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条短信给宋曦西。
“半个小时后,校门口见,我们去肃桐镇。”
宋曦西很快回复了:“什么鬼?为什么要现在去?你又在搞什么?”
“总之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当面跟你说。半小时后,校门口,别迟到了。”
“……知道了。”
.
离开家之前,季圆音背的书包拉链散了,她站在楼梯口侧拉拉链,正好听见了楼上的声响。
是纪枣原从书房出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握着手机打电话。
“你很烦歡。”
她的脚步声咚咚咚,嗓音却软软糯糯,尾调上勾,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究竟是为什么大清早的又爬起来打游戏?你是拿破仑转世吗谢夏谚?……我不要,反正你管你自己的,我就是不要……”
咯嗒。
卧室门被关上了。
彻底隔绝了她的声音。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
而季圆音手使力的方向一歪,不仅没把拉链拉上,反而把书包的口子扯的更大了。
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垂眸瞅着。
好半晌,深吸一口气,蹲下身,一件件捡了起来。
第63章 三周末
季圆音要去的目的地,其实离暨安高中并不远,如果开车的话,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了。
当然,两个半小时的出租车费,对于现在寄人篱下的她来说,也并不便宜。
宋曦西很大方地替她出了这笔车费,却拒绝了和她同行。
季圆音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你不想去看看?”
“完全不想。”
宋曦西往后退一步,“比起好奇,我更讨厌跟这件事扯上半毛钱关系。”
“……自欺欺人。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还算没有扯上关系吗?”
“最起码明面上没有。”
季圆音忍不住嗤笑道:“行吧。你要真觉得这样想就能让自己的良心安一点,那随你吧,以后别后悔就是了。”
“这不是良心安不安的问题。”
宋曦西摇摇头,“你不会懂的。我是恨纪枣原,但我并不恨谢夏谚,更不想惹到他。而且谢夏谚这个人,真的要报复,手段只会比纪枣原更狠。”
“你不是说你已经忘记很多事情了?”
“正因为忘记了,才能看的更清楚。”
宋曦西的语气很冷静,冷静的仿佛换了一个人,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总之,我不会去的,你要去就自己去吧。同样的话我也送还给你——以后别后悔就是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毫不留恋,再没回头,就像终于甩开了一块烦人至极的牛皮糖。
……
宋曦西说的其实都是真心话。
正是因为忘记了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去判断一个人时,只能凭借记忆里的直觉,所以才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真相。
想到纪枣原的时候,记忆里有恨,有怨,有不甘,有委屈……有很多很多复杂难辨的情绪。
但想到谢夏谚的时候,记忆里只有疏离和畏惧。
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的那种畏惧。
这种来源于灵魂的警告,让宋曦西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至于她身后的季圆音,看着这个“合作伙伴”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拉开出租车的车门,抬脚踏入,而后义无反顾地跟司机叔叔报了地址。
她当然知道谢夏谚有多不好惹。
因为知道他有多护短有多不好惹,所以才想努力成为那个被他守护的人。
否则的话,她只会像原来的季圆音一样,把人生过得普普通通,一辈子活在纪枣原的阴影之下。每次家族聚会都默默躲到角落,事业和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可以说道,站在光彩照人的主角身边,就像一个透明人里。
她不要这样。
她不能这样。
老天爷给了她逆天改命的机会,她就不允许自己再平凡下去。
否则的话,和穿书之前的那个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
季圆音找目的地的过程,总的来说并不是那么顺畅。
但或许是她的坚持和诚心感动了老天爷,经历几个小时的周转之后,她终于成功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谢夏谚外甥女的养父母家。
脑海里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别说是具体的家庭住址,甚至连对方在郧定县的哪个镇都不记得。
好在她还可以顺着没有消失的记忆线索去推导。
首先,那个地方有全县最好的高中。
因为书里提到过,小女孩养父母的亲生儿子就在县里最好的高中上学,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吃饭。
那就势必不可能是离学校太远的住所。
其次,那个小区门口有摇摇车,因为小女孩就是想坐门口的摇摇车,才被坏人拐跑,然后发生事故的。
还有,小女孩养父母家没有买车,所以直接把车库改成了户外卧室,给家里的老人睡。
而他们的养女就跟老人一起睡在这个“卧室”里。
最后,小女孩的养父在税务局上班,养母是个脾气暴躁的家庭主妇,夫妻俩经常吵架吵的整栋单元楼的人都能听见,还总是拿养女出气。
很奇怪,宋曦西的变故,是上辈子记忆变得模糊,不记得很多细节。
而她的变故,是记忆内存条被中途斩断,后面半截完全消失,前面半截全部保留。
所以这些细节,季圆音竟然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
一条一条线索推下来,再加上沿路沿街不停地观察、询问、总结,答案呼之欲出。
要是这姑娘在学习上也能有这种专注度,别说退步了,清北都随她挑。
……总之,郧定县不大,郧定县下面的肃桐镇更是没有几条街。
很快,季圆音锁定了最终的目的地。
暨安市郧定县肃桐镇桦江小区3幢2单元102。
她要找的这户人家就住在一楼。
季圆音站在这栋老式单元楼外,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两步,站立的地点和角度正好能看见102家客厅的窗户。
但是窗帘拉着,里头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安安静静的,就好像没有人在家。
“小姑娘,你找谁啊?”
一道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圆音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单眼皮女人。
对方有些好奇地瞅着她,带着中年妇女惯有的八卦热情:“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吧?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也是找周瑞芝他们一家的?”
……也?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刚松下一口气的季圆音突然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指了指那扇客厅窗户,试探道:“你说的周瑞芝,是住在102吗?”
“是啊。周瑞芝就住102,你不认识?你不是来找的她啊?”
“……阿姨,我能不能问一下,周瑞芝是不是一个和你差不多高,和你差不多胖,性子很急,说话很响亮,大概四十几岁的样子的女人?”
“是……是吧。她比我瘦点,但性子急嗓门大倒是真的。”
“那他们家是不是有两个小孩,一个读高中的男孩,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然后小女孩是领养回来的。”
“是有两个小孩咯。但你说小的那个领养回来的……这我倒还真不清楚哎,他们搬过来的时候,小女儿就已经出生了。”
中年妇女越回答越觉得奇怪,“小姑娘,你是周瑞芝什么人啊?你找她,跟她提前联系过没有?”
“……联系过了。”
季圆音冲她敷衍一笑,“就是一时不确定有没有找对地方。那阿姨,我就不打扰你的时间了,再见。”
说完,她抬脚就要往里走
“哎,等等等等。”
中年妇女拉住她,好心劝道,“他们全家都出去了,家里没人。你找周瑞芝有急事吗?有没有联系方式啊?要是没有的话,我帮你打个电话?”
或许是因为季圆音长了一张看起来就乖巧的脸,又穿着校服,所以哪怕举止奇怪到这个地步,对方也没有怀疑她是有什么坏心思的恶人,反而主动热情地提出要帮忙。
但季圆音条件反射拒绝了。
“不行……不用,不用了阿姨。”
她勉强弯起唇,摆了摆手,“我在这里等他们就是了,我不着急的。”
“那怎么行呢。他们出门走的急,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大事情,你要是不问问,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怎么办?这大冷天的,总不能真在外头等几个小时吧。”
“很急的大事?”
“是啊。有个男孩子找过来,也是跟我问的路,进去聊了没一会儿,他们就一股脑全往外跑了,叫了车也不知道要去哪……哎呦,你这是怎么了小姑娘?”
季圆音面色惨白,捂住心口:“阿姨,你说的那个找过来的男孩子他,他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大,个头很高?”
“是啊。十七八岁的年纪,高的很,长得也俊俏,你认识啊?”
“……”
何止是认识。
这一个瞬间,季圆音真正感受到了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为什么会这样?
谢夏谚亲自找过来,是已经知道了他外甥女的存在了吗?
谁告诉他的?纪枣原吗?
纪枣原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今天一大清早出门,真的是去跟谢夏谚见面的?
……
大脑仿佛马上就要爆炸。
季圆音觉得自己简直快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时间线和故事线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为什么和原著写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她紧赶慢赶,还是落后了一步?
难道老天爷让她穿书,就是为了让她体验这种求而不得和无限失望的痛苦吗?
这公平吗?
对比起什么都不用做都有好运从天而降的纪枣原,她的人生设定——公平吗?
“季圆音。”
一道清淡的嗓音在脑后响起。
咬字清晰、缓慢,语气懒懒散散的,还带着一股子冷漠。
季圆音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太熟悉了。
这个声音,她真的太熟悉了。
隔了好半晌,女生才缓过神来,慢慢转回了身。
果然——就在她前方七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高腿长的英俊少年。
谢夏谚。
季圆音握紧拳头,把手藏在身后,深吸一口气:“谢学长,你……你怎么在这啊?”
“我过来寻亲。”
少年弯弯唇,垂眸直视着她,眼神和语气一样冷。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儿八经且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尽管也不算是她真正的名字。
“倒是你,季圆音。”
他一字一句漫不经心,“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过来是……”
“不要找借口,不要想理由。”
男生晃着手里的钥匙圈——很可爱的一串皮卡丘铃铛,是纪枣原送他的。
他直接道:“给你两分钟时间。什么动机,什么计划,什么同伙,最好都老老实实说清楚,我最近非常忙,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季圆音的指甲深深刻进掌心,努力弯起唇:“不是,谢学长,你误会了,我真的就只是单纯地……”
“你可以选择不说。”
谢夏谚直接打断她,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你可以保持沉默,可以拒绝坦白,但最好不要跟我在这里编故事。不然的话……”
他扯了扯唇角,站立的姿态很随意,浑身都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厌世气质。
就像神情明明是在笑,眼睛却没有丝毫曲起的弧度,显得比冰冷更冰冷。
“不然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人设吧?”
少年笑着举起一只手,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刀
“杀人不眨眼。杀人不见血。”
第64章 三周目
季圆音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
她倒是也不想回来。但是没办法,除了纪家,她无处可去。
总不可能再回到爷爷奶奶家去读乡镇中学吧?
寂静的深夜,纪家人都睡了。
季圆音就站在玄关处,盯着地面上的一个鞋盒发呆。
她还记得,这是纪枣原几天前去商场新买的鞋子。
全民皆知的运动品牌,这一季新出的限量款式,如果不是纪枣原运气好的话,一般来说都是要靠抢的。
一双鞋子几千块,对于季圆音来说,是很荒谬很不能理解的消费观。
但那天纪枣原抱着鞋盒回家,还非常兴奋地跟纪妈妈说真是赚到了。
季圆音就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说话,许久没有搭腔。
她当时在想,像纪枣原这样,出生于富足家庭,长相不错,又擅长读书,从小到大就被周围的人捧着长大的女孩子,究竟可以顺风顺水多久呢?
撇开家庭和长相的天生因素,她自己本身,又有多少真材实料?
热衷穿衣打扮,追求名牌和奢侈品,放学后和姐妹拍拍大头贴唱唱歌,周末组团打保龄球吃火锅。
无忧无虑地花费着父母的钱,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青春。