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探长一进书房,就追问道:“格雷厄姆去哪了?”
公爵大人眉头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弗格斯探长。”
弗格斯探长摆摆手,“别提了,发生命案了。”
“案子很棘手吗?”
“棘手不棘手,我现在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案子的被害人,和格雷厄姆见过面。”
公爵大人终于收起了那副懒散模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严肃地看向弗格斯探长,“据我所知,格雷厄姆最近没有
离开过埃塞克斯郡。”
弗格斯探长心里开始吐槽。
你当然知道了!
你小子天天跟在总管屁股后头,他去哪儿你会不知道?
“格雷厄姆确实没必要离开埃塞克斯郡,因为死者前天来到了伊登庄园,拜访了格雷厄姆。”
“你是说巴贝特太太?”
“你果然知道。”
这小子到底盯自己的总管盯得有多紧?
难为老霍恩能忍受这家伙十几年!
“你们是在哪发现了她的尸体?”格蕾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弗格斯探长身后。
她现在的脸色非常难看。
之前她还满心想着,明天和巴贝特太太汇合之后,就尽快调查郁金香别墅,为这位无依无靠的老人解决后顾之忧。
结果就在今天,弗格斯探长却说巴贝特太太死了!
想起巴贝特太太临走前留下得那一枚一便士银币,以及她多次因为不安,想要送给格蕾丝一张纸钞的态度,格蕾丝就开始为这个可怜的老人感到难过。
她的烫伤还没来得及医治、一百五十镑纸钞还没来得及花,也没来得及赴和格蕾丝的约,就这么突然地死了。
“我们是在勒瑟海德发现的尸体。”弗格斯探长沉着脸说道:“因为巴贝特太太是伦敦居民,所以这次的案子,由苏格兰场和萨里郡警察署联合调查。”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带着惊异。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勒瑟海德?”公爵大人疑惑地看向弗格斯探长。
“这就怪了,我们在她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信里确实是让她礼拜日那天到勒瑟海德的郁金香别墅去啊?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那?”
格蕾丝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看过那封信,信里是让她礼拜一到郁金香别墅去。”
弗格斯探长拿出一个证物袋,递给格蕾丝,“你自己看吧,这上面明明写得是礼拜日。”
公爵大人走过来,和格蕾丝凑在一起,把那封信读了一遍。
结果格蕾丝发现,这封信的措辞和她礼拜五看到的那一封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上面所写的到任日期是礼拜日。
格蕾丝在信纸上发现了一滴白色的蜡油。
这让她愈发确定,她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巴贝特太太曾经给她看过的那封信,并不是眼前的这一封。
由于格蕾丝坚持自己的看法,再加上她平时做事一向谨慎,弗格斯探长只得将信将疑地把这条线索记在了心里。
眼下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十点,格蕾丝原本打算和公爵大人道一声晚安,就安排仆人关闭门窗,回房休息。
自从回到伊登庄园之后,为了让公爵大人恢复健康,庄园的宵禁时间就提前了一小时。
现在弗格斯探长来了,格蕾丝自然要先给他安排一间客房,让他休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在伊登庄园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餐过后,三人踏上了去往勒瑟海德的路。
火车上,三个人坐在一等车厢的包间里讨论案情。
弗格斯探长说了一下发现尸体的时间和初步情况。
“我们是在昨天中午的时候接到萨里郡警察署的通知,说是有一个老太太死在了郁金香别墅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
“最早发现她的人是谁?”格蕾丝在这件事上追问得一直很积极。
坐在她旁边的公爵大人看着她的表情,暗自担忧。
他能明显感觉到,格雷厄姆这次绝对是被凶手猖狂的行为激怒了。
我必须要紧紧跟着他。
公爵大人这样想着。
一个在别人找到侦探之后,仍旧毫不收敛,甚至迫不及待地提前犯案的凶犯,可不是像上个案子里巴克兰小姐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巴贝特太太是死在野外,这表明她不是被当场暴力杀死,就是死后被抛尸。
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犯案的人要么就是身强体壮,要么就是人多势众。
他必须要顾及总管先生的安全。
想到这,公爵大人庆幸自己出门前带上了一把左轮。
“是一个定期给郁金香别墅送货的杂货店店员发现的。那个小伙子当时赶着一辆拉货马车,走在小镇通往郁金香别墅的那一段路上。结果他往路边的树林一看,就看见巴贝特太太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刀。”
弗格斯探长绘声绘色地说着当时的场景,“这年轻人可吓坏了,连货都没送,就赶着马车掉头往警察局的方向跑,把情况报告给了当地的警署。
郁金香别墅里的人自然立刻就被
调查了。
他们都一致认为死者是别墅里曾经的管家巴贝特太太。
只是罗内因先生一再否认自己曾经给巴贝特太太写过信,还声称返聘一事完全是无稽之谈。”
“就这样,萨里郡警察署确认了死者身份,并且得知她此前半年都住在伦敦,因此就通知了我们,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调查。”
“你们检查过罗内因先生的笔迹吗?”格蕾丝在日记本上飞快地记下线索,头也不抬地提问道。
“我们当然检查过了,信的笔迹和罗内因先生完全吻合。不过单纯从笔迹来判断写信的人是谁,这种方法并不可靠。在我办过的案子里,至少有五个杀人犯模仿过别人的笔迹,其中三个还模仿地非常像。”
弗格斯探长的话确实没错,但郁金香别墅里的人,对于目前的格蕾丝来说,的的确确是最可疑的。
三人就这样以一问一答方式,度过了在火车上的几个小时。
最终,格蕾丝总结出了以下几条线索:
第一,巴贝特太太是死于心脏破裂,凶器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厨刀。
第二,巴贝特太太死在郁金香别墅半英里外的树林里,身上还穿着礼拜五去拜访格蕾丝的那套衣服,死亡时间根据验尸官所说,是在礼拜日那天清晨六点到七点之间。
第三,巴贝特太太口袋里的信被换掉了。
第四,巴贝特太太的家里,以及她的银行账户里都没有多出一百五十镑。在死者被发现的现场,也没有任何纸钞出现。
第五,巴贝特太太的尸体上没有体现出打斗和反抗的痕迹,凶手手法利落,一刀毙命,但下刀的角度似乎和常人不太相同。
没有去现场调查,格蕾丝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些。
下了火车之后,三人就直奔郁金香别墅的方向去了。
至于发现巴贝特太太的地点,正如弗格斯探长所说,那里除了尸体倒地的地方以外,其他地方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而脚印方面,由于那个小树林里经常有孩子和抓野兔的年轻人路过,所以根本无从分辨哪些脚印是巴贝特太太的,哪些是凶手的。
在郁金香别墅的外面,他们见到了萨里郡的一位姓塞西尔的探长。
不同于喜欢大吼大叫恐吓嫌疑人的弗格斯探长,塞西尔探长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夹鼻眼镜。
见面之前,弗格斯探长就告诉格蕾丝,萨里郡的这名探长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这家伙只想着赶紧结案,根本没想过要找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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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意外来宾
格蕾丝象征性地和塞西尔探长打了个招呼, 就匆匆进了别墅所在的院落,把其他人丢在了身后。
她的行为,惹得塞西尔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又探究地看向公爵大人。
原本在格蕾丝身后没多远的弗格斯探长偷偷放慢脚步, 凑到公爵大人身边, 鬼鬼祟祟地问道:“报纸上的广告是你登的吧?”
“你为什么认为是我登的?”公爵大人还想挣扎一下。
“格雷厄姆做不出这么不体面的事。”
面容英俊, 出身高贵的公爵大人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今天的穿着打扮,确定没有任何失礼之处,然后控诉地瞪了弗格斯探长一眼。
我堂堂公爵居然还算不上是个体面人?
大概是他的肢体和表情语言太强烈了,以至于弗格斯探长这种老直男都看出了他的内心台词。
“你少做点不体面的事,比穿三百件三十基尼的礼服都强。”
最好下次跟踪格雷厄姆的时候别叫上我。
一向只喜欢跟踪罪犯的弗格斯探长,可不喜欢对着一个好人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看格雷厄姆那个样子, 恐怕还对雇主的行为一无所知呢!
眼看着距离格蕾丝越来越远,弗格斯探长追了过去,末尾他小声补了一句, “那句广告词也就只能上上小报了。”
两人重新跟上格蕾丝的脚步的时候, 公爵大人还十分不服气。
什么叫“只能上上小报了”?
他为了面向大众, 才想出来的通俗易懂的广告词,居然被说的一文不值!
一定是弗格斯这老家伙不懂欣赏。
而且他自己还不是看了这种“不体面”的报纸?不然又怎么可能看到他登的广告?
不过他不会向格雷厄姆告密吧?
公爵大人紧张地看了弗格斯探长一眼,收到了对方一个促狭的笑。
这时格蕾丝注意到, 院子里的车夫似乎正在查看马车的车轮, 嘴里还嚷嚷着, “别让我发现是谁干的, 让我发现他就死定了”。
这家伙看起来四十岁左右, 脸上还有很多雀斑,身高不算特别高,但有一种劳工阶级的力量感。
从他那张平庸甚至有些丑陋的脸上, 格蕾丝看到了流氓地痞身上
常有的、动物一般的凶残特质。
而且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赌马时会留下来的票根,昭示着他的赌徒身份。
格蕾丝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那上面古德伍德赛马场的标志,这种老牌赛马场,除了贵族以外,通常都是一些嗜赌成性的男人才会去的地方。(①)
因为在这里比赛的都是很有名的马,有的甚至是一些贵族的爱马,赌注一般不会低。
以眼前男人这种身份,特意跑去看古德伍德赛马场的赛马会,恐怕长此以往,经济上会出现很大的危机。
“他是这里的车夫,名叫卡特,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了。”塞西尔探长说道。
虽然他心里很想敷衍了事,但随行的人里有一位公爵,使得他不敢怠慢。
不过让他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公爵似乎和他的总管相处的相当好,以至于让他觉得,那个金发年轻人并不是他的仆人,而是他的友人。
毕竟把雇主丢在身后的仆人,尤其是把一位公爵丢在身后的仆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鉴于弗格斯探长昨天声称要去找“一便士侦探”,塞西尔探长对于这位金发年轻人的身份自然不做他想。
几人只在外面大概地转了一圈,然后就有女仆过来开门,请他们进到别墅里去。
郁金香别墅是一栋很老的房子,陈旧的气息在整栋房子里弥漫,使得这栋房子已经与原本的名字并不匹配了。
这栋房子还是乔治亚时期的风格,保守估计已有四十年的历史。
几人从正门进去,先要经过一个圆形的门厅,门厅后面是起居室,中央摆着一架旧钢琴,似乎很久没有人弹奏过了。
起居室右手边,就是一楼的客厅,一个一头棕发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表情略显烦躁。
这人看起来和公爵大人差不多高,但面容看起来更加柔和。
不同于公爵大人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贵脸”,这个人虽然长相不算出众,但却有一种女人们喜欢的温柔特质。
即使是在心烦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也说得上是温和无害。
“哦,你们好,我……”男人叹了口气,“我是一名律师,名叫爱德华·伦纳德。”
“律师?您是受罗内因先生雇佣吗
?”格蕾丝看向这个意料之外的成员,问道。
伦纳德先生闻言摇了摇头,“我其实最近几天才回到英国,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有两份遗嘱需要宣读。”
他的视线往楼上瞟了一眼,暗示道:“其中一份是有关罗内因上尉的,另一份并非在此宣读,出于职业原因,请恕我不能透露。”
“也就是说,远在印度的罗内因上尉——罗内因先生的儿子去世了?”
格蕾丝说着话,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公爵大人在她旁边落座,面对着年轻律师。
两位探长则分别在茶几两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女仆艾琳娜端着一个银托盘进来,倒了一些茶水后就退了出去。
艾琳娜的确如格蕾丝预料中的那样年轻貌美,而且身材凹凸有致,是那种上了岁数的老男人会喜欢的年轻有活力的体型。
不过倒茶的时候,格蕾丝注意到她和律师有一两秒的时间在眉来眼去。
这种行为十分不庄重,而且堪称明目张胆。
等她走后,律师才继续说道:“罗内因上尉在印度患上了肺痨,临死前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受到他的嘱托,来郁金香别墅宣读遗嘱。只是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伦纳德先生作为律师,十分爱惜羽毛,对于沾染上和命案有关的绯闻的事,他表现出了深恶痛绝的态度。
“说实话,我是礼拜六那天晚上才赶到的,罗内因先生似乎对我的到来十分意外,他说他和罗内因上尉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联络了。”他从旁边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原本我是打算昨天上午宣读这份遗嘱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遗嘱也就没来得及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