最左前方的位置看去,皇太女神色却有些阴沉,看样子不像是病未好,而是再明显不过的心情不好,好似上朝一回让她受了多大的不平似的。
众人心下几乎有了决断——太女先前是刻意不上朝。
虽然无人敢出声,整个朝堂却已然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不像诡谲风云变幻,而像是……一个个地等着看太女笑话似的。
苏言心底泛上一丝异样,找这般看来,皇太女在众位大臣中的声誉并不太好,似乎出了她自己的党派势力,其余的对她都不看好。
至于这不看好的人中,有多少是二皇女的人,苏言心底也有数,并不太多,也就是说,目前中立的人居多,但并非全然中立,或多或少对皇太女有些意见,只是也不偏向二皇女罢了。
看来……二皇女的“助力”,比她原本想象的强得多,苏言心想。
皇帝高坐殿前,一挥手让身边的内侍宣旨,那内侍年纪同皇帝一般老,却因常年喊嗓子的练习实践,仍有一把尖亮的嗓子,一开口像是鹦鹉的声音般尖刻入耳,直让人无法忽略。
苏言大致听懂了意思,心下一惊!
通篇语气刚正不阿,却是清清楚楚列出太女的失职,诸如沉溺男色,不上早朝,不关心政事,东宫殿内夜夜笙歌燕舞好不热闹,责令其关禁闭一个月。
皇帝这是……第一回 严惩太女?
众臣的心悬了一把,往日纵然太女错处再多,也没见皇帝有如此重的惩罚,今日这居然……莫非她们的陛下终于想清楚了,要好好管教这自幼跋扈胡为的一国太女?
不少大臣这番喜不自胜,那头苏言却心里门儿清——没这么简单。
皇帝那老狐狸,难道不知道太女已然十八,性格本事都定了性,又不像钢铁还能回炉重造,更何况太女一关禁闭,朝政上,那些要皇室太女才能插手的事情,又要轮到谁去办呢。
这时,皇帝忽然开了尊口:“至于有些事情,朕知晓诸位大臣不便掺手,总要有个人选不是。”
众臣应和称:“诺。”
高座上的人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这样吧,左右二皇女就在京中,朕便召她来管一管事,这朝堂琐事,也是该清办一番咯!”
!
这……
开国百年,黎朝从未有此先例,众臣不论原先是站在哪一派的,眼下都统一了阵营,纷纷跪地劝阻:“陛下三思啊!”
“是啊,祖制不可违啊陛下!”有位大臣直接上前一步,“二皇女既非太女,怎能担此指责,虽说太女有错,可您这……”
她胆战心惊地看了眼早已面色阴翳的太女,道:“您这,不是寒了太女的心了吗?”
皇帝一拍龙椅,倏地起身,一挥袖扫起波澜。
“此事无须再议。”
说罢,她信手一指已然垂下头的大女儿,痛心疾首般道:“钰儿,朕谅你父亲早逝,自幼你千般娇宠,无数次犯下错,但朕未曾苛责。”
又叹了口气:“朕总想着,你何时才能长大,可如今你已是成年之身,该有一国太女的担当作为了,却还是如此,朕想了一整晚,倒不如让你那不成器的妹妹试试,你看她恐怕都比你做的好。”
苏言:“……”二皇女个假纨绔,恐怕一来就要放大招了。
李钰自知这等大事,哪怕她自己千百般不愿也无济于事,收起一贯的乖张,应了一声:“是。”
皇帝那高居人上的角度或许看不出来,但苏言却可见一二,李钰脸上,分明是不甘怨愤,哪有语气里那般听话懂事。
但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就先这样吧,散朝。”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言恍惚看见,这老狐狸转身偏过头时,若有若无地看了自己一眼。
众臣退下,成群结队地议论纷纷,一路散至了宫门开外。
苏言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等苏母走到她身边,有意无意地问:“母亲,您看皇上是否有改立储君的意思。”
苏母神秘莫测地一笑:“你说呢?”
苏言内心骂娘,表面却很谦虚:“女儿愚钝,不知。”
“若论表面众人所见的情形,自然是太女,可二皇女你也知道,不是个草莽王女,”苏母朝苏言笑了笑,“不必瞒着我,你同二皇女的私底下那点交易我是知晓的。”
苏言:“……是。”
这老家伙,原先那十多个影卫,居然还用来跟踪自己。
苏母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不会碍着咱们母女的,甚至……”
苏言好奇道:“甚至什么?”
“甚至,有利于你往后的飞黄腾达啊!”苏母笑了笑,苏言只觉得这话里别有深意,好像只表面的意思,然而,无论她再问苏母什么,这老家伙却半句也不肯回答了,只悠哉游哉地笑。
苏言无奈,回了苏府之后直奔自己那屋子,窜进里间迅速脱了官袍高帽,才察觉谢明允就在一旁的小榻上坐着。
也罢,赤诚相对的事儿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苏言心想。
然而谢明允在这方面却仍像个纯情小少年,低着头颤颤巍巍地闭着眼。
苏言心下只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出来,问道:“今天早上的早膳可还合你胃口?”
谢明允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睁开眼,却看见苏言袒露着上半身,流畅的线条从他眼前划过,不似任何一个夜晚那般模糊摇晃。
苏言还没等到回答,就又见他偏过头:“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苏言:“……”
行吧,夫郎这么纯情也只能惯着,不然还能离咋地?
第90章 汤面
有时候不得不说,两个人的默契是在朝夕相处间逐渐养成的,苏言和谢明允也不例外。
譬如此刻。
“阿言,帮我拿一下剪刀。”谢明允头也没抬,手中各色针线凌乱,也只大致绣了个轮廓,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言绕了一圈,在旁边的杂物箱子里看见大大小小好几把剪刀,寻了一把剪最小巧也不那么尖锐的,铁尖对着自己,递了过去。
“唔……”她大致瞅了一眼,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你绣的是花草还是鸟兽?”
谢明允剪了几根线,简洁道:“都不是。”
苏言等着他下文。
?
“你倒是告诉我这绣的是什么吧?”她坐到谢明允身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向下瞥了一眼,依稀看出个模糊的形状:“是……人?”
谢明允专心致志:“嗯。”
苏言打量了一会儿他这些线头颜色,湖蓝的最多,深黑的其次,还有一些米白色丝线和红线,不过用得很少,大致能估量出绣的是什么。
她忽而了然,今日她自己图简便,天气也不冷不热,在屋内只穿了一身白色袍子,但平日里穿的颜色……正对上谢明允用得最多的线。
“你这绣工的水平……”苏言眼睫微弯,似乎调侃:“还想绣出一个我吗?”
谢明允倏地抬头:“不是。”
他才绣了个轮廓而已,也不只是拿着试手,绣工不好,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言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除了我,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仔细地绣,莫非随便什么花花草草也能入了你的心不成。”
谢明允:“……”
倒也是这个道理。
他低下头笑了笑:“是,绣的是你,不过八成也弄不出来什么,就当消遣。”
“哦……”苏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就是个“消遣”还这么认认真真的,唬谁呢。
“行,你继续吧,我出去溜溜,就不打扰你了。”
谢明允也没问她要出去干什么,只点了点头,“嗯。”
苏言出门前忽然悄无声息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他耳根微红,迟钝得不行的样子。
她轻声笑了笑,没让任何人听见,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
“小姐!”山楂受不了地疯狂挥手,仍然驱不散这一屋子的烟火气,“小姐,这种事情您嘱咐一声,让我们来就行,您这是何必呢……”
他也遭罪,这伙房也遭殃,今儿中午要是厨子们问起,他还真没办法解释——饭菜香扑鼻的伙房怎么弄得这般乌烟瘴气的。
总不能说是小姐弄的,谁会信啊,到时候可不得他受一顿责怪。
苏言拿着一双超长的筷子在锅里搅和,一边不慌不忙地道:“别急别急,还有半刻钟就好了。”
山楂够着头瞅了眼,忍不住咕哝:“小姐您确定……这玩意儿能吃?”
苏言爽快道:“不能。”
山楂:“……”
果然,小姐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这锅里,如果不说的话,大约没人看得出来是面条——山楂心想,但这话不能直接跟小姐讲,不然打击到小姐可怎么办,自家小姐可是第一回 下厨,总不能太打击她的信心吧。
他还在纠结之中,就听见苏言喊了一声:“山楂,帮我去拿个碗来,打点的。”
“哦。”山楂小跑到碗柜取了一只金边的大碗过来,结果被嫌弃了。
“这什么庸俗至极的碗,金边配花瓷,换一个来,”苏言看了眼锅里:“快点,面要快坨了。”
山楂闷闷地又跑了一趟。
什么“快要坨了”,这面条分明已经坨得不像样子了,恐怕不及府里厨子做的半分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