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原名格蕾丝——清供
时间:2021-02-20 09:29:43

  在画的下方,是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房间四周墙壁上,也有镶嵌着宝石的热气球形状的铁艺壁灯,里面燃着昂贵的蜂蜡蜡烛。
  正对着门的,是一套桃花心木梳妆台,实际上多数时间发挥的是写字台的作用,上面摆着羽毛笔、印有女王头像的黑便士邮票、吸墨碾、黄金嵌红宝石火漆印章等等写信用的物品。
  梳妆台对面,是一个桃花心木大床,上面铺着象牙色床单,和同色系的丝绸刺绣羽绒被。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黄金小猎狗摆件。
  就连窗户上的双层窗帘,都是精致的蕾丝和塔夫绸制成的。
  格蕾丝从这些眼花缭乱的物件上移开视线,低头恭敬地对着斜靠在床上的男人问好,“日安,公爵大人。”
  “是你啊,格雷厄姆。”约瑟夫有些懊恼的说道,“我差点忘记了,我的总管已经换人了。”
  管家莱斯利先生这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经过格蕾丝,为公爵大人奉上茶水,“日安,公爵大人。”
  问了安,两人几乎同时从房间走出来,谁也没搭理谁。
  七点半的时候,仆人们才开始用早餐。
  而这里唯一的主人约瑟夫,用餐的时间是九点。
  亚当拿着一份熨好的报纸,送给格蕾丝。
  作为总管,她每天也有报纸可看,而其他仆人想要看报,就要等主人看完以后,才能过过瘾了——这通常是厨娘的特权。
  “你来念吧,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格蕾丝一边往面包上涂抹黄油,一边说道。
  亚当喜出望外,在一小半人口都是文盲的当代,有人愿意教他读书识字,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拿起报纸,率先读起了头版头条。
  “近日,伦敦东区一处棉纺厂发生了重大事故,可怜的工厂主……”
  “普雷斯利先生。”格蕾丝夹好一片火腿,瞥了一眼报纸。
  “普雷斯利先生严重烧伤,尽管医生们竭尽全力,仍旧没能挽救他的生命。
  根据苏格兰场警探所说,这场爆炸引发的大火,是由于工人……”
  “违禁吸烟。”格蕾丝再次提醒。
  “普雷斯利先生留下了价值三万英镑的遗产,由于这位老绅士无儿无女,目前,律师正在核对……”
  读完了这一篇报道,亚当语气兴奋,“三万镑!真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格蕾丝对此未置一词。
  见她不感兴趣,亚当又读起了其他报道。
  第二篇是有关农业的。
  “英格兰南部今年迎来了丰收年,小麦价格略有下降,从每夸特尔七十二先令,下降至六十八先令。”
  格蕾丝算了一下,一磅重的小麦应该需要两先令六便士,这可一点也不便宜。
  要知道,像刚才报纸里提到的棉纺厂的女织工,一周的薪水也比这多不了几个便士。(①)
  然而这些面粉做成白面包,也不过两磅重,只勉强够一个人吃两天。
  当然了,东区那些可怜人可吃不到这些,他们往往吃的,是掺了木屑的黑麦面包,粮价便宜的时候,一便士可以买到一个,勉强能够果腹。(②)
  农民们辛苦一年,只能赚到十英镑左右,剩下的,一部分归属领主,另一部分归属于农场主。
  这就导致一个男人的薪水可能不够养家,妇女和儿童就不得不出来工作了——即使他们前者有繁重的家务,后者的身体还没有长成。
  只是格蕾丝作为雇员,可没立场慷他人之慨,比起遗产什么的,地租才是她需要关注的。
  霍恩先生说过,如果粮价下降,地租也要适当下降一点,今年的地租,农田应当收每英亩六先令,牧场和草地则相对低一些。
  在公爵大人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之前,她要把最近的账册浏览一遍,并把昨天庄园里收到的账单统计好,从保险箱拿出足够的现金,交给女管家、厨娘等人用来支付花销。
  霍恩先生八点钟的时候来了,并给了格蕾丝一串钥匙。
  “最重要的是这一把。”他把那把钥匙单独提起来,指着工作室办公桌对面的一道门,“那道门后面,是庄园里平时不用的贵重物品。”
  “记住,任何人想要申请取出里面的任何东西,都要在你这里登记。记住,一定要经过你的眼皮底下,否则绝不可以让别人进入这道门。”
  光是听这个语气,格蕾丝就觉得,自己看守的,可能是所罗门王的宝库。
  “不必太紧张,仆人们应该不会如此大胆,这里随便一件宝贝,就够让他们吃一辈子牢饭的了。”
  “……”
  听起来好像更不安全了呢……
  格蕾丝觉得后脖颈发凉。
  要是真有江洋大盗来了,恐怕第一个就会干掉她。
  “你的账目做得不错,一会儿——”
  格蕾丝摇了摇头,“今天恐怕不行,霍恩先生。公爵大人要求我今天陪同他去比格斯农场。”
  霍恩先生一脸坏笑,“哦,乔治那小子恐怕要不高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乔治在服侍主人约瑟夫穿衣的时候,听说他今天要带着格雷厄姆外出,脸色都白了。
  作为贴身侍奉公爵的侍者,乔治认为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只是昨天他发现公爵的几件大衣需要保养了,事情耽误不得,只能暂时放下和交好的仆人吐苦水的想法,恭敬地退出了公爵的卧室。
  而格蕾丝那边也结束了记账工作,打算去地下一层看看。
  地下一层有一半在地上,因此光线虽然昏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那里有许多储藏室,还有一个大酒窖,她需要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以便以后安排宴会。
  当她端着一个小蜡烛台走在地下室的楼梯上时,无意间听到了几个男仆的对话。
  “真有你的,詹妮居然帮你拿到了食品室钥匙。”
  “卡米拉不会注意到的,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些东西我们这些下级仆人捞不着,总管和管家倒是天天不是火腿就是羊羔肉,好面包也会送到他们那。”
  “可惜酒窖钥匙在莱斯利先生那里。”
  格蕾丝听着这群小老鼠嘀嘀咕咕,正打算继续往下走抓个现行,一个仆人的话却让他止住了脚步。
  “你们听说了吗?比格纳农场的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当时工业城市利兹的棉纺厂女织工周薪在两先令六便士到三先令之间,这些女织工和男织工工作强度相同,薪水却只有男织工的一半,因此当时的工厂主非常愿意雇佣听话的女织工和童工。
  ②狄更斯的《雾都孤儿》中有所提及,鉴于奥利弗是个孤儿,所以文中的一便士面包,应当是最便宜的黑面包。
 
 
第7章 散碎的线索
  “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内特都说不认识那个女人。”
  “绝对是她,那个疯婆娘。内特说死得是个挤奶工,那就不可能是别人,一定是她。”
  几个男仆嘿嘿坏笑了两声。
  “你小子艳遇不少啊,连挤奶工都认识?”
  “得了吧!我是被那女人吓了一跳,才会记得这么清楚,那女人疯疯癫癫的。
  有一次厨房那边需要牛奶,我就去比格斯农场帮詹妮订了几桶,给她和卡米拉做奶酪用。”
  格蕾丝听见了咀嚼声和吞咽声,之前的男仆又开始说话,“结果送牛奶当天,那女人一开始还好好的,一看到我进了厨房,她就猛扑过来,撕扯我的外套,嘴里还直嚷嚷‘你有什么了不起?’天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回到前厅的时候,制服丢了两枚扣子,还被莱斯利先生训斥了一顿。”
  “我早就说了,这些疯子就该进疯人院,留在外面准会出事。看吧,现在那个女人死了,八成是哪个被她突然袭击的人恼羞成怒,一刀把她杀了。”
  “内特说她是勒死的。”
  “没什么差别,反正她被杀了,这就说明疯子就该待在疯人院里。”
  “那偷吃的小老鼠们要怎么办呢?”格蕾丝这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拐进了食品储藏室,板着脸看着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仆。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男仆们立刻变成了鹌鹑,缩着脖子,一副犯错小孩的模样,可怜巴巴地望着格蕾丝。
  总管和管家不同,格蕾丝的权柄很大,甚至可以不通知主人,直接解雇下级仆人。
  “解释一下吧,你们在做什么?”格蕾丝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些有关死者的话,面上却端出一副总管的姿态。
  男仆们老实交代了自己的“犯案经过”,格蕾丝在小本本上记下了几人的行为,让他们签字画押,保证绝不再犯。
  “再有下次,我就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公爵大人,你们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知道了吗?”
  几个男仆收拾好自己动过的食物,连连保证,这才被格蕾丝放走。
  十点钟的时候,格蕾丝陪同公爵大人一起,去了比格纳农场。
  比格纳农场距离庄园有七英里左右,是公爵名下地产中,比较靠近庄园的所在。
  而发现尸体的位置,距离比格纳农场有十三英里左右,距离庄园也有九英里,这可是不短的一段距离。
  马车里,格蕾丝提到了自己今天听到的那些话,不过男仆们偷吃的事,她遵守了诺言,只字未提。
  约瑟夫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邓肯先生一家如此慷慨。”
  格蕾丝低眉顺眼地垂头盯着车厢地板,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公爵大人可以这样评价别人,她作为仆人,是不应该议论一位绅士的。
  “前面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人?”
  格蕾丝闻言,抬头向车外望去。
  金黄的麦田里,十几个农民手里拿着镰刀聚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内特,停下。”
  车夫一勒缰绳,马车平稳地停了下来。
  格蕾丝率先下车,礼节性地扶了公爵大人一下。
  农民们看到本地最大的领主埃塞克斯公爵,立刻全都安静了下来,敬畏地低下头,疑惑着这位年轻的领主有何吩咐。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格蕾丝充当传声筒,询问这里的农民。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回答道:“我们收割小麦,发现有一大片麦子被压倒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格蕾丝和约瑟夫两个人立刻看到了后面的景象。
  麦田里有一条路径上的麦子都被压倒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凌乱的踩踏痕迹,把麦穗都压到了地里。
  “过去看看。”约瑟夫率先向麦田走去。
  旁边的农民惋惜地看着他那昂贵的尖头漆皮皮鞋,暗叹糟蹋了好东西。
  约瑟夫罩着灰色羊毛毡鞋罩的皮鞋很快就沾满了尘土,只是他自己丝毫没有注意这些。
  麦田里的痕迹比昨天发现的尸体宽了一些,但绝对没有女人的裙子那么宽。
  痕迹两边比较浅,中间的麦子却全倒了,几乎贴在地上,这说明有重物曾被拖行着,蹭过了这些地方。
  “咦?”阳光下,格蕾丝看到了有什么东西,闪过了一抹金光。
  她走过去,寻找了一会儿,在倒下的麦子中间,发现了一枚金发夹。
  “大人。”格蕾丝把发夹用手帕包住,递给约瑟夫。
  发夹是橄榄枝形状的,脉络清晰,分量不轻,不像是农民买得起的东西。
  格蕾丝猜测,应该是某个社会地位不低的女人路过了这里,遗落了这枚发夹。
  “这个小东西做工不错,至少值七八个基尼。”约瑟夫皱眉思索片刻,把发夹连同手帕还给格蕾丝,“这个先带回去,也许是个线索。”(①)
  他向一个在地里捡拾麦穗的男孩招手,快速写了一张便条,递给男孩一枚半沙弗林金币,“送到治安队的布雷恩手上。”(②)
  男孩喜出望外地接过便条,小飞毛腿似的跑了。
  格蕾丝又问农民们,“你们昨天看到有人经过这里吗?”
  “我们没看见,克里斯蒂先生。”一个农民手指着前面,“那里有一个小山坡,我们昨天在另一头割麦子,看不见这边。”
  格蕾丝原也没指望一次能获得太多线索,压下心头淡淡的失望,向着农民们扶了一下帽檐,同他们道别,和约瑟夫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临上车前,她听到有人嘀咕,“克里斯蒂先生一点也不像个仆人,倒像是个贵族小少爷。”
  约瑟夫也听到了,转头促狭地看了她一眼,“这就说得通了,绅士的绅士,不是吗?”(③)
  两人很快就到了比格纳农场。
  比格纳农场占地六千英亩,每年租金就要将近两千英镑,因此没有一定财力的人,不可能租下这么大的农场。
  肯特先生也算是附近少有的体面人,家里雇了很多长工,刚才那些农民,就是在为比格纳农场做事。
  格蕾丝和约瑟夫一下马车,肯特先生和他的太太就立刻出来迎接了。
  只是肯特夫人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
  “公爵大人,昨天您和治安队真的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女人的尸体吗?”
  “恐怕是这样的,夫人。”
  “哦,上帝!”肯特夫人倒在贴身女仆的身上,后者连忙呼喊其他仆人去拿嗅盐瓶。(④)
  带着刺鼻气味的嗅盐放到肯特夫人的鼻尖底下,不一会儿她就醒了过来。
  格蕾丝在旁边憋着没敢笑。
  实际上她一直觉得贵妇人们动不动就晕倒这件事,挺荒唐的。
  因为她们总是在一些“令人震惊”的事发生时晕倒,好像女士们真的有一根脆弱的神经,发生一点事情就要大喊“哦,我的上帝!”,然后再恰好柔弱地倒在仆人或丈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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